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 17

作者:阿耐
雷東寶很晚纔回來,醉醺醺的,走路腳步沉重。即使心裏在提醒自己不要吵醒兩個孩子,可是沒用,兩隻腳由不得他。韋春紅早已習慣,等雷東寶進門,就幫他把外面西服脫了,把他往浴室推。雷東寶不想去,累得只想睡覺,可韋春紅卻道:“晚上宋總來電話,跟我說了好一會兒。”

  “他?怎麼不打給我?”

  “他說打你的打不進,你們又去哪兒胡鬧去了?連手機都不接。”韋春紅不便實說,反而賴到雷東寶頭上。

  “還真是,喇叭放那麼響,手機哪鬧得過話筒,小輝說什麼?”

  “你去洗澡,我纔跟你說。浴缸乾淨的,去吧,你泡着,我們說話。”

  “冷。”

  “你大男人還怕冷,你說你幾天沒洗了,老垢都能當皮揭了,我把電暖器拎來給你照着。”

  “不洗,要睡覺。”

  “不洗就不把小輝電話說給你,洗不洗?不洗拉倒。”

  雷東寶悶悶地起身說:“你放水。”一路脫着衣服進浴室,脫褲子時還走路,差點把自己絆一跤,硬是扶着洗衣機纔沒摔倒。

  韋春紅沒想到這回勸洗這麼容易,連忙開煤氣打火,往浴缸放水,又手腳利落地找出替換衣服拿進浴室,順帶拎進來一臺電暖器。小小浴室很快溫度上升,雷東寶挪來挪去躺舒服了,嘴裏一個勁地催促:“快說,可以說啦。”

  韋春紅忙碌完準備工作,擦乾浴缸裙邊,坐下來幫雷東寶洗頭,嘴裏一刻不落地開說:“宋總跟我說到兒子,不是說我們寶寶說話比他們可可早嗎,現在我們都會唱兒歌啦,差不多。不過聽說他們兒子不感冒,按說他們兒子肯定比我們寶寶嬌養啊,我問他可可喫啥補品,他說不喫,只說早中晚照舊喫奶粉,其他跟着大人喫。你看,你還說再喫奶粉老斷不了奶長不大怎麼辦,人家也還一直在喫呢,宋總和小梁看書多,學他們的,以後別再提斷奶。”

  “嗯。”雷東寶閉着眼睛隨老婆搓拿,“他們可可多重?”

  “還是我們寶寶重,聽說他們可可已經能拎三斤重的啞鈴,扔半斤重的沙袋,我回頭也做沙袋給寶寶扔。”

  “他們可可會騎車了嗎?”

  “沒問,不過聽說特愛爬樹,有次爬上去跟尿不溼一起掛樹杈上。他們院子大,我們寶寶比可可文氣些。”

  “住小雷家去嘛,滿山都可以跑。”

  “太灰。宋總還說,他從朋友那兒聽說你雷霆現在不順,他來電話就是要問問,你到底好不好。”

  雷東寶睜眼,全沒了醉意,似是跟平常日子一樣正常,他緊張地道:“你怎麼說的?你跟他說,我好得很?”

  “他又不是別人,我說你錢緊,問他有沒有辦法催一把他在這兒的朋友。他說他打聽的時候已經催了,可他到底是別處的官,使不上太大的力。”

  雷東寶又將眼睛閉上,卻是不知不覺豎起背,沒再靠着浴缸沿:“你應該跟他說,困難是有的,可我正找人跑關係解決。小雷家十多年來什麼沒撞上過,我還坐過牢呢,還不是都過來了。”

  “可是宋總跟我講,他看着這回情況不一樣,很危險……”

  “他愛操心,以前我坐牢時他操心我回不了小雷家,要給我另找地方,他還說什麼?”

  “你都那麼有道理,還問我幹嗎,宋總連一聲危險都不能說?”

  “誰說他不能說?但他不能亂說。你說他想知道不會來問我?外圍打聽我,讓別人知道還以爲我怎麼他了,或者我雷霆裏面有多見不得人,叫我回頭還怎麼找人要錢?”

  “你意思宋總關心你還是錯的?你倒是問問你自己,你是怎麼對宋總的?最近你給過他好臉色沒有,宋總的事情,你又哪天關心過的?你還叫宋總來問你呢,人家肯關心你已經夠上路。”

  雷東寶給問得語塞,瞪目道:“你到底是誰老婆,你向着誰說話,你這是。沒見我忙嗎,別給我添亂。”

  “死鴨子嘴硬,誰給你添亂來着?一說宋總來電話,洗澡都肯了,一身輕骨頭,你以爲我看不出,我淨看見你添亂,害我一句囫圇話都說不成。”

  雷東寶臊了:“去,老子洗澡,誰要你看着,騷貨。”

  韋春紅最恨雷東寶罵她“騷貨”,氣得一扔毛巾,掉頭就走,走到外面一隻手放到煤氣瓶開關上,終於還是沒狠心關上煤氣凍死裏面那頭豬,可還是忍不住將煤氣閥門旋大,燙死那頭豬,褪那身豬毛。她回頭走進朝北的小房間,跟寶寶躺一張小牀上生悶氣,每天都這樣,沒一天有好臉色看,這日子還咋過?

  雷東寶一見韋春紅轉身,心裏已經生出後悔,但是他纔不肯低聲下氣求韋春紅回來,自己打好肥皂粗粗洗一遍,就算完事。只是他心裏惦記着宋運輝託韋春紅捎的話,即使喝酒有些上頭,有那麼幾個人的名字,他還是在心中重視加重視。可再怎麼重視,也不能讓他向韋春紅低頭。他洗淨抹乾穿衣出來,到臥室見墨黑一片,就毫不猶豫扭頭拐進北屋,一頭鑽進被窩,倒有一半身子還露在小牀外面,搖搖欲墜。

  韋春紅正生氣呢,忽然被身後伸過來的一雙熱烘烘的手抱住,想叫他滾,又怕吵醒寶寶,兩人就這麼僵持着,黑暗中一言不發。韋春紅等着雷東寶酒後嗜睡打呼嚕,雷東寶等着韋春紅貼上來發騷,可是老夫老妻知己知彼,都沒給對方可乘之機。

  終於雷東寶半截身子掛在牀外掛得累死,“忽”地起身坐在牀沿,壓低聲音道:“跟我去那邊。”邊說邊伸手來拖。

  韋春紅不想去,心裏着實厭煩這頭豬,可是又怕掙扎打鬧吵到寶寶,只得恨恨跟上,心裏卻是想,明明寶寶是這頭豬的兒子,偏被這頭豬拿來脅迫她。她還擔心,總是吵架,被已經初中的半大不小的兒子聽見不雅,尤其雷東寶醉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走進那間臥室,雷東寶將門一關,跳進被子裏躺下,就道:“接着說下去。”

  韋春紅不願鑽進被子去,忍着寒冷,簡單地道:“很簡單,宋總說你現在很危險,出口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得靠內銷支付開銷。他建議你暫停新車間安裝,集中精力開動現有最掙錢的設備,保住性命再說,形勢總會好轉,等形勢好轉,銀行借錢容易了,你可以再上馬別的,完了。”

  雷東寶集中心力聽完,沒想到只那麼幾句,頭伸到外面忙道:“就這些?你別短斤缺兩,又不是你開飯店。”

  “就這麼這幾句,你想知道多的,自己打電話問他,沒人攔你。”韋春紅說着就走出主臥,又回北邊的房間。冬日夜晚,北屋明顯比南屋寒冷。韋春紅不由想到妹妹來時與她說的貼心話,妹妹看到她睡的是北屋,爲她打抱不平,說這房子是她出錢買出錢裝的,憑什麼好屋子讓雷東寶住?韋春紅今晚更是摸着剛纔被雷東寶拽痛的手腕,憤怒地想,現在的雷東寶完全喫她的用她的,還沒一個好臉色,她真是還不如養條狼狗,狼狗雖然拉着臉,起碼還能看着門。

  想到宋運輝現在打電話說要緊事都乾脆繞過雷東寶,找到她來。韋春紅想,其實雷東寶對越親近的人越是不剋制,如今他火氣旺,最受氣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韋春紅。有時候看他每天忙碌焦躁得兩眼血絲,口氣臭得生人勿近,她很憐惜他,想着忍忍,再忍忍,他心裏苦,可看到雷東寶總沒反過來憐惜她的一天,她又爲自己不值。她最近回想,好像一年半前那一晚,她忍氣吞聲什麼條件都沒提,就放雷東寶抱着寶寶第一次踏進這房子,她已經輸了陣腳,她早被雷東寶一眼看穿,從此雷東寶更把她踩在腳底。那以後,她兢兢業業地替雷東寶養着兒子,雷東寶可有說聲好聽的?

  想起來真灰心。韋春紅想到妹妹說她在飯店裏八面威風,多少意氣,沒想到在家裏被姐夫摁在腳底,還得替姐夫養着野女人的兒子,妹妹說起來就不服,她當時還斥責妹妹挑撥,害妹妹好久不給她電話。今晚回想,她只會長長地嘆氣,心裏翻來覆去地想,她這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雷東寶沒管韋春紅出不出去,聽說就這幾句了,就縮回頭睡自己的。跟韋春紅還講究個什麼,他又不是而今臉色白淨的宋運輝,在老婆面前低三下四。韋春紅是他的人,他還怕她逃到哪兒去,明天一早,準又是熱湯熱水伺候。

  他只顧想宋運輝的話,停止新車間安裝,削去幾近一半的產能……那不跟中風半邊癱差不多了?那不等於敲鑼打鼓遍告諸人他雷東寶半邊風了嗎?他最清楚,他現在說得響說話有人聽,都是因爲背後有欣欣向榮的雷霆打底,周圍電線廠靠着他的銅,縣裏財政等着他的稅,市裏統計需要他的產值,他的雷霆一舉一動影響着那麼多人,他走到哪兒去哪兒纔有笑臉相迎啊。若是半邊風了,誰還重視他?這是他首先在社會影響方面的考慮。

  其次,早在資金剛開始緊張的時候,他已經想過停止新車間建造,可是他最終無法下這個決心。他停止建造當然容易,可是國企出身的宋運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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