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龍城外
之後的兩天時間裏,張恆多次神入衆妙之門內,在那虛寂的神祕地界中演練劍法,又在蘆蓬之下參悟自身已掌握的數種道之真意。
雖然此刻他悟道的境界不見得有多大提升,但至少已能做到將自身所學融會貫通。畢竟不論是何等境界的修行者,對於自身之認知越是清晰,則對一身道法統合越是有利,所能發揮出的神通祕術威能也就越大。
“可惜我手上別說是元液了,連一塊元石都沒有,不然倒是可以嘗試在裏面體悟不同的法門,以便日後創造出最合用的功法。”張恆心中思忖着。
雖說那神祕世界裏諸道不顯,天地元氣不存,但若是他身上有元液可用的話,同樣能夠映照到意識化身上,並借之修煉。在裏面若是能將修爲推升上去,至少也能積累不少修行經驗。如此一來,對於外間的本體來說,往後修行起來可謂是事半功倍。
“千山族老有言在先,若是我成爲紫府修士,可去部族寶庫中選取寶物。最近一兩個月忙於修煉,如今外出在即,倒是可以去看上一看。”
張恆轉念至此,起身走出修行靜室,隨即便破空向着城北族地莊園飛去。不多時,他便抵至千山族老居處上空,心意一動,又將身上氣息稍作收斂,而後才緩緩落了下去。
在那殿外值守的乃是一名披甲軍士,此時他忽見一名身着黑袍的年輕人站在不遠處,但只是這麼一望,神情卻是一個恍惚。再要看去時,發現來人已是步至他近前,心下不覺大驚。
只是他雖未見過張恆之面,卻在族中看過其人畫像,稍一思索,立時便知眼前年輕人的身份,連忙肅容見禮,並帶着張恆進入殿內。
待落座以後,千山族老細細打量張恆一番後,說道:“我早知你成就紫府後是坐不住的,可是將要遠行了?”
張恆點頭道:“這次出去,是想擇一門派拜入,也好習得頂尖的神通法門。同時也是效仿族中先輩,遊歷四方。”
千山族老撫須笑道:“見天地,也是見自己。”
他年輕時也是外出闖蕩過的,只是後來自知在修行上指望不高,這才返回族內安心教導後輩。張氏部族歷代也有些前輩曾經拜入過宗門,但地位皆是不高,時至今日,那些先輩留下的餘蔭已將要耗盡了。
“此去日久,還望部族能照拂一下家中母親和小妹,恆感激不盡。”說罷,張恆對着千山族老深深拜下。
千山族老自然是爽快應下此事,隨後又問道:“不知你想要拜入哪家宗門?”
“兩年半以後,便是滄極宗下一次招收弟子之期,我正要前往一試。不過在那之前,便先去黑龍城修行一段時間吧。”
千山族老聞言也是一驚。他當然知道,滄極宗乃是上陽郡中最古老強大的宗門。此時他對張恆可以說是越看越順眼了,這位後輩心高志遠,但又懂得藏斂鋒芒,恐怕日後會取得遠超自己想象的成就。
“我張氏在黑龍城亦有駐地,武鈞族老便常年在那裏修行,你去了以後,可先去找他。”
隨後,兩人又談論了片刻,千山族老便帶着張恆去往部族寶庫挑選寶物了。
張氏部族內並無太多元液儲存,但元石倒是堆積了不少。此間所放的元石,皆是品質上佳,只一塊就可換得上千靈貝了。張恆也不客氣,當即就捲走了大量元石,直看得千山族老吹鬍子瞪眼。
之後,便又來到寶庫三層挑選法寶。只是隨着張恆如今修爲境界日漸高深,哪怕是寶庫三層之內,絕大多數寶物也難入他眼,最後僅是取走了兩把飛劍和一件飛舟法寶。飛劍勉強算是人階中品,飛舟也只是最普通的入階法寶,三件法寶加起來價值也抵不過上次所選的銀麟劍。最後,他又象徵性地取了一些普通寶物。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再回來時,便輪到我回饋部族了。”張恆心中感慨着。
與千山族老告別之後,張恆並未在族地久留,直接化一道虹光飛去。此後兩個時辰,他又在離城各處轉了一圈,一連拜訪了張妙筠、張楚玉等人。
回到府上以後,遍尋母親柳芸不見,知曉母親是不忍當面與他道別,故而也未展開神識搜尋。將一封書信放在堂屋內後,他在庭院中佇立良久。
有僕役見他站在院中久久不動,斟酌了一下措辭,正欲出言招呼,哪知尚未開口,便眼前一花,只見一道遁光向北而去,須臾間便消失在茫茫天際之中。
……
離城東北數萬裏,近海的平原上,此刻雷雲齊聚,烏風捲境,眼見得就要有瓢潑大雨落下。
百餘輛大車行馳在平原之上,其中最大一輛,足有五六丈高,共有數十頭荒牛拖拽着。車身上飾有金鳳描紋,其蓋鬥高高挑起,大若蔽雲,將周圍車馬都遮了進去。
此處原野荒蕪,一眼望去天地平闊,無遮無攔。而這也正合車上之人的心意,但凡有什麼危險變故一眼便能望見。
主車車帳之內,甚爲寬敞,可容成年人在裏面行上百步。軟榻之上,有一名長裙大袖的美貌女子斜倚着。此女約莫三十許人,額上佩有珠玉寶飾,皮膚細膩光潤,顯然是一養尊處優之人。
隨着外間風聲漸烈,她似乎坐的有些煩悶,起身之後,自有侍女掀起簾縵,一股寒風當即灌了進來,還夾雜着泥土草木的清香。她當即感慨道:“多年未歸,這黑龍城附近還是沒什麼變化。”
一旁的侍女也說道:“自夫人遠嫁歐氏部族,至今也有十二年了。”
那貴婦人感慨道:“是啊,當初我父陷落於東海一處祕境內,商會中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經隕落了。我一個弱女子留在黑龍城無人庇佑,嫁到歐氏也算有個倚靠。”
說到這裏,她面上卻無怨懟之色,畢竟她與夫君感情甚篤。而她那位夫君在歐氏雖非核心族人,但天資不凡,如今也快要突破成爲紫府修士了。
侍女又道:“老爺這次從東海歸來,據說動靜不小呢,連歐氏部族那些紫府修士都對他很是客氣。”
貴婦人聞言,不由露出一絲自矜之色。她父親在海昌商會一直是高層管事之一,這次從祕境中平安歸來,更是修爲大進,隱隱有衝擊萬象真人的勢頭。而若是當真成了萬象真人,到時候在商會中話語權變得更大不說,連帶她這個做女兒的,在歐氏部族也能獲得更尊崇的地位。
兩人正說話間,那貴婦人目光一撇,忽然見得原野之上出現一道人影。她雖荒於修行,戰力不強,但好歹也是一位先天生靈,目力自然能看到數裏外的地方。
再仔細一看,見那人影正向着她們這處車隊行來。此人身穿灰袍,臉上以面具遮掩,看似走的不快,實則至多再有十數息就能與車隊相遇。
她不禁輕蹙柳眉,但心中卻並不擔心會遇到歹人。且不說這裏百餘架大車,上千精銳甲士,單是主車之內,就有十餘位先天生靈,都是父親從海昌商會中派過來保護自己的。如此實力,便是去屠滅一些東荒平原上的小部落也足夠了。
很快,那灰袍人就來到車隊正前方二十丈處站了下來。車隊前方甲士見此,則是急急令那些車馬停下。
此時,一名穿着甲鎧的中年人自主車內躍下,迎面向那灰袍人走了過去。他知曉能獨身一人在這荒原上從容走動之人,必然不簡單,因此並未缺了禮數,客氣問道:“不知這位高士從何而來,又爲何擋住我們車隊的去路?”
不過那灰袍人並未理會他,先是眯着眼向主車方向看了看,而後用沙啞的嗓音說道:“柯秀兒,我知道伱在車上,出來一見吧。”
主車內,貴婦人柯秀兒聽聞此話,頓時心中一驚。聽此人的意思,竟是早已知曉她今日會從這處路過?這回她從歐氏部族迴歸黑龍城,按說不會走漏消息纔對。
柯秀兒心中一時間生出數種猜測。但她也非膽弱之輩,當即從主車內走了出來。
那灰袍人見她出來,眼中有淫邪之意一閃而過,隨即說道:“多年不見,你倒是出落的愈發標緻了。”
柯秀兒心中起疑,聽此人聲音,年歲已然不小,又說曾經見過自己,莫非是她父親的故交?
隨即她大方問道:“前輩既然認得我,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那灰袍人臉上戴着一猙獰面具,因此她難以分辨此人的身份。
灰袍人負手站在那處,猖狂大笑一聲,隨後冷冷說道:“我今日來此,是專門來找你的。你若是肯跟我走,那麼這車隊中的人都能活。要是不願的話,他們今日都得死在這。”
此言一出,柯秀兒又是一驚,猜測對方可能是一位與她父親有仇隙的紫府修士。但她身上也是有保命底牌的,因而此時猶不慌亂,從容說道:“前輩所說,恕難從命。即使前輩貴爲紫府修士,也休想叫我坐以待斃。何況,這裏離黑龍城不過千里,前輩當真要動手的話,就不怕我海昌商會降下雷霆之怒?”
那灰袍人聽到此話,眸中微見冷嘲之意,心道:“商會是不會過問此事的。只要將你捉拿回去,柯老鬼投鼠忌器,還不乖乖把那件得自東海的寶物獻出來?”
隨後,他又冷笑道:“小丫頭,我看你是不知紫府修士的本事。也罷,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
說罷,他便自儲物法寶中取出一杆畫着古怪符篆的小幡旗,心中暗道:“我這法寶若是再祭煉上數十個先天生靈,威能便可再漲一層,今日索性就拿這些人祭我法寶。”
隨後他微一抖手,那幡旗便化作一道黑氣飛了出去。那黑氣晦暗不明,淵深難測,只是在空中旋了旋,便猛然漲至數十丈大小,往高處飛去。四下裏又有上百道陰惻惻的黑風不知從何處竄出,發出呼嘯連天之音。
聽到如此大的動靜,車隊中十幾位先天生靈齊齊飛躍出來,都是無比凝重地看着那灰袍人。更有人望向天上的黑風,哪還不知那是紫府修士的法寶所化,當即被駭得面如土色。
此時,天空中忽有一道散發着犀利鋒芒的遁光飛過,僅僅被那遁光散射出來的光華擦了一下,空中黑氣就被扯了個粉碎。
法寶被人破去,灰袍人渾身一顫,幾乎站立不穩,連忙將那靈性略有些受損的幡旗招了回來,同時驚駭地朝着天上喝道:“何人破我法寶?”
周圍一衆先天生靈看到這一幕,也是無不大驚。柯秀兒心下暗想:“莫非我父親暗中還請了紫府修士相護?”
張恆正在高空飛遁,微一挑眉,適才他感覺到彷彿擦到了什麼東西,本以爲是幾隻擋在路上的禽鳥,但地面上似有一羣人正茫然地往他這處望來。於是他放緩速度,運起神識默察一番,當即對此間情形瞭然於心。
他雖從未到過黑龍城,但也對此城中一衆勢力略知一二,不難看出地面上那車隊屬於海昌商會。稍一思索後,先是運轉神力將面容微做調整,又將一法寶甲衣覆於身上,而後便將身形落至下方。
灰袍人本待飛去天上與來人見個分曉,這時忽見一穿着銀甲的少年在不遠處現身。此人鼻若懸膽,脣似塗朱,手上還持着一雙大如磨盤的巨錘,望去儼然一個意氣風發的威武少年郎。
少年甫一現身,便衝那灰袍人大喝一聲:“哪裏來的野道,竟敢祭煉陰邪法寶暗算小爺?”這聲音是以神力傳出,直震得周圍地面微微顫動,車隊裏那些身軀龐大的荒牛一時間都被嚇得趴伏在地,瑟瑟發抖。
灰袍人見此,心中直呼倒黴,暗暗揣測着:“莫非這少年竟是一位神魔煉體一道的紫府修士?不管他和柯老鬼有沒有關係,今天恐怕都難以擄走那柯秀兒了。”
他很清楚,看上去這麼年輕的紫府修士,手段來歷都絕不簡單。於是他一面急急將身形暴退出去,一面說道:“那小子,敢壞我的好事,有本事的就留下姓名。”
張恆不屑一笑,隨即說道:“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裴元慶是也。”
“好,裴元慶是吧,我記住你了。”
灰袍人匆匆放了句狠話,便全力向黑龍城方向遁逃而去。見那裴元慶似乎並不打算追上來,這才長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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