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秀才应试得第一 作者:未知 光阴荏苒,转眼间夏去秋来,冷风吹黄了树叶,天气也一天比一天萧索。 苏州府今天的秋试破例在苏州举行,附近县的童子试也都合并一处,主考官就是苏州知府练达宁。 考试前的一些日子,府县各地就全都传遍了,說是知府大人之所以屈尊主持童子试,完全是为了自己要招的一個特殊的门生。 此人,无疑就是况且。 练达宁知道后,也不辟谣,一個童子试毫无油水可捞,也沒什么荣耀可谈,他倒是不怕有人向上峰告状。上面即便知道了,也明白他不過是书生本色,喜爱后进文人而已,不過是常见的士林嘉华。 假如是举人考试,就比较郑重了,一般都是由礼部选人,担任各省举人考试的总裁,還要报請皇上批准。担任這样的主考官,不但大有油水可捞,更是一种荣耀,還可借此招揽门生。 利益大了,就会有人铤而走险,暗箱操作败露,掉脑袋的人也不少。 至于进士会试的总裁,一般都由礼部尚书亲自担任,這种荣光谁也不肯礼让,而最后的殿试不消說,唯有皇上亲自担任总裁了。 明朝实是文人天下,重文轻武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凡事物极必反,等到文人集团走向腐朽,明朝也就亡了。 考试前一個月,练达宁就派人天天上门督促况且,每日都要布置文章给他作,然后亲自用朱笔批改。 经過這番强化训练,况且真還弄懂了八股文的窍门,其实就跟高考中的命题作文套路差不多,就是难度要高一些。 应举人试,有一套严格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條是糊名,就是将考卷的名字籍贯用纸粘上,阅卷时,考官不知道是谁的卷子,以防止营私舞弊。如果有人在卷上做了特殊标记,考卷就作废了,而且還要受到处罚。 童子试规则不太严格,考生不用糊名。 况且应试后,轻取第一名,這也是预料中事,因为阅卷评定的都是练达宁。他交卷后,练达宁看過一遍,提笔写上一些赞语,当即在卷上标定了第一。 有了這個名分,况且才算真正出道。以前只是传闻,苏州城有一位神童,上了科举的正道,传闻才成为事实。很快,不但苏州府县传开了,连省城一带也有人关注此事。 考中秀才后,到官府领取秀才衣冠,算是正式踏入文人行列。从此见到知县、知府时可以平揖,不用下跪,這就是秀才的特权。倘若犯了官司,官府要审理他,先要到主管一省文人的提学御史那裡申诉事由,由提学御史褫夺此人的秀才功名,然后才可以动刑。秀才的许多特权,也是蛮有意思的。 明宪宗时,有一個富家子弟在异地做县尉,类似于后世的警察局长。 一天他在街上巡游时,突然被一個人惊了马,险些摔下来。此人大怒,喝令惊了他的马的人跪倒谢罪。 這人是個秀才,才学一般,因为生性懦弱,经常被人欺负,习惯了。他见县尉发怒,很害怕,忘了自己的秀才身份,依言跪倒,跪下后才想起来,举手做发言状說:“我是秀才。” 先前只是惊了县尉的马,此番话一出口,却差点把县尉吓死。在大庭广众下强迫一個秀才跪下,這可是重罪啊!县尉急忙下马扶起這名秀才,苦苦赔罪。 秀才是個老实人,见县尉好言相待,也就沒說什么,匆匆走了。 此事若是這般過去也就罢了,偏巧被几個学中秀才看见。這几個人虽然平时也欺负過這名秀才,但县尉强令秀才跪倒,却是对儒教的大不敬,实属重罪。 于是,他们回去后,纠集了几十名秀才,联名告到县衙。知县知道后,也是大惊,這是开国以来从未有過的事情。 别看朱元璋杀起文人来不眨眼,那是他自己杀,别人就不行了。一方面不断出台各种保护文人的法规,另一方面严苛文官,這种自相矛盾的事几乎贯穿了朱元璋的一生。 再說那知县,闻讯后急忙把那名秀才找来,询问事由经過,此人老老实实說了,還再三說此事怪自己,不怪县尉,他也不准备申诉。 事实俱在,即便当事人不申述,衙门也不能不管,何况還有一批秀才在县衙裡群情激奋,沒完沒了。知县只好偷偷告诉县尉,自己好生料理吧,他是无能为力了。 县尉知道闯下祸端,赶忙到這名秀才家裡送礼赔罪,再到学中给那些秀才送礼,希望能平息事端。但秀才们不干,坚持要治他的罪。 后来提学御史、按察使都介入此案,好在那名秀才坚持是自己错在先,不怪县尉。当时县尉也不知道他是秀才,所谓不知者不罪。 事情弄到這一步,提学御史也是气的不行,大骂县尉有辱斯文,该责重罪。按察使等人已经私下收了县尉的贿赂,力劝提学御史網开一面。骂归骂,提学御史也是收了礼的,索性借驴下坡,和按察使等人商量,将县尉革职遣送回原籍。 這可是开天大的恩德了,若是上报朝廷,不死恐怕也要把牢底坐穿。强迫有功名的秀才下跪,等于是藐视朝廷法度,明清两朝都有法规。 着朝服斩于市,中国古代歷史上只有晁错一人。 闲话少叙。榜单贴出后,况家也不能免俗地庆贺一番,主要是来道喜的客人太多,沒法不招待。到此时,况钟才发现,所有客人居然都是因况且而交往的,他自己连一個朋友都沒有。想到這些,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番感慨。如果不是刻意逃避,甚至冷漠回绝,以他的医道本领,应该交好遍天下吧。 儿子不能重复他的老路,這是他几年前回到苏州后就下定的决心,即便有危险,也要這样走下去。 练达宁和陈慕沙都派人来送礼不消說,周家此次是文杰的父亲亲自上门道贺。稍令人意外的是,南家跟云家也送来重礼,云锦堂夫妇,各自代表自己的家庭。 况钟虽无法判断這两人此番送礼,是借机回报他诊治的人情,還是又来刺探他的隐私,但不管如何,人家上门贺喜,就得笑脸相迎,礼仪相待。 况家厅堂狭窄,只好在庭院裡搭起彩棚宴客。 席上,况钟端酒致谢道:“小儿不過侥幸考了個秀才而已,何喜之有,倒是有劳各位了。” 周父笑道:“话不能這样說,這就是贤侄发轫之始,苏州府第一名,好兆头,将来必是连中三元,這酒以后可是有的吃了。” 连中三元是明清文人最羡慕的事,所谓三元跟童子试无关,指的是举人乡试的第一名解元、进士会试的第一名会元、殿试的头名状元。此乃三元。 可实际上,在整個明朝两百多年的歷史中,连中三元的,只有一人。明英宗主持殿试时亲笔录取的状元商恪,此人后来担任了景帝一朝宰相。 连中三元,這种概率之低,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人,只花两块钱买了一张彩票,就中了亿元大奖。 酒席开始,况钟举杯向周父道:“這不過是练老公祖谬爱,提携小儿罢了。文宾当年也是苏州第一名吧?” “也是,也還是练大人主考,他们兄弟两個以后就真是同门了。” 周父胸怀畅爽,一個文人要想有所成就,苦读苦学固然重要,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然而将来能到达何种高度,几乎就是由天资所决定的。命高八尺,难求一丈,這個命就是天资。 周父认定,况且這孩子天资了得,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自己早投资,大投资,将来必会有大的回报。他想要得到的不是别的,将来况且发达了,自己的两個儿子就有了坚实的靠山。尤其是小儿子文杰,更需要人帮衬,虽然有他哥哥,但多一個人总是好的。 “還有文杰,将来怕也是要和他们在同一個门下了。”云锦堂說到。 “他和文杰亲兄弟似的,是否同门也不重要。”况钟微笑道。 “這倒是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你說他们两個人性格、喜好,沒一样相同的,偏生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這不是缘分是什么?”南巧云一直注意观察况钟的脸色,此时才說话。 “這话在理,人跟人之间就是讲個缘分嘛。”周父听了這话,更是乐不可支。 “不知怎么的,我见到况兄弟,也就真像有缘分似的,特别亲近。再见到况神医,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可惜况神医祖籍是萧山,若是祖籍在苏州,說不定咱们上几辈子两家的关系,也像现在况且跟文宾文杰他们一样。” 况钟心中一沉,這话可有些露骨了。 他淡然一笑道:“缘分都是修来的,不管前世,還是今世。前世有固然好,前世沒有,今世也可以修,不用惋惜這個。” 他的意思也很明确,以后是好是歹,就看他们以后如何做,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那是,那是,還是况神医豁达,跟我們這些人就是不一样。”南巧云虚赞一句,不言语了。 周父听得有些糊涂,笑道:“你们两個這是在猜谜语,還是斗禅机?” “随便說话而已,哪儿有什么禅机玄机。”南巧云笑着說。 “女人就是话多。”云锦堂皱着眉头說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老婆究竟在搞什么鬼,只是感觉她不对劲,好像对什么着了魔似的,一直咬住不肯放松。 况钟的心裡并不轻松,那一抹被自己甩到天边的阴云,眼看着飘飘忽忽的,又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