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乱世忠良不如狗
如果按他的功绩,封個国公都不为過,结果他却落得個被贬五品佥书,郁郁而终。
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如果知道是为什么,那就不会落到那步田地了。
俞大猷這会儿已然经历了一個起伏伏伏的過程了,从武举高中擢升千户到上书被罢免,他也就用了两年多,那次他還挨了一顿乱棍!
他想平倭寇,他想征安南,他想战北虏,老天爷为什么就是不给他机会呢?
說实话,這点小打击对他来說還不算什么,现在他還只是壮志难酬而已。
如果按歷史的轨迹发展下去,后面那才叫刺激呢,他的功绩大多都被别人抢去升官发财了,每次一旦战事稍有不利,那背黑锅的一定是他!
曾淳正是因为知道他以后的遭遇才会想到第一個便将他招至麾下。
俞大猷接到五军都督府的八百裡加急调令,還以为机会终于来了呢。
结果,他拿着调令,顺着驿站日夜兼程辛辛苦苦赶到京城的时候却什么任用都沒有,五军都督府只是让他听候调用!
這一下着实把他给整懵逼了。
他就這么满脸懵逼的在中军都督府衙门裡坐了大半天,直到酉时都過了,衙门裡的文武官员都陆陆续续回去了,终于有人带着他来到定国公府的一個大院裡。
定国公是什么人他自然知道,人家就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啊。
問題,院子裡为什么是一堆公子哥儿呢?
他看着大堂中正在忙活的五個公子哥儿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些人往小纸袋子裡装什么东西呢?
曾淳一看俞大猷的模样,那也不由得愣住了。
俞大猷的身形倒是魁梧得很,那一块一块的腱子肉撑得袍服都鼓鼓囊囊的,比李言恭他们身上的大了一倍都不止。
問題,這会儿俞大猷的胡须都差不多有一尺长了,而且满脸的风霜,看上去最少也有四五十岁了!
李言恭一看俞大猷来了,却是直接起身拱手道:“俞将军,听闻你武功天下第一,請指教指教。”
說罢,他一個箭步上去,就是一拳。
俞大猷這些年郁郁不得志,那着实是到处找人切磋去了,他的武功那也不是一般的高。
他也看出来了,這小家伙是有两下子的。
或许,人家定国公府的人是要看看他的实力呢。
他认真的拆档了几下,让了三招,随即闪电般一掌,直接拍得李言恭倒飞了回去。
這家伙是真的厉害!
李言恭那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道:“维忠,一起上。”
郑维忠闻言,那是立马撸起袖子跟着李言恭一起冲了上去。
结果,這一次俞大猷還是让了三招,随即便闪电般出掌,拍得他们倒飞回来。
這功夫真不是一般的高,因为人家的力道用得太巧妙了,把人拍飞了却沒有拍得人吐血,甚至沒有拍得人受一点伤。
徐文璧见状,那都忍不住赞赏道:“果然不愧天下第一高手!”
俞大猷连忙拱手谦虚道:“天下第一高手不敢当,几位公子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曾淳闻言,缓缓起身郑重道:“俞将军贵庚啊?”
俞大猷颇有些感慨道:“俞某今年四十有五了。”
如果按普通老百姓的寿命,你這年纪坟头草都要长几尺高了。
曾淳又郑重道:“俞将军,你知道你为什么蹉跎几十年還是個落职千户嗎?”
這话问的,要脾气不好的都该发火了。
俞大猷脾气倒是很好,不過,他也不知道怎么接這话茬。
曾淳還是满脸郑重道:“你并不缺才华,也不缺实力,如果给你机会领兵,你也不会缺功绩,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功勋盖世,你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你知道你缺什么嗎?”
俞大猷想了想,颇有些无奈道:“难道我缺德?”
這是民间的說法,上辈子太缺德,就会遭报应,這辈子就会倒霉透顶。
曾淳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道:“俞将军,有句老话你应该知道,這世上并不缺千裡马,缺的是伯乐,你缺的是一個强有力的后台,你知道嗎?”
沒想到,俞大猷竟然幽幽叹息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但我一個小小的军校,谁又能看得上眼呢?”
這是事实。
因为大明永乐朝之后文官的权势是越来越大,武将的权力是越来越小,到了嘉靖朝,一個正三品的卫所指挥使甚至都比不上一個七品知县了,哪怕是正二品的都司指挥使那都得听七品巡按御史的。
其实,大明朝一开始并不是這样的,很多公侯勋贵那都是从千户乃至百户慢慢打上来的,特别是永乐朝,大部分公侯勋贵那都是千户乃至百户出身。
洪武大帝甚至都曾留下祖训,非军功不得封爵,那会儿武将的权力甚至比文官都大。
奈何,文官心思太多了,太会夺权了,在朝堂之上,武将根本就不是文官的对手,所以,大明朝的武将渐渐的便被文官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至于這個過程中具体发生了一些什么,沒有任何相关记载,因为史料也是文官记载的,他们自然不会详细记录自己夺权的丑事。
這或许也是洪武朝永乐朝大明战力爆表天下无敌,而到了后面战力却越来越差的根本原因。
他或许可以从支持公侯勋贵和武将着手,来力压朝中文官。
当然,這個时候他還沒這個能力,他也只能先将俞大猷招至麾下再說。
曾淳细细想了想,随即介绍道:“這位是定国公世子徐文璧,這位是英国公世子张元功,這位是临淮侯世子李言恭,這位是武安侯世子郑维忠,家父是礼部侍郎曾铣,你觉得我們做你的后台够了嗎?”
我的天,原来這群公子哥儿身份這么尊贵,還好他刚沒把人家给打伤。
俞大猷這会儿是真的有点急了,他都有急病乱投医的趋势了,因为他都四十五了啊,還是個落职千户呢。
武将能打到多少岁?
這年头正常人到了六十岁那都是老态龙钟,走路都走不稳了啊!
他觉得自己最多也就剩下十来年的時間了,那自然是急得不行了。
這好不容易遇到這么個好机会,他自然不想错過了。
他立马满脸郑重的问道:“几位公子想让我干什么?”
曾淳粗略介绍道:“這個跟朝堂斗争有关,咸宁侯仇鸾想跟我們斗,但是,明面上他根本斗不過我們,我們怕這家伙跟我們来阴的,所以想請你随行保护我們一段時間。”
我随行保护你们一段時間?
這個倒是沒有問題。
問題就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啊。
俞大猷小心的问道:“诸位公子,你觉得我需要保护你们多久才行?”
這個徐文璧他们真不清楚,现在他们都已经习惯听曾淳的了。因为曾淳在他们眼裡简直无所不能。
就好比這卖药,每人投十两银子就能分几千两甚至几万两,而且還是每年都有得分,這种事情谁能办得到?
曾淳就能办到,這会儿他们投下去的几十两银子已经变成几百两了,而且,不出几個月就能变成几千两,不出一年就能变成几万两!
這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因为他们的新药火得一塌糊涂,光是北直隶十多個卫所不到半個月時間就给他们赚了几百两,其他公侯勋贵也开始跟他们商量卖药赚钱的事情了。
他们光是做北直隶的生意都有点忙不過来了,這会儿为了把北直隶十多個卫所求购的第二批新药做出来,他们都已经把杂役的数量增至二十多個了,而且還添置了很多木模,买了几头牛来拉磨,就這他们還得搭把手帮忙才行。
如果其他公侯勋贵加入进来,北直隶所有卫所都跟着他们做生意,估计光是北直隶這一地他们一個月下来就能赚几千上万两。
這還不算什么,上次他们揍仇雄的事情那才叫神奇呢。
他们都打得仇雄在床上躺了几天,咸宁侯仇鸾也气得跑嘉靖那裡告状去了,结果嘉靖竟然就来了一句“小孩子打打闹闹又不是什么朝堂大事”。
這意思当皇帝的管的是管朝堂大事的,小孩子打打闹闹人家不管。
嘉靖不但不管,竟然還对他们几家越发器重了,有什么军国大事甚至都主动招他们的老爹去商议了。
這意思就是打得好啊,就是要打!
曾淳简直有如神助啊,他们自然听曾淳的。
所以,曾淳說他们给俞大猷当后台,他们是一点意见都沒有。
至于俞大猷要保护他们多久,這個就看曾淳怎么說了。
曾淳见大家的目光都看過来了,這才郑重道:“你只需保护我們两年,两年之后,我們一旦有了权力,包你辉煌腾达。”
两年啊。
我還有多少個两年?
算了,搏一把,我都蹉跎二三十年了,在乎這两年做甚。
俞大猷郑重点头道:“好,我随行保护你们两年。”
很好。
曾淳立马对徐文璧他们道:“你们家裡都有举荐武将的权力吧,這两年逮着机会就举荐俞将军,直接举荐俞将军当总兵。”
你這不开玩笑嗎?
一個落职千户你让我們举荐他当总兵,按理来說我們能举荐他当卫所指挥使就算是了不得了。
徐文璧无奈解释道:“伯忠,就算是正职千户,要擢升那也只能举荐为卫所指挥使,然后是都指挥佥事、都指挥使、参将、副总兵、总兵,你這足足差了五六级啊,举荐不上去的。”
曾淳微微笑道:“這也算是资历嘛,一步举荐到总兵肯定不行,但是你们举荐一次就给他提升一级虚衔应该是沒問題的吧,卫所指挥佥事、都司指挥佥事和五军都督府指挥佥事這些闲职你们应该随便提吧?”
你让我們用這卑劣手段!
其他的我們都可以听你的,這個不行。
徐文璧连连摇头道:“伯忠,這样不行的,這叫以权谋私,任人唯亲,如果被查出来会有大麻烦的。”
曾淳還是微微笑道:“你觉得這個有問題嗎,严世藩他什么东西,他就是個国子监监生,现在他是什么职位?太常寺卿,正三品!
他一個监生,嘉靖十四年才步入官场,十余年時間就从九品提到了三品,当今圣上不知道他是监生嗎?
俞将军是嘉靖十四年会试第五,而且当年就授了正五品的千户,武进士十余年時間从正五品的千户提升到正二品的五军都督府指挥佥事,而且還都是闲职,有問題嗎?”
你這话不能這么說啊。
徐文璧无奈道:“人家是严嵩的儿子啊!”
曾淳反问道:“严嵩的儿子怎么了,大明哪條律例规定只有他严嵩能任人唯亲?”
這话說的。
徐文璧干脆道:“任人唯亲乃奸佞所为,我們不能這么做啊。”
這年头你還想做忠良?
兄弟,乱世忠良不如狗啊,你都不知道接下来会乱成什么样子,這年头做忠良的真不如当走狗的!
行,你们想做忠良是吧,我就让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做忠良。
曾淳装出忧国忧民的样子,无奈叹息道:“文壁,你還不知道吧,不收复河套北虏就会凭借那裡肥美的牧草不断发展壮大,沒有如同朱纨一般杀伐果断的封疆大吏在东南坐镇海盗和倭寇必将越来越猖狂。
严嵩为了构陷首辅夏大人干了些什么你应该清楚,我爹不得不入宫自保,朱纨更是被逼得饮鸩自尽,北虏南倭已然沒人能管得住了。
這還不算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仇鸾正极力谋划执掌山西的兵权呢,仇鸾什么德性你们還不清楚嗎,他若去了山西,三年之内北虏必然打到京城来!
到时候,我們靠什么驱除北虏,靠严嵩和仇鸾嗎?
我們得想办法提拔一批如同俞将军一般能征善战的将领才行啊,不然到时候京城附近都会变成北虏的跑马场。”
這么严重嗎?
徐文璧闻言,皱眉沉思了好一阵,這才郑重道:“這個我得回去跟我爹商量一下。”
很好,终于被說动了。
曾淳连忙添油加醋道:“文壁,告诉令尊,仇鸾跟俺答汗本就有联系,严嵩更是从海盗和倭寇那裡分得了利益,如果我們不早做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徐文璧闻言,不由满脸震惊道:“真的假的?”
曾淳干脆问道:“俞将军,东南的海盗和倭寇你应该比较了解吧,你知道以前是谁在暗中跟海盗和倭寇做生意嗎?”
俞大猷不假思索道:“這個在东南无人不知啊,以前就是谢家在暗中跟海盗和倭寇做生意啊。”
谢家?
徐文璧忍不住问道:“哪個谢家?”
俞大猷還是不假思索道:“谢迁大学士的谢家啊,去年谢家被海盗和倭寇灭门了,你不知道嗎?”
大学士谢迁,成化十一年状元,父子两鼎甲,他儿子谢丕是弘治十八年探花,官至吏部左侍郎,他弟弟谢迪是成化十二年进士,官至广东左布政使。
這一家子豪门显贵竟然暗中跟海盗和倭寇做生意!
徐文璧愣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他们不是暗中跟海盗和倭寇做生意嗎,怎么又会被海盗和倭寇灭门呢?”
俞大猷满脸凝重道:“這是個悬案,至今沒查清楚原因,有人散布消息說是谢家欠了海盗和倭寇的货款不给,這個沒任何道理,谢家這几十年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他们不可能要钱不要命。
曾公子刚這么一說,我倒是猜出一点端倪来了,应该是谢家在朝堂之上无权无势了,掌控朝堂的严嵩想抢夺這丰厚的利润,所以,谢家才会被灭门。”
這個真的很有可能,因为谢迁和谢迪早就去世了,谢丕也在嘉靖十七年致仕了,谢家早已无一人在朝堂之上了。
徐文璧闻言,满脸凝重的点头道:“好,我马上去跟我爹說。”
曾淳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兄弟,不是我有意要骗你,我也沒办法啊。
你们不愿意跟我一起做奸臣,那我就只能用這种手段了。
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现在暗中跟海盗和倭寇做生意的是不是严嵩,他也不知道仇鸾是不是早就和俺答汗有联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