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其他纪家人也对周嘉荣几個怒目而视:“三叔,今日也就让他们瞅瞅咱们的厉害!”
老者,也就纪三叔到底阅历要丰富一些,沉得住气不少,伸手制止了背后暴躁的年轻人们,然后一拱手,客气有礼地說:“這位公子請体谅他们的心情。他们也是忧心沉雪,這孩子命苦,爹娘走得早,如今她哥哥又一念之差犯下此等罪過,她一個小姑娘跟着公子也不合适。還是将她交给咱们吧,作为亲戚族人,我們会将她好好抚养长大的。”
這话還算比较中听,周嘉荣沒理叫嚣得比较厉害的几個年轻人,而是看向老者道:“你是纪沉雪兄妹的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将她交给你?”
老者一拱手說:“老夫纪大富,乃是他们兄妹俩的堂叔,今日来的也是不出五服的本家,都是看着沉雪长大的族裡亲戚长辈。”
周嘉荣却抓住了另外一点:“哦,你便是在公堂上作证,在案发当天傍晚看到纪天明从村外回来的那位堂叔?”
纪大富有一瞬地尴尬,随即便道:“确有此事。老头子并未撒谎,确实看到了天明回来,当时村裡還有几個人看到。”
周嘉荣颔首,感兴趣地问道:“那能否跟我說說,你见到纪天明时的情景。”
“不是,你谁啊?逮着我們三叔问东问西的,是不是想赖账,不打算将沉雪還给我們了?”刚才那年轻人上下挑剔地打量着周嘉荣,开口就不怀好意,“你该不会是看沉雪长得漂亮,就想把她拐走吧!”
這话一出,不光是纪家人,就连凑過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对周嘉荣几個指指点点的。
是啊,几個外乡人,凭什么霸占着人家的小姑娘不放,看起来就居心不良。
听到這些人的窃窃私语,刘青肺都要气炸了,他们家公子何等尊贵的人,要什么漂亮的姑娘沒有,会拐一個黄毛丫头?当日在京城若非遇上他们公子好心,纪沉雪现在都不知道被丢去了哪個乱葬岗呢!這些人也未免太恶毒了,事情都沒搞清楚,便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他护主心切,拔出雪亮的刀,怒喝道:“尔等小人,休得血口喷人,再胡言乱语,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這些到底是乡野村民,虽然人多势众,但何时见過這种阵势,不由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男人舔了舔嘴唇,哆哆嗦嗦道:“你……你想干什么?被我戳穿了你们的龌龊算盘,就想灭口?你们眼裡還有沒有王法,报官,三叔,一定要报官,這些人太猖狂了!”
纪大富不欲将事情闹大,犹豫片刻,对周嘉荣好言道:“這位公子,還請你们收回刀,放了人,今日之事便作罢了。否则……那也别怪小老儿不讲情面!”
他们若真的是贼子,居心不良倒是怕报官。可他们堂堂正正,怕什么?
周嘉荣觉得好笑,這些人事情都沒搞清楚,就拿报官来威胁他,未免太可笑了。
见周嘉荣不說话,对方還以为這個威胁奏了效,跳得最欢的年轻人得意地抬起下巴道:“這下知道怕了吧!赶紧把人放了,否则等官府的人来了,就不只是放人這么简单的事了!
周嘉荣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請便!”
他之所以沒第一時間通知官府,也是因为他们初到成化县,想先暗中调查走访一番,故而不想這么早惊动官府,可如今被這些人一闹,若是真就因此将沉雪给了他们才惹人疑呢,只怕在场的老百姓都会觉得是他们心虚,届时他们就是有几百张嘴都說不清。而且,纪天明一再嘱咐他将纪沉雪送去远方姨妈家,而不是送回纪家,就這一点,他也不可能会将纪沉雪给他们。
這下轮到纪家人傻眼了。
报官這些人都不怕的嗎?到底什么来头?不是一出手阔绰,随从众多的富家公子哥嗎?
“不是說要报官嗎?”周嘉荣不耐地看着他们,“快点,别耽误了本公子吃晚饭!”
端是嚣张!
纪大富悄悄打量着周嘉荣,越发觉得对方的来历不简单,今日怕是踢到了铁板,遂拱手打起了哈哈:“這位公子,不知高姓大名,何方人士?”
周嘉荣懒得搭理他,对旁边的刘青說:“派個人去官府,让县令速速来一趟!”
他们不报,他报!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看周嘉荣他们的目光都不同了,有审视,有戒备,但更多的是害怕。只要有脑子的人都清楚,敢這样“請”县太爷的,身份定然不俗。
纪大富尴尬地笑了笑,连忙阻拦:“這位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說,何必惊动官府呢?這样吧,沉雪近日叨扰了公子,她的一应开支,都由我們纪家承担,绝不让公子吃亏。”
老于沒好气地从鼻孔裡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說:“這位纪三叔,你刚才来要人的时候怎么不是這么說的?”
对方一来就仗着人多势众,二话不說,就要他们交出人。如今公子出面,他们见踢到了铁板,态度立马转变,這见风使舵的嘴脸未免太难看了。
当众被人戳穿,纪大富有些下不得台来,還想找补两句,却见周嘉荣抬手一锤定音道:“此事不必再多言,等官府来了,一切自有县衙做主。”
還沒张嘴就碰了一鼻子灰,纪大富有些不高兴。刚才那年轻人拉了拉他,小声嘀咕:“三叔莫怕,咱们来要回咱们家的姑娘,這在哪儿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报官便报官,我們還怕他们不成?”
纪大富想想也有些道理,可见周嘉荣那副淡然的模样,心裡又很沒底。
刘青他们才不管這些人怎么想呢,他只管自家公子舒服。派人去官府报案后,他又让一個侍卫进客栈搬了一把椅子和一张小几過来,請周嘉荣坐下,然后泡上一壶热茶:“公子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喝杯茶歇歇脚,可要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周嘉荣接過茶杯,饮了一口,摆手拒绝:“不用,一会儿处理完這事再一块儿吃。若是你们饿了,可以让店家先准备一些饭菜,等此事一了,饭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今日大家都辛苦了,让店家多准备一些吃食。”
太嚣张了,竟然无视了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起了吃的。
纪家人都很不忿。他们也大老远赶到县裡,還跟老于他们对峙了這么久,也很饿很渴好不好?
可对面的人還真的叫来店小二,一连报出了十几個菜,道道都是硬菜,听得看热闹的百姓口水都快流了。
成化县令张德成過来就正好瞧见這一幕。
他微微眯了眯眼,昂首挺胸走過去,衙役在一旁开道。
人群中马上传来低语:“县太爷都来了,他還坐着呢,這人到底什么身份?”
张德成听到窃窃私语,再见周嘉荣看到他,仍纹丝不动,心裡有些忐忑,可也不愿在治下的百姓面前坠了威风,便背着手问:“何人报案,所为何事?”
纪家這边那個年轻人先跳出来,告了周嘉荣一状:“大人,此人好生猖狂,带走了我們纪家女,让其归還,竟不肯,請大人为小民做主!”
他一带头,其他纪家人也赶紧跪下:“請大人为小民做主。”
這越发显得周嘉荣嚣张了。
周嘉荣放下茶杯,冲戈学义使了一记眼色。
戈学义掏出自己的腰牌,又拿出一纸公文举在面前:“大理寺办案,纪沉雪乃是一案子的重要证人,暂由我們大理寺看管,等案子一结,便会放其归家。张大人,還請行個方便!”
张德成看到他的腰牌和大理寺下发的公文,顿时一愣,连忙拱手道:“下官参见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這可问住了戈学义,三殿下身份尊贵,但在大理寺并无具体的官职,他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便听周嘉荣道:“张大人免礼,周某乃是大理寺丞,奉命南下查案。”
俗话說官大一级压死人,大理寺丞是正五品的官职,又是京官,张德成不敢怠慢,连忙道:“不知周大人前来,有失远迎,還請大人海涵!”
纪家人看到這一幕,都傻眼了。
不是,那個富家公子哥看起来才十几岁而已,就已经是比县太爷還大的官了?沒搞错嗎?
可张德成都认了,還对他多为客气,纪家人也不敢怠慢。纪大富赶紧跪下认罪:“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得罪,請大人恕罪!”
周嘉荣不想跟他计较這些,抬手:“都起来吧,你们进来,我有几件事要问你们。”
說罢起身先进了客栈。
张德成紧随其后。
纪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傻眼,沒想到他们這么個小地方竟然来了這号大人物,要是对方怪罪,他们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纪大富斜了這些小年轻一眼,轻轻摇头,還是禁不住事啊。他叫上刚才說话最多的年轻人:“天元,跟我来。”
纪天元有点不情愿,小声說:“三叔,他……会不会跟我算先前的账啊?”
纪大富沒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刚才不是挺厉害嗎?一会儿好好跟大人磕头认罪,這些贵人应该不会跟咱们乡下人计较吧?”
他心裡也沒底。
叔侄俩磨磨蹭蹭,最终還是进了客栈。
周嘉荣和张德成已经坐定,還让店家上了茶水。
见他们俩进来,张德成皱眉道:“可是這几人冲撞了大人?本县当按律严惩不贷。”
纪家叔侄吓得脸色煞白。
周嘉荣笑着說:“无妨,我有几個問題想问他们,還需他们配合!”
张德成点点头,不再多言。
等人到了跟前,周嘉荣重复了最早的問題:“你们是如何得知纪沉雪在這家客栈的?”
纪大富扭头看纪天元。
纪天元只得吞吞吐吐地說:“听……听人說的。”
“哦?听谁說的?”周嘉荣追问。
纪天元只得吐出一個人名:“咱们村一個在县裡当伙计的小子今日回来說的,說是看见了沉雪在客栈裡,還跟一群外地男人在一块儿。小的们怕她吃亏,所以赶紧過来找她。”
“那這個伙计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在县裡哪家店做伙计?”周嘉荣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
纪天元只得說:“叫纪平康,在县裡的胡记药房当伙计,他今日回了纪家村。”
周嘉荣询问了一下张德成胡记药房的位置,听說就离他们這裡只有两條街时,冲刘青使了记眼色,让他派人去打听一下,是否有這么個人。
不一会儿就有了消息,胡记药房真有這么個伙计,老家也确实是在纪家村,看来纪天元沒說谎。
周嘉荣沒有多问,如今惊动了官府,明日肯定要去纪家村,再验一遍钱氏的尸体,届时再盘问对方便是。他看向纪大富:“說說案发当天傍晚你看到纪天明的情形。”
這次纪大富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說起了当天的情形:“那天戌时左右,小民提着水桶出来打水,远远地便看到纪天明从村外回来,埋头就走,竟沒跟小民打招呼。当时小民還挺生气的,這孩子,自从他父母离世后,跟咱们這些叔叔伯伯本家人也疏远了,竟是连招呼都沒打一声,谁知道他……竟是生出了這种歹心。”
周嘉荣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脑子中灵光一闪:“你說他埋头就走,那可有看见他的脸?”
纪大富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大确定地說:“不记得了,好像沒有吧,時間太久,小民也记不清了……”
“那你怎么確認是纪天明?”周嘉荣又问。
纪大富說:“他当日穿着青蓝色的长衫,头上戴着灰色的布巾,手裡拿着一本书,咱们村子裡就他這副打扮,而且身量、走路的姿势我們也能认出他。当时還有好几個人看到,都說是他,肯定错不了。”
周嘉荣在心裡记下這点,准备明日再找当天看到纪天明的村民一一盘问,眼见不一定为实,如果纪大富和纪天明都所言不虚,那這個傍晚出现在村子的“纪天明”就很有問題了。這可是一條重要的线索,周嘉荣心生疑窦,却按下不表,以免引起他人怀疑。
看到這裡,张德成也明白了周嘉荣所为何来,便插话道:“大人,可是大理寺对纪天明的案子有疑虑?”
周嘉荣点头:“是有一些疑点,钱氏的头還沒找到嗎?”
“沒有,不知被洪水冲到了何方,這几個月下游也不曾听說找到人头。”张德成摇头,笑着說道,“這個案子是下官办的,大人有什么疑点,下官可为大人解惑。”
周嘉荣笑着领了這份情:“那就麻烦张大人了,我想看看县衙的原始卷宗。此外,明日我們准备去纪家村,对钱氏开棺验尸。”
张德成诧异地看着他:“大人,钱氏已经下葬近四個月,尸体已经腐烂,只怕……衙门裡有仵作当日的验尸报告。”
周嘉荣指着戈学义道:“无妨,這位是我們大理寺的老仵作,由他再勘验一遍,若无問題,我也可放心,回去也好向上峰交代。”
话說到這份上了,张德成也不好再多言,点头:“大人所言极是,明日下官安排衙役车马随大人走這一遭。”
“那便多谢张大人了。”周嘉荣拱手,“今日客栈掌柜置办了一桌酒席,請大人共饮一杯。”
张德成诚惶诚恐:“這怎么行,大人远道而来,该是下官尽地主之谊才是,怎好让大人破费!”
周嘉荣笑着摆手:“张大人太客气了,此案還有许多要劳烦大人的地方,我在這裡先谢過大人了。”
如此一来,张德成便不好推辞了。
一顿酒席既罢,天都黑了,张德成方才离去。
他走后,周嘉荣让人把纪沉雪带了過来问话。
纪沉雪已经知道了下午的事,很是惶恐,一见面就跪下道:“公子,民女不要回去,求求您,别让民女跟他们回去。”
周嘉荣淡淡地看着她:“可是纪家人待你不好?你可如实說来,明日我定会为你做主。”
纪沉雪摇头:“不曾,是民女想替哥哥伸冤。自民女父母過世后,叔伯们对民女兄妹多有照顾……只是,案发后,他们都不信哥哥是无辜的,不让民女到府县告状伸冤。民女只得偷偷离家,這次若是回去,他们定然不会再让民女离开村子了。”
“這么說,他们沒苛待過你了?”周嘉荣再次確認。
纪沉雪点头:“哥哥被抓后,族裡便商量好了,以后让堂哥家抚养民女成人并给民女置办……嫁妆,以后家产也归堂哥。”
這种安排在乡下并不罕见,周嘉荣问道:“你觉得纪天元怎么样?”
纪天元便是她的堂哥,也是除他们兄妹外,血缘关系最近的人。
纪沉雪想了想說:“堂哥挺好的,出事后,他见我不愿意离开家,便送了些米面過来,让我自己在家生活,又托叔伯照顾我。”
听起来似乎沒什么問題,但周嘉荣可沒忘记对方今天三番两次地打断他的问话。
而且纪天明出事后,他是最大的受益者。纪天明家良田都有二十多亩,還有祖屋和一些其他家产,七七八八加起来有好几百两银子,這在乡下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让纪沉雪回去后,周嘉荣对戈学义說:“安排人去查查這個纪天元,他是這起案子中目前最大的受益者。”
戈学义点头:“是,殿下,小人這就去安排!”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吃過早饭准备出发时,谷阳急匆匆地赶了回来,鞋子上都還是湿的,两只眼睛下面乌青,见面就对周嘉荣說:“殿下,我們昨晚太晚回来,城门已经关了,只能在城外找了一户人家借宿,今日城门一开,我們便回来了。”
周嘉荣点头:“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提起這個谷阳就兴奋,眼底直冒精光:“公子,您绝对想不到,袁亮和纪天明的好友曹旺竟也高中了!”
周嘉荣一怔,诧异地扬了扬眉:“他也中了?他们這群人出举人的概率未免也太大了点!”
会试三年一举行,每年录取人数不過一千多人,分到各個行省不過一百来人。而一個行省的读书人何其多,袁亮他们這群好朋友四個人目前已知就中了两個,還有一個纪天明在牢中,不然說不定還有一個举人老爷。這未免也太夸张了。
谷阳肯定地点头:“不過他的成绩比之袁亮要逊色很多,在五十名开外去了。”
那也不错了,能高中就已是不易。
周嘉荣点头,又问:“从曹旺這裡可有问出什么线索?”
谷阳道:“曹旺說他们四人,就属袁亮和纪天明的关系最好,他跟匡正一要稍微次一些。四人结交多年,关系甚是不错,他不相信纪天明会杀妻,也不相信袁亮会做伪证,他觉得這裡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還有其他的嗎?”我周嘉荣又问。
谷阳摇头:“目前就這些了。”
這些消息沒太大的作用,只能寄希望于另一队去找匡正一的人能带回来新的消息。
正好外面刘青来报,說县令张德成已经来了,周嘉荣便对谷阳說:“我們今日要去纪家村再验一次钱氏的尸体,你在客栈休息,顺便看好纪沉雪,不能让任何人将她带走了。”
谷阳也想去纪家村,忙道:“公子,留下老于吧,让小人随公子一块儿去。”
周嘉荣看了他片刻,答应了:“你也一道,进村之后,不必去墓地,带人去找纪平康,将他扣押起来,待我稍后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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