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家汉民至江南
本来還堵得水泄不通的郡治门口,竟然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一條通道,让刘裕一個人挤了进去。
直到他那昂扬挺拔的身躯消失在门内时,這條通道才重新合上,而看热闹的人们也发出一阵纷纷的议论。
“這人谁啊,看样子是個壮士,进去想干嘛?”
“嗨,老李,你连此人都不认识么?這可是大名鼎鼎的蒜山乡的裡正刘裕啊。”
“什么?就是那個号称拳横腿霸的京口刘大嗎?三届武魁首的那個?”
“是啊,就是他!我去年的时候看到他领着乡人跟九裡坡的乡民械斗,他一個人打趴了对面十七八條壮汉子,可真的是厉害呢。”
“啧啧啧,刘寄奴的名字,我也听過,不過他真有那么厉害嗎?我不信。”
“嘘,小心点,别叫他的小名,不然說不定会挨打的,上次白家沟的白老三在背后這样叫他,就给他一拳打得晕了過去,差点眼睛都瞎了呢!”
刘裕却是沒心思听背后的這些個议论,他的面沉如水,双拳紧握,直入庭院,這刺史府的大堂之外,乃是一处宽阔的庭院,足有百余步宽,两边是办理各种公文的厢房,而中央则是大片的空地。
這片空地上,都可以跑马射箭了,一边十余個箭靶已经被收到了靠墙角的地方,而中间则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北方流民。
百余名州郡中的吏员与刁家护卫,正在极力地把這些人推来推去,吆喝着让他们遵守秩序。
刘裕在上午见過的州中从事刘毅,這会儿就在指挥着手下的人维持秩序,而魏咏之、檀凭之和孟昶這三人正站在最前面,和其他的十几家北方流人一起,面红耳赤地在跟他争着什么。
大堂之上,脸上涂满了白粉,面色阴冷的刁公子大喇喇地跪坐在刺史的大位之上,冷冷地看着庭院之中发生的一切。
刁毛正在一脸谄媚地为刁公子扇着扇子,脚步声响過,刁公子抬起了头,看到刘裕直入庭院,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意。
只听到刘毅高声道:“你们這些北方流人,好生不讲道理,朝廷肯收留你们就不错了,還要跟朝廷讨价還价嗎?实话告诉你们,不做刁家的僮客,就自生自灭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看着這些面有菜色,衣不蔽体的北方流人,却是给兵士们推来搡去的,几個小孩子在哇哇大哭,他的心中一阵酸楚,大声喝道:“住手!”
刘毅一转头,看到刘裕,也为之一愣:“刘裕,你来這裡做什么?”
刘裕看着刘毅,一指在堂上安坐的刁公子,大声道:“刘毅,你身为州中从事,却在這裡帮着一個连刺史都不是的人,欺负北方流民,违反朝廷的国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双方的争吵之声,就随着刘裕的這一声暴喝,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那些北方来的流民,以今天见過的三家人为首,都向刘裕投来了感激与期待的目光,只有孟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刘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說道:“刘裕,我劝你少管闲事,這事不是你一個裡正所能问的!再說,我們怎么欺负這些北方流民了?”
檀凭之看着刘裕,激动地說道:“刘裡正,你要为我們作主啊!我們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从北方来到了江东,這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哪!可不要欺负我們远道而来,无权无势,就要咱们当僮仆奴隶!”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不停地开开合合:“是啊,不是說朝廷会拿出土地安置流人嗎,不是說江南有大片的无主荒地可以分给我們嗎,为什么现在不给?”
刘裕的眉头一皱,看着刘毅,沉声道:“這些人說的难道不是事实嗎?如果你们按法规办事,還会吵成這样!?”
“咱们京口可是侨置州郡,有的是土地能分给他们,为什么拿不出来了呢?”
說到這裡,刘裕看着在堂上冷眼旁观的那個刁公子,沉声道:“還有這位刁公子,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刺史,只是刺史的家人,为什么就让他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刺史之位上?刘毅,你想要攀附权贵也不能公然违反国法吧。”
几声轻轻的拍掌声从堂中响起,刘裕看向了堂中,只见刁公子一边鼓着掌,一边缓缓地从榻上长身而起(汉晋之时沒有高脚家具,都是跪坐在榻上),走出大堂,缓缓地說道:“汝曹听好,此地,吾即王法!”
刘裕的双眼圆睁,大声道:“谁给了你的权力,能超過王法?”
贵公子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此物,汝识否?!”
他說着,一指身边,刁毛得意洋洋地持了一物,从堂中走出,刘裕仔细一看此物,只见其是一根节杖,竹制的杖杆,上面有一连串牦牛尾,刘裕数了数,足有三條,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作为裡正,一些基本的制度规章還是知道,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讶道:“节杖?”
刁毛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那又尖又利的声音在整個庭院裡回荡着:“小子,看清楚了嗎?這是节杖!有這节杖的,叫持节,懂嗎?见节如见天子,你们這帮乡巴佬,看到节杖還不跪,想要造反是不是?”
刘裕咬了咬牙,跪了下来,而周围的所有人,无论是北方流民還是庭院中的吏员与衙役们,也都跟着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贵公子冷笑道:“刘裕,吾知汝乃本地豪侠之士,亦为士人之后,对你多加宽宥!汝勿真当吾怕了汝,吾识汝,汝可识得吾否?”
刘裕站起了身,看着贵公子,沉声道:“我知道你是刁刺史的弟弟,可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且,你并非刺史,为何会有天子节杖?能不能给我京口父老一個解释呢?”
贵公子看着刘裕,脸上的白粉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汝听好,吾乃刁弘,家兄乃本州新任刁刺史讳逵。”
“秦虏意欲入侵,這京口之地,拱卫京城。是以天子特诏,使家兄持节,都督京口诸军事,家兄尚有政务交接,特命吾先持节接手本州事务,体察民情,便宜从事,若有作奸犯科,抗命不从者,可持节斩之,汝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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