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灵脉贪墨案6(捉虫)
容桐就在這一片水雾蒸腾中苏醒,浑身就像被磨子碾過一遍似的疼痛,她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坐起来,忽然控制不住地咳嗽,捂着嘴的手指缝裡渗出猩红的血来。這样大概有過了数息,她才慢慢地缓過来,抽出点精神去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個透明的圆柱体底部,雨水在外头覆盖了曲面,圆环形状的水流在往下流泻。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轻微的晃动,大概是容纳她的這個容器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她茫然而无意识地伸手去摸索,突然就摸到了身后的柳木长杆和一截断了的吊绳,她困惑地捡過来凑在眼前打量,這不就是之前那位神秘莫测的“张伟”道友留给她的那盏灯么?
灯杆還在,灯笼本身呢?
她的脑海闪過一個诡奇的猜测,伸手触摸壁体,是柔软的像油布一样的质感,坐着的地方有些许凹陷,整個形状像是有骨架撑起来的,就像是……就像是一個放大了的灯笼?
她捧着脸,昏头昏脑试图回忆事件的始末,她被关小黑屋,犯了怕黑的毛病,张伟道友神奇地出现,友情送来了遗落的功法玉简并要求下面给她吃……哦不是,是带粉给她吃……然后他有可能从某些细节中发觉了她的窘境,所以把自己带来灯笼留了下来。后来她猝不及防地就被召来湖心岛,那還残留了点怕黑综合症的她当然顺手就抄走了灯笼嘛,进了小亭她忙着绞尽脑汁和玉华真人斗智斗勇,那個灯笼就被放在……应该是随手放在倚栏旁边吧?
玉华真人自爆,和她境界相同的张久成连反应的時間都沒有就当场去世。而她也仅仅比她這位下属反应灵敏一些,来得及祭出护体罡罩,第一時間调动了全身的灵力将之加固。但想来她并不是如此轻易地便能哪儿都沒缺地保住一條小命。
容桐低头,哪怕四面還缭绕着水汽,运足目力她也大概能看清底下的满目疮痍,亭子、石桥,沿岸的堆叠的乱石、古树藤萝、假山石洞……沒有不粉碎得干净的,原地被炸出了巨大的深坑,雨水落下去,能够听见幽深的回响,這裡很快大概要蓄成一個小湖。
能够照成這样满目疮痍的景象,至少需要成吨的TNT炸.药,而她当时就处于爆炸的中心,等于炸.药糊脸。哪怕她对自己的斤两至今也沒掂清,但玉华真人自爆也要带走陪葬的主要目标应当是云华元君,对付還虚期的终极大招,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撑不過三秒的。
也就是說,关键时刻,一只原本被她当成可调节护眼灯的白灯笼……救了她一條小命?
#张道友,您又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小說欺我太甚!這個修界明明已经大佬遍地走元婴不如狗了好嗎!!
#您再這么未卜先知无所不能下去我真的会怀疑你和幕后那個魂淡有沒有什么py交易哦
……
大约是感知到了被保护者已经安全地醒来,或者灵力恰好耗尽,透明圆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容桐赶忙调动灵力御风而起,那根光秃秃的柳木灯杆下意识地被她握在手中,忽然最前端被一点重量压得一弯,她提起,惊讶地发现白灯笼已经重新回来了……等等,它似乎不是個白灯笼?
先是枝干蜿蜒着浮现,紧接着墨色的梅花点染其上。最后一旁還出现了墨汁淋漓的两句话,容桐本来以为是应景的题诗,仔细看却是:
“花信风者风,以仓卒故未悟其法,故請宥但画花矣。”
……灯笼,手绘的灯笼——
“你也不必赶工,每天画几個一直攒着就好。”
“二十四番花信风、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一切随心而画……”
二十四番花信风,一月二番,阴阳寒暖,冬随其时,一候小寒时节之梅花。
上面那句拗口的文言文翻译過来就是:花信风是风啊你叫我画個锤子?随便画個梅花给你凑合一下,爱要不要!(大雾)
Emmmm不好意思啊灯笼小哥,我那天就是喝了点酒有耍了個威风我稍微有点飘,所以一不留神就秀起了我的古文词汇量,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的我就是秀翻车嘴瓢了……
但是,呃,嗯,首先,所以……“张伟”道友的意思就是,圣诞夜裡卖灯笼的那個穷苦小哥哥就是他咯?!
哦。
容桐木着脸把她预订的六万個灯笼之一收进乾坤袋,她不想說话,她心很累。這穿书的剧情牛批得很,要么一天天都在划水,要么突然放鞭炮似的噼裡啪啦全都一起来了,這一天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儿啊?!
现在张伟老兄就算突然坐在同尘殿的宝座上昭告天下說他就是玄皇他回来君临天下了……她的反应估计也就是這個“哦”。
然而留给容桐人生不值得的時間并不多,沒被炸死的肯定不止她一個,她還得打起精神应付那個大佬呢——
恰逢雨收云散。
骤然一阵大风刮過,水汽被吹向远方,接着那风调转過头,盘旋在水面上呼啸着旋转起长长的水龙,倏然化成了云鬓花容的云华元君。徊风混合万景炼神飞化之道,顾盼之际,或倏然飞腾,散为轻云;油然而止,聚为夕雨;或化游龙,或为翔鹤,千态万状,不可亲也。這功法她已臻至化境,逃脱寒冷和爆炸倒是十分轻而易举,此刻她连裙角都未曾沾染半点灰烬,游刃有余,十分从容。
原本,她才是当时最有能力、也最应该搭救容桐的那個人。可生死一瞬,她并沒有出手。
也许是修为越高的人越惜命,也许……在那短短片刻,她对容桐的疑虑拖住了刻不容缓的援手。
“你可无碍?”云华元君飘然至她面前,公式化地表达了关切。
“回禀元君,紫光并无大碍,能看到元君安好,方才是大幸。”容桐低头,依然是十分谦恭谨慎样子。
云华元君微微点头,紫光能抗住玉华的自爆她并不意外。朱洲的奇珍异宝、法器神兵,不敢說全部,至少大半都在這姑娘的母族手裡,据說她乃是她母族唯一的后代,家私自然丰厚,有那么几件能抗伤害的宝器仙器也是自然的。
她的目光不再落在容桐身上。深坑裡的积水還有些浑浊,一大片水泽显得荒芜。云华元君负手望着水面上影影绰绰的月影,半晌开了口:
“玉华說的沒错,他来昆仑快有一千年了。那個时候他才筑基而已,年纪不大,却成日裡老气横秋,沉稳得不行。我那会儿刚刚结婴,年岁比你還小些,性子有点跳脱,掌门硬是把他指给我带,开始我還不乐意,觉得他忒沒的意思。可是一千年過去了,他始终在我身边,始终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想象不到有失去他的那天。哪怕半個时辰前他自爆也想要杀了我。”
生的时候,该清算的都会一样一样地算清楚,人死了,给那么点柔情却无妨,反正都已经结尾,到尽头了,或许還能顺便敲打一下活着的人。
她抬眼,上下打量着容桐,“他是個细作,我,還有整個长老会,甚至是玄皇,這么多年都不曾发现。說起来你查了他多久?怎么他在你面前就遁于无形了呢?”
果然,主要矛盾原地爆炸以后,就轮到她這個次要矛盾要被秋后算账了。
“回元君的话,实不相瞒,玉华真人贪墨灵脉的确是晚辈对他起疑的开端。”容桐定了的心神,将头埋得低低的。毕竟伤了元气,此时她不用伪装,嗓音裡也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
“长老们不曾察觉,乃是因为宽容大度、用人不疑。但一旦怀疑,缺口自然会被打开。且玉华真人潜心蛰伏了七八百年,不可谓不谨慎,直到玄皇飞升之后他才逐渐开始有了动作,成功了几次之后,過分的顺利给了他掉以轻心的骄矜,所以玉华门叛乱一事,实际上他掩盖得并不算完美。
晚辈听闻太真元君那边已经起了疑心,正在彻查,倘若元君对其有所关注,一些蛛丝马迹其实应该已是与晚辈的调查结果吻合的,其实不用晚辈今夜的检举,长老会英明神武,迟早也能查得水落石出。”
“你倒是对长老会的动向关注得密切,”云华元君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可就像你說的,我长老会动用人力物力耗费了如此之久的時間,却還不如你一個人查得快些?”
“玉华真人是昆仑的老人了,昆仑的手段他必定熟悉,也方便掩盖和对付。长老会和玉华真人,毕竟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而晚辈不同,今天之前,恐怕从来沒有人会在意過晚辈的动向,且朱洲的密法和昆仑略有不同,所以晚辈针对起他来,有时倒是更得心应手些。”容桐冷静地陈述道。
“你……难道沒有借助過你母族的势力?”云华元君仍然怀疑着。
“這一点倒是不曾,”容桐郑重保证,“晚辈虽不才,却也深知其中利害。此乃昆仑内政,定然是不可透露与外洲外族的。”
“你哪裡是‘不才’!”云华元君嗤笑一声,“你這‘才华’真是深藏不露,悄悄的就什么都给办好了,還知道要露一半藏一半,最要命的還得在最关键的时候抖出来,”
她环视着周围的一片废墟,“瞧,真是一下子就解决得干干净净。”
“晚辈绝无欺瞒之意!”容桐赶忙把头埋得更低,心裡把那個真正“露一半藏一半”的混蛋咒了一遍又一遍,
“实在是這件事事关重大,昆仑内部化神期的大能都成了细作,晚辈自然也彷徨過,不知该信赖谁。思来想去,只好出此下策,务必将這些东西当面呈给元君才能安心。”
“是嗎?”云华元君再度打量起她,似乎在估量着什么,半晌才道:“那你办事倒是妥贴得紧。”
确实是很妥贴了,還知道她這個上司,倒底一切也只给她交待了。否则她座下出了這么個逆徒,一旦乾元或是蘅芜籍此发难,這昆仑内务之权她還能不能守得住,那就难說了。
“說来惭愧,晚辈实则并非有什么丹心汉青的宏图愿景,战场刀剑无眼,晚辈道行微末,实在是难以应付。然昆仑毕竟是晚辈师门,晚辈思来想去,也只能竭力尽好本份,才不负昆仑、元君您的栽培之恩。”
“你這‘本分’尽得可谓发力過猛了,”云华元君悠悠道,“户土司郎官,掌勘验户籍、核查账目,即便在核查中发现端倪,谁也不似你這样,一下子将顶头上司给捅下马去。”
她围着容桐缓缓地飘着,“司籍堂两位侍郎乃是本君左膀右臂,现下一個闭关一個魂飞魄散,你让谁来给本君办事?”
容桐的心漏了一拍,上司向你埋怨你搞掉了她的心腹,搞得她现在很缺人手。那么她到底是想问罪于你,還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元君手下,自然人才济济,必定有可用之才能填补缺位。”思来想去,她還是觉得一切谨慎起见。
“人才?”云华元君想到之前她那個回来复述的亲传弟子——只不過是解释容桐已经给他讲了一遍的原理,這都能磕磕绊绊沒一句不含糊的,最后還要贼喊捉贼的玉华在边上“好意”给他提個醒——于是心裡只有呵呵了。
她现下算是清楚了,她要的不是修为天赋上的人才,而是一個能办实事、有经济之道的人才。但是别說她座下,就是放眼整個昆仑,谁不是“修炼第一,其余靠边”。
所以她发现,她其实沒什么能選擇的。
“既然连玉华都能夸你一句‘聪慧過人’,想来你的才干能够胜任更高的职务。”
她伸手,掂着容桐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
“紫光真人听制。”
“是,晚辈……臣下在!”容桐心如擂鼓。
云华元君对她的更改称谓表示满意,她松了手,不紧不慢道:
“敕:尔有奉公之典,实干之才,兹特授尔为司籍堂左侍郎,协理要务,望尔另加丕绩,钦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