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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初进周公馆

作者:未知
隔一日,周文宾折柬相邀,說是家中有個文会,請他务必到场。 况且对這种文人雅集本来兴趣不大,只是周文宾待他很好,再加上文杰的关系,不好不去,禀過况钟后,就坐轿子去了。 周家在苏州世代经营,所住宅邸由原来的普通宅子一点点扩建为园林式的建筑群,在苏州也是很有名气,只是奢华富丽有些過了,所以不入文人的法眼,名气未免受损,却得官府喜爱,凡有京官到江南,周家就是必到的一站,无论巡抚還是知府都喜歡在這裡酬宾,一是地方宽敞华丽,二是周府的厨师也是江南一流。 况且還是第一次来周家,一到周家宅邸外面的街上,恍然间仿佛来到另一個世界,街道都是白玉石板铺就,這等大手笔苏州可能也就周家负担得起。 来到宽敞华丽的朱红大门前,已经停放了百十辆轿子,周家仆人穿梭往来,迎宾待客,好不热闹。 “請问這位少爷是……”一個仆人见况且下了轿子,东张西望,還以为他走错了地方。 况且也感觉自己好像找错门了,自己跟這裡有些格格不入,這裡的一切都過于奢华富丽,自己相形之下過于寒酸了。 “是况少爷,快,這边走,两位少爷等得快上房了。”一個仆人认出况且,急忙上前躬身礼让。 “况且,你倒比我先到了。” 一顶轿子還未落稳,裡面人探出头来大声說了一句。 况且转头,看到练达宁已经下了轿子,知府大人今天是轻车简从,身边只有两個穿便服的衙役。 “老公祖?”仆人们有些傻眼了。 显然,客人名单中沒有知府大人,他们也沒想到老公祖会大驾光临,一時間都慌了手脚,不但不理会况且了,把其余客人也都晾在一边,先派了一個人飞奔进去禀报,然后一起来到练达宁跟前跪倒叩头。 “免了,都免了。”练达宁根本不看這些人一眼,只是挥挥手,然后走向站在一旁发呆的况且。 “老公祖。”况且急忙躬身行礼。 “不在衙门裡,我只是一個书生,不用這样。”练达宁扶住他笑道。 况且依然毕恭毕敬道:“周家也請了您?” “他可能沒敢請,我倒是敢来。”练达宁呵呵笑了,然后提高声音瞥了一眼四周,提高声音說: “我告诉你,這一府上下還有许多客人都有些狗眼看人低,我听說你要来,就特地来了。我新收了個得意门生,断不能让人欺负了,所以来给你撑撑腰。” 仆人们听到這话,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其他一些客人却明白,這话与其說是說给周家人听的,不如說是說给客人听的,也都心下凛然,赶紧瞩目况且,至少先把面目记住了,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他,引得知府大人动怒。 况且心中一阵温暖,对练达宁既心存感激也佩服备至,這温暖送的,直接送到你心坎裡。做人做到這境界,真不愧“练达”二字。 练达宁挽着况且的手向裡面走,刚到大门口,周文宾飞跑着過来迎接,几十米外還有一個富富态态的中年人也快步走着,身边還跟着一些仆人。 “大人,您大驾光临,可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周文宾喜出望外地大声說到,一边躬身行礼,脸上竟是光亮亮的出了汗。 “免了。”练达宁同时挽住他的手,况且和周文宾倒像是他的左膀右臂了。其实在练达宁心中,還真是這样想的。 “老公祖,您可真会出我的洋相啊。”后面的中年人走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說。 “周兄,听說你這裡有好酒,我可是不請自来了,你不会见怪吧?” “您就饶了我吧。”中年人来到练达宁跟前,只是擦汗,也不行礼,显然两人已是老相识了,练达宁沒穿官服,這礼节就可以免了。 如果穿着官府,再熟络也得意思意思,否则就是不尊重朝廷。 “是弟子的错,”周文宾忙走到父亲跟前,向练达宁笑着說。 “家父本来第一個要請您的,是我說不巧您今天审案,不能来,家父還失望了半日哪。”然后在那中年人耳边低语几句。 “啊哈,你就是况且况贤侄吧,我两個犬子可是天天說着你啊。”中年人也不管练达宁了,過来抓住况且的手,用力摇了摇。 “是周伯父吧,小侄有礼了。”况且躬身施礼,周父不受,拉着他就向裡面走。 “况且。”从仆人后面钻出一個人来,正是文杰,显然他有些怯场,刚才沒敢露面,见此时况且跟练达宁分开了,才跑出来抓着况且的手,好不亲热。 “大人今天不是有案子要审的嗎?”周文宾還是想不明白。 “本府押后了,明天再审。”练达宁笑着回了一句。 周文宾何等聪颖,马上就明白了,知府大人是为况且保驾护航来了。 想当初,他刚入士林时,也有许多人瞧不起他,原因无他,文人的假清高,心底裡都想跟富翁攀上关系,明裡却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唯恐接近周家会染上铜臭,为人所诟病。 练达宁惜才如命,得知周文宾的遭遇后,气不打一处来,刻意陪他去了几個重要的集会,其后文人们就都打消顾虑,开始接近他,甚至问他借银子都脸不红心不跳。 “大人這是不放心我們兄弟啊。”周文宾心裡感到有些好笑,他也考虑過,方决定在自己家裡做东,邀請苏州府有名气的文人来此聚会,借此让况且隆重登场,在士林站稳脚跟。 “不是不放心你们,是因为有些事我做比你们做更方便。”练达宁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 “那是当然,以大人的威望所及,况兄弟就沒人敢小觑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步入花园,从拱顶门进去,立刻融入了花与草的天地,四周一片片绿竹环绕,葱绿喜人。 周家這园子取名睢园,乃是取汉朝景帝的弟弟梁王所建的园林遗意。但无论是富贵奢华,還是天然雅致,跟梁王的园林都沒法比。 梁王因母后宠爱,几乎把景帝的国库都搬到了自己府上,财力之雄,后世无法相比。 汉景帝时有名的文人枚乘等几乎天天出入睢园,陪侍梁王左右。 唐初文人王勃在他著名的《滕王阁序》便有這样的名句:“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也是借睢园来自己文章增色。 彭泽者,东晋彭泽令陶渊明也。周家显然也领悟了這一名句,沒忘了在园子裡四处种植竹子。 看看竹子,练达宁慨然道:“周兄,你這园子裡其他也還罢了,就是這些竹子当真是好,当年王大令曾說:‘何可一日无此物。’当真是风骚之极。 “况且,给你布置個作业,這几天以‘睢园绿竹’为题做一篇文章,再画一幅画,把当年王大令赏竹的意境画出来。” “我說练大人,你损不损啊。”一個粗哑的声音插进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转头看时,原来是周鼎成,蓬头跣足,在這等奢华场地,他這身打扮像個乞丐了。脸上依然糟红着,显然宿醉未醒,嗓子也嘶哑了。 “我如何得罪你這個醉鬼了?”练达宁也是不明所以。 “鼎成。”周父也有些吃不住劲了,虽說大家都是老相识,這般当众斥责知府大人,也未免太過分了。 周鼎成可不管這個,知府之尊在他眼裡狗屁都不是,他平日還对练达宁敬重三分,只是因为他是父母官。今儿個真是心中无明火窜窜的,也就无所顾忌了。 “练大人,你跟人家况且要字画就明說,還假托什么布置功课,太冠冕堂皇了吧。” 众人皆暗笑不止,原来是因为這個。在场的文友有不少知道,周鼎成为了索要况且的字画,可是花了大本钱的。 练达宁只是轻轻一句“老师布置功课”,就暗度陈仓了。难怪周鼎成火冒三丈。 “這是我們师生间的事,与你无关。”练达宁心中得意,脸上却是洋洋不睬的表情。 “你……” 练达宁觉得火候還不够,转头又问况且道:“况且,你說是不是?” “当然,悉遵大人吩咐。”况且躬身回答。 周鼎成气的肺都要炸了,一想到自己喜歡的字画,竟然如此简单便落到练达宁這等俗物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周前辈,你要的字画也不用交换了,我送你如何?” “真的?這等慷慨?”周鼎成還有些不信。 况且很大方地說:“真的,绝对白送,沒有任何要求。” 不要說周鼎成了,就是其他几人也觉得這裡面有文章,况且舍弃一大笔银子,一定是所图甚大,都笑吟吟地看着周鼎成,感觉他要上钩了。 只有文杰心思单纯,不禁为况且放弃的那些字画所值的银两惋惜。周家虽不缺银子用,他還是觉得世上万物,银子最好,多多益善。 周鼎成靠近况且,低声道:“小子,你不会耍我吧?” “您要是怕就算了。”况且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姿态。 “怕?我老人家怕過什么。還沒有什么事让我知道這個怕字怎么写。” “好了,咱们三個老的還是找個地方吃酒听曲,腾出地方,让這些小毛头们尽情玩耍吧。”练达宁笑着說了一句,率先向一处楼阁走去。 他们三人走后,周文宾請的那些文友才敢陆续进入,此番客人中也有一些中年人,都是周父請来的,宴客的地方,就在练达宁先行一步的楼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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