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兔子
自那之後江寶珠就不怎麼說話了,對諸祁的提議不反對,也不支持。
只有到了晚上該歇息的時候,她纔會顯出一點點抗拒的姿態來。
鳳棲宮廊外栽滿了梧桐樹,大棵大棵茂密的枝葉在斜碎的日光下透下碎影。如今不同於寒冷的冬日,人們身上的衣服也越來越輕薄。
臨近晌午的時候下起了小雨。春雨淅淅瀝瀝,帶着山澗清爽的風。殿裏都滲進去幾絲涼意,燭火隨之微動。諸祁今日下朝下的早,早早的來了鳳棲宮裏。江寶珠在榻子上無所事事,手裏拿着個木頭做的小玩意兒。她身上披着是淡藍紗紋的尾衫,那布帛輕薄極了,可以隱隱約約的看見裏面薄瓷一般玉白的肌膚,頸子那樣纖細修長,令人心生愛憐。
諸祁心裏愈發愉悅,他真喜歡她,喜歡極了。想着,諸祁把手落在江寶珠纖細的頸間,感受她頸間微微跳動着的脈搏。他半睜着眼,眸子清亮,寫滿了愛意,彷彿江寶珠是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最珍貴的人了。
江寶珠卻一直沉默,淡淡看着窗外的景色,不去看他。諸祁心底不虞,窗外有什麼好看的值得珠珠分心。他像個丟了糖果的孩童一般,輕輕喚了幾聲:“珠珠。珠珠!”
江寶珠簇起細長的眉頭,扭頭看他。諸祁今日裏換了個髮式。把玉冠取下來,上半部分頭髮挽起,下半部分頭髮卻散着。明明是最普通的髮式,安在他身上卻格外與衆不同。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帶着金絲暗紅色的,整個人高貴沉沉,半眯着狹長的眼睛,臉色蒼白近乎透明,指尖在寶珠髮尾打着轉。
江寶珠不由得呆了呆。腦子裏忽然浮現出兩個人相遇的那一日。那日下了滿天的大雪,似乎與現在相同。她剛要說話,諸祁卻輕輕的將脣印在了她手上。或是輕輕的悱惻的親暱,或是動作稍快的佔有。但是這次卻溫柔極了,江寶珠臉皮薄,脖子跟兒紅成了朵火燒雲。
大白天的,殿外還有人站着。
江寶珠連忙伸出手,輕輕的抵在諸祁胸膛前:“別……”
諸祁皺眉,雖然心頭空落落,但還是聽了她的話。他稍微離寶珠遠了些,攜着她的手,怎麼也不願意離開。
過了半響,江寶珠吸了吸鼻子,一雙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她睫毛輕顫,在眼下投了一抹淡淡的陰影。諸祁看出她想說什麼話,擡眸,伸出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珠珠有什麼話要同我說麼?”
江寶珠思索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我聽聞夢與玉荷說,今日城裏格外熱鬧。今日四月十六,似乎是個節日。”
她的臉小,巴掌大的一團。腮邊有些柔軟的肉,尖俏的下巴,捏着手感好極了。諸祁手指暗暗發力,面上卻輕快愉悅:“珠珠是想去城裏逛一逛?”
江寶珠不禁逗,被捏的耳根子更紅了。
諸祁心底瞭然,朝殿外喚了喚:“來人。”
一直候在門口的李公公連忙走進來,低聲問:“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江寶珠有些不自在,又害羞,想要離他遠些。諸祁也順了她的心意沒有去管,只是一下一下的撫摸着她一頭柔順的青絲:“聽說今兒個是個節日?”
李公公一頓,繼而彎腰回答:“回殿下。今兒個的確是個節日。是民間的上巳節。百姓們早早的起牀祭祖,天亮了就去街裏擺攤子。什麼都賣,圖個吉利呢。”
諸祁聞言,擺了擺手。江寶珠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對。我聽她們說的意思似乎是上巳節。出去吧好嗎?我想出去瞧一瞧。”
美人柔聲蜜意,似水的眼底溢出乞求。諸祁早已神魂顛倒,心裏抹了蜜似的。他心頭微動,極快的在寶珠耳畔親了一口:“珠珠說什麼我都答應。”
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這樣親暱恩愛,李公公連忙識趣兒的深深地垂下頭去,諸祁咳了一聲:“聽見娘娘的話了嗎?即刻去着手準備。只找幾個伶俐的下人跟着,便裝,不必一大幫子人烏泱泱的。”
李公公彎腰:“嗻。”
出了殿,他先是抹了抹鼻尖冷汗,再揮手找了個小太監。聞夢聽到旨意,幫寶珠換了一身輕便些的衣服,髮髻上的簪子也少了些,只留了個梨花的。看着簡單,顯得人又乖又小巧。
只有寶珠手上的鐲子卻沒有動。江寶珠手腕上一直帶着諸祁給的鐲子,平日裏從來沒有摘下來過。
諸祁也換了便裝,身上穿的普通白袍,是尋常人家的衣服。但是他身形修長,眉眼分明全是桀驁,比平常人多了幾分凌厲之氣。
兩個人收拾妥當,諸祁面上含笑的朝寶珠伸出手。江寶珠略一猶豫,臉上帶着抹緋紅低垂着頭,也伸出手來小心的放到諸祁的手掌心裏。一個人身材高大,一個小巧依人,兩個人都穿着月白色的衫子,彷彿就應該是天生一對似的。
身後跟着聞夢乘風略略停頓,對視一眼,在兩個人身後的兩步之外小心跟着。
街上的確繁華,商人似乎更多了。沿街叫賣聲不絕於耳,街裏行人摩肩接踵。江寶珠看什麼都新奇,總是想跑遠些。諸祁只是嘴角含着笑,卻又緊緊的攥着她的手,不讓她離自己太遠了。
老遠就看見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江寶珠立即停下腳步,微微蹙眉,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荷包。諸祁早就看出來了她的心眼兒,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想喫糖葫蘆?”
“哎呀……疼!”江寶珠鼻子癢,嬌喝一聲。卻不好意思開口求他,只能把脖子一梗:“不想喫!”
諸祁早就買了根山楂粒子大的,取下來遞到寶珠面前。聽見寶珠的話,他憋着笑:“珠珠想喫什麼,無需對我說。我一旦知曉了,肯定是雙手奉上啊。”
他在日光笑的耀眼,似乎眉眼之間都透着亮光。江寶珠慢慢的接過那串糖葫蘆來,咬兩口,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倉鼠。
諸祁挑眉道:“我對珠珠好嗎?”
只怕是三兩歲的孩童也沒有臉皮說出這樣的話來!看諸祁大言不慚,江寶珠挑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好,好的很!”
那買糖葫蘆的老伯笑眯眯的捋了捋鬍子:“小兩口莫不是剛剛成親?感情這樣好。”
江寶珠聞言,脖子都羞紅了。扯了扯諸祁的衣角示意他趕緊走。諸祁卻神情慵懶,用胳膊圈住寶珠的脖頸,笑着回道:“老伯您說的沒錯。我們兩個剛剛成親,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緊,如今呢閒暇出來轉一轉。”
老伯笑了:“年輕人就是不一樣。看你們這樣甜蜜,我就想起來了我和我家裏那位老婆子剛剛成親時的樣子……”
江寶珠早就滿臉通紅,眼神裏浸滿了羞怯與柔波,諸祁仗着自己身形高大,還勾着她的脖頸。寶珠便垂頭又戳了戳他胸膛:“走吧!大街上人這樣多呢……你也不怕不好意思!”
諸祁卻是愉悅極了,朝身後的乘風使了個眼色。乘風立即頷首,上前一步掏出金甸子遞給老伯:“我們家少爺說您的糖葫蘆味道極好。我們都買了,您也早些回家。”
賣糖葫蘆的老伯哎呀一聲,雙手顫抖的接過那掂金子。這麼多錢,怕是買多少個都買的到!乘風像是看出來了老伯心裏所想:“不必找。”
這下子身後的一干便裝宮人都沾了太子妃娘娘的光,手裏捧着糖葫蘆心裏感嘆——這太子殿下對太子妃娘娘可當真是極好的。
江寶珠只是賭氣似的走到前面,諸祁緊緊的拽着她的衣帶子。他朝下看,就能看見寶珠毛茸茸的耳垂,耳垂上一粒珍珠墜子,泛着微微的淺紅。
江寶珠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了。
路邊兩個人,是母子模樣。母親一身老百姓的打扮,兒子似乎有六七歲了。吸引寶珠的不是那對母子,而是小孩子身前的木籠子。裏面有幾隻通體雪白的兔子,眼睛紅寶石似的,白白胖胖,窩在草墊子上打滾。
江寶珠一向喜歡一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兒,看見這樣糯米糰子一般的兔子瞬間母性大發。她腳底下像生了膠水,黏在原地。
那婦人彷彿看出來了江寶珠的想法,連忙介紹道:“這些兔子都是家養的。性格溫順極了,又好養活。很便宜呢,三十文一隻。”
籠子裏的兔子像是通人性似的,朝江寶珠這邊擠了擠。
諸祁抱着肩膀站在後面。江寶珠扭頭看了他一眼:“你看這兔子,多可愛。”
諸祁眯眼看了半響。稍稍搖頭——他真的看不出這兔子的可愛之處在哪裏。
婦人又笑:“如果這位小夫人喜歡,可以便宜一些呢。”
江寶珠支支吾吾,就聽見諸祁低聲道:“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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