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攬月
府邸後園，水榭之旁，白石之畔，張恆正坐在那裏入神垂釣。
每當他垂釣的時候，都不會使用任何超出凡俗的力量，甚至會下意識忽略一切“道”的存在。如此纔有些尋幽探勝的趣味，否則事事皆明，未免太過無聊。而這，其實與他在衆妙之門中體悟自身，有異曲同工之妙。
本來張恆一人在此，四下寂靜，池水如鏡，可這個時候，卻有一個人影大踏步而來，水池中頓時泛起一些漣漪震盪。
他看了過去，平靜道：“皇甫道友，你把池中的魚兒都驚走了。”
皇甫明腳下行走如風，衝他笑了笑，道：“太恆道友，你這麼釣魚，釣一百年，都不夠我一個人喫的。”
張恆嗯了一聲，將魚竿隨手放在一邊，道：“既然來了，那就坐到……”
他一擡眼，見皇甫明已經氣定神閒地坐在旁邊的石凳上，不禁一噎，暗道：“這廝身爲追隨者，心裏一點數都沒有的嗎？看來腦子不怎麼好使，也難怪被人追殺。”
“太恆道友，你之前交代的事都辦妥了，我已經在旁邊離元山主峯上爲伱新修了一座居所，那可真是個閉關修行的好地方。”
皇甫明咳了一聲，又道：“你之前說過要外出闖蕩，不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你們張氏部族佔據的地盤太小，我這幾日都逛遍了，實在是有些乏味。”
“這件事不急，等我修爲再精進一些，我們就去白鳩水澤闖一闖。”張恆緩聲道：“另外，我手裏有件寶物，需請道友去上陽城走一趟，在天寶山換些元液回來。”
皇甫明眼前一亮，道：“道友放心，我這人辦事一向最爲可靠。對了，是什麼寶物？”
張恆瞥了他一眼，將那塊不久前得到的玉臺從儲物法寶中取出，鄭重道：“這是一件天地奇物，價值估摸着能有五萬斤元液左右，道友路上可要謹慎小心，不可出半點差錯。”
有天道誓言在，他並不擔心皇甫明會暗中昧掉自己的寶物。此人好歹也是一位萬象真人，自然要人盡其用，跑腿的事都交給他，自己也能省下不少時間。
“天地奇物？”皇甫明嘴巴張的老大，似要說些什麼。
張恆神情微凝，目光盯了過來。
皇甫明陷入沉思之中，半晌，唏噓道：“我曾經在一位叫做寒霄的故人那裏見到過比這還要珍貴的天地奇物。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還怪想念這位寒霄道友的，他……”
張恆果斷截住他的話頭，道：“行了，我不要聽這些。”
見皇甫明又要開口，立刻又打斷道：“其他的也不要說！你把東西收起來，事不宜遲，這就啓程去上陽城吧。”
皇甫明唔了一聲，欣然點頭道：“那我這就去了。”
說罷，他就將玉臺收進自己的儲物法寶，而後直接縱身而起，眨眼飛向遠空。
只是才飛出去千里遠，他忽然放緩遁光，取出一件連尋常紫府修士都不大看得上眼的破舊舟船，很是悠閒自在地登了上去。
“呸！這小子還真以爲是自己走大運撿到的寶物，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原本就是我來的時候故意放到那裏的東西，這下好了，又回到我手裏了。”
皇甫明撇了撇嘴，“白微收的這個徒弟天資確實高的離譜，就是腦子有些不太靈光。”
另一邊，張恆將皇甫明打發走以後，面上也浮出一絲笑意。
那件天地奇物賣掉以後得到的元液，輕輕鬆鬆就能讓他迅速修煉到萬象後期，接近萬象圓滿的程度。尋常萬象真人乃至元神道人都不可能奢侈到一次性煉化幾萬斤元液，但他如今並不在意這一點。
他相信隨着自己修爲境界逐漸提高，日後想要得到大量元液並不太難。或許有一天，等他修煉到一定層次以後，元液和普通的水也不會有太大的分別。
“白微師尊傳授的五行祕法，後面需要利用一些蘊含五行精華的寶物來輔助修煉，不過那至少是在我成爲元神道人之後纔要考慮的事，到時應該早就得到足夠多的元液，輕易就能在天寶山買到所需之物。”
張恆暗自思量着。別的不說，若是幾年後順利進位首席大弟子，單單宗門賜下的獎勵，累積下來估摸着也價值近百萬斤元液，這是一筆足以令元神道人爲之瘋狂的鉅富。
不過滄極宗歷史上有資格成爲首席弟子的那些萬象真人，大部分最終都成爲極爲強大的仙人。其中如玄羽道人這等最妖孽者，百萬斤元液對於他而言也只是錦上添花罷了。畢竟他可是在上一屆仙緣大會上拿到前三的人物，更被大夏皇族賜予了一件仙階法寶，要知道許多仙人都未必能有仙階法寶傍身。
……
離元山中遍佈諸多奇峯秀嶺，險峻危崖，其主峯半山腰處，在縹緲雲霧中，隱隱約約露出幾座高低錯落的石窟塔殿，都是皇甫明這位萬象真人親自出手，在天然山體之中修建雕鑿出來的。
張恆站在殿前眺望着數百里外的離城，目中露出一絲滿意之色。這裏與他在滄極宗的道場相比顯得極爲簡陋，但作爲臨時修行之所，已經綽綽有餘。
在這裏修行，即便偶爾弄出一些聲勢來，也不會影響到離城中的百萬居民。
張恆如今神識可覆蓋周圍八九百里，在他傳音之下，張昌平、千山族老、銀嵐族老三人很快就一起聚集到此處。
“這裏何時多了幾座如此大的石殿、洞窟？”三位紫府修士到來後都爲之驚訝。
但三人很快也就釋然了，他們知曉一些境界高深的修行者，翻掌間就有移山倒海之能。而張恆拜入了傳說中的滄極宗，實力地位都已發生蛻變，無論做出何等不可思議的事他們都不覺得奇怪。
幾人在殿內坐下後，張恆道：“族長，今後一兩年中，我不會在城北的府邸中長住，大部分時間應該都會留在此地修行。若是族中有需要我指點的天才，也可將他們帶到這來。”
三位紫府修士都微微點頭。張恆願意指點族中後輩，這自然讓他們爲之振奮不已。不過他們也知道，張氏部族一些所謂的天才，放在張恆眼裏恐怕很是平庸，若無必要，他們也不願因爲這種事打擾張恆的修行。
“過段時間，我會想辦法購置一些修行典籍，充實部族的藏書樓。”張恆道，“相信有了這些典籍的幫助，我張氏用不了多久就會誕生更多紫府修士。”
族長張昌平動容道：“仙家典籍才稱得上族羣根基，若能得到更好的煉氣法門，我張氏族羣根基愈加牢靠，定能大興！”
旁邊兩位族老也都露出激動之色，他們真正看到了部族興盛的希望。
千山族老捋了捋稀疏的鬍鬚，笑道：“我張氏看來是要真正崛起了，到時候也能佔下更大的領地。”
小半個時辰後，三位紫府修士告辭離去，張恆則來到修行靜室中坐定。
方自修煉未久，他雙眼忽然睜開，若有所覺，隨即踏出殿外，乘風而起，喝道：“何人在旁窺視？”
一陣洪亮的笑聲在雲中響起，墨仲自霞雲中踱出，道：“太恆師弟，冒昧登門，攪擾你的清靜了。”
他一現身，文鏡真人也是一同步出，拱手道：“太恆真人有禮。”
墨仲則在旁介紹道：“師弟，這位是蓮華宗門下的文鏡真人，一身本事不在我之下。
張恆與對面兩人互相打量對方，文鏡真人見他相貌俊逸，卓爾不凡，氣息超然，不由暗讚一聲，道：“這位太恆道友能擊敗滄極宗卓文真人，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張恆從兩人神態眼神之中對其來意有所猜測，笑道：“墨師兄，文鏡道友，兩位遠道而來，請入殿一敘。”
隨後他便起身飛遁，引路在前，兩位萬象真人也是跟上。待入殿後，分賓主落座，三人這才攀談起來。
文鏡真人出身於上陽郡中的大部族田氏，又拜在頂尖宗門蓮華宗門下，雖並非轉世仙人，卻也早早悟透一條道。他生性豪放，又去過不少地方，極爲健談，言笑之中，倒是他的話語最多。
墨仲衣衫破破爛爛，坐下之後頓時就有一股異味飄散在殿中。不過張恆對此自然是毫不在意，又與兩人交談片刻後，這才問起他們的來意。
“我二人這次來訪，是有一件事想請太恆師弟施以援手。”墨仲道，“兩日之前，我們執行應龍衛分部的任務，去追殺大罪孽者‘六翅老魔’。這妖魔血脈不凡，又突破到元神層次，我們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將其殺死。”
他語聲一頓，又道：“不過我們通過檢查六翅老魔留下的儲物法寶，發現此魔頭和攬月宗的橫雲道人交往甚密，過去數百年時間裏暗中和橫雲道人合作，煉製了好幾件大罪孽法寶。”
一旁的文鏡真人補充道：“這位橫雲道人身上沾染的罪孽也不會少，我們既然知曉此事，斷不能坐視不管。殺死罪孽纏身之輩，可是有大功德的，甚至以後三災九劫的威力可能都會因此減小不少。”
張恆聞言不由點了點頭。身具功德者，受天地寵愛，氣運加身，相反，罪孽深重之人，其氣運衰減，所面對的三災九劫也會很可怕。
據他所知，大夏王朝設立應龍衛的初衷就是爲了得到更多的天道功德。長此以往，王朝氣運也會越加雄厚，統治天下的根基也會更穩。就連滄極宗也十分重視宗門氣運，經常在外務峯發佈一些緝拿追殺大罪孽者的任務。反倒是如攬月宗這樣的小門派，縱容門下肆意胡來。
他笑了笑，目光在二人面上掃過，緩緩道：“這麼說來，兩位是邀請我一道前去對付橫雲道人了？”
“不錯，那橫雲道人修行超過千年，已經達到元神圓滿。但他僅是煉氣流，且境界在元神道人中較爲平庸，我二人聯手之下勝過他倒是不難。”
文鏡真人道：“不過此人身處攬月宗山門，有陣法守護，佔盡地利，門下又有一些萬象真人級數的爪牙，我們並無十足把握能拿下他。若被其逃跑，以後可就禍患無窮了。”
墨仲接言道：“師弟，攬月宗山門就在東荒平原以北二十萬裏，我們知道你最近回到這裏，也就順路過來見一見你。若你肯出手幫忙，事成之後所得寶物，可分你一半。”
張恆微笑道：“橫雲道人一身罪孽，我自當助兩位一臂之力。”
他敢應下此事，一方面是對自身實力有足夠自信，自認爲不會輸給墨仲這位悟出完整一條道的萬象真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攬月宗當代僅有一位元神道人，是絕無可能威脅到他們幾人的。
墨仲一聽此言，歡喜道：“太好了，太恆師弟乃是劍仙，即便站在一旁不出手，威懾力也是極高，那橫雲道人總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加以提防，否則稍微露出一個破綻，就可能被一劍殺死。”
張恆沉吟片刻，問道：“攬月宗雖然只是小宗門，當代又只有一位元神道人，但那守山大陣畢竟是其宗門一代代先輩加固過的，不知兩位如何破陣？”
墨仲笑而不語。
一旁的文鏡真人道：“攬月宗傳承不算太久，底蘊很是一般，不過正面相攻，尋常散仙想破掉他們的守山大陣也不容易。”
隨後他話鋒一轉道：“但太恆道友可別忘了，我旁邊這位乃是墨氏當代最受重視的天才。他們部族各種奇特的傀儡、法寶數不勝數，在大夏王朝中都是有極大威名的，拿出一兩件破陣寶物，還算不得什麼。”
張恆點頭道：“既如此，遲恐生變，我等這就出發吧。”
……
離城以北二十多萬裏，有着一片景物秀美的山水妙境，此處正是攬月宗的山門所在。
最中央有着一處深青色的巍峨高山，這裏絕壁天崖，雲霧漫漫，偶爾還傳來陣陣鶴唳之聲。此山名爲攬月峯，乃宗門歷代元神道人所居之處。
這一日，一位黑髮長鬚的中年人來到攬月峯上拜見橫雲道人，他面色陰鬱深沉，顯得心事重重。
等待良久後，一名綵衣童子走了出來，招手道：“樂真人，師祖召你進去。”
樂真人稍稍一頓，便往洞府內行步而去。一進裏面，就聽得一道道清晰滴水之聲自幽深的遠處傳出，顯得空靈縹緲。
大約走了百十來步之後，上方有光芒照入進來，底下則是一個泛着波光的水池，池邊有一玉牀，一位身着藍色粗布道袍的道人正背對着他坐在那裏。
樂真人向前恭敬一禮，道：“弟子樂平，拜見師尊。”
橫雲道人並不轉身，坐在那裏一聲嘆，道：“你莫非又是爲了你兒子樂梓的事來找我？”
樂真人應道：“這是弟子的家事，不敢勞煩師尊，我這次來，是有要事想請師尊決斷。”
他的兒子樂梓近三年前喪命於東海，據說是死在名爲裴元慶的紫府修士之手。然而任他如何打探消息，都查不到裴元慶的具體情報，近來已經漸漸放下爲兒子報仇的心思。
樂真人躊躇了一下，問道：“師尊，我樂氏部族每十年都要向宗門上繳一批資源，弟子以爲宗門征斂的實在太多了，可否減上幾成？”
橫雲道人正要說話，可這個時候，他心頭一悸，忽然生出一股極度危險的感覺，凝神默察一番後，面色大變地衝出洞府，高聲道：“不知是哪位道友來我攬月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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