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八
說着,他站起来,从身后人的手裡拿過一個军用水壶——裡面装的是一些火油,用来浸泡布條制作火把的。
毕竟在可能存在未知危险的山体内部,手电提供的仅能照亮一個方向的光线,远远比不上火把更为全面,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光能让人清晰地看到整個洞内的情形。以防万一他们還是备了一些火油随身带着的。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他走到那個奇形怪状的密洛陀所在的墙壁前,拧开盖子,半蹲下去把水壶裡的透明液体倒在了地上。
令人惊讶的是,火油一落地,很快就沿着地上浅浅的纹路开始扩散,一直伸向一個方向。
张起灵起身,淡淡地道,“沿着火油指出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队伍中的人這才反应過来,“哦、哦好的。”然后手忙脚乱地跟上。
接下来的路,都由张起灵带领,队伍中有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异起来,甚至還有人私下裡嘀嘀咕咕,猜测着他的身份。
当时我還觉得,這些人真无聊,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要尽快完成探索嗎?有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多记录一些数据。
可是我沒有想到,在忽略人心变动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再次穿越七拐八拐的通道,很快我們到了一個开阔的地段。
那裡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溶洞洞穴,地上横着几根石梁,有水流過。上方空间极大,拧开手电照上去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不知道洞顶究竟多高。
往裡面走了沒多久,很快众人被水裡的一個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面极大的铜镜,大约六七米宽,被铜制的铆钉钉在了石梁上,镜面不知是鎏金還是黄铜材质的,与水面几乎融为一体。
镜子边上是向上卷起的,刻着繁复的花纹,应该是百兽图。整体看上去,与其說是镜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大盘子了。
当然,最吸引人的并不是這個。
這样的古董,如果是真正的考古人员或是或是盗墓贼,可能会非常感兴趣。但此行进来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有另外的目的。因此,即使看到這铜镜,他们打眼過去也不過是感慨,和四姑娘山的机关应该是同出一处。
但是仔细一看,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镜面发出青幽幽的光,裡面映照出的,竟然是一座精致小巧的汉式楼宇。
是张家古楼!
有人惊讶道,“莫非张家古楼是建在仙境裡嗎?”
旁边立刻有人打了他一下,“說什么呢!哪裡有什么神仙,不過是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這一定是障眼法。”
說着,那個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子就把斜挎的包往后一拨,踢掉鞋子踏进了水裡。
水常年在地下,温度十分低,她打了個激灵,搓了搓胳膊走近铜镜,“我估计,這镜子肯定是通過反射映照出的古楼,不信你们看!”
說着,她伸出手,挡在了镜子上。
然而镜面映照出的,仍旧是只有古楼,沒有她的影子,仿佛這不是一面铜镜,而是通往神秘仙境的入口。
她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们把手电关掉。”
神奇的是,队伍裡的人竟然都十分听话地关了手电,连领队都沒有意见。我心裡“哦豁”一声,這個小姑娘一路不显山不露水的,现在看来竟然有点特殊来头?
手电关了之后,铜镜那裡青幽幽的光线也消失了。明显镜中景象是因为我們带来的光源才会显现出来。
重新打起光,她不信邪地伸手探进水裡,一寸一寸地摸過镜子,无论花纹還是铆钉都沒放過。
然而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却证明,机关似乎并不在這裡。
水实在太凉,很快那個姑娘就受不了回到了石梁上,一边拧着湿透的裤腿,一边皱着眉头思考机关的破解方法。
剩下的人也在低声讨论。
“可惜沒有带潜水装备,不然就能到下面看看了。”
“或许机关在镜子下面?”
想了半天,她把目光投向张起灵,“小张同志,之前来的路上是你最先发现用火油能找到路线,你肯定对破解机关比较有心得。”
女孩子脸上带上笑容,“接下来怎么办呀?說說呗。”
张起灵沒有理她,而是仰头看向上面,我随着他目光向上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我低声问他,“在上面?”
他拧眉摇头,沒有說话。看他神情,应该是還沒有摸到破解机关的方法。
那姑娘也沒有被忽视的愤恨,反而耸了耸肩,“真是個哑巴。”說完就又缩回了队伍裡。
领队放下包,“這裡看上去不算危险,大家停下略微休整一下,分成三個小队分别探索。一定要注意安全。”
大家都应是。
我趟水過去跑到镜子边上,打起手电仔细去看镜子边上雕刻的花纹。技术看上去应该是丝雕,而非和镜身一同铸成。
這时队伍中另一個张起灵——为了方便起见被队员们称为阿起同志的,已经动作迅速地脱了外衣,戴上了防护面罩潜进水中。
我很惊讶他竟然能想到這种奇怪的方式。
有人笑着解释,“阿起家住在海边的,水性可好了。要不是怕這水裡有啥子脏东西伤眼睛,他连面罩都不用戴。”
他潜下去待了有三分钟才探头,摘掉面罩就叹气,“這下边儿刻了挺多小字儿,曲裡拐弯的应该是篆书。俺识字儿不多,看不懂,你们谁下来看看?”
队裡其他人静默了两分钟,集体摇头。
“不了不了。”
這队伍裡,說实话,文化水平高的沒几個。就领队還算可以,但他也不是研究古文字的,很尴尬。
我知道张起灵肯定认识,但他沒回话,我估计是他觉得机关不在下边,沒必要浪费時間下水。
最后還是那個姑娘站出来,“我不会凫水,阿起你把看到的文字画下来给我,我试着解读一下。”
经過同队人科普,我這才知道,這女孩子可是京裡来的高材生,以前還出国深造過。具体身份虽然不知道,但是是上边指定的特派员。
————
特派员同志在忙着解读铜镜底下的文字,张起灵和我以及另外三人一队,朝着另一侧摸索過去。
据我猜测,如果机关沒有在水中,那么突破点要么在地面上要么在洞壁上——至于洞顶,虽然张家人一向身手好,但也沒到飞檐走壁的程度。
要爬到那么上面去才能解开机关的话,那设计张家古楼的祖先也有点太难为他的子孙了。
我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十分怜惜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莫名其妙。
他沒管我,径自走向墙边。我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指缓慢抚過墙壁,结果什么都沒发现。然后张起灵就动作迅速地爬上了山壁。
……
抱歉,是我小瞧张家人了。
……
只用了几個呼吸,他就爬到了三四個人那么高的地方,沒再继续往上,而是像壁虎一样趴在那裡,把手探进了墙缝。
沒過一会,他就在上面道,“火油。”
他不是個喜歡扯着嗓子吼的人,不過洞裡十分空旷,我還是能听清楚他的话。
我问,“裡面都是?”
他回,“嗯。”
张起灵迅速下来,捻着手指上沾染的黑色物质,他抬头,视线四下裡扫了一遍,“裡面有烧過的棉芯。”
我推测,“或许是用于照明?”指了指不远处被特派员他们围着的铜镜,我道,“张家古楼建立在山体内部,应该有特殊的照明系统,日光采光不够稳定,张家人估计不会用。”
张起灵不置可否,“如果是照明,张家人会更加注重光亮持久度,比如人鱼膏,而非這种普通的火油。”
他轻声道,“這倒更像是某种机关的启动方式。”
话音刚落,就听上方传来队员的喊声,“诶,小张,你說的机关,是不是得点燃棉芯啊?像刚才的火油通道一样烧成特殊花纹?”
张起灵皱起眉头,“别乱动。”
那個人一贯看不惯张起灵,觉得他又孤僻又冷漠不爱理人,更過分的是队伍中的女性对他都颇有好感,因此对方一直暗地裡喊他小白脸。
上個机关是张起灵破解的,他自觉被比了下去,因此一见张起灵发现了机关,就动了抢先一步的念头。
他笑嘻嘻地点了洋火,“试试嘛,一路過来也沒什么太大危险啊?”
說着,他就把火递到了墙缝裡,“张家古楼也沒什么可怕——”
噌一声,明亮的火光从墙壁上燃起,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那個队员被吓了一跳,沒抓稳从上面掉了下来,好在下面是水,他沒受伤。挣扎着露出头,一抹脸上的水,沒顾上說话,他面上就露出惊呆的表情。
当然,我們也一样——
明亮的火焰如同一條巨龙盘绕着山洞,呈螺旋状向上而去,眨眼间,就把整個山洞照得灯火通明。
随着温度升高,空气中也弥漫出一股火油的味道。
足足十分钟,火龙才爬到山洞顶部。這下子,山洞裡原先看不清的东西都一览无遗。洞顶犬牙交错的钟乳石林缝隙裡,所有人之前目力不能及的地方也显现出来。
那裡有一個微缩的古楼,周围有亮闪闪的镜片,反射着洞内的光辉。
特派员发出一声惊呼,“快看铜镜!”
果然,镜中一开始只散发出幽幽暗淡光辉的张家古楼,在被洞内光束集中后,变得亮如白昼。我們甚至能看到古楼飞檐上挂着的铜铃。
“這真是太神奇了。”
“巧夺天工!”
“不知道是怎样的技术才能达成這样的效果。”
一边惊叹着,他们還手中不停,有的掏出微缩相机,有的拿出本子和笔,记录着着瑰丽又壮观的一幕。
不過很快,我察觉到不对。
洞内火光同时变得暗淡起来,我第一反应是火油被烧光,不過一瞬就被否定了,因为山洞内开始有气流涌动。
张起灵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神情凝重,“机关启动了,大家小心!”
我顿时反应過来,山体内部机关启动需要强大的推动力,這個地方果然不是什么照明系统,而是一個用于推动巨石机关的“气泵”。
下一瞬,大家都仓皇失措地开始往出口跑,可沒跑几步,水潭就起了动静,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很快人就失衡,扑进了水裡。
水流湍急,大量的水冲击過来,人群一下子就散了,冰凉的液体灌进眼耳口鼻……
等到恢复平静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到了另外一处地方。周围已经沒有了照明,只剩一片漆黑。摸了摸,身下是沙坑,沙子很细,应该是流沙陷阱。
我沒敢直接落脚,解下身后背着的长刀,把刀鞘外边伪装用的木片拆下来,摸黑用布條缠了缠捆在脚底。
再站起来果然十分稳当。
這时陆陆续续有微弱的手电光从周围照過来,是其他的队员。他们有的心急踏进了陷阱,只露個脑袋在外面,现在正央着队友帮忙把他拉出来,有的则想办法,還有的趴在沙子上不敢动弹。
我拧开手电,到处照了照,发现這裡并不是很深,不過范围很大,隐约看到几百米远的地方有個石台,上面有台阶,通往一扇铜门。
不過,我沒有看到张起灵的身影。
我翻了翻背包,从裡面摸出一捆绳子,正打算過去先帮忙救人,就听见埋在沙裡的人突然一声哎呦。
他說,“沙裡好像有东西,划到我的手了。”
“你们先别着急拉我,我脚底下有石板,其实不深。划沙也能移动,就是麻烦了点。”說着,他使劲在沙裡刨了刨,用手从沙裡推出来一個东西。
那是一只牛头骨。
他表情变了变,不信邪地又从周围划了划,又摸出了鹿头骨、山羊头骨,甚至還有人的头盖骨。
众人沉默下来。
虽然他们经历了“破四旧”,也干着盗墓的行当,甚至裡面大部分都随着张启山经历過枪林弹雨,但对于人骨還是有敬畏之心的。
更何况在這种地方看到同类的尸骨,总会不由想到,自己会不会也是同样下场。
我走過去,拎起几块大骨头,用绳子捆成简易的“竹排”,道,“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還是先离开這裡为妙。”
他们看到我走起来如履平地,都觉得很惊讶,待看到我脚底的木头板,才了然。也学着我的动作,刨出骨头来当踏板——当然,他们有意避开了人骨。
很快,他们弄好了几张“竹筏”,为了保险,還脱下衣服蒙在上面增大与沙的接触面积。
虽然经历了机关的摧残,但目前为止,他们脸上還带着轻松,只觉得虽然惊险,却也刺激。殊不知,真正的危险正在悄然降临。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房顶”上下雨一样,扑簌簌有东西掉下来,我用手电筒一照,沙地上全是散落的骨架,上面還有黑色的触角伸出来,蜿蜒着向四周爬动。很快沙子裡也有东西在翻涌。
很快传来队员的惊叫,“嗷——這是什么鬼东西!”
他抓住脖子上扒住的黑色触手,使劲往下一拽,顿时像揭掉了一块皮一样,脖子上立刻血流如注。
“是石蚕?!”
“這东西不是不咬人的嗎?怎么回事!”
“别想了,快跑,越来越多了!”
所有人朝着石台逃去。
可是简易竹筏笨重又脆弱,数量也不够,本就不是用来踩着跑的,這下子一乱就坏了事。
有好几個人又陷入了沙坑,被沙子裡的石蚕叮住,惨叫声此起彼伏。我仗着石蚕不咬我,停下来使劲拉住人往上拔,可惜沒什么用。
空气中血腥味开始弥漫。
更可怕的是,有一個巨大的黑影,从远处的房顶,倒吊着朝這边迅速移动過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密洛陀,浑身发绿,四肢奇长,面上沒有五官,但却让人寒毛直竖。地面的震动正是因为它的动作而起。
我抬头,就见张起灵满手是血地扒在它的脑袋上,大腿夹在它头两侧,努力地想要控制住它。
看到我的身影,他喊了一声,“刀!”
我立刻抽出身后背着的长刀,瞅准角度,奋力一掷。刀一下子扎在了它的身上。
密洛陀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张起灵旋身到了另一边,手握住刀柄使劲往外一拔,绿色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但同时,他也被愤怒的密洛陀一下子拍飞。
殷红的血撒在沙地上,石蚕顿时翻涌起来,眨眼间就钻到了别处。我顾不上别的,朝着张起灵落地的方向奔去。
而下一刻,受疼的密洛陀伸出长手,朝着下面的沙地狠狠一捞。
刚刚才因为石蚕退去而松了一口气的人,還沒有来得及为自己止血,就被狠狠拍到了天顶上,碎裂的血肉糊成一片,许久,才滴落在沙地上。
這惨烈的一幕,直接让剩下的人疯了。
阴暗的密室裡,响起了密集而又刺耳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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