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中山王府来人 作者:未知 酒宴结束,送走客人后,况钟把况且叫到书房,却沉默有顷沒說话。 况且只是静静地站着,也沒问为什么。心裡却明白父亲這是在犹豫是否告诉他一些事情,很重要、重要到性命攸关的事情。 “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牢,不要问为什么。”况钟终于开口。 “嗯。” “以后你如果遇到危险,性命攸关的当口,就向一個地方、一個人求援,但要记住,一定是非常危险的时刻才能這样做。” “什么地方?什么人?是武当嗎?”况且想当然的认为。 “不是,是苏州城外的寒山寺,要找的人是寒山寺方丈。”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况且脑子裡忽然冒出這句诗来,恍然间觉得有些虚幻起来。 “记住,不管寒山寺方丈是谁,你都可以向他求援,而且只能向他一個人求援,如果你无法亲自到寺裡,就让人带封求援的书信也可以。”况钟沒注意儿子精神状态的变化。 况且忽然脑中闪過一道电光,问道:“今天南巧云是不是又问您什么了?” “跟這沒有关系,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我說過,你大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些,只是還不能告诉你全部。” “那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多大,才能全部告诉我?” “不是你多大,而是要达到你人生的最高点,那时候才可以。” “人生的最高点?是举人,是进士,总不会非让我中状元吧?”况且越听越糊涂。 “比那個還要高,等你有一天接過陈老夫子的衣钵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哪?”况且有些激愤了,血液直冲脑门。 他能感觉出父亲话语中的那份悲壮与凄凉,還有更多的无奈。他知道父亲不告诉他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他已经能够自立了,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等你知道的时候就明白了,在這之前,不要问为什么,只要记住我吩咐你的就行。”况钟加重语气說道。 “好吧。”况且只好点头答应。 正說着,纪五急匆匆走进来,也忘了行礼,大声小气地說:“老爷,外面来了几個人,說是中山王府的,等着见老爷和少爷,现在在厅堂裡候着哪。” 中山王府? 况钟一听,脑子一阵眩晕,险些跌倒,心下叫苦不迭:我知道差不多要来了,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啊。 现在,怎么办? “中山王府的人也到咱们這裡求医?” 况且倒有些糊涂了,各王府、国公府治病都是有太医院负责,不能随便在外就诊治疗,這也是王朝法规制度。 “他们……不像是来瞧病的,一個個都如狼似虎,好凶啊。”纪五心有余悸地說。 “来了多少人。”况钟厉声问道。 “五個人。” “外面有铁甲军嗎?就是戴头盔、穿链子甲的军人?” “沒有,中山王府的人瞧病還得铁甲军护卫?”纪五彻底糊涂了,不停挠着脑袋。 况钟的声音缓和了几分:“哦。那好,我知道了。” 况钟听說只来了五個人,沒有铁甲军包围住宅,這說明問題不像他想的那样严重。 “你先别出去,我出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你不要管我,带上你妹妹,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回头。” 况钟說完,凛然慷慨地走了出去。 要逃?为什么要逃? 他顿时感觉脑子裡好像炸裂了一般,他似乎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可是似乎马上就要触到那记忆时,脑子裡就痛的死去活来。只要不去想,头痛就会慢慢消失。 纪五低声請示道:“少爷,那我去告诉刘妈,给小姐做些准备。” “不用。” 况且另有一番计较,就算真出了什么掉脑袋的事,一家人也要在一起挨刀,决不能抛下父亲独自逃生。另外他虽然觉得此事太蹊跷,但和父亲想的可能完全相反。 “那我去看看老爷。”纪五又问道。 “走,我們一起去吧。” 况且說完,自己先走出去,向外面招待客人的厅堂走去。 刚出房间门,就看到父亲往回走,一脸的轻松,外加无法掩饰的喜悦。 “况且,是中山王府的小王爷要請你去下棋,王府的人是来接你的。” “下棋?” 况且恨死這位小王爷了,不知道吓人会把能把人吓死嗎?真是沒教养的孩子。 中山王府就是明朝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后代,明朝的制度是异性不得封王,這一点是跟汉高祖刘邦学的,朱元璋的案头书就是汉书,最崇拜的就是刘邦。 不過,武臣可以封国公,而官员死后,朝廷按例是要按他死前的品级提高一格,成为封赠,算是此人最后盖棺定论的勋名。 所以国公死后,可以封王,徐达生前封魏国公,死后就封增王爵,即中山王。這就是所說的生公死王。后代也可以打着祖宗的封赠,顶着王爷的虚名過過瘾。 中山王府這一支并非如此,他们无论在世人眼裡還是朝廷眼中,都和真正的王府差不多,连府邸都按照亲王府的规格修建。实非其他国公可以相比。 這也是有原因的,朱元璋取天下,徐达功劳最大,可以說是他的韩信,朱元璋称帝后,对徐达仍然是大哥长大哥短的,从不叫他的名讳。魏国公在诸位国公面前自然具有特殊地位。 朱棣于燕京起兵反抗朝廷,徐达的两個儿子各自为阵,走上了对立的道路。 当时的魏国公是徐达的长子徐辉祖,袭父爵为国公。他力主建文帝削藩大计,忠于朝廷。 徐达的小儿子徐增寿因荫袭父亲的功劳资历,也官至左都督,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他却因姐姐嫁给燕王为妃,自己也跟燕王情感相投,就暗地裡把京城动向都通报给朱棣,当了潜伏在建文帝身边的高级间谍。 后来事情败露,建文帝還因徐达的功劳,不忍心治他的罪,只是把他软禁在宫裡。 朱棣攻破南京城的最后一刻,建文帝怒火攻心,觉得都是徐增寿引狼入室,自己才遭此劫难,愤怒之下,亲手持剑砍杀了徐增寿,然后率领一众太监出逃。 徐辉祖在燕军入城后,還亲自率领家丁进行巷战,后来知道无法战胜,只好逃到郊外父亲的坟茔旁的草庐裡,避不见朱棣。 朱棣因王妃的关系,也不愿意治這位大舅哥的罪,就亲自带人去看他,想给他一個台阶下。孰料徐辉祖见了他一言不发,只是在两人间的石案上写了一行字: 吾乃大明功臣之后。 朱棣气得险些吐血,也只能把徐辉祖软禁终生,爵位待遇一切照旧。 朱棣称帝后,感念徐增寿的恩德,封他的儿子为定国公,宠遇更在魏国公之上。徐家是明朝唯一一家出了两個国公的家族,不過,是用血换来的。 迁都燕京后,燕京改为北京,金陵改为陪都,定国公一家就跟随永乐去了北京,魏国公這一脉還是留在南京,被成为中山王府。 永乐以后,仁宗、宣宗等对魏国公又恢复了往日的信任和宠遇,对定国公這一支当然更好。可叹的是,魏国公這一脉出了不少人物,定国公一脉却都是庸碌之辈,只知道坐享皇上跟朝廷的丰厚爵禄跟赏赐。 傻人傻福,不知为何,定国公一脉始终最受皇上宠爱,魏国公自愧不如。徐增寿一條性命真换来了子孙后代二百多年的泼天富贵,而且是人臣之极。 因迁都北京,南京防务不免有些空虚,朝廷于是下诏,由中山王府兼任陪都守备重任,所以国公中只有中山王府有兵权。 朱元璋立下祖制:宦官、外戚,公侯贵族不得干政,武臣不得与闻政事,所以有权参与国政,治理国家的只剩下了文人。中山王府却是掌握军队的勋臣武将,成为王朝唯一的例外。 中山王府不禁管理江南防务,也兼管這一带的治安,捕盗平寇也都是中山王府的职责。所以况钟听到中山王府来人,吓得魂不守舍,一点也不奇怪。 况且脑中瞬间闪過這些史料,心中不禁起疑:父亲早年不会是江洋大盗吧,這才会怕中山王府找上门来?然而一位神医实在无法跟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再者說,以况钟的斯文儒雅,也实在不是做大盗的材料。 “是况公子吧,小人给您請安。”两個身穿军服的人看到况且,就故作尊敬地說,嘴上說請安,身子却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沒有。 况且急忙笑道:“不敢当,小王爷召在下去,随便派個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何必劳驾几位大哥,却是惭愧。” “况公子人中龙凤,小王爷也是仰慕得紧。”那人见况且很识趣,心下很高兴,虚言赞了一句。 “那咱们就走吧,不能让小王爷久候啊。是去南京嗎?”况且问道,他急于把這几個人带走,离自己家越远越好。 “不是,是在本地陈老夫子府裡。” “小王爷到苏州了?” “况公子還不知道吧,陈老夫子也是小王爷的老师,說起来与况公子還是同门哪。” 况且赶紧敬谢不敏,他還沒活腻,不敢高攀中山王的小王爷做同门。但陈慕沙居然会是小王爷的老师,倒是令他感到惊奇。 徐达死后,特地封赠徐家三代王爵,到了现在早已不是王爷了,這国公倒是世袭罔替的。只是人们叫惯了,也就這么称呼,连省府、知府也都如此。 比如世镇云南的沐家,始祖是沐英,只是一個侯爵,因他是朱元璋的义子,死后才特地破格封赠王爵,之后,云南沐家就称沐王府了。 云南当时還属于天高皇帝远,沐家就成了云南的实际统治者,以致云南人只知道沐王府,不知道有朝廷。朝廷的圣旨到了云南,要换成沐王府的王爷教令,各土司才肯奉命,对圣旨云云的,各土司說了,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 御史们感觉此事有辱朝廷尊严,上书皇上弹劾多次,认为沐家应该改为侯爵府,不应再顶着沐王的名头,可是云南一带的官员却不干了,說是无论云南個土司還是百姓,都习惯了沐王府,改成侯爵就无法镇守云南了。 朝廷思虑再三,也觉得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认可。 所以沐家在云南就是沐王府,只有给朝廷上奏章时,才以侯爵的身份署名。 說起来,這中山王府比沐王府更奇葩,所做之事,有過之而无不及。 中山王的地位之稳固,非同一般,遇事就连御史都不敢弹劾。每每朝廷下诏,也称之为中山王府,而不是魏国公府。 朝廷也是让步了,至少是默认了。 此番中山王府来的只是四個家丁,抬着一顶轿子来的,就是为了接况且過去。 四個家丁請况且上轿,况且不肯,想要雇個轿子過去,四個家丁好說歹說,才把他哄上了轿子,一路抬到陈慕沙府上。 一进门,就看见石榴正在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