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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最后一搏

作者:满城金甲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于眨眼之间。

  等田九成反应過来,下面的人早就被炸的人仰马翻了。

  “散开!”

  “快散开!”

  等命令传达下去,被炸的众人做出反应时,天上那飞球早就已经扬长而去。

  躲了半天,躲了個寂寞。

  等了良久,眼见再沒有回旋迹象,田九成這才敢从亲兵的护卫中露了头。

  见田九成站起,其他众人這才也敢稍稍放松了警惕。

  “娘的!”

  瞅着被炸的一片狼藉,田九成有些气急败坏了。

  据他所知沔县不過才不到两千人,他手裡足有两万人之多。

  十倍之于敌,就是用牙齿咬,也能把這两千人都咬死。

  哪知出师未捷身先死,這還沒打呢,就已损兵折将吃了這么大的亏,這口气又如何能咽的下去。

  “清点伤亡人数。”

  “连同其他三处城门的情况一并报上来。”

  片刻后,亲兵返回。

  “东西南三处全都遇袭了,总伤七百一十八人,亡三百五十八人。”

  听了這,田九成火更大了。

  這還沒开战呢,就折损了近一千人,好好的先于敌人的十倍之敌,眨眼之间就所缩减成了不到九倍。

  “把人细作带上来。”

  田九成手中握着腰刀,拳头攥的嘎吱嘎吱的响。

  片刻后,一五花大绑的汉子伤痕累累的被押了上来。

  田九成手拿着匕首,在那汉子跟前来回比划。

  “不管你是哪個卫的,反正肯定是官军沒错。”

  “朕倒要瞧瞧那位太孙殿下会不会救你,他要是救了来一個朕杀一個,来两個朕就杀一双。”

  “他要是不救的话,那他城中的军心必定动摇,军心一旦不稳那便是咱攻城的绝佳良机。”

  “走,带人過去!”

  田九成准备亲自前往,被亲兵拦了下来。

  “一旦进了官军弓弩火铳射击范围,陛下的安全就很难保证了。”

  田九成抓着那五花大绑的汉子,抬手拉着他就走,嘴中還志得意满的向那亲兵解释了缘由。

  “朕手裡有他们的人质,朱允熥要敢为了杀朕于他们的人不管,就是他的护卫也会对有生起嗔恨之心的。”

  “一旦城中哗变,那就是我們攻城的绝佳良机。”

  “听說那皇帝老儿对這位太孙很是器重,一大把年纪了要是知道自己最喜歡的孙子死在沔县,你說他還能扛的住嗎?”

  “到时候太孙和皇帝一死,即便還有太子主持大局,在儿子和老子先后嗝屁的情况下,他又還有多少精力处理。”

  “只要朝廷有一丝动乱,那便是我們的可乘之机,他朱元章一個和尚都能做的了皇帝,我又凭啥不能。”

  听了田九成這话,被绑着的那大汉不澹定了。

  一口唾沫吐在了田九成身上,道:“就你也配!”

  田九成瞅了眼身上的血痰,他還沒生气呢,身边的亲兵不干了。

  他是负责保护田九成了,不管是哪方面,肯定都不能让田九成被欺负了。

  当即,挥起拳脚就冲那汉子打去。

  “干啥呢!”

  “沒看见他是故意激怒你的嗎?把人打死了,朕咋带他去见朱允熥?”

  最后,那亲兵被田九成踹开。

  田九成扶着那汉子起身,帮忙拍了拍其身上的泥土笑着道。

  “果不其然,你還真是朱允熥派来的。”

  “虎威营是朱允熥的亲信,既要派人出来当细作,那肯定是要从虎威营派的。”

  “那你是虎威营的人?”

  汉子脸上表情有了些异样,但沒否认也沒承认。

  “要杀要剐随便!”

  他要說早就說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朕不会杀你。”

  “朕說了,你能否活命取决于你那位殿下,他要想救你的话,你活多久都沒問題。”

  “行了,時間不早了,别让你家殿下等急了。”

  飞球派出后,朱允熥一直趴在城墙,从望远镜中看着外面的状况。

  直到看到接连的爆炸,确定飞球已经达到想象当中的效果,朱允熥這才爬下了城垛。

  在应天府生活了這么多年,北方這种不同于应天府的寒凉還真让人受不了。

  昨天還暖洋洋的,秋高气爽天高云澹的,有几种诗境中的韵味,才不過一夜而已,就冻得人手都伸不出来了。

  趴在城墙那么久,感觉脸都快被吹的秃噜了皮了。

  “殿下,喝茶!”

  朱允熥才刚下来,于实便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热茶。

  一杯热茶下肚,浑身瞬间暖洋洋的。

  “殿下,坐下歇歇。”

  孙前搬来了椅子,朱允熥屁股才刚刚坐下,還沒来得及放松下来,陈集便匆匆跑了過来。

  “殿下!”

  一瞧陈集這,朱允熥紧张了。

  “咋了?”

  陈集皱着眉头,一脸的惆怅。

  “我們派去田九成那儿的兄弟被发现了,现在正被田九成亲自押送到城下了。”

  一听這,朱允熥勐然站起。

  “什么?”

  据耿炳文和郭英奏报說,他派去田九成那儿的人沒少给他们提供确切情报,他们的战果和派去的人有着很大的关系。

  或许会有恭维的成分,但出力那肯定是真的出了的。

  朱允熥不顾多說,再次爬上城楼。

  因田九成這次移到火铳的射程范围,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下面的人了。

  远远望過去,一魁梧之人穿着身显眼的龙袍,旁边则是一被五花大绑的汉子,而在他们身后還跟着一队亲兵。

  “田九成在此,太孙殿下何在?”

  朱允熥躲在城垛口,在田九成话落片刻之后,這才闪身站了出来。

  “孤是朱允熥。”

  看见朱允熥,田九成咧嘴一笑。

  “這個是太孙的人吧,朕给太孙送回来了,往后太孙請把自己人看好,别到处乱跑,這习惯可不太好。”

  田九成猖狂的很,朱允熥倒是澹定。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沒必要为了個将死之人乱了自己的阵脚。

  想当年,老朱听說朱升的广积粮的十二字方针才终打下了今天的基业。

  陈友谅张士诚哪個称王不是在老朱之前,他们可谁都沒笑到最后。

  就田九成這种啥都沒個啥,就敢穿着龙袍到处招摇的,這怕是嫌活的太长。

  朱允熥神色澹然,也沒应田九成。

  只是,道:“尔等聚众叛乱对抗官府,倒行逆施天理难容,以为就凭尔等区区几人就能胜了朝廷嗎?”

  一听這,田九成哈哈大笑。

  “胜了胜不了的,大可拭目以待,官府实力最强数月時間不也拿朕无可奈何嗎?”

  “朕就在此,這個范围应该已经在太孙的射程范围之内了吧,太孙大可放箭取了朕的性命。”

  “只不過,朕若沒了命,太孙的這人是否還能活着,那可就两說了。”

  田九成打的啥算盘,朱允熥一清二楚。

  即便不是军心所虑,既是他虎威营的人,那他就不可能不管。

  “你想要啥?”

  朱允熥握着军刀,冷声问了句。

  “招耿炳文和郭英回来。”

  他两人一旦停了手,高福兴就能缓過气了。

  “不可能!”

  朱允熥想都沒想,直接断然拒绝。

  都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之时,又岂能随随便便就放弃。

  一旦让高福兴缓過气,田九成做大是不可能,但绝对会劳民伤财,侵损让朝廷的财力。

  “我說兄弟,你家殿下不重视你啊。”

  田九成话是說给被五花大绑那汉子的,但却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要不你還是跟着朕吧,任何情况下之下,朕都绝对不会舍弃任何一個兄弟的。”

  田九成這话依然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這五花大绑的汉子落在他手裡也不是一日两日,要能拉拢他早就拉拢過来了。

  很明显,他這话還是喊给城上其他军卒听的。

  在人家的地盘上招降人家的军卒,這简直是狂的沒边。

  “殿下。”

  城楼不少军卒紧握弓弩和火铳,只等朱允熥一声令下了。

  他们在虎威营吃饷這么多年,哪是轻易所能招降的。

  到了他那儿得打仗,留在這儿也是個打仗,当然得选個更有胜算的了。

  正当朱允熥纠结之际,城楼下被绑的那汉子终于开口了。

  “殿下,卑下无能,沒能完成任务。”

  “能够战死疆场是卑下的荣幸,卑下爹娘一直以卑下为骄傲,卑下虽未能亲自斩敌,但卑下的情报却也为我军提供了不小帮助,爹娘必会以卑下为骄傲。”

  “只可惜,卑下愧对殿下的栽培,跟着殿下学了這么多本事,为殿下做的但却太少了些。”

  “人人都嫌军户低贱,若有来生卑下還愿再当個军户,投身于虎威营。”

  “殿下,卑下去也。”

  “兄弟们,我走了。”

  那汉子一番话刚刚喊完,便一口咬在了舌头上。

  “陛下,他咬舌了。”

  汉子一头栽倒在地,嘴中咕冬咕冬往外冒着血。

  朱允熥站在城楼上看不太清下面发生了啥,只能看见田九成等人围着那汉子不知在說些啥。

  片刻后,田九成等人翻身上马,丢下那汉子开始逃匿了。

  那汉子要沒啥問題,田九成绝不会跑。

  一瞧着,朱允熥果断下令。

  “放箭!”

  那汉子用命换来的机会,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嗖。

  砰。

  火铳弓弩齐发,护送田九成落于最后的很快被尽皆斩于马下。

  反正也沒指望现在就干掉田九成,在田九成跑出火铳弓弩的射程之外后,朱允熥很快便下令停火。

  之后,转身走下城楼。

  领了队军卒,亲自去接那汉子。

  等朱允熥他们赶過去时,那汉子早就已经气绝身亡,身上的衣衫也早被鲜血染红了。

  朱允熥在汉子身上拍了拍,起身站起道:“带回城,等打完了這场仗送回乡安葬,父母由虎威营养老。”

  田九成沒达到想要的目的,回去之后必然会发起第一波进攻。

  朱允熥接了那汉子回城后,很快再次爬上了城楼。

  有他亲自指挥,士气才更高涨。

  大概半個时辰后,远处一大片乌泱泱的东西奔袭而来。

  朱允熥用望远镜死死的盯着,把人放进了射程后。

  果断下令,道:“开炮!”

  一声令下,轰隆隆巨响传来。

  随着炮弹落地,倒下的人倒是不少。

  但因人实在太多,剩下的人像不要命似的,越過炮坑直奔城墙而来。

  哪怕火炮不断发射,仍有不少冲杀過来的人。

  過了火炮之后,就是火铳弓弩了。

  在這两样的相互配合之下,倒是也格杀了一部分人。

  但在這种冲锋之下,运气本就占了很大的比例。

  运气好的在火炮火铳弓弩的三重攻击之下仍然能够安然无恙,并很快架上云梯往城墙上攀爬而去。

  而随着战斗往后推行,朱允熥這個指挥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小了。

  后面有继续冲锋的,前面已经有登着云梯上了城墙的。

  不過,好在早在之前布兵的时候就把每项守城的防御工具都已经分派下去了。

  每個小旗使火炮那就只使火炮,即便有人登着云梯上来他们也不用负责。

  只用负责防御云梯的,敌人云梯要永远搭不上来,那就永远不用他们出手。

  从百户到总旗再到小旗分工明确,小旗对总旗负责,总旗对百户负责,而百户又对千户负责,千户则对陈集负责,陈集直接对朱允熥负责。

  朱允熥手握军刀,一直死守城楼。

  凡有冲杀上来的敌人,必会第一個上去先把人砍他個人仰马翻。

  从白天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攻城的人才终于渐渐撤退。

  朱允熥见人都撤走,這才一屁股靠城墙坐了下去。

  這一夜,這可比批奏章累多了。

  见战斗暂时结束,一直等在城楼下的于实和孙前這才双双跑了過来。

  “殿下。”

  扶起朱允熥,把他搀扶下了城楼。

  回了县衙,脱掉甲胃,這才终感觉活了過来。

  右手虎口处生疼,连茶杯都握不住。

  朱允熥放下茶杯,活动了下筋骨。

  正当這时,陈集进门。

  “禀殿下,战死一百零三人,伤三百二十八人,其中五十三人重伤。”

  听了這,朱允熥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

  這才刚刚第一战就伤亡了這么多,要照這么打下去,可坚持不了多长時間。

  最关键的是,城中炮弹弓箭也会越来越少,打到最后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像现在這样尽情使用了。

  “田九成不愧是宁羌卫出身,练兵布阵的本事倒還是有些的。”

  朱允熥沉思片刻,出言叹了一声。

  都已到了這种程度,即便是叫耿炳文回援都不可能了。

  唯一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

  “通知兄弟们好好休息。”

  “养好了精神,才能迎接田九成的第二轮攻城。”

  官军需要休息,田九成也要休息。

  但被动防御的毕竟是官军,在不知道田九成啥时候攻城的情况下,只能是趁着田九成休息的這会空闲赶紧把精力养好。

  之后,数天時間田九成攻城数次,到了后期田九成明显狗急跳墙,攻城的频率明显加快了。

  半個多月過去,沔县守军衙役伤亡近九成,就连虎威营军卒也折损了一大半。

  几天之前,城中青壮征调上了城楼,抬担架的变成了老弱,孩子们也都开始学着煮粥了。

  整個沔县街头吃力抬着担架的妇孺,就是相互搀扶拄着拐杖的伤员。

  朱允熥领着于实和孙前在街头转了一圈之后,這才回到了县衙。

  坐下后,朱允熥先活动了下肩膀。

  和田九成交战沒几天的时候,他后肩膀处就受了伤。

  担心动摇军心,知道的只有于是和孙前,就连陈集他都沒敢告诉。

  這么长時間沒好好休养,上药又都是于实和孙前帮的忙,恢复效果自然也就不咋好,目前已隐隐有感染的迹象的。

  “殿下,伤口又疼了?”

  于实倒上茶,朱允熥還沒来及說话,陈集便进门了。

  见陈集进来,朱允熥顺势端起茶杯啥话都沒說。

  “殿下。”

  陈集负责守城事宜,好几天沒睡過囫囵觉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守城之上,已沒有太多精力注意朱允熥了。

  “城中所有能战之人不足一千了,炮弹弓箭都快沒了。”

  “要不,向西安求援吧?”

  目前陕西大部分卫所都随耿炳文郭英出征了,若要求援的话只能找藩王。

  朱栴等那些人距离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能最快施以援手的只有朱樉了。

  只不過,朱樉对他敌意很甚。

  现在這种情况,朱樉高兴還来不及呢,真不一定愿意出手。

  “殿下,试试吧。”

  朱樉和朱允熥的关系,陈集也是知道的。

  见朱允熥犹豫,陈集很快又劝了句。

  不說重兵压境,至少他们正处于弱势当中,为了大局所虑,這些個人恩怨实在不值一提。

  “去倒可以,孤只是担心二叔不会答应。”

  “不過,都已经這样了,总得试试。”

  “孤休封信,你派人快马送過去。”

  数天之后。沔县守军又与城下贼寇血战了一次。

  弹药彻底告罄,伤亡折损大半。

  而在此期间,送信的人也到了西安。

  在秦王府门口等了大半天,才终于出来了一個老管家。

  老管家接了信,转身进了府。

  当朱允熥的信送到朱樉手裡时,朱樉正手枕着五爪龙床上笑呵呵瞅着邓氏一身皇后冕服翩翩起舞。

  “殿下,好看嗎?”

  邓氏脸上散发着的兴奋,遮都遮不住了。

  “好看!”

  “本王爱妃穿啥都好。”

  邓氏要的不是句简单夸奖,她要的是对她渴望身份下肯定。

  “殿下不觉臣妾今天格外好看嗎?”

  這么多年的夫妻了,邓氏這么一问,朱樉很快心领神会。

  “对啊,你這么一說本王這才发现。”

  “果不其然,今天更好看了些。”

  一听這,邓氏咯咯笑着。

  往朱樉身边一坐,娇滴滴道:“殿下既然都說好看了,臣妾這辈子能穿這身衣服出门嗎?”

  這话的隐喻不言自明。

  朱樉恩恩哈哈,半天說出话。

  就在這时,老管家在门外使了個动静,算是帮朱樉解了围。

  “啥事?”

  老管家上前一步,仍沒有进门。

  “沔县来了人,說是太孙正在死战,請王爷施以援手出兵相助。”

  一听這,朱樉爬起。

  邓氏脸色变了变,从兴奋变得隐约,之后又有了狂喜。

  最后,這才平静了下来。

  “王爷這不過才刚刚能爬起来,难道忘了那五十板子的痛了。”

  “王爷身体欠佳嗎,难道又要上战场了嗎,别人不心疼臣妾可心疼。”

  “那太孙在沔县那么久都沒想着问问殿下這個叔叔,现在遇到麻烦想起殿下帮忙了?”

  “殿下一直說太子咋好咋好,殿下挨板子的时候,太子又帮殿下啥了。”

  “臣妾看太子父子一直都防着殿下呢,只有殿下才傻乎乎的還把人别人当兄弟。”

  “反正臣妾话就說到這儿,殿下要非要過去臣妾也拦不住。”

  “不過殿下好好想想藩王无召离开封地的后果,别前脚救人家于水火,后脚就被人给卖了。”

  邓氏說是不管,但话裡话外都在阻拦朱樉去帮忙。

  朱樉帮忙的意思本来就不大,被邓氏這么一說,仅有的那么一丁点的意思很快便熄灭了。

  “去回绝了。”

  “本王从京中回来一路颠簸,伤势加重了不少,实在沒办法骑马行军,請恕本王无能为力了。”

  朱允熥派出那人深知沔县的情况,在门口等了大半天才终于看见之前那老管家出来。

  “小人先行一步,王爷快快动身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人满以为朱樉快马上出兵,马都已经牵来了。

  谁知那来管家把手裡的信出去。

  “王爷伤势未愈。”

  之后,完整复述了朱樉的理由。

  “王爷伤势未愈,也能派护卫出去啊,王爷派多少人過去。”

  沔县情况太严峻,哪怕数百人過去都能暂时解些燃眉之急。

  “抱歉,王爷沒說。”

  老管家回了句,随后扭头就走。

  进了门后,又砰的一声把朱红色的大门关了個严严实实。

  “哎...”

  那人抬脚上前,還想再說两句。

  门口值守的军卒一看這情况,哪会再让他靠近,两人很快合力赶人。

  最后僵持之下,两值守军卒都拔刀。

  擅闯王府,的确砍了他都不過分。

  见再无回旋余地,那人不敢多待,很快翻身上马直奔沔县回去。

  他求援失败得把消息尽快送回去,也好让沔县那裡尽早做出应对。

  在送信的人回来时,防御较弱的西城门已破了一次。

  最后,在众人的合力围剿之下,這才终于堵上。

  朱允熥這么多年和城中将士共同御敌外,還要考虑城中的总体防御,早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再加上,数次厮杀受了些伤,身体已到了承受的极限。

  正像瘫乱泥似的瘫在椅子上假寐之际,于实一边跑,一边喊道:“求援的人回来了,求援的人回来了...”

  朱允熥缓缓睁开眼睛,并沒有于实這些人的兴奋。

  片刻后,于实领着一人进门。

  這人刚一进门便噗通跪倒在地,随后从怀中拿了封书信递上。

  于实接了书信正准备递给朱允熥,瞥见书信上的內容脸色当即就变了。

  “這不是殿下的嗎?”

  朱允熥对向朱樉求援本就沒抱那么大希望,在于实开口爆出這话的时候自然也就沒那么吃惊。

  不等朱允熥接過,去西安送信的人便率先开口回了句。

  “秦王府管家把殿下的书信拿了进去,沒用多久便把殿下的信退了回来,他說秦王的伤势一路颠簸加重骑不了马不能驰援了。”

  這明显就是不愿驰援的借口。

  “秦王咋這样?”

  一听這,于实先說话了。

  “沔县已是生死存亡之际,秦王他不能领兵,就不能派個人過来嗎,這就是见死不救。”

  朱允熥之前在吕氏跟前都谨小慎微的,于实作为朱允熥的贴身内伺只能更加小心。

  渐渐地,于实也就稳重很多了。

  要不是被逼急了,是绝对不会說這些话的。

  朱允熥嘴角挂起一抹苦笑,倒沒有于实那么激动。

  朱樉见死不救,他倒有些准备。

  只是沒想到,他還真敢這样做。

  现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只能是靠他们自救了。

  按照這個時間点算,耿炳文和郭英应该已经解决掉高福兴了,希望他们早日驰援回来了。

  对朱樉的回复,朱允熥不置可否,抬手打发走了那送信之人。

  随之,起身站起,道:“传令下去,把四座城门都打开。”

  守城的弹药已经用光了,盘踞在城楼苦死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時間,用不了多久四座城门都会被攻占。

  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把人放进来,以街道作为依托展开巷战呢。

  “殿下...”

  于实跟着朱允熥的時間再长,也很难理解到朱允熥在兵法上的心思的。

  听朱允熥這么一說,還以为他要干啥呢?

  “找陈集来。”

  朱允熥身累心更累,懒得再和于实解释。

  片刻功夫,陈集過来。

  陈集好歹是虎威营指挥使了,实战经验再少,古今的兵法以及经典战役桉例都曾接触過不少。

  朱允熥刚一下命令,他便了解到了其中的精髓。

  “卑下安排将士先吃饭睡觉,再安排一些人铺设些机关暗道,把城中老弱伤员往纵深之处转移。”

  陈集一连串的补充,让朱允熥心中甚慰。

  终究,還是有個能理解他的。

  “嗯,可以。”

  朱允熥点点头,应下了陈集。

  “殿下,趁着城门打开的时候,要不安排些人护送殿下出城吧。”

  “殿下放心,卑下定会率领仅剩将士和沔县战至最后一刻的。”

  知道情况紧急,這次于实和孙前也很快和陈集站在了同一阵营。

  “是啊殿下,走吧!”

  朱允熥本有和沔县共阵亡的心思,在三人连番相劝之后他還真有了走的心思。

  打了近二十天的時間,他自认为他所有的排兵布阵都沒有任何問題,真的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哪怕是他于陕西的這些破事彻底撒手不管,老朱也也绝对不会說個啥的。

  能活着,谁想死。

  但這种想法只在脑海刚刚闪過,便很快被他给否决了。

  人活着,本就该做些啥。

  他能穿越過来,已经是赚到了。

  即便是真的战死,那也不亏了。

  更何况,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若战死在沔县,应该算是重于泰山了吧?

  朱允熥摆摆手,道:“不走了,累了。”

  這是啥理由。

  陈集一头雾水,瞅了眼跟朱允熥一块长大的于实。

  只见于实也一脸的茫然,根本沒摸清朱允熥說這话的意思。

  他们想到朱允熥有千万种拒绝的理由,压根就沒想到会是這种。

  要是朱允熥真的嫌累的话,又如何能够在数次冲杀中闯到最前面。

  不過,即便搞不清朱允熥這理由的意思,该劝還是得劝的。

  “殿下,陛下和太子還都等着你回去呢。”

  陈集开了口,朱允熥坐起身。

  “你說的对。”

  還以为朱允熥是答应了,哪知朱允熥再开口竟然变成了。

  “孤得给皇爷爷和父亲留封信。”

  “這次的局面怕是孤這辈子遇到的最艰险的一次了,能够活着回京全凭运气,要是回不去只能愧对皇爷爷和父亲了。”

  朱允熥活动了下肩膀,提起了桌上的毛笔。

  “研墨啊。”

  于实迟迟不动,朱允熥只能催了。

  “殿下...”

  于实领命上前,仍還在相劝。

  “不用說了,孤已经想好了。”

  “忠孝本就难以两全,孤想碰到孤這种处境,不管是皇爷爷還是父亲都绝对会做和孤一样的選擇了。”

  “孤要是死了,皇爷爷和父亲虽会为孤而悲痛,但却同样会被孤自豪,孤要是置沔县百姓不管,皇爷爷和父亲是会高兴,但却会少了骄傲。”

  “要是孤的死能为大明解决即将生起的毒瘤,那孤的死便就是有意义的。”

  “行了,孤已经决定了。”

  朱允熥话都說到這步了,陈集于实谁都沒办法再劝了。

  他们要再强拉朱允熥走,那可就是要置朱允熥于不忠不义了。

  于实上前动手,朱允熥留了信。

  洋洋洒洒写了好看几篇,随后夹到了了抄到一半的《皇明祖训》中。

  這段時間他一直忙着守城也沒有時間再抄,终究怕是抄不完了。

  等朱允熥把信写好之后,陈集已按照他所提的那几点意见把城中该安排好的事情安排好了。

  朱允熥在陈集的带领下,又在城中走了一圈。

  陈集的能力母庸置疑,朱允熥走這么一圈也不是为了检查陈集有哪裡做的不到位。

  而是要让城中军民百姓看到他,告诉他们当初他所立下的誓言仍然算数。

  他在城在。

  打开城门本就是无奈之下的殊死之举,士气必然会有所影响。

  朱允熥這么一圈,无疑是给军民吃下了一颗救心丸。

  见到朱允熥,這些人干劲都足了。

  身上或多或少挂了伤,但脸上却都洋溢着笑。

  朱允熥安顿了几句,又說了些鼓励的话。

  几乎走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让城中军民百姓全都见了他,這才转身回了县衙。

  等他回去的时候,于实已经把饭准备好了。

  一旦巷战开始,到处都是敌人了,会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的。

  這顿饭极有可能這辈子的最后一顿了,因而朱允熥下令把城中所剩食物一次性全都做熟。

  陕西吃面多。

  所有人先饱饱吃上顿臊子面,剩下的做成馍分发下去随身携带。

  等一会儿巷战开始,他们就要各各自为战了。

  如何杀敌自己决定,何时吃饭同样要由自己决定。

  朱允熥接過快子,又拾了瓣蒜,挑起面條還沒递进嘴,潘宝才等三人便出现了。

  “吃了嗎?”

  “沒吃吃点。”

  三人点点头,行礼后站起。

  “你们既吃過,那孤就不客气了。”

  朱允熥吃的狼吞虎咽,把碗裡一大半面條塞进嘴裡。

  咽下大半口后,又嘎巴咬了口蒜。

  “啥事?”

  杜正禄和谢日清相视一眼,两人同时捅咕了下潘宝才。

  潘宝才瞥了两人一眼,這才开口道:“是這样,殿下。”

  “小人听說要把外面的贼寇放进来打巷战了?”

  听了潘宝才的問題,朱允熥抬眸斜倪了他一眼。

  一旦把那些贼寇放进来,他们這些富户必是最先受损的。

  毕竟這些贼寇本就不受军规约束,一旦进了城必然是要抢夺富户,搜刮城中的金银财宝的。

  因而,一些散门小户都已做了集中迁移。

  這些人虽有家财却也不多,家中伺候的小厮更沒几個,仅凭他们自己很难抵挡住贼寇的劫掠。

  而潘宝才這些富户就不一样了,他们高门大院的,家中又养着护院的家丁。

  只要他们不自己出去作死,仅凭些散兵游勇根本奈何不了他。

  一旦那些贼寇组织起兵力专门攻打,官军也会第一時間聚拢過来的。

  目前城中可用的兵力有限,对于他们朱允熥自然也就沒再安排人保护。

  “是有這回事。”

  朱允熥微微停顿后,点头应了下来。

  “小人家中养了些家丁,除了留几個必要的护院,剩下的可支援殿下去打巷战。”

  一听這,朱允熥吃尽嘴裡的面都忘了咽下去了。

  商人重利,還以为他们三過来是寻求官府庇护了。

  “小人也愿意。”

  “小人同愿。”

  朱允熥愣神的功夫,杜正禄和谢日清也纷纷都表了态。

  在他二人說话后,朱允熥這才反应過来。

  起身站起,邀請三人落座。

  之后,又喊人送茶。

  “三位东家大义,沔县百姓会记着的。”

  征调青壮,本就是采取自愿的,潘宝才三人的家丁再年轻,在当时的這种情况下都不能强制执行。

  一旦让其他富户有了兔死狐悲的想法,那沔县很快就会化成一盘散沙的。

  越是這個时候,越是要团结。

  沒想到的是,朱允熥沒有强制执行,他们倒是主动上门了。

  朱允熥亲自送来茶,三人還是有些拘谨。

  “小事一桩。”

  “不足挂齿。”

  “沒多大事。”

  三人连连摆手,纷纷表了态。

  对于朱允熥,他们要說一点儿怨气都沒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這么长時間,朱允熥和臣中军民同吃同睡,他们也是看在眼裡的,多少肯定会有所触动。

  最关键的是,他们知道城外的贼寇可要比朱允熥狠多了。

  照目前看来,朱允熥只不過也就刮了他们一层油也就完事了,一旦被那些贼寇得逞可会要了他们的命。

  相比较之下,還是全力支持官府大胜這一仗对他们也会更有好处。

  “殿下,小人府中家丁不多,還得留些留守的最多只能出十二人。”

  潘宝才试探了句,见朱允熥并沒有生气的意思。

  杜正禄這才很快,又道:“小人也能出十二人。”

  最后,谢日清道:“小人家业小些,家丁也少,只能出八人。”

  人多人少无所谓,這也是個心意。

  朱樉手中三個护卫,不也一個援兵都沒往過来派嗎。

  “征调青壮也是为保沔县百姓,在自身力所范围之内就行了。”

  “三位也是沔县百姓,不能让三位为了支援县裡巷战而置自身于水火。”

  朱允熥善解人意的一番话,他们顿时觉着今天這一趟好像沒沒跑。

  再一仔细想想,好像他们還能在這基础上再出些人。

  三人咋想,朱允熥顾不上再管。

  也不能三人表态,便微微笑了笑,道:“你们去找陈集,把人交给他让他去安排。”

  “還是那句话,孤会死守沔县,你们三人各自守好自家就成。”

  “长兴侯武定侯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援了,即便是孤战死了,等那些贼寇攻到你们府上的时候,长兴侯他们也能回来了。”

  朱允熥說的悲怆,三人都不知說啥了。

  “殿下...”

  朱允熥制止下了要說话的三人。

  现在坚守到耿炳文回来才是真的,其他的啥都是空的。

  他說這些不代表他消极,他只是以此证明他已保定了必死的决心。

  想要在這场巷战中最后取胜,所有人都必须得有這样的信念。

  人若连死都不怕了,又有啥好怕的。

  “孤受百姓供养,值此危难关头自然勇往直前。”

  “三位沒其他事情就回去了,等彻底击退贼寇,再与三位相聚于庆功宴上吧。”

  “希望還有那机会。”

  朱允熥话說完,扭头坐回自己位置又开始干饭了。

  在朱允熥刚刚坐下,于实便开始赶人了。

  不是他非要赶人走,而是朱允熥休息的時間实在太有限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得用到关键的地方,不用处理的時間绝不可多耽误時間。

  “小人告退!”

  潘宝才三人离开,朱允熥也沒說话。

  干掉了吃剩的最后几口后,又喝了好大一碗汤。

  朱允熥摸着肚子往椅子上一靠,把于实和孙前喊了過来。

  “巷战开始后,你们就各自为战吧。”

  “杀多少人是你们的本事,等到战斗结束后给你们請功。”

  他都不走,他二人肯定也不能走。

  “喏!”

  二人嗫喏片刻,终還是应了下来。

  他们自個儿的实力,他们再清楚不過了。

  跟在朱允熥身边,那不是保护朱允熥,而是给朱允熥增添累赘。

  最好的办法,還得是像朱允熥說的那样各自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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