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积善之家
這一日醒来,吴秋遇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沒有死。他缓缓睁开两眼,稍稍清醒了一些,发现自己躺在屋中的床上。吴秋遇心中沮丧:我這样都死不了?他轻轻抬起手臂,想看看放血的伤口,发现已经被包扎好了。
回想了一下昏倒之前的情景,他马上想到,应该是宝儿他娘把自己带回了家裡,于是轻轻叫道:“大嫂,……”這时就听旁边有個女的惊讶道:“啊,你醒啦!”吴秋遇扭头看去,见是個丫鬟,不禁纳闷:宝儿和他娘衣着朴素,门墙破旧,想不到家中倒也充裕,還能使得起丫鬟。
丫鬟走到床边,笑着问道:“谁是大嫂?”吴秋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问:“宝儿和他娘呢?”丫鬟說:“谁是宝儿?不知道。你来的时候,就是一個人。”吴秋遇一愣:“你不认识宝儿和他娘?這不是他们家?我现在在哪儿?”丫鬟說:“我先不跟你說了。你醒了,我去告诉小……主人去。”丫鬟說着,迈步出了屋子,找主人报信去了。
“這是哪儿?”吴秋遇心中纳闷。這间屋子清雅干净,确实不像是寻常百姓之家。宝儿家他沒进去過,但是在洛阳给岳淑贞治眼的时候,岳三姑家裡他是住過的,比這要简陋得多。這個倒是和山西黄花岭下的邵家门、云中山上的天百山庄以及洛阳任员外家有点像,应该是個大户人家。当初,他和小灵子去邵家送信,在那也住過两晚;去天百山庄做客,也待了几日;后来被如梦的丫鬟春香請到任府,在那裡更是留宿了不少日子,因此也见過些世面。
吴秋遇身子仍然很虚弱,好不容易才挣扎着坐起来。发了一会呆,忽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而且是从裡到外。吴秋遇愣了一下,挠了挠脑袋,忽然想到一件事:不会是那個丫鬟姐姐给我换的吧?虽說吴秋遇自幼在寺庙长大,然后一直跟师父住在山裡,不懂得男女相处的规矩,可自从下山以来,他跟曾婉儿打過几次交到,又跟小灵子相处了不少日子,尤其是跟如梦在一起厮守,這几個女子的表现已经让吴秋遇明白,女人的身体是不能随便看的。那男人呢?男人的身体女人能看嗎?想到這個,他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
這时候,那個丫鬟回来了,见吴秋遇坐起来了,赶紧上前扶他躺下:“你现在身子弱,得好好躺着。”吴秋遇也不执拗,顺从地躺好,看着丫鬟,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一直是你照顾我?”丫鬟說:“是啊。”吴秋遇又怯怯地问道:“沒有别人?”丫鬟說:“我一個人照顾你還嫌不够啊?”吴秋遇一听,看来自己的衣服還真是她给换的,那她岂不是……,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尴尬。丫鬟笑嘻嘻地說:“你昏昏沉沉的倒還老实,让吃就吃,让喝就喝,不难伺候。”吴秋遇一直以来只顾伤心和昏睡,对這些完全沒有印象。丫鬟說:“我叫秋香。你醒了,以后有事可以吩咐我。”吴秋遇欠了一下身子,說:“谢谢秋香姐。”“秋香姐?”丫鬟笑了出来,“那我可不敢当。你叫我秋香就行了。来,快躺好。”吴秋遇问:“這是哪儿啊?”秋香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說:“你先安心调养吧,别问那么多了。”吴秋遇也不好再问,只好静静躺着。秋香问:“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嗯。”吴秋遇清醒之后,确实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轻轻点了点头。“你等着啊。”秋香說完,转身出去了。
时候不长,丫鬟秋香就回来了,手裡端着木盘,上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旁边還有一個小碗,裡面像是粥。秋香先把木盘放在桌上,然后過来扶吴秋遇下了地,挪凳子让他坐好,又把筷子给他递到手裡,說:“赶紧吃吧。”吴秋遇吹了几口,便开始狼吞虎咽。秋香格格笑道:“你慢一点。别再烫着了。”吴秋遇看着她,憨憨地笑了一下,也吃得斯文起来。很快,一碗面條吃光了。秋香指着旁边的小碗說:“這碗燕窝,你也趁热吃了。”吴秋遇也不管燕窝是什么东西,只要是能吃的就行。他把小碗端起来,用勺子搅了两下,几口就喝完了。吴秋遇吃完了,把小碗放下,擦了擦嘴,憨憨地看着秋香。秋香說:“能吃东西了,就快好了。”說完,又要扶吴秋遇回床上躺着。吴秋遇說:“刚吃完东西,我想坐一会。”“那好吧。你就在這坐着,不要乱走。”秋香說完,端起木盘,出去了。
就這样,丫鬟秋香每天尽心伺候着,送来的饭食都是大补的美味。吴秋遇又安心静养了几日,每天吃得香、睡得好,身体渐渐恢复。虽然還时常想起小灵子和柳如梦,犹有伤心,但是已经比前些天平静多了。他打定主意,等养好身体之后,也要找個风景优美的幽静地方,给如梦埋個坟。
吴秋遇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便想着出门走走。他刚开了门,丫鬟秋香正好過来,又把他推回屋裡。秋香說:“你還沒全好,不能出门走动。”吴秋遇在凳子上坐下来,闷了一会,开口說道:“秋香,多谢你這些日子尽心照顾,我好多了。”秋香說:“你也不用谢我。我們是下人,主人叫我們伺候谁,我們都得尽心伺候。而且你那么实在,从来不叫我为难,這個我倒是得感谢你。”吴秋遇說:“我在這裡好些天了,還不知道這是哪裡,你们主人是谁。秋香,你能告诉我嗎?”秋香說:“你只管安心养着就是了。你放心,我家小主人对你只有好意,是真心爱护你。”吴秋遇說:“我知道。你们每天好吃好喝的待我,我心裡很是感激。但是,我总得知道是谁救了我吧?”秋香說:“你不用想那么多。等你把身子养好了,自然就见到了。”吴秋遇又求了几遍,秋香還是不說。吴秋遇一时也沒有办法,只好把感激之情暂时存在心裡。
又過了几日,吴秋遇觉得自己好多了。他不想老在床上躺着,秋香又不让他出门,他只好在屋裡来回溜达。這几天還是只有丫鬟秋香一個人露面照顾他,這家的主人始终沒有出现。吴秋遇又问了几次,秋香還是不肯說。
“這家的主人好奇怪呀。他们救了我,又安排秋香每日精心照顾,主人为何却不肯露面呢?甚至都不让秋香說起。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吴秋遇百思不得其解。回想往事的时候,偶然想到了柳如梦的养父,也就是洛阳城外的任员外,他忽然想到:“或许這家的主人也是個大善人,只想施恩,不图回报。他们救了我,怕我心中不安,因此才不肯现身相见。一定是這样。看来,這真是個积善之家,将来必有福报。”
吴秋遇独自坐在房中,发了一会呆,脑子裡突然闪過一個念头,不禁喃喃自语道:“這家的主人慈悲好善,对我有救命之恩,又照顾如此周到。這种积善之家,将来应有福报才是。我是個不祥之人,身边的好人一個個都遭遇不测了。我可不能再作孽,平白地连累人家。我還是尽快走吧。這家主人的恩德,等我日后打听清楚了再图回报也不迟。”想到這裡,他已打定主意。自己也沒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于是就把床铺收拾好了,让秋香可以少忙活一次姑且算是对她的报答。
本想再留张字條說明去意,可惜屋中并无纸笔,他也只好作罢。走到门口,忽然觉得這样不辞而别有失厚道,又不禁有些犹豫。他想了一下,回到桌前,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写下“我走了,容日后报答”几個字算是道别,這才安心离去。
他轻轻打开房门,见左右无人,于是悄悄走出门外,回手把门掩好。他知道前院人多眼杂,于是悄悄走到后院,趁四下无人,借着梯子攀上围墙,轻轻翻出了院子。
怕被府上的人看见,他不敢到正门前面去看牌匾。又怕自己的行踪被附近的人看见报给主人,他甚至不敢在附近停留,于是便闷着头快速离开。他也不辨方向,一气走出二三裡才敢放慢脚步。
忽然有個人迎面走来,身材矮胖,披头散发,嘴裡念念叨叨不知說些什么。吴秋遇看着他觉得眼熟,好像是在哪裡见過,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人走近了,抬头看了吴秋遇一眼,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想起点什么,稍稍愣了一下。吴秋遇终于想起来了,此人正是在贺兰山故国城裡见到的那個疯子。当日他抢走小灵子,口口声声說小灵子是他的女儿。而且他武功不弱,吴秋遇当时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给制住。他怎么又在這裡出现了?那疯子盯着吴秋遇瞅了半天,终究還是想不起来有何瓜葛,嘴裡含糊念道了几句什么,又继续往前走去。
吴秋遇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低声自语道:“当初在赐熊岭跟彭大哥分手的时候,他說要去故国城接這個疯子,把他一起带回中土。看来彭大哥真的把他带回来了。既然疯子在這出现了,那彭大哥应该也在附近。”彭玄一是北冥教青衣堂的前任堂主,为了替教主盗取贺兰映雪,被赐熊双怪抓住,后来侥幸逃脱,才遇见了吴秋遇等人。从他那裡得知,這個疯子也曾经是北冥教的人,不過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去贺兰山的目的竟是为了劫杀彭玄一,沒想到在山谷中误吸了毒气,神智失常成了疯子。彭玄一念及旧情,临走還想着把他带回来。
吴秋遇忽然想到:“他们怎么就能平安回来,难道他们沒有遇到流沙?那灵儿和倪帮主……。如果能见到彭大哥,我一定得好好问问,說不定灵儿他们也……”想到這裡,吴秋遇忽然内心狂喜。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奔跑,在附近寻找彭玄一。
在附近转了几圈,始终沒见到彭玄一的踪影。吴秋遇已累得满头大汗。他大病初愈,虽然看上去像是恢复了,但是毕竟体力不济,远沒有达到失血以前的状况。吴秋遇忽然开始后悔,与其四处乱跑,還不如一直跟着那個疯子,說不定跟着他就能找到彭大哥的住处去。于是,吴秋遇又开始找那個疯子。
刚才寻找彭玄一耽误了不少時間,疯子已经不知去向。吴秋遇气喘吁吁地追了半天也沒找到,只好找人打听。有人說,刚才看见一個矮胖的疯子往独乐寺方向去了。吴秋遇大喜,问准了位置,谢過了那人,便往独乐寺追去。
独乐寺门前香客云集。吴秋遇跑到那裡,已经汗流浃背,两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忽然见到几個人很奇怪,聚到一起說了几句,又探头往寺门裡看了看,然后各自散开,混迹在人群之中。吴秋遇一心要找那個疯子,对這几個人也沒太在意,直接往寺门走去。
忽然从寺门裡出来两個人,吴秋遇远远望见,吓了一跳,赶紧找個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暗中观瞧。那两個人是曾婉儿保镖——鲁啸和郑越山。吴秋遇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走得慢了些,再往前多走几步就跟他们迎面撞见了。他们俩在這出现,那曾婉儿一定也在裡面。
鲁啸和郑越山四下张望了几眼,沒觉得有何异常,便站在寺门的一侧闲聊起来,好像很开心,有时還会大笑几声。鲁啸正笑着,忽然“哎呦”一声惊叫,抬手在脑门上摸了一下,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谁干的?谁拿弹弓打老子?”郑越山四外看了一下,忽然指着西边一棵树下叫道:“在那儿呢!”
树后有個十几岁的孩子,手裡拿着弹弓,撒腿就跑。鲁啸看见了,甩开大步就追了過去。郑越山沒来得及拦住他,在后面大声叫道:“老鲁,别追了!快回来,保护夫人和大小姐要紧!”鲁啸听了一跺脚,气哼哼地转身往回走。那孩子见鲁啸不追了,也停下脚步,又拿起弹弓,瞄准鲁啸的脑袋又打了一丸。鲁啸又是“哎呦”一声,捂着后脑勺揉了两下,转身骂道:“小兔崽子,你敢偷袭老子!”那孩子做着鬼脸“卟啦卟啦”叫了两声,故意挑逗道:“笨猪,不服你来追我呀。”鲁啸肺都快气炸了:“今天老子要不逮到你,我跟你姓!”說着又大步追了過去。那孩子也转身就跑。
郑越山一跺脚:“這個老鲁!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但是鲁啸已经追着孩子向西去了,他只好自己专心戒备。忽然,他的脸上也一阵疼痛,一颗泥丸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几乎陷到裡面去。郑越山强忍怒火,四下寻找,终于在东边一棵树后看到了拿弹弓的孩子,也是十二三岁。那孩子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转身就跑。郑越山比鲁啸稍稍沉稳一些,他压住怒火忍着疼痛冷静了一下,恨恨地用手指了指那孩子,并未上前追赶。那孩子跑出十几步,回头见那個人沒有追来,似乎有点失望,又转身回来躲在树后。郑越山正盯着他呢,知道他在树后躲着,抬手指了指,又瞪着眼警告了一下。那孩子根本不理他那套,拿起弹弓又开始瞄准。郑越山见那孩子手一动,赶紧抬手把脸捂住。谁知并沒有泥丸打来。郑越山把手放下,抬眼看去。那孩子刚才故意使了個虚招,此刻见郑越山放松,才把手裡的泥丸打了出来。郑越山猝不及防,泥丸打在他左腮上,裡面的牙都快敲掉了,腮帮子磕破了,嘴裡流出血来。那孩子得意地跳了起来:“打中喽!打中喽!”郑越山又气又恨,再也按捺不住,突然发足追了過去。那孩子正在得意,忽然见那個人冲了過来,顿时慌了,险些跌倒,连滚带爬地撒腿就跑。郑越山快步追去,那孩子倒也跑得不慢,一时半会還追不上。
吴秋遇张望了一下,心中暗想:這两個孩子也太淘气了,沒事招惹大人干嗎,被逮到了能有好果子吃嗎?
就在此时,曾婉儿从寺院的门口走了出来,扶着旁边头戴罩纱的一個妇人。吴秋遇赶紧缩回身子藏好。曾婉儿在门外往两边看了看,沒见到鲁啸和郑越山,不禁疑惑。吴秋遇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看来那两個孩子用弹弓招惹鲁啸和郑越山并非一时兴起,倒像是早有预谋,故意要将他们分别引开。可是這两個孩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刚才那几個形迹可疑的人都是孩子的同伙?吴秋遇刚想到這一点,就见那几個人纷纷跳出来,各持兵刃,将曾婉儿和那妇人靠墙围住。其他的香客一看有人要打架,纷纷逃散,很快门口就只剩下曾婉儿他们這两伙人。吴秋遇替曾婉儿着急,想出去帮忙,却又有些犹豫。
曾婉儿将妇人护在身后,扫了一眼众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這裡闹事?”带头的高大汉子走上前說道:“你不用管我們是什么人。你只要看清眼前的形势,乖乖跟我們走。我保证他们不会伤你母女一根汗毛。”吴秋遇這才知道,那妇人是曾婉儿的母亲。只见她站在曾婉儿身后,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并不慌乱。曾婉儿說:“在蓟州城裡闹事,你们都不想活了?”吴秋遇心头一震:“难道這裡就是蓟州?当初在大漠分别的时候约定,我先去洛阳给岳姐姐治眼睛,然后赶到蓟州与灵儿会合。我现在阴差阳错地来到蓟州了,可是灵儿她……”想到小灵子葬身大漠,吴秋遇心中黯然。
高大汉子冷笑道:“曾小姐,我們不想伤害你和卢夫人,可真要动起手来就刀枪无眼了,你還是乖乖跟我們走吧。”曾婉儿喝道:“你们妄想!”高大汉子看到曾婉儿的架势,知道自己再說什么也是白费,于是一挥手。其余众人便一起向前逼近。
曾婉儿今日陪母亲来独乐寺上香,身上并沒有带着兵器。她紧握双拳,警惕地盯着众匪。一個瘦小的匪徒见曾婉儿赤手空拳,有意在众人面前出個风头,便抢先冲了過去,伸手去抓曾婉儿的衣领。曾婉儿一拳将他的手臂挡开,抬左脚将他踹了出去。另一個匪徒抡棍棒朝曾婉儿的左脚打去。曾婉儿提脚躲過,就势踢在他肩上,那人也应声滚开。
众匪徒见曾婉儿武功不凡,不敢再轻视。为首的高大汉子喊了一声:“這裡不是久留的地方,大家下手利索些!”他一声令下,其余众人各自发狠扑了上去。曾婉儿左突右挡,先后打倒了四五個,還是不断有人跟她纠缠。她空手踢打,那些中了拳脚的伤得都不重,很快就又冲上来。七八個人把曾婉儿围住,刀枪棍棒一起上。曾婉儿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身上也偶尔挨上一棍两脚。她暗自叫苦,平日总觉得自己武功還不错,沒想到真打起来根本不够用。可是为了保护母亲不受伤害,她也只能继续硬撑。吴秋遇躲在暗处,暗自为曾婉儿着急。
卢夫人在婉儿身后见她吃亏,自然心疼,急切地叫道:“婉儿,你不要管我,快去找你爹报信!”曾婉儿一边与众匪徒缠斗,一边說道:“娘,我不走。我要保护你,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卢夫人焦急地說道:“他们這么多人,你打不過他们的。再不走,咱们都走不了了。你听娘的,快去报信!”曾婉儿腰上又被踢了一脚,身子一晃,险些跌倒。一個匪徒想趁势把她拿下,又被她推了出去。
带头的高大汉子心裡焦急:蓟州城是曾家的地盘,独乐寺离曾府不過二三裡,再耽搁下去,一旦曾府的人闻讯赶来,事情就办不成了。他忽然看到曾婉儿身后的卢夫人,稍稍一想,有了主意。
两個匪徒一齐挥刀朝曾婉儿肩背砍来。吴秋遇一惊,刚要提醒,就听卢夫人惊叫一声:“婉儿小心!”曾婉儿向前一滚,躲過两刀,顺势把前面的一人打倒。带头的高大汉子走到卢夫人身边,伸手将她的脖子掐住。卢夫人轻轻“啊”了一声,再也喊不出来。高大汉子大声叫道:“曾小姐,住手吧!”曾婉儿惊见母亲被抓住,一时慌了手脚,便要上前去救。高大汉子說:“曾小姐冷静点,千万不要冲动。免得我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令堂。”曾婉儿不敢再往前走,怒视着那人說道:“你,你想怎么样?”高大汉子說:“你放心,我們只是奉命来接小姐和夫人,绝无加害之意。請小姐和夫人随我們走一趟,住個十天半月的,必定送回。”卢夫人扒开他的手指,挣扎着說道:“婉儿,不要听他的。快去……”很快嗓子又被那人卡住。曾婉儿說:“那我們要是不愿意呢?”高大汉子說:“令堂已经在我手上。你若是不来,谁能照看她的安全?你们母女情深,我想曾小姐不会不愿意的。”卢夫人挣扎着拼命摇头。曾婉儿一时沒了主张,在那裡发呆。高大汉子给站在曾婉儿身后的两個手下使了個眼色。二人会意,很快把刀架子了曾婉儿的脖子上。曾婉儿醒過神来的时候,再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高大汉子腾出一只手,点了曾婉儿身上几处穴道,得意地笑道:“這样就对了。来人,把轿子抬過来,护送曾小姐和夫人回去!”曾婉儿瞪着他,心中暗恨。
吴秋遇吃過亏,最恨這种以人质相要挟的行径了,而且他知道曾婉儿心地不坏,卢夫人更是无辜,自己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从角落走出来,大声喝道:“慢着!众匪徒都是一愣。高大汉子看了吴秋遇一眼,根本沒放在眼裡,转头吩咐手下:“别理他,咱们走!”
曾婉儿见到吴秋遇,很是惊讶:“傻小子,你怎么到這儿了?”吴秋遇先沒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上前对匪徒說道:“佛门本是清静之地。光天化日的,你们怎么能行凶抢人?快把人放了!”
高大汉子又瞅了瞅吴秋遇,笑道:“臭小子,你不但傻,還很酸。我劝你要么赶紧回家,要么进去出家,别在這裡学人家英雄救美。哈哈哈。咱们走!”其余匪徒也都笑了出来,押着曾婉儿母女就要走。吴秋遇急了:“站住,快把人放了,要不然……”高大汉子停下脚步,笑呵呵问道:“要不然怎么着?你還想打我們?哈哈哈哈。”吴秋遇知道跟他们讲不通道理,于是暗暗运气。众匪徒只道他是气得发疯,根本沒人把他当回事,一個個笑嘻嘻地看着。
吴秋遇原以为自己恢复好了,可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一日他存心要死,几乎把身上的血放光了,即便后来得到及时的救治和良好滋补,捡回了一條命,可他身上的血液已经替换了大半,要想全然恢复還差得远。刚才跑路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体力不济,此刻忽然提运内力,才发觉浑身经脉都不通畅,气血所過之处阵阵痛痒,他头上渐渐冒出汗来。曾婉儿看出端倪,大声喊道:“臭小子,你快走吧,我不用你管!”吴秋遇說:“不,我今天一定要救你!”高大汉子說:“臭小子,你别不识好歹!你要真敢添乱,别怪他们跟你不客气!别理他,咱们走!”于是押着卢夫人迈步就走。
“不能走!”吴秋遇大喊了一声,上前两步,站定身形,缓缓运气在手,猛然使出一招“震断心魔”,向高大汉子身上打去。其实高大汉子看到他运气了,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沒当回事,他刚要笑,猛然觉得肋下一震,整個身子就跌了出去,肩膀和脑袋撞在墙上,砰的一声弹倒在地。
曾婉儿大喜,趁机甩脱身后的二人,跑到母亲身边。她被点了穴道,只是手臂不能用力,腿脚并无妨碍。其余众匪大惊失色,愣愣地望着吴秋遇,各自退后了好几步。
吴秋遇突然发力之后,顿觉身上的经脉刺痛难当。他紧紧攥着拳头,咧嘴喘粗气,头上的汗珠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卢夫人见了,轻声叫道:“他怎么了?”曾婉儿和母亲走過来,众匪徒一时也忘了阻拦。曾婉儿问:“你,怎么样?”吴秋遇忍着疼痛,勉强摆了摆手,說:“我,我沒事。”
高大汉子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扶着肋下,恨恨地盯着吴秋遇,忽然叫道:“他有内伤,不敢再用力了!大家一起上!”這個人到底是個小头目,有些江湖经验,一眼就看出了吴秋遇的状况。吴秋遇刚才那招“震断心魔”是“降魔十三式”的第四招,本来威力巨大,黄河帮陆上门的门主段青两次被他這招打伤,几乎丧命。這一次吴秋遇几乎使出全力,却只发挥出不到原来两成的功力,因此高大汉子虽然摔得难堪,但是伤得却不重。
曾婉儿知道吴秋遇不行了,于是挡到前面,用身体护住母亲和吴秋遇,准备与匪徒拼命。吴秋遇轻轻把曾婉儿拉回来,上前說道:“不要再打了,大家……”众匪徒看出吴秋遇疼得不轻,一個個胆子又大了,全都围了上来。吴秋遇只得继续忍痛运气。曾婉儿劝道:“傻小子,算了。你不要再费力了,不然你会死的。”
吴秋遇沒有答话,眼看众人发狠杀了過来,他一狠心,全力打出一记“扫荡群魔”。這是“降魔十三式”的最后一招,威力也最大,可以大片杀伤。吴秋遇掌力所及,众匪徒一個個倒了下去。
由于那一掌发力過猛,吴秋遇身子往前一晃,自己也支撑不住,慢慢向前倒了下去。体力严重透支,浑身经脉剧痛,吴秋遇昏死過去……
朦胧中,依稀听到曾婉儿在叫喊:“傻小子!你不能死啊!傻小子——”
不知過了多久,吴秋遇醒過来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屋中。望着屋顶发了一会呆,稍稍清醒了一点,他忽然愣住,小声嘀咕道:“這间屋子怎么和前些天住的那個那么像啊?不对,這就是前些天住那间屋子。我怎么又回到這儿了?”
“你醒啦?知道自己在哪儿了?”丫鬟春香站在床头,低头看着吴秋遇。想到自己不辞而别,一定给人家秋香惹了麻烦,吴秋遇有些不好意思:“秋香姐,我……对不起,我……”秋香說:“你可别再叫我秋香姐了,我怕了你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再走啊?”吴秋遇尴尬地笑了一下,憨憨地摇了摇头,不知该說什么。秋香說:“你一走了之,可以当什么事都沒有。让我們這些下人怎么跟主人交代呀?”吴秋遇抱歉道:“上次是我不对,连累秋香姐了。主人說你了?”秋香說:“主人心疼我們,這次倒也沒說什么。主要是心疼你,你要是再走了,我們可就麻烦大了。”吴秋遇被她沒头沒脑地說了两句,也沒全听明白,但是知道主人沒有找秋香的麻烦,心裡稍稍踏实了些。
吴秋遇忽然想起曾婉儿母女,于是问道:“曾小姐呢?”秋香愣了一下,意外地看着吴秋遇:“你說什么?你……知道曾小姐?”吴秋遇說:“我這次昏倒之前是跟她们在一起的。你们把我救来了,她们呢?”秋香长出了一口气:“嗨,這样啊,我說呢。我只管照顾你,别的事可不归我管。”吴秋遇忽然想到:曾婉儿母女平安脱险,离家又近,当然不用旁人接送,想必是已经自行回去了,說不定還是她们派人把我送来的呢。可是又一想:不对,她们怎么会知道我曾经住這,除非她们认识這家的主人,或者她们就是這家的主人。难道我一直住在曾婉儿家裡?吴秋遇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于是试探着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秋香說:“你呀,四处乱跑,又在独乐寺门前昏倒了。幸好我家主人路過,就雇马车把你拉回来了。”吴秋遇說:“他们只捡了我一個人?沒有见到曾小姐她们?”秋香笑道:“曾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能說捡就捡啊?就捡了你一個。曾小姐她们沒有被捡回来。”吴秋遇暗笑自己想多了,又不禁纳闷:往日曾婉儿每次见到我,都要想法把我抓回去。這次我昏倒了,她怎么反倒轻易放過我了?哦,对了,一定是我今天帮了她,她已经不想再跟我计较了。想到這裡,吴秋遇心裡踏实了许多。
秋香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看来你很惦记那位曾小姐。你跟她很熟嗎?”吴秋遇看了看秋香,见她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胡乱摇了摇头,沒有回答。秋香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摇着吴秋遇的手臂,說道:“哎,你就說說嘛,這裡又沒有别人。”吴秋遇已经跟秋香很熟了,這些天承蒙她悉心照顾,于是把和曾婉儿见面的几次经历简单說了一下。秋香听完,笑了半天,站起身来,又笑了半天。吴秋遇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开心。猜想也许是当丫鬟很闷,尤其是一直照顾他這样一個昏睡的病人更闷,难得有個话题可以乐一下。想到這裡,吴秋遇也跟着笑了起来。
秋香乐够了,忽然收起笑容,說:“好。不跟你說了,我先告诉主人去。”吴秋遇傻傻地问道:“告诉主人什么?”秋香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当然是說你醒了。你以为呢,怕我跟主人說你和曾小姐的事儿啊?”吴秋遇知道自己想错了。秋香忽然收起笑容:“对呀,我可以跟主人說說你和曾小姐的事儿。那样就太有趣儿了。”說着就往门口走。吴秋遇欠身起来:“秋香姐,不要啊。”“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秋香說完,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了,从外面又传来她格格的笑声。
养了几日,吴秋遇身上的疼痛逐渐退去。他每日坐在床上,按照师公翁求和教他的内功心法,静心修炼。有时秋香来了,见吴秋遇在闭目休养,也不吵他,而且每次开门进出也更加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响。吴秋遇觉得浑身经脉越来越通畅,运气行血也越来越顺畅,身体也在一天一天的恢复。
上一次是因为失血太多,吴秋遇昏迷多日,经過反复救治和调养滋补,才逐渐恢复如常人,只是体力仍有不济。而且他刚刚换了血液,又多日不曾活动,身上的血脉還不通畅,因此在独乐寺突然运功发力,才致经脉刺痛,昏厥過去。這次昏倒只是剧痛所致,并沒有体质的损伤,因此恢复得要快些。而且他按照师公翁求和所传的绝妙内功心法认真修习,经脉很快打通了,内力逐渐恢复,对身体還原也有好处。
空闲的时候,吴秋遇又问起這家主人的事。秋香說:“其实我家主人早晚要见你的,不過想等你养好了再說。只是你太心急,上一次偷偷跑了。這次回来,又是昏倒了来的,又白白耽搁了几天。放心吧,等你完全养好了,就算到时候你不想见我家主人,我家主人都会见你。”吴秋遇沒办法,只好一边练功休养,一边继续等着。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家神秘的主人,两次救了自己的恩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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