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波濤不平風不停
荒原上，張恆見那灰袍人如此識趣，也並未上去追趕。此人雖以特殊面具遮掩了面目，但這手段在他神識之下不過是形同虛設。若此人當真賊心不死，想要報復回來，下次遇上順手殺了就是。
張恆此時所僞裝的形象，是一渾身散發出威武剛烈之氣的少年，好似白刃出鞘，戈戟光輝，與自身原本的氣質迥然不同。僅是隨意站在那裏，就令車隊裏一衆先天生靈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柯秀兒面露緊張之色，眼前這自稱裴元慶的神祕人周身氣勢凌厲霸道，呼嘯如潮，彷彿神魔一般，明顯不可能是他父親請來相護的人。對方看似英武少年模樣，但誰知是修行了多久的老怪物。
她不敢怠慢，連忙恭敬上前說道：“歐氏部族柯秀兒，拜謝裴前輩援手之恩。家父是海昌商會管事柯守善，前輩到黑龍城後，若得空往商會一行，我父親必有厚禮奉上。”
她這番話既表達了感謝之意，又隱隱點出自己的背景，若對面之人當真心生歹意，也必然會顧慮重重而不敢輕易動手。
張恆見她此刻仍不失儀，暗自點頭，慨然說道：“歐夫人言重，裴某遊歷四方，見得不平事，自會拔刀相助。”
實際上他是看出柯秀兒在海昌商會中身份不簡單，這纔出面驚退那灰袍人的。這黑龍城的海昌商會聲名赫赫，雖論及頂端戰力未必能在整個東荒平原稱雄，但畢竟是鉅商大賈，能動用的力量不可小視。
當然，他此次出面救下這些人，也只是下一步閒棋，以後和黑龍城中的大勢力打交道的時候，或許就有用武之地。反正出手的是裴元慶，關他張恆什麼事？
柯秀兒遲疑片刻，又道：“能在此處撞見前輩，是我的榮幸，敢問前輩出身何方？”
張恆並不答話，他所扮的是一意氣風發的剛猛勇烈之士，因此毫不掩飾情緒，仰天發出一聲大笑之後，便縱身飛去。
柯秀兒只覺光影飛騰，車帳晃動，一道清芒沖天而起，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她心下略有遺憾，對身側衆人道：“如此高士，果然難以結交，回去之後，看能否查出此人身份，屆時再備厚禮重謝。”
另一邊，張恆在空中飛遁了一會兒後，便換回本來模樣。他手中雖有一件法寶飛舟，但一路上從未使用，而是不緊不慢地磨練着自己的遁法。
他先前所用遁法乃是張氏部族先輩傳下來的，並不高明。因此這幾日中，他在衆妙之門中花費不少心思將之改良了一番，如今飛遁之速比之前快了數成。
不久後，一座氣勢恢宏的巨城便出現在視野之中。
這座黑龍城歷史極爲悠久，據張恆在部族中得到的大致情報來看，此城至少在千萬年以前就已經屹立於東荒平原之上了。漫長歲月過去，東荒平原上的勢力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這座古老的黑龍城則始終在上陽侯府掌控之下，歷代的城主也都是由上陽侯府派遣過來的。
此刻距離黑龍城不過數十里，張恆能察覺到有無比洶涌的天地元氣正不斷匯聚到城內，同時還有強烈的威脅感傳來，顯然是佈置了某種極強的陣法。哪怕是紫府修士，也是禁止從高空飛行進入黑龍城的，否則必遭大陣鎮殺。
越是靠近城門，路上行人也就越多。這黑龍城中紫府修士雖不似東荒平原其他地域那般罕見，張恆偶爾就能遠遠看到一兩位，但也堪稱極高層人物了。因此，沿途之上的一衆普通凡俗乃至是先天生靈，都是遠遠避開了張恆。
在距離南城門尚遠的時候，張恆就能看見那巍峨百丈高的連綿城牆以及寬敞無比的大門。大門一旁立着一高達數百丈的巨大石碑，碑上清晰鐫刻着“黑龍”二字。
當目光落在那石碑上的瞬間，張恆就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不由微微動容。相反，許多從那石碑旁路過的先天生靈，面龐之上卻是無比輕鬆。
“看來傳聞不假，這石碑上蘊含的氣息壓迫，實力越強，境界越高，則感知的越是清晰。”
張恆暗暗點頭。據他所知，最早佔據此城的，乃是一來自東海的強大散仙，名爲黑龍仙人。這位仙人後來被上陽侯府所招攬，據說足足活了近百萬年才死在三災九劫之下，其實力可想而知。
黑龍城每一條入城通道都修建的非常大，寬達裏許。通道中，還有許多穿着道兵甲鎧的先天生靈維持着秩序，這些先天生靈都是城中黑龍軍的軍士。
“你們商隊，共兩百一十三人，需繳靈貝兩百枚。”張恆前方，有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繳了兩百枚靈貝，隨即又從軍士手中領了兩百餘張黑色符牌，入了城中。
“入城請繳一枚靈貝。”
許是通過陣法察覺到張恆身上氣息強悍，疑似紫府修士，那穿着道兵甲鎧的軍士先是對他微一躬身，而後才客氣說話。
張恆隨手拋了一枚靈貝過去後，那軍士又不卑不亢地將一張黑色符牌遞給他，這才放行。這黑色符牌僅是入城憑證，上面還簡略刻繪了黑龍城內的地圖，這些東西張恆早已瞭然於心，自然無需多看。
黑龍城方圓數百里，有內城、外城之分。其中內城佔地不足整座城池十一，但也較之張氏部族佔據的離城大了不少。城主府以及黑龍軍的駐地都在內城之中，因而內城守衛的極爲森嚴，並非隨意可以出入的。
相比於內城，外城形勢就要複雜的多了。東荒平原上最大的三個部族，屠氏、歐氏和萬氏，都將黑龍城中的駐地作爲一重要老巢經營着。無論是這三大部族，還是總部就在黑龍城的海昌商會，那都是有萬象真人坐鎮的勢力。
除此之外，東荒平原北側的宗門攬月宗，在黑龍城中也有分支，同樣有萬象真人坐鎮。有不少小部族的先天生靈，都無比渴望能拜入此宗習得上等傳承。
黑龍城的外城修築之時別具巧思，佈局散中有序，城中亦有修行者所造的秀麗山水。張恆進城之後，見這裏廣廈樓閣高低錯落，時不時還有成羣的飛鳥從城中的林地水泊中飛過。
眼見這等風光景緻，張恆也是不覺點頭，難怪東荒平原許多部族之人對這座大城如此嚮往。
張氏部族在黑龍城的駐地距南城門僅有數十里，張恆尋着方向，很快就抵達此地。這處駐地宅院佔地數裏方圓，外間並無太多裝飾，簡潔平整。宅院外，有兩名甲士正站在那裏肅容值守。
張恆將族長所贈的印信拿了出來，並說道：“我從離城中來，此爲憑證，煩請兩位兄弟交與宅內之人一觀。”
這兩名甲士見張恆丰姿神秀，卓爾不凡，對他所說當即信了大半，但還是例行規矩，分出一人拿着印信快步進入駐地之內。等了沒有多久，便見大門開啓，一羣人自裏迎了出來。
張恆看過去，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着圓領赤袍，約莫四旬往上年紀的男子，應該就是武鈞族老了。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武鈞族老疏眉朗目，溫潤爾雅，整個人帶着一股昂然向上的氣質，與族中另外幾位紫府修士截然不同。他身後跟着的十餘人，各個看去都雙目有神，氣息強悍，顯然都是張氏之中的先天生靈。
武鈞族老見張恆站在那裏，袖袍飄擺，若攜仙風，神情之中微露驚歎，但很快又收斂而去，他上前笑着說道：“張恆，我雖常駐黑龍城，但也久慕你的風采，今日一睹，方知族中那幾個老傢伙並無虛言。”
張恆先是鄭重一禮，而後說道：“我修行時日尚短，當不起族老美譽。”他可是知曉，這位武鈞族老在族中紫府修士中名聲最小，但修爲卻是最高的一位。且其坐鎮黑龍城時，經常帶着許多先天生靈深入東海獵殺海獸，搜尋天材地寶，爲張氏部族賺取了不少元石，可謂是勞苦功高。
在外稍稍談論幾句後，武鈞族老便將他帶進宅院之中。此處宅院外表看去很是普通，但裏面卻稱得上精美別緻，處處皆景。
武鈞族老將張恆安頓在一座高有三層的小閣樓處，並派遣了數名僕役服侍，只是都被張恆謝絕了。隨後，又在宅院內籌辦了一場規模不小的宴席，凡此時待在駐地的先天生靈都有參與。
待宴飲過後，張恆與武鈞族老在宅院內最高的一處望臺上坐定下來。此處憑欄而望，微風徐來，下方花卉開遍，藕葉浮波，可謂景物怡人。
武鈞族老這時正色道：“族中曾有傳訊，說你兩年半後將遠赴滄極宗參加入門考覈。如今到黑龍城來，不知具體有何打算？”
張恆道：“黑龍城毗鄰東海，城中修行者衆多，繁盛無比，自然要先見識一番。之後，我便由此深入東海磨練自身，若僥倖撞見機緣，就更好不過了。”
武鈞族老微一思索後，說道：“近年來城內各方勢力明爭暗鬥，形勢複雜，須記得小心爲上。”
張恆點頭，而後狀似隨意地打聽道：“族老久在黑龍城，想必應與海昌商會之人打過交道，不知可曾聽過一人，名爲柯守善？”
武鈞族老微微一怔，說道：“這柯守善我雖見過幾面，但並不相熟。此人乃是海昌商會一名高級管事，據說最近剛從東海中歸來，已經修煉到神魔煉體紫府圓滿，實力極強。卻不知伱爲何問起這個？”
張恆笑了笑，說道：“也是路途上無意中聽人說起的，看來此人果然不凡。”
武鈞族老大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但並未多言。
之後，兩人邊是欣賞美景，邊是品茶交流，一時間相談甚歡。又過了一會兒，張恆纔回到閣樓，很快就進入修行之中。
此時，黑龍城西面，一座規制巨大的莊園。
莊園內處處可見嶼陸香洲，飛虹廊屋，有不少雲鬟纖腰的美豔女子在賓客面前吹簫撫琴，翩然起舞。這裏正是海昌商會的總部。
園內一座由白玉美石砌築而成的宮殿之內，一名兩鬢霜白，墨袍赤帶的中年人正坐在上首閉目冥思，面容之上還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這時，有侍衛急來報道：“厲副會長，勞大人回來了。”
中年人厲峯皺眉道：“請他進來。”
片刻後，一名灰袍老者神色陰鬱地走進來，先是對厲峯躬身一禮，而後略顯疲憊地說道：“會長，屬下無能，沒能將人擒了回來。”
厲峯聽到後，眼中流露出不滿之色，問道：“如何一回事？我早已查問過，他們一行車隊中並無紫府修士跟隨保護，僅有一些先天生靈而已。以你的能耐，難道還拿不下幾個先天生靈？”
灰袍老者頗有些難以啓齒道：“並非如此，若僅是些先天生靈，豈能逃過我的手去？這回也是運氣不好，被一個路過的紫府修士壞了我的好事，此人是神魔煉體強者，深不可測，我不是他的對手。”
厲峯狐疑道：“有這等事？莫不是柯老鬼請來的人吧。可能看出他的來歷？”
灰袍老者眼中透出一股精明之色，振振有詞道：“此人名爲裴元慶，使一對大錘，老夫與他大戰了小半個時辰，最後棋差一招被他破了法寶，只得落敗而回。”
實際上他要是真與“裴元慶”動手的話，不難發現，那銅錘僅是尋常先天生靈所用的神兵而已，遠遠比不得入階法寶。
厲峯聞言，茫然自語道：“東荒平原上，沒聽說有裴氏部族啊。莫非此人竟是來自東荒之外？”
沉默了一會兒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不容置疑地對着那老者說道：“勞畢登，你跟我也有百餘年了，你辦事，我放心。不管那裴元慶是不是柯老鬼請來的救兵，都不可不防。你最近在城中多加留意，一旦此人現身，便報與我知。”
又交代了一些細節後，灰袍老者勞畢登才緩緩退下。
“那件寶物能不能得到，不打緊，但該如何從柯老鬼口中問出那祕境的具體情報呢？”厲峯暗自沉吟着。
可惜他與柯老鬼素來不睦，當初此人失蹤，他可是強佔了其名下大部分資源，雙方早已勢同水火了。
“找個機會去趟城主府，或許，徐公子也會對此事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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