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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岳家姐姐

作者:朱太河
吴秋遇快马加鞭,很快出了大漠。他虽然地形不熟,但也知道得先渡過黄河再說。他一路打听,辗转经過河津、运城、陕州(今天的三门峡),到了渑池县境内。听說再走一百多裡便可到洛阳,吴秋遇心中高兴,暂且停下来,在河边饮了饮马,稍事休息。

  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听声音越来越近,几匹马从西面奔驰而来。吴秋遇蹲在河边扭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险些掉进河裡。来的一共是三個人,骑马跑在最前面的是曾婉儿,后面两個是郝青桐和罗兴。吴秋遇赶紧躲到马的侧面。

  曾婉儿看到河边有人,把马带住,探了探头沒看见人脸,便开口问道:“請问,這裡到洛阳還有多远?”吴秋遇举起一只手来,隔着马背摇了摇,沒敢說话。罗兴叫道:“问你话呢,沒听到嗎?”吴秋遇无奈,只得捏着喉咙,变声說道:“我也是過路的,我不知道。你们去问别人吧。”曾婉儿看了看,想了一下,招呼了一声“我們走”。三個人又打马向东去了。

  吴秋遇忍了一会,听到马蹄声远,才敢牵着马到路上来。他张望了一下曾婉儿等人的背影,见他们头也不回地越去越远,才彻底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他心裡嘀咕:“怎么她也在這出现了?還好刚才沒有被她认出来,要不然可就又有麻烦了。”

  曾婉儿当日跟着哥哥曾可以离开天百山庄,心裡对收服吴秋遇也還多少有些幻想,而且她還沒玩够,不想就此回蓟州。曾可以一再催促,曾婉儿终于想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她說母亲有個姐妹在洛阳,她要替母亲去探望,還說這是母亲的意思。曾可以知道這個事,就信以为真,由她去了。曾婉儿由郝青桐等人保护,又在山西转了些日子,玩够了,才過黄河到河南来。

  吴秋遇又等了一段時間,估计与曾婉儿他们的间隔够远了,才上了马,继续向洛阳进发。因为怕赶上曾婉儿,他不敢让马跑起来,而是慢慢往前溜达,顺便欣赏一下路旁的风光。

  走了几十裡,前面路旁有一片小树林。吴秋遇刚要催马快走,忽见从小树林裡转出几個人来。曾婉儿在马上开心地笑道:“哈哈,傻小子,果然是你!”郝青桐和罗兴在曾婉儿身后把道路堵住,紧盯着吴秋遇。吴秋遇把马带住,惊诧道:“你……怎么在這?”曾婉儿笑道:“刚才在河边我就看见你了,你還装蒜。你以为能逃得過我的眼睛?”郝青桐和罗兴也跟着大笑起来。

  吴秋遇暗自叫苦,想不出刚才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绽。曾婉儿问:“我在這等你多时了,你的马怎么這么慢?”吴秋遇含糊道:“哦,你……等我……干什么?”曾婉儿說:“我等你当然有事。哎,那個小丫头呢?她怎么沒跟你在一起?”說着直往他身后望去。吴秋遇說:“我們的事不用你管。”曾婉儿笑道:“哦,我知道了。被人家甩了,是不是?一看那就是個机灵的主儿,你這么憨傻,人家喜歡你才怪。”吴秋遇不想跟她纠缠,随口冒出一句:“那你缠着我干什么?”曾婉儿沒想到他能說出這個,不由得脸上一红,哑口无言。郝青桐和罗兴面面相觑,暗自摇头。

  吴秋遇见曾婉儿不說话,隐约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于是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着便要骑马過去。郝青桐和罗兴看着曾婉儿,如果她不发话,自然不能让吴秋遇過去。曾婉儿稍稍冷静了一下,看着吴秋遇說道:“随便你說什么,我今天定要收了你去。你最好乖乖跟我走。不然,我的手段可多着呢。”吴秋遇见郝、罗二人堵住了道路,曾婉儿也是存心要跟他纠缠,知道前面肯定是過不去了,一边跟曾婉儿說着话,一边把马圈回来:“我跟你到底有什么恩怨,你非要难为我?”曾婉儿說:“我沒有打算为难你呀。我只是想给你一條出路。你跟着我,以后有的是好日子過,不比你独自流浪好得多?”吴秋遇說:“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真的有事,不能陪你了。”說着调转马头就要走。曾婉儿笑道:“你跑不掉的。”說着她抬手一指:“你看!”吴秋遇抬头一看,又有两人骑着马迎面赶来,正是曾婉儿的另外两個保镖鲁啸和廖树山。曾婉儿說:“你放心,我真的并无恶意。我是诚心想邀請你。怎么样,跟我走吧?”

  吴秋遇眼看前后两路都被他们封死,自知又遇上了麻烦,心中焦急。他忽然瞥见旁边的树林,有了主意,用力一拉缰绳,两脚一磕,催马钻了进去。

  曾婉儿以为吴秋遇已无路可逃只能就范,正自得意呢,忽见吴秋遇骑马进了树林,稍稍愣了一下,赶紧催马追了进去。鲁啸和廖树山刚来,還不知发生何事,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小姐怎么进了林子?”郝青桐說:“先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追吧。”四個人也先后跟着进了林子。

  吴秋遇的马连日奔波,他又不懂喂养,此时已经沒多少力气。曾婉儿有钱,买的马好,很快就发现了前面的马匹,追了上去。郝青桐等人知道吴秋遇武功不俗,怕大小姐吃亏,更是紧追不舍。吴秋遇的马渐渐停了下来,被几個人围在当中。

  追上一看,曾婉儿当时就愣了。那只是一匹马,马背上沒有人。吴秋遇不知去向。五個人在林中搜找了一阵,一无所获。曾婉儿又急又气:“又让傻小子给跑了!他居然還学会了耍心眼!一定都是那個小丫头教的!”

  吴秋遇在林中舍了马,甩开曾婉儿等人的追踪,徒步向洛阳走去。他有追风架子,几十裡路倒也不算什么。洛阳城果然繁华。只是吴秋遇不好热闹,又有事在身,他直接穿城而過,到城东去打听岳姐姐的住处。当初岳姐姐也沒想到小灵子会到洛阳找她,因此只說了大致地址。事隔多日小灵子也记不太清,因此,吴秋遇只好按照小灵子告诉他的大致地址见人就问。

  两個妇人正在巷子口聊天。吴秋遇上前问道:“两位大婶,你们這附近有一位失明的岳姑娘嗎?”其中一個妇人对另外一個妇人說:“三姑,他找的是你们家淑贞吧?”那個叫三姑的妇人上下打量着吴秋遇,问:“你是谁呀?”吴秋遇似乎看到了希望,赶紧答道:“我是受小灵子所托,来找岳姐姐的。您是她家裡的人?”三姑问:“小灵子是谁?”吴秋遇說:“小灵子在朔州认识了岳姐姐,知道她眼睛不好,让我来看看她。”旁边那個妇人說:“在朔州认识的?那還真有可能是你侄女。你娘家姓岳,淑贞也失明了。沒错,就是找她。”三姑继续打量着吴秋遇,问:“我侄女的眼睛失明好几年了,我是今年才知道信儿,托人把她从朔州接来沒多久。你能认准找的是她?你找她有啥事啊?”听了二人的话,吴秋遇几可断定,三姑的侄女就是岳姐姐,于是高兴地說道:“您是岳姐姐的三姑啊,太好了。我是来给岳姐姐看眼睛的?”“看眼睛?你是大夫?”三姑不太相信。吴秋遇点了点头,說:“我刚找到一种解毒的药,也许有机会治好岳姐姐的眼。”三姑仍半信半疑,但是看這年轻人憨厚老实不像是坏人,便丢下手裡的活儿,說:“那你跟我走吧。”另外一個妇人刚才正和三姑聊得热闹,如今三姑家裡来了陌生的客人,她巴不得去看看热闹,也丢下手裡的活计跟了上来,嘴裡說道:“我也到你家坐会儿。”

  三姑带着吴秋遇进了一個院子,一进门就喊:“淑贞,有位公子来看你了。”“我不认识這裡的什么公子啊。姑姑,他是不是找错了?”一位姑娘一手端着簸箕慢慢走了出来,另一只手在墙上摸索着。她就是岳淑贞。三姑說:“說是小……小灵子的朋友。你认识小灵子嗎?”“小灵子?她来了,她在哪儿?”那位姑娘弯腰把簸箕放下,兴奋地问道。吴秋遇說:“岳姐姐,小灵子沒来。她让我先来给你看眼睛的。”岳淑贞似乎有些失望,继而轻声问道:“你是谁?我好像沒听過你的声音。”吴秋遇說:“我也是在朔州认识了灵儿,听她說起你眼睛的事。灵儿一直盼着你的眼睛能够再看见。我們最近找到一些解毒的草药,也许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她就催着我赶快来给你看看。”岳淑贞听了非常感动:“小灵子真是……。你叫她灵儿?看来你们很熟了。既然是小灵子让你来的,我相信你。快請进来吧。姑姑,您带客人进去。”

  三姑扶着岳淑贞,把吴秋遇让到屋裡。另外一個妇人也跟了进去,一点也不客气。三姑见那妇人跟进来,小声說道:“她四婶,你咋還在這儿?沒看我家裡有客人嗎?你先回去吧,改天再找你聊。”四婶沒有走的意思,偷眼看着吴秋遇,故意大声說道:“我這不是盼着淑贞的眼睛赶紧治好嘛。又不是相亲,還怕我在這碍眼哪?”岳淑贞知道她们平时說话随便惯了,自己倒也不当回事,只是怕叫客人难堪,于是圆场道:“谢谢四婶关心。客人刚来,大家少說几句吧。”三姑瞅了一眼四婶,不再搭理她,赶紧去给客人搬凳子。四婶知道淑贞已经给她留了情面,也不敢再多嘴。

  岳淑贞坐在床边,等着吴秋遇诊治。三姑搬来凳子让吴秋遇坐下,开口說道:“哎呀,你看我這個人。进来半天了,還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呢。”吴秋遇說:“我叫吴秋遇。姑姑不要叫我公子了,叫我秋遇就行。”三姑說:“原来是秋遇公子,好。你看,接下来怎么個治法?”吴秋遇說:“我要仔细察看一下姐姐的眼睛。”岳淑贞怕四婶在這会添乱,于是說道:“姑姑,大夫要给我诊治了。你们少說话,不要影响了他。”三姑明白侄女的意思,于是推着四婶就往外走:“她四婶,咱们别在這添乱了。走,我陪你到外面說话去。”

  两個人出去了。屋裡安静下来。吴秋遇开始检查岳淑贞的眼睛。看完了,吴秋遇說了一句“确实是中毒所致”,便开始思考如何用药。岳淑贞问:“怎么样,還能治嗎?”吴秋遇說:“嗯,应该能治。我可以试试。”岳淑贞自然惊喜:“真的還有希望治好?我還以为……太好了!”吴秋遇又說:“只不過中毒太久,用药過程比较复杂。而且……”岳淑贞說:“沒事!只要眼睛還有机会治好,我什么都不怕!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试!”吴秋遇点了点头,从怀裡摸出一個小瓷瓶,递到她手裡,說:“這是口服的药液,你先喝下两小口。可能有点苦。”岳淑贞摸索着打开塞子,毫不犹豫地拿到嘴边,喝了两口,又重新盖好,還给吴秋遇。

  三姑陪着四婶在院裡闲聊。四婶扭头望了望窗户,忽然问道:“也不知道裡面怎么样了?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三姑說:“有事他们会叫的。咱们還是别去添乱了。”忽听淑贞在屋中叫道:“哎呀,眼睛有点疼!烧得疼!”三姑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裡去。四婶也跟了进去。

  岳淑贞两手捂着眼睛,在床上翻滚。“淑贞,你怎么了?”三姑见淑贞痛苦难熬,一把揪住吴秋遇:“你……你对她做了什么?”吴秋遇解释道:“姐姐的眼睛是中毒所致。我刚给她服了药,以毒攻毒,想是药力发作了。這中间眼睛可能会很疼。”三姑急了:“什么以毒攻毒,我看你要毒死她!”四婶也上来帮着抓扯。吴秋遇并不反抗,只扭头看着岳淑贞,偶尔问一句:“岳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岳淑贞叫道:“眼睛還是疼!火烧一样!”三姑对着吴秋遇大嚷道:“你這不是害人嘛!你怎么能這样啊?”

  吴秋遇任凭三姑拉扯,既不辩白也不避让,注意力只在岳淑贞身上。三姑闹了一阵,见吴秋遇并无反应,便不再理他,转身到床前看望侄女。换四婶继续与吴秋遇纠缠。忽然三姑大叫起来:“淑贞,淑贞!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吴秋遇和四婶都是一惊,急忙往床上看去。只见岳淑贞僵挺在床上,已然沒了动静。三姑摇了摇,不见侄女醒来,一下子扑過来,抓住吴秋遇大声哭闹:“叫你害人,我跟你拼了!”吴秋遇呆呆地站着,任凭她踢打,脑子裡也乱作一团。沒想到岳淑贞服下贺兰映雪的药汁之后竟有如此的反应,也不知她现在是一时昏迷,還是已经毒发……

  吴秋遇不敢想下去,“毒发身亡”的字眼一入脑海,顿时让他惊醒過来。他急忙推开三姑和四婶,扑到床前,去摸岳淑贞的脉搏。三姑和四婶被甩到一边,见吴秋遇沒有逃跑,反而去床前查看淑贞,都愣了一下,在旁边呆呆地站了一会,也围了過来。吴秋遇把岳淑贞的手腕轻轻放下,对三姑說:“姑姑放心,姐姐沒事。”三姑贴近去看侄女。四婶說:“人都這样了,你說沒事?我告诉你說,今天人要是有個三长两短,我……你,你跑不了。”

  岳淑贞缓缓动了两下,慢慢睁开红肿的眼睛,静静地躺着。三姑探头過去,一边心疼地察看,一边问道:“淑贞,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已经肿了,很疼吧?”岳淑贞仍静静地躺着,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忽然惊喜地說道:“姑姑,我看见了。我看见你了。”三姑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沒反应過来。四婶說:“看吧,姑娘刚才疼昏了,脑子都烧糊涂了。”岳淑贞欠了欠身子,试图坐起来,三姑急忙扶她躺好。岳淑贞說:“姑姑,我真的好了,我能看到你了。”三姑晃手在她眼前试了试,這才相信侄女的眼睛真的看得见了,不由得心中大喜,脸上也乐开了花,回头歉意地对吴秋遇笑了笑。吴秋遇见岳淑贞醒来,并且說能看到姑姑了,也才彻底放下心来。四婶惊讶地看了一会,在吴秋遇后背上拍了一下,大笑道:“真是神了,刚才我就說你行嘛。”

  岳淑贞让姑姑扶她坐起来。三姑知道她想见见大夫,就指给她看。淑贞简单打量了一下吴秋遇,点头致谢:“多谢你治好我的眼睛。”吴秋遇憨厚地笑了笑,问她:“岳姐姐,你现在眼睛什么感觉?”淑贞說:“還是有点疼,不過已经能看见东西了,只是還很模糊。”吴秋遇說:“嗯,那就沒有大碍了,看来药物已经见效。都怪我一时不慎,叫姐姐用药過量,害你太疼了。”淑贞微笑道:“你不要這么說。是我沒听你的,一时心急,多喝了些。”吴秋遇想了一下,說:“姐姐的眼睛失明日久,心急不得。以后用药,可改用汤匙,一次少用些,慢慢好转,也不至于太疼。”說着又掏出那個小瓶,交给三姑。三姑拿着小瓷瓶,兴奋地打量着,嘴裡說道:“真是灵丹妙药。我可得收藏好了。”

  见四婶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三姑說:“她四婶啊,麻烦你帮我去买些酒肉,我得好好招待這位恩公。”說着拿出一些钱,递了過去。四婶又多瞅了吴秋遇两眼,笑了笑,颠颠地去了。岳淑贞一直感激地望着吴秋遇。三姑瞅了瞅侄女,又瞧了瞧客人,眼珠一转,微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锅灶。”說着,快步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吴秋遇和岳淑贞两個人。吴秋遇木讷,不知道该說什么。岳淑贞坐在床边,也請吴秋遇在凳子上坐下,问他:“秋遇公子,沒想到你這么年轻,還有這一手本事。”吴秋遇說:“岳姐姐,你不要叫我公子,叫我秋遇就行。灵儿常說起你对她的照顾,想法治好你的眼睛一直是她的心愿。所以這次专门嘱咐我来。”淑贞說:“可惜這次小灵子沒来。那你替我好好谢谢小灵子,也谢谢你。”吴秋遇說:“姐姐不用客气。我会转告灵儿的。知道你能重新看见了,她一定很高兴。”除了谈起小灵子,两個人也沒什么共同话题,只是默默地坐着。偶尔对看一眼,岳淑贞会笑笑,然后羞怯地低下头去。吴秋遇不明所以。

  憋了一会,吴秋遇站起身来,說:“岳姐姐,你现在能看见了,說明药已见效。我把药瓶给了姑姑,你只要按时服用,慢慢就可以完全好了。我……该走了。”岳淑贞也赶紧站起来,說:“你不要急着走啊。”吴秋遇說:“我還要赶着去找灵儿。”听他說起小灵子,岳淑贞一时无语。吴秋遇转身走出门口。三姑在门外看见,连忙问道:“恩公,你這是?”吴秋遇說:“我答应了灵儿,治好岳姐姐的眼睛就去找她。现在姐姐能看见了,只要继续用药即可。我得走了。”岳淑贞从房裡追出来,站在吴秋遇身后,却不知应该說什么。

  三姑瞅了瞅這两個人,忽然說道:“恩公啊,你還不能走。你想啊,淑贞刚刚用了一次药,已经疼得死去活来,万一后面再有個什么闪失,你叫我們怎么办哪?”吴秋遇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岳淑贞。淑贞也正望着他,轻声說道:“你也不要太为难。不過,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說。”吴秋遇想了一下,說:“那我就晚走两天,等岳姐姐的情况稳定了再說。”岳淑贞和三姑自然欢喜。

  吴秋遇留下来继续给岳淑贞治眼。三姑心裡另有一番打算,自然照顾得周到殷勤。几日后,岳淑贞的眼睛不疼了,看东西也清楚了。三姑心中欢喜,逢人便夸。四婶也暗地裡攒掇她,一定要想办法把吴秋遇留住,如果淑贞招赘了他,以后大家看病可就都不用发愁了。其实,三姑也是這個心思,只是不敢冒然跟淑贞和吴秋遇說。

  這一日,吴秋遇正在给岳姐姐查看眼睛。三姑乐呵呵走进门来,对岳淑贞說:“淑贞哪,你好几年看不见,一直闷在家裡。如今眼睛也好了,应该多出去走走,重新见见世面。恩公头一次来洛阳,一直忙着照顾你,也沒說出去转转。正好這几天白马寺有热闹,天气也好,你陪他去逛逛。”吴秋遇說:“不用了。姐姐眼睛好了,我也该走了。灵儿還等着我呢。”三姑见吴秋遇要走,心裡急了:“别呀。淑贞,你好好劝劝。”她又怕自己在场侄女害羞有话不敢說,用力给淑贞使了個眼色便退了出去。

  淑贞說:“我知道你惦记着小灵子。我也很想她呀。這样吧,今天先别急着走了,我陪你去庙会逛逛。其实,我想给小灵子买点礼物,你帮我带给她。”吴秋遇听了,知道她们姐妹情深,便点头同意,心裡還暗中自责:“我怎么沒想到给小灵子买礼物呢?幸亏有岳姐姐想得周到。”两個人从屋裡出来,边走边聊。三姑在暗中看了,猜想一定是淑贞說服了吴秋遇留下,又见二人有說有笑,不免心中窃喜。

  白马寺倒也不远,向东走了十余裡路就到了。這裡果然很热闹。吴秋遇沒心思闲逛,只想着给小灵子挑几件她喜歡的礼物,可自己又沒什么主意,只好求岳姐姐帮忙。岳淑贞倒也耐心帮他。

  两個女子与吴秋遇擦身而過,看得出来,其中一個是小姐,一個是丫鬟。岳淑贞在货摊上拣选女工织物,吴秋遇看不出门道,闲着沒事就随处张望。忽然瞥见一個瘦小的男子,悄悄扯下小姐身上的锦囊转身便走。吴秋遇知道那是個贼偷,快步上前将那人拦住。那贼不敢出声,闪身要从旁边挤過去。吴秋遇手快,一把夺下他手裡的锦囊。那贼知道对面這個人不好惹,便要从身上摸刀。

  吴秋遇懒得理他,径自去把锦囊交還小姐。小姐愣愣地看看锦囊,看看吴秋遇,才明白自己刚才被偷了,忙說:“多谢公子。”丫鬟问:“公子,那贼呢?”吴秋遇伸手一指。

  那贼本要取出匕首对付吴秋遇,见他径自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忽见吴秋遇为失主向這边指来,赶紧钻入人群跑了。他匆忙逃走,左推一把,右撞一個,惹得人们愤恨地回头瞪他。忽然一個小孩子走在面前,他用力推了一把,仓皇跑了。那孩子跌出去,撞在一個阔少的身上,碰洒了他手裡吃食,污了衣裳。阔少一把将孩子推倒在地,便要上脚踢。

  吴秋遇见了,急忙快步跑過去,一面用身子护住孩子,一面劝說:“少爷息怒。他也是被人推倒,冲撞了你。你就饶了這個孩子吧。”阔少哪听這個,命人连同吴秋遇一起打。吴秋遇不想打架,更不愿伤人,只是尽力用身体护住孩子,任凭他们拳打脚踢。

  那位小姐皱着眉,气愤地說道:“他们太可恶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丫鬟說:“那小子也是够憨的,也不知道躲闪,只顾挨打。”小姐說:“咱们過去看看。”丫鬟想拦,但见小姐已经往那走了,也只好跟在后面。

  阔少一伙人见這小子始终不還手,也踢打累了,算是出了气,骂了几句就悻悻地走了。围观众人有的赞叹,有的摇头。有人问道:“小伙子,你沒事吧?”吴秋遇慢慢直起身子,他有内功护体,虽有些疼痛,但是并无大碍。孩子的母亲扑過来,从头到脚细看了一遍,见儿子毫发无损,這才想起给吴秋遇作揖:“多谢恩公。你受伤了吧?我带你去看大夫。”吴秋遇微微一笑,說:“我沒事。你快带小弟弟走吧。他怕是被吓到了。”孩子母亲上下打量着吴秋遇:“你真的沒事?”吴秋遇說:“沒事。”孩子的母亲让孩子跟着一起作揖,再次道谢,才慢慢离去了。在场众人无不赞叹。

  那位小姐刚要上前慰问,忽见人群裡挤出一人。岳淑贞走到吴秋遇面前,殷切地问道:“怎么回事?我一转身发现你不在了。怎么到這了?這么多人围着,怎么了?”吴秋遇怕她担心,轻描淡写說道:“沒事,刚才有人吓唬孩子,我劝了劝。”岳淑贞看了看,好像确实也沒啥事,放心了:“沒事就好。咱们走吧。”两個人一边說话,一边往人群外面走。众人沒热闹可看,也一发散去。

  那位小姐看着吴秋遇的背影,暗自欣赏,不由得仔细看了看他身边的那個女子。丫鬟见了,捂嘴一笑,小声說:“小姐,别看了。人家是有娘子的。”小姐娇嗔地瞪了她一眼:“你胡說什么?”丫鬟忙說:“好,是我胡說,是我刚才胡思乱想来着。呵呵呵呵。”小姐作势要打。丫鬟乖巧地一躲,笑嘻嘻說道:“小姐,咱们走吧。给老爷求的平安符已经拿到了,早点回去,免得老爷担心。”一說到“老爷”,小姐无心再說笑。两個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阔少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在街上走着。对面的人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都怕惹祸上身。有個手下甲竖起大姆指,当面奉承道:“少爷您就是威风。您看刚才那小子屁都不敢放。”阔少得意地說:“咱们是谁呀,他敢扎刺?他要是不服,咱们当场废了他!一條命能值几個钱?咱们家有的是银子。”旁边有手下乙议论道:“那小子倒是挺经打的,咱们這么多人打了半天,他都沒倒下。”另一個手下丙說:“要說那人也怪啊,为了一個不相干的穷孩子,让咱们打了半天,愣是不躲不還手。”阔少說:“我看哪,那就是個傻小子,缺心眼。”众手下都跟着哄笑起来。

  曾婉儿正迎面走来。她在洛阳城裡玩了几天,听說白马寺有庙会,便扮作男装独自出来游逛。她也不想随便惹事,便有意走到旁边,想把阔少一伙人让過去。忽然听他们提到一個傻小子,因为她心裡一直挂着吴秋遇的事,所以马上就想到了他,而且越想越像。于是拦住阔少的一個手下,问道:“請问,你们說的那個傻小子,他人在哪儿?”阔少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刚說到傻小子,這就又来了一個。哈哈哈哈。”曾婉儿心中不悦,但還是忍住了,再次客气地问道:“各位有劳了。我在找人,請问刚才你们說的那個人,现在在哪儿?”

  阔少不屑地看了她两眼,问手下:“你们想告诉他嗎?”众手下应和道:“不想。”阔少笑道:“你听到了吧,他们都不想告诉你。不過呢,本少爷倒是可以作一回好人。你只要从本少爷的裤裆底下钻過去,我可以告诉你那個傻小子在哪。”曾婉儿有些恼怒,却沒有立即发作,而是說:“好啊,那你蹲好了。”阔少倒是一愣:“呦,你倒是听话。好好好,你要是伺候得好,本少爷心情好,說不定還有赏。”說着便岔开腿,跨了下去。

  曾婉儿见他分腿站好了,微笑道:“我看你两腿分得不够大,我来帮你一下。”說着,将右脚一扫,正踢在阔少的右面脚踝上。阔少被她一扫,右脚顿时移了出去,两腿一开整個人就塌下来。他平日养尊处优,哪曾活动過腿脚,两腿平开一拉扯,顿时伤了大筋,劈在地上哀嚎起来。众手下大惊,先顾不得曾婉儿,一发都去照看少爷。阔少疼得杀猪一般嚎叫。有两個手下想起来抓曾婉儿。曾婉儿随手两下,将二人打翻,就再也沒有人敢上前了。曾婉儿蹲下瞅着其中一個,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那個傻小子在哪?”那個人知道她的厉害,不敢迟疑,赶紧给她指明了方位。曾婉儿站起身,看了一眼阔少爷,对众人說:“你们還不抬他去找大夫?再嚎一会,那两條腿就废了。”众手下磕头作揖,抬着阔少赶紧走了。

  曾婉儿找到他们說的地方,人群早已散去,找旁边卖货的问了问,才知道确实有那么回事,而且他描述的长相跟吴秋遇极为相似。曾婉儿是既欣喜又遗憾。喜的是吴秋遇又露面了,而且就在附近。遗憾的是,只差几步,還是错過了。只是听那货郎說,那少年身边還有個女子,也不是小灵子的模样,倒叫她一时想不通。

  吴秋遇和岳淑贞回到三姑家中。见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二人有些诧异,不知道家裡又来了什么客人。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问道:“這位就是神医小大夫吧?”吴秋遇一愣。三姑上前解释道:“這是任府的管家。任员外可是附近的大户,最近府上有人不妥,听說你治好了淑贞的眼,专门来請你的。”吴秋遇面露难色。淑贞把姑姑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您怎么到处跟人說?他還急着走呢。”三姑說:“這個不是我說的。你還不知道四婶那张嘴?怎么,他還是要走?”淑贞点了点头。“你怎么能让他走呢?再好好劝劝哪。”三姑不安地望向吴秋遇。

  任府管家见吴秋遇似乎并不情愿,赶紧說道:“請您受累走一趟吧。您放心,不管情况如何,都一定会有重谢。”吴秋遇說:“我是有事,准备要走了。洛阳好大夫应该很多,你去找他们看也是一样的。”任府管家說:“您有所不知啊。洛阳的名医我們都請遍了,不顶用啊。实不相瞒,生病的是我家老爷,卧床多日了,药吃了不少,就一直沒见好過。今天听說来了您這位神医小大夫,這才冒昧登门来請。您就不要推辞了,老爷在家裡等着您呢。”岳淑贞上前试探着劝道:“要不,你就去一趟吧。治好了這個,赶紧起程也来的及。我想小灵子会理解你的。”吴秋遇毕竟心软,点头同意。任府管家大喜,问知吴秋遇沒有药箱医囊要带,虽然多少有些惊讶,但也不敢耽搁多问,急忙谢過了三姑和岳淑贞,带着神医小大夫往任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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