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罪孽者
“你叫皇甫明？”張恆哦了一聲，奇道：“東荒平原上，我可沒聽說有皇甫部族？”
英武青年臉上露出苦笑之色，道：“實不相瞞，我原先出身的部族在東荒平原以西二十萬裏，後來遭到魔頭襲擊，族人不得不潰敗逃亡，我的親人都已死去，在倉惶逃亡時遇到一位貴人，在他的幫助下我纔來到東荒平原，再後來……”
張恆認真聽着，對着旁邊的族長和千山族老低聲道：“請二位長輩暫且迴避一下。”
兩人神情一肅，猜測這位自稱皇甫明的先天生靈或許有些問題，當即起身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同時他們又將周圍的陣法開啓，並嚴令附近的甲士不得靠近這裏，這纔在外等待起來。
族長殿內，張恆沉吟片刻，搖頭道：“你的掩飾手段很高明，身上應該是有一件特殊法寶，連我也看不透你的真實修爲。我可以裝作不識破伱，但容忍一位不知底細的修行者留在部族，我又豈能自在？”
皇甫明一聽，把身挺直，拱手一禮，無奈道：“不愧是滄極宗的絕世天才，我自問並未露出什麼破綻，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張恆瞥他一眼，淡然道：“東荒平原以西二十萬里正好是唐氏部族的核心腹地，我在上陽城結識過唐氏的一位元神道人，從未聽他說起過近些年部族統轄範圍內有什麼妖魔作亂的事。”
“原來如此。”皇甫明露出恍然之色，隨後又問道：“那要是我換套說辭，說自己來自另外一處地方，你是不是就不會懷疑到我了？”
張恆面無表情道：“方纔之言，實際上是我現編的，我並不認識唐氏部族的元神道人。”
皇甫明頓時愕然，俊臉上滿是無奈，道：“我確實是叫做皇甫明，不過前些年已經修成萬象真人，因爲躲避仇敵纔來到附近的。我那大敵很是厲害，若不是有一位道友幫了我一把，我可能活不到現在。”
說罷，他也不再掩飾，顯露出萬象中期的修爲來，看去氣息沉凝，倒也不像是剛剛突破的萬象真人。張恆以神識默察一番，並未發現其他端倪，且在他明澈劍心感應之下，也未察覺到任何敵意。
皇甫明仍然十分恭敬，道：“太恆真人，我就實話實說吧，其實我是幾日前聽聞道友的天才之名，專程來此投奔你的。”
“我那名大敵不知何時就會找到我，只要太恆真人肯庇護，我願意追隨百年。”
張恆冷聲道：“我看你氣息純正，根基甚牢，沒有穢惡之氣。作爲一名萬象真人，去投靠上陽郡那些有仙人坐鎮的大部族，相信他們都不會拒絕，何以來我這處？”
“大部族規矩太多，我又只是僥倖得到機緣才突破的萬象真人，他們未必會重視。”
皇甫明痛快道：“放心，我會立下天道血誓。我的那名大敵同樣只是萬象真人，無論實力還是背景都比不上太恆道友，絕不會讓你爲難的。”
修行者投入更強之人門下，主動追隨，這其實是常有的事。不過那往往是一些小勢力出身的修行者，修爲又超過紫府初期，根基已定，自覺純靠自身難以進步，便投奔大宗門、大部族弟子，求其賜下法寶或是修行法門，而平日則聽其驅使。
張恆思索片刻，突然一聲朗笑，道：“你若真心投靠，現在就立個天道誓言吧。”
要知在滄極宗內，許多真傳弟子身後都是有部族勢力支持的，爲了彰顯地位、打理雜事，他們身邊也不會缺少追隨者。張恆雖擁有媲美元神道人的實力，但畢竟修行時間尚短，又是小部族出身，現在此人願來投靠，追隨他百年，那是最好不過。
至於皇甫明過去在何處修行，又曾得罪過什麼仇敵，這些根本就無需去考慮，只要立下天道血誓便可無虞。
只是不知爲何，張恆本能感覺此人身上有些古怪。他可以確信自己從未見過皇甫明，但卻莫名感到有幾分熟悉。當然，這僅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未必一定準確。
皇甫明呵呵一笑，伸出右手的一根食指，指尖滲出一滴精血，隨後對着上天一拜，道：“心血爲證，天道爲鑑，我心甘情願追隨太恆真人百年……”
一股古老晦澀的氣息環繞在殿中。天道血誓！至少以張恆目前的認知來看，這是絕對無法違抗的大誓言，否則天道將會立刻降下懲罰令背叛者身死當場。
張恆見他果斷立下誓言，微笑道：“我並非那種不近情理之人，無事也不會拘束你。百年之後，道友可自行離去。”
皇甫明道：“太恆道友放心，我不會做出逾越之事，日後道友若是要外出闖蕩，只需喚我一聲，在下定當跟隨出力。”
張恆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訝道：“皇甫道友修行的煉氣法門似乎很不簡單啊。”
皇甫明也不謙虛，傲然道：“那是當然，我雖然只是萬象中期，但對付一般的煉氣流萬象圓滿還是不在話下的。”
“如今跟隨在道友身邊，我那仇敵必定有所忌憚，不敢再來找我的麻煩。等日後再有突破，我也無需畏懼那人了。”
此時，外面等候的千山族老和族長也得到張恆的傳音，當即走了進來，重新認識了一下皇甫明這位萬象真人。
雖已得知此人成爲張恆的追隨者，但他們言語間仍是十分客氣，畢竟此前張氏部族誕生過最厲害的修行者九夜真人，大概率也不是皇甫明的對手。
隨後，張恆又取出一壺仙釀，爲幾人各自斟了一杯，道：“這是我從上陽城回來時，端木氏的一位大人物贈予我的，比之尋常酒水別有一番風味，幾位不妨一品。”
族長和千山族老兩人仔細品嚐後，發現此酒竟如同元液一般，蘊含精純的天地元氣，當即慎重地煉化起來。
坐在一旁的皇甫明也喝了一口，略有些嫌棄地放下杯子，暗道：“這小子天資是高，但品味就太差了，這東西一點也不甜！”
莊園練武場之外，張恆的母親柳芸正翹首以盼地等待着。她年近五旬，又未能成爲先天生靈，已頗見老態，即便如此，卻也掩蓋不住年輕時候的豔麗。
片刻後，一個靈動無比的少女快步從練武場中走了出來。她看去有十一二歲年紀，不施粉黛，葛麻之衣着身，頭髮只是在後面隨意一束，顯得極爲樸素。
柳芸見她出來，忙招手道：“婉兒，你哥哥回來了，快跟我過去見他。他要是看了你這兩年的變化，一定會很滿意的。”
忽然，原本還面帶欣喜朝她走來的張婉愣在原地，瞪大了秀眸，驚呼道：“哥！”
柳芸當即轉身向後望去，果然看到張恆往這處走來，她脣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來，溫聲道：“回來了。”
……
“哥，你看看我的劍術。”
演武場上，張婉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準而有力，正在演練着劍法。因自小崇拜張恆，她選擇的兵器也是長劍，這兩年來勤修苦練，倒也頗有成果。
不遠處的石桌上，張恆正同母親柳芸坐着，享用着靈果清茶。原本族長張昌平還要派遣幾名侍女僕從跟過來，但張恆想單獨陪陪家人，也就未讓她們在一旁隨侍。
兩人都在看着張婉練劍。
“妹妹的劍術，練的倒是不錯。”張恆笑道，“看來，從銀嵐族老那裏學到不少東西。”
柳芸微微一笑，點頭附和道：“族老說過，她資質不錯，有望在十五歲之前成爲先天生靈。”
張恆道：“母親，我這趟回來帶了不少靈丹寶藥。稍後我助你煉化靈丹，過後你再潛心修煉幾天，就能成爲先天生靈了。”
很快，張婉就在演武場上將自身所學完整演練了一遍。她的每一招姿勢都做得十分到位，發力也很準確，看得出來確實是下過一番苦功的。
張恆待把她一套劍式看完，便道：“可以了。”
張婉收劍起來，小心翼翼地束手站在一旁，小臉之上滿是崇拜。
張恆點評道：“劍法練的不錯，只是你選擇的這門劍術，與你並非那麼契合，所以你純粹照搬劍招會有些滯澀，招式運轉之間不太如意，過兩天我會根據你的情形爲你演造一套劍法。”
張婉欣喜不已，眼中生出一股神采，大聲道：“謝謝哥，我記下了。”
“不錯，你年紀還小，慢慢努力。”張恆笑道，“我期待着你數年後成爲名動一方的大高手。”
他心裏很明白，不可苛求太多。妹妹張婉論天賦，比之張氏族內的張妙筠都要差了很多，更遠遠無法和滄極宗那些弟子相比。
不過，自小就走在最正確的路上，只要她努力修煉，將來又有自己的幫助指引，還是有希望取得一番成就的。
“母親，你之前在返回離城的途中搭救了一位名叫皇甫明的先天生靈？”張恆漫聲問道。
柳芸笑了笑，道：“不錯，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很有上進心。前幾天一直住在我們家裏，還指點過婉兒幾手劍術，今天跟着我來到這裏，則是想成爲張氏的客卿。”
“是不錯。”張恆點了點頭，“但皇甫明不會留在族地，回去後收拾一間院落，他可能要繼續叨擾一段時間了。”
柳芸不由愕然。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張恆便在自己府邸上悠哉悠哉地住了下來。每日打坐修行，參悟神通祕法，通過觀想衆妙之門來壯大神魂。
最多再有兩年，他的神魂層次就將能媲美初入返虛的仙人，張恆隱隱感覺到，到時自己身上或許會發生一些特殊的變化，這是他長時間神入衆妙之門得到的判斷。
除此之外，他還抽出大量時間來陪伴家人。母親柳芸在他的幫助下，也終於順利成爲先天生靈。
他回到離城的消息暫時沒有傳開，僅有幾位紫府修士知曉，因此並未有人來到府上拜訪，倒也樂得清靜。
而讓張恆感到疑惑的是，任他如何觀察、試探，也未能發現皇甫明身上的異狀。
此人彷彿真的就是一位普通的萬象真人，大多數時間都在張氏的密室中修煉，偶爾還樂此不疲地和城中一些凡俗混跡在一起，好似對於人間的繁華安樂很是享受。
這也讓他打消了心中顧慮，徹底放下了對皇甫明的戒備。無論此人究竟打着什麼主意，至少不會威脅到他。
……
這一日，碧空山脈以北兩百萬裏，一艘巨大的傀儡戰船正在破空飛行。
戰船內部，有兩名修行者盤膝而坐。其中一人，是一名破衣爛衫的邋遢少年，腳趾頭都從靴子上的破洞露了出來，不過他面容清秀，雙目奕奕有神，正是滄極宗的真傳弟子墨仲。
另一位頭挽道髻，身着月白色道袍的青年，腰間懸着玲瓏玉佩，手握一柄拂塵，按在膝上，周身有着說不出的精銳鋒芒。
戰船又飛了一會兒後，白袍青年神色一動，出言道：“墨兄，按照我瞭解到的情報，六翅老魔這兩年就藏身在周圍這一帶。稍後動手之時，就看墨兄你的手段了。”
墨仲笑道：“文鏡道友，這可是應龍衛中兩百功德的任務，我也不敢說一定不會失手，但會盡力幫你的。”
白袍青年語聲和緩道：“墨兄，你我相交多年，你的本事我還能不知道嗎？我們蓮華宗當代就沒有一位能勝得過你的弟子。”
作爲蓮華宗門下弟子，文鏡真人已經悟出了完整的一條道，論實力在蓮華宗當代弟子中數一數二，能夠媲美一些積累稍差的元神道人，而眼前這位滄極宗真傳墨仲的實力絕不弱於他。兩人雖拜在不同宗門，但交情卻是極好，經常聯手完成應龍衛中的任務。
墨仲扣了扣腳，說道：“六翅老魔這些年在上陽郡許多地方造下太多殺孽，是不折不扣的大罪孽者，就算應龍衛未曾通緝它，我若撞上，也不會置之不理的。”
“只是此魔新近突破到了元神道人，即便還只是元神初期，我二人想要拿下它，一些底牌也要能用則用。”
文鏡真人點了點頭，隨後一擡手，戰船艙壁就如消融一般淡化下去，露出了外面的景物。
天穹依然清澈湛藍，下方的地面卻充斥着赤紅色的沙礫和裸露在外的岩石。大地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巨大坑洞，裏面盡是一些被風沙掩埋的破碎肢殼和不知是何種生靈的骨骼殘骸。
此時戰船已懸停在空中，兩位萬象真人神色凝重地從戰船上飛了出來。
他們來時聲勢未能遮掩，早被籠罩在周圍的陣法發現，自然驚動了隱藏在下方的老魔。陡然間，一隻千餘丈長的龐然大物從地底深處飛了出來。
這是一隻全身金燦燦的蠶狀蟲豸，背後生有三對晶瑩透明的淡金色翅膀，其上花紋奇詭，氣勢無比狂暴。
它看到明顯來者不善的兩人之後，一句廢話也沒有，將翅膀一揚，立時就有數道黑色光芒打出，直奔上方而去，奇快無比，凌厲鋒銳。
文鏡真人嗤笑一聲，將手中拂塵一擺，十餘朵被水火包裹的蓮花向下落去，與那些黑光碰撞纏繞在一起。
與此同時，墨仲也操縱着一枚漆黑的珠子，分化出無數細小雷光，迅速就打在六翅老魔身上，雖其外殼堅硬無比，也在一瞬間就出現許多裂痕。
六翅老魔心中錯愕、驚訝的情緒如水涌出，本以爲只是兩個隨手就能殺死的萬象真人，沒想到這兩人實力如此之強。但它畢竟是元神大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神力、元力洶涌而出，身上的傷勢也迅速癒合，更獰笑着向上方飛撲過去。
一時間，此地妖氣滔天，諸色閃耀，而那些纏繞在水火中的蓮花也被六翅老魔蠻橫地打破。
“哈哈哈，區區兩個萬象真人，也敢來找我的麻煩，合該成爲我腹中口糧，下輩子記得別做這種蠢事了。”猖狂的笑聲震動天空。
下一刻，空中出現一尊高十餘丈的金色巨人，面容與墨仲一般無二。他手持一根巨大的古樸戰戟，轉瞬間就衝至六翅老魔身前，勢如破竹，將其攔腰斬斷。
老魔的笑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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