第64章 審判

作者:月悸
時隔一個多月,再次見到顧玄禮,林皎月也很歉疚,爲什麼說不出更好聽的話,說不出更重要的信息,每每見他,就只能說這些最微不足道的關懷。

  顧玄禮垂着眸子,睫毛被先前濺過來的血打溼,凝結成了幾縷,便好似隔着層血膜在看這人間。

  一片鮮紅中,他沉默許久,終於緩慢擡起手,終將林皎月輕輕拉到了自己身後。

  林皎月立刻垂下頭,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猛得淚紅的眼,可她知道,不論怎樣心神激盪,不論她是什麼樣子,顧玄禮總不嫌棄她無用和無能的。

  李長夙手下家將當衆被顧玄禮斬斷一臂,往後撕心裂肺退倒在雨幕下,宛若個痙攣的困獸般扭曲狂吼,除了去替他按止流血的人,卻無人敢輕舉妄動,包括李長夙自己。

  在金鑾殿上再縱橫捭闔翻雲覆雨,在利刃下面,也只不過是一條人命,他深深看了眼將林皎月護到身後的顧玄禮,停住了繼續往前去的心思。

  可他卻未打算立刻就離開,而將目光看向了剛剛從大牢裏逃出來的那兩三個禁軍,這幾人各自都受了重傷,也正被獄吏們和他府中的家將們竭力施救。

  按照顧玄禮往常的手段來看,若真惹怒了他……

  該不會留活口出來纔是。

  獄吏們如臨大敵,數十人顧不上其他囚徒,一道圍在刑部大牢的外圈,值守的司獄得到消息,亦大喫一驚匆匆趕來,此刻冒着大雨,梗着脖子厲聲大喊:

  “罪臣顧玄禮!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自行歸去牢房中,天家聖恩,既往不咎!”

  顧玄禮衣着單薄,又被雨血浸透渾身,叫人看得清楚,他聽到喊話後,笑得抖了抖。

  林皎月心中亦急迫,擔心他真被追究越獄之罪,功虧一簣。

  熟料顧玄禮笑完之後,滿是譏諷的看了那司獄一眼,折身慢慢走向那幾個逃出來的禁軍。

  李長夙心頭一凜,立刻假意勸阻:“顧督公!不要執迷不悟,你若再往前多走幾步,便是真正越獄,屆時宣家滿門和八萬大軍的沉冤尚未昭雪你便得白送性命,得不償失!”

  他願意出聲,司獄和獄吏自然慶幸不已,可顧玄禮仿若沒聽到,一步一步跨進雨幕,走到那兩三個苟延殘喘的禁軍面前,齜牙一哂:

  “逃的倒是快。”

  原先這些人在外頭如何橫眉冷指,此刻便有多狼狽不堪。

  李長夙勸不得,司獄和獄吏不敢勸,衆人便眼睜睜看他一刀一個,將這兩三個活口全部斬殺。

  鮮血好似要淹沒這小小的一方牢門口。

  林皎月移開眼,不願去看這一幕,可她心知,若顧玄禮不殺這幾人,便也會暴露出顧玄禮在牢中的弱勢,屆時這些豺狼虎豹會一齊撲上來對他食肉啖血。

  ……人命多無辜,卻又都只在高高在上之人的一念之間。

  林皎月看着他重新走回來,眼眶又漸漸發熱。

  顧玄禮默然,目光卻如火如炬,似乎恨不能將她的臉都看出個洞來。

  他的血已經變熱了,他的心也變熱了,他這些日子裏輾轉反側地思念她,她是他在世上唯一還有牽念的人,

  可他唯獨不希望在這裏看到她。

  他終於開口,又輕,又竟似帶笑:“你怎麼來了。”

  林皎月忍着哭,卻忍不住發堵的鼻音,將手中食龕提上:“我想您了。”

  她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告知細則,爲什麼她辜負他的打算,爲什麼不跟着陸盼盼走,爲什麼在這樣一個小年夜來回輾轉也要見他一面,

  但想他,是她永遠不會出錯也永遠誠心實意的回答。

  那麼顧玄禮這頭脫繮的野獸便也只能懸崖勒馬,爲她清醒了腦子,不去走最壞最差的那一步。

  顧玄禮笑得更大聲了些,輕輕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又彷彿什麼都懂了。

  他便收刀,雨水將刀鋒上的血打得飛濺,他習以爲常似扭頭衝司獄陰惻惻咧起脣角:“咱家省得,不過是替諸位大人,清清這些貿然闖進來的狗東西罷了。”

  司獄和獄吏哪敢說話,顧玄禮都往回走了,都收刀了,他們是嫌命長,還打算再指點二三嗎!

  可顧玄禮接過林皎月給來的食龕,不再多說什麼,正要往回走時,李長夙卻再度出聲。

  他輕輕笑了笑:“顧督公,您當真傷得重了。”

  否則,怎會連百米之外的禁軍馬蹄聲都聽不見了呢。

  馬蹄聲近,數百名禁軍一齊圍在了刑部大牢門前,李長夙喟嘆,放下車簾,任由外頭洪水滔天。

  看來勝負已定了。

  馬車駛離,他吩咐家將,待會兒記得去將督公夫人帶回來,今夜天黑雨大,她一個女子不該在外遊蕩太久。

  他這般不計前嫌這般溫柔,她早晚會回頭的。

  然而,馬車才往回走不過兩條街,忽而一道疾馳的馬蹄聲從寧王府的車隊前略過,那馬蹄下釘了鐵掌,與京中人家豢養的不同,一聽便知。

  李長夙坐在馬車中倏然皺眉,過了許久眸色一厲:是軍馬!

  “陛下!鎮、鎮國軍至城外,鎮國大將軍陸遠求開城門!”

  皇城中的內宦屁滾尿流前來呈報,文帝臉上神色精彩至極,輾轉幾輪,終於變了神色,從龍塌上翻身滾下。

  鎮國軍是鎮守大周邊境的堅壁,共計十萬餘人,他幾次三番下令催促陸遠調兵回京,便是爲了作他最可靠的刀,將越發無法無天的顧玄禮制服,這纔有了對方帶着五萬兵馬拔營之舉。

  今晚倒真是好時節,先是傳出顧玄禮咳血,再就是陸遠回京了,兩件加在一塊,還怕除不掉那閹賊!?

  文帝大喜過望:“開!開城門!”

  於是這破天荒的,並非戰時,城門頭一次這麼晚打開,鼓聲雷動,在暴雨中恭迎將軍與將士們歸京。

  而刑部大牢門外的顧玄禮殺了半條街,終於擡眼笑出來。

  “督公……”

  林皎月跟在他身側難吐一字,她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陸遠回來了,哪怕他今晚能將這滿條街的禁軍都殺了,他還能再殺五萬鎮國軍嗎!

  是,她終於知道自己的夫君有多可怖,

  今晚的禁軍不是沒想過要拿她作人質,他們中或許有人沒聽過顧玄禮爲了夫人一怒殺瑞王之事,於是今天便親身經歷了王爺一般的待遇。

  久而久之,顧玄禮不讓她離開身畔,哪怕無數人在圍追堵殺他,他也沒肯再丟下她。

  於是今日她終於知道,顧玄禮如此強悍,帶着她這個拖油瓶都能在上百號禁軍中來去自如取敵方首級,無怪所有人都怕他,哪怕他沒有廠衛司,沒有所謂的私兵,他也確實擔得上最鋒利的刀,足以叫文帝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可他終歸是個傷患,今日又恰逢雨夜,勾動了他犯病,待到陸遠來了,顧玄禮還有精力再作對抗嗎?

  彷彿爲了應證林皎月的顧慮,在顧玄禮將最後一個禁軍釘在牆上之後,他終於身影一晃。

  幸好林皎月就跟在他身後,見狀腦海一空,什麼都顧不上地衝過去扶住他,竭盡全力拖着他來到一方幕簾下遮蔽風雨。

  她的髮飾早已散落,斗篷也不知被拽去了何處,此刻看不出是被凍得還是哭的,眼眶鼻尖一片氤紅,喑啞難言地捧住他的臉,不顧沾了多少血跡,將他緊緊摟在她也不再溫暖的襟口。

  林皎月啞着嗓子一遍遍叫他,叫得自己宛若再度被哽住了喉嚨,她繼續努力哽動,漸漸的幾乎什麼聲都發不出。

  顧玄禮卻如同個死人一般緊閉着眼,除了胸口還有微弱起伏在慰藉林皎月,什麼反應都給不到。

  他俊美的臉上好似再也不會浮現那些叫人羞惱的表情,不會再說讓林皎月又愛又恨的玩笑話,

  他會和前世的閬哥兒祖父,還有母親一樣,離她而去。

  意識到這個,林皎月感覺自己的眼淚都彷彿凝住了,隨着周身的血一道停滯,框定在這一刻,地動天旋。

  她埋首與他一道分享那輕微的呼吸,近似祈求般同他說:

  “顧玄禮……你不要死,好不好?”

  遠遠的,一個人影從街道另一頭走過來,路過被遺棄在一處屋檐下的食龕,認出那是督公府的,頓了頓,將食龕一道拎過來。

  林皎月聽聲擡頭,瞧見面色疲憊的梅九。

  “夫人見諒,督公出來的時候沒管屬下,屬下廢了老大勁兒撬開得鎖。”

  林皎月麻木地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頭,輕輕替顧玄禮擦乾淨臉上的血跡。

  梅九看了會兒,默默嘆了口氣,將食龕打開,看到上下兩層除了小年夜準備的喫食,果然還有林皎月悉心準備的兩碗藥。

  這藥他熬了好些年,閉上眼化成灰都能聞出區別,他笑了笑,將其中一碗還溫熱的遞過去:

  “夫人,給督公喝了吧。”

  林皎月這纔想起,對,她是給他來送藥的,聽聞他在牢中吐血了,她想着,若是什麼都不能替他做,起碼替他熬一碗藥,哪怕他不讓她來。

  林皎月手忙腳亂地接過藥碗,扶起顧玄禮想喂他,可他不僅眼睛閉着,脣也緊閉着,如何都撬不開。

  林皎月的眼淚又無聲流下來,勉強笑着在他耳畔央求:“您張張嘴吧,喝點藥,喝點就好了呢。”

  可顧玄禮依舊沒有反應,她聞着那藥的味道,哪怕不是自己喝的,卻彷彿已覺得從心口到喉嚨眼開始泛苦。

  她頓了頓,看向手中的藥碗。

  沒等梅九制止,她先吞下一口,隨即放下碗,認真捧起顧玄禮的臉,口對着口,用柔軟的的舌尖撬開他冰冷的脣,替他渡了下去。

  屋檐外雨聲漸小,萬籟似寧靜,屋檐下也仿若只有他們二人,他們彼此賴以爲生。

  梅九愕然許久,最終默默挪開眼。

  不多時,他瞧見了街角出現了許多人的身影,他頓了頓,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林皎月沒有見過鎮國大將軍陸遠,但對方騎在馬上朝她與顧玄禮投來目光的一瞬,她似乎福至心靈地認出了對方。

  街巷兩側原本縮在家中瑟瑟發抖的百姓亦聽到了號角吹鼓聲,屋中的燭火終於晃晃悠悠敢再度燃起,明亮了昏暗的長街,門轅窗縫後擠着無數雙眼,戰戰兢兢觀察着最後的結局。

  久經沙場的老將天生自帶凜冽的殺意,他什麼都不用說,橫刀立馬,嚴峻面容與肅穆眼神便如冰冷的刀戟,筆直落到屋檐下兩人的頭當日由顧玄禮親手處決了個嫌犯,但終歸有損閨名,

  不若,先行三司會審,審清罪臣顧玄禮。

  文帝啞口無言,李長夙坐於宴席側位,聞言亦微微暗下目光。

  大周朝三司會審慣常定立在午門外,可供百姓觀仰,可三司擔憂顧玄禮跋扈,哪怕聽聞如今他身受重傷,仍擔心會傷及無辜,於是特意請奏文帝,屆時提前清退無關百姓,只設三司官員與衆位貴人們共同審理。

  文帝不動聲色看了眼堂下站立如鬆的陸遠:“陸將軍覺得呢?”

  陸遠面不改色:“無妨,若是擔心罪臣發難,臣,自當革之。”

  文帝得了這保證,心中冷笑,手指點桌:那就敞開大門,讓百姓們看看!

  同在堂下的林茂年聽聞,回去之後立刻吩咐府中家僕,這些日子,府中任何人不可往外打探消息,也不準任何人同伯爺還有其他主子們提及那閹賊受審之事。

  他要護着伯府,便要同那邊斷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原本臘月二十三往後,百官休沐,可爲這樁大案,京中所有官員嚴以待陣,特別是京中的守備司,禁軍突然折了百來號人,鎮壓廠衛司的重任就落到他們頭上更多,但最嚇人的,還是城外虎視眈眈的幾萬大軍。

  陸將軍一日沒向聖上解釋那多餘出來的近萬人是何來路,藏在鎮國軍中所圖爲何,京中便一日不能寧歇。

  會審之日定在臘月二十九,文帝初聽這日子,眉頭一抖。

  “這日……”

  林皎月在府中聽聞,亦是心頭一擰。

  “沒錯,是當年傳來戰報,宣將軍戰死沙場,八萬大軍全軍覆沒的那日。”齊大夫一邊給她號脈,一邊默默嘆氣。

  越往北方,冬天其實越少下雨,雨水還沒落下便會凝結成雪花,大團大團地覆蓋大地,偏偏那日臨近除夕,戰火如荼,宣威軍腹背受敵時,天降大雨,恍若天公揮淚,祭奠英靈。

  真到了那日,林皎月思忖再三,反而沒有出門,

  她又從梅九那裏得知,顧玄禮已經甦醒且清醒,她便安安心心請梅九幫個忙,將督公府附近看守護衛仔細了。

  她不能成爲顧玄禮的軟肋。

  這日也恰好是齊大夫來回診的日子,老大夫揹着藥箱來到府上,見林皎月果然沒出門。

  兩人相視一眼,彼此都沒有問對方爲何沒同別的百姓一般去看審理,仿若達成了什麼共識一般,繼續他們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林皎月今日將人請到了後院,在幾間打開屋門的院落裏請齊大夫給她看傷。

  同時間,獄吏將顧玄禮從牢房中帶出,傳聞中受了重傷卻仍能以一敵百的顧督公面色白如蒼雪,聽聞外頭鼓聲雷動,低低地笑出了聲。

  灑金巷的位置算得上在京城中央,自然也隱約模糊聽得到外頭的聲響,林皎月聽得失神。

  齊大夫把完脈,若有所指笑道:“夫人真是膽大,老夫給督公開得藥竟也敢以口哺之,聽梅校尉說起這事,老夫當真嚇了一跳。”

  他如今倒也不避諱如此稱呼梅九了,左右林皎月已經見過了陸將軍,知曉了梅九是對方的人。

  他又嘆:“也幸好你未吞下去,只沾了餘星,那藥效猛烈,這些日子反倒還給你撐了幾分氣血。”

  林皎月回神,終於有機會開口問:“那督公的身子便能撐得住那藥嗎?”

  爲防止顧玄禮發難,今日會審,他被戴上了玄鐵製的手腕腳銬,尋常人戴一樣都沉得走不動路。

  可他走出來時,仍叫人覺得這狗太監當真過分,這麼些日子關押,哪怕無人敢磋磨他,他除了那遭雨夜吐血,竟再窺不出丁點兒疲弱,身上的鎖鏈如同無物。

  只有面色如尋常一般蒼白,他身姿筆挺地站在那兒,彷彿普天之下,唯有他那腰桿最爲挺拔。

  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顧玄禮,看着他慢吞吞朝自己跪下,終於宣,會審升堂。

  刑部、大理寺、御史臺逐一出面,將顧玄禮的罪證一一陳情。

  今日便是要來辯一辯,當年的宣威大將軍究竟是被瑞王害得枉死,還是僅僅是顧玄禮爲給自己開脫的一面之詞。

  那個瘋瘋癲癲的人證也被帶了上來,他本該來替當年的案情陳述經過,可見這麼多貴人在場,原本就失了神智,此刻更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任大理寺卿反覆詢問,引導着回憶了整整一個上午,他都只能又哭又笑,口齒不清地回一句:

  “死啦,都死啦!”

  顧玄禮看着好笑,扯起嘴角笑得諷刺,叫在場所有人神色莫變。

  是啊,都死了,八萬人,不論前因後果,終歸都死了,在旁人看來,顧玄禮這條瘋狗怎麼就沒死呢,怎麼就他從當年的死人堆裏爬出來,還在此爲所欲爲興風作浪呢?

  他這身子骨,當真是鐵打的?

  “他的身子骨自然不錯,宣將軍家世襲軍功,子子輩輩皆從小習武,別看當年事發他才七歲,可早已跟着宣將軍在軍營中歷練了兩三年了,那可是最塑根骨的時候,”

  齊大夫長嘆一聲,“老夫也曾見過他兒時模樣,丰神俊朗的小公子,當時纔到這兒。”

  他比劃了個身高模樣,林皎月怔怔聽着,眼前彷彿也看到了當時年紀小小卻耀武揚威眉飛色舞的顧玄禮。

  她咽緊喉嚨,笑得用力:“他那會兒肯定也很討人嫌棄吧,天天吵嚷個不停。”

  “誰說不是,自小他就是他們宣家的狗都嫌,除了他母親和兄長,他老子宣將軍瞧他都頭疼。”

  人證什麼都說不清,盼着顧玄禮該死的人樂得見這幕,而原本瞧熱鬧來的百姓中,有諸多年輕人不知當年宣威將軍勇猛,對顧玄禮力求翻案的訴求也不甚在意,嘟嘟囔囔着這根本審不下去。

  這也是諸多朝臣心中所求的,哪怕給了顧玄禮機會,也叫他翻不了身才是最好,

  過往地仇恨已經過去,可這奸宦可是實打實地在所有人頭頂上恣意妄爲啊。

  宣家無辜,八萬將士無辜,但若要他們當真眼睜睜看着顧玄禮無罪釋放,他們怕是真會嘔血三升!

  顧玄禮嗤笑一聲,極輕極緩,可重重落在所有人心裏。

  “顧玄禮,你若還有人證物證就快快呈上,今日若是不能澄清,來日你再翻了天,此案也翻不了了!”大理寺卿說完,轉身飛快擦了把汗。

  顧玄禮看向那支支吾吾眼淚橫流的人證,心想,真廢物,又看向早早被呈上的聖旨,心道,都裝瞎。

  他便看向上頭的諸位貴人,咧了咧嘴,笑道:“有啊,自然有。”

  齊大夫替林皎月檢視完一個月前脖子上的傷,邊檢查是否留下疤痕了,邊輕輕嘆了口氣,繼續回憶當年:

  “宣將軍夫婦都是很好的人,待軍嚴格,但私下裏愛兵如子,那八萬人,都是親如一家人的,”

  他想起什麼,笑道,“你知道嗎,宣家要是沒出事,他家大公子那年回京,差不多就要說親事了,”

  “以他的身世,什麼高門貴女娶不得啊?結果他非要娶他老子一個白身謀士的女兒,而且宣家有家規,娶了正妻便不能納妾了,等同說他認定了那個寒門女子就是一輩子,擱在當時,京中哪戶貴女敢信這事吶?”

  “偏偏,將軍和夫人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宣……也就是當年的小督公,還偷偷跑出去偷看他未來的嫂子長什麼樣,回頭被他哥扒了褲子狠狠打了好幾棍。”

  林皎月原本聽着已然哽咽,到了這會兒,卻又忍不住笑出來,好不狼狽地趕忙擦掉沒繃住的眼淚。

  果然,他小時候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古靈精怪,是個鮮活的少年。

  “那麼好的一家人……”齊大夫嘆息着說不出話。

  兩人正嘆着,外頭突然傳來吵嚷聲,喧鬧聲,嚎叫聲。

  林皎月一怔,下意識便要起身,齊大夫趕忙輕呼:“別動別動,上藥呢,最後一次了,敷完咱們夫人就不留疤了,督公回來也不會心疼了。”

  按說給林皎月敷藥該讓阿環或者孫嬤嬤來,可林皎月早知齊大夫與督公關係不同尋常,便也將他當做長輩來看,便沒太忌諱,無不聽從,聞言也只好重新坐下來,只是目光猶躊躇地朝外看去。

  “怎麼突然這麼吵鬧,會不會是午門那邊傳來什麼消息了……”

  齊大夫搖搖頭:“不是,放心,那是督公私下養得那些人進京啦。”

  林皎月瞳孔一顫:“他的私兵?”

  “哪是私兵,是那些戰死的將士們的家眷,宣威軍一日不平反,那些家眷們一日是罪臣家眷,按照我朝律例,不是流放充公就是要處死罪的,督公這些年在各處將人一個個找回來,找得到找不到,最終還是找到了近萬人,全都好好照拂着,倒是被有心人傳成了他豢養私兵。”

  齊大夫見林皎月回不過神,安慰她:“倒也不算壞事,他養得起,正好也叫那些想殺他的人誤會投鼠忌器,覺得他不能惹。”

  文帝難以置信看着這些衝破了守備司闖進城中的百姓,多是老幼婦孺,法不責衆,他此刻無法將這些刁民一一處置,

  便眼睜睜看着,親耳聽着,他們伏地跪拜請求還宣將軍和八萬將士清白,他們都可以給當年之事作證,他們的親人沒有叛逃,亦沒有不臣之心!

  烏泱泱的人羣將會審現場圍得水泄不通,甚至遙遙看去,京中的街道都擠滿了人。

  顧玄禮卻面色如常,帶着他慣有的譏諷笑意擡頭遙遙看向高臺,

  貴人們,看到了嗎?

  你們縱橫捭闔,你們翻雲覆雨,你們檣櫓間灰飛煙滅,滅得是誰?

  是浴血奮戰的忠臣良將,是萬千將士和他們親人心頭的一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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