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白若墨(修bug)
容桐闭目调息了三個周天,终于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平复下去。她睁开眼,天光迎面漫涌进来,照亮了两壁上刻画得繁复细致的云雨龙鹤与飞鸿腾凤。這辆云车比她平日所乘的要大上两倍不止,是侍郎一阶的专用座驾,同时隐隐昭示着她正式成为了云华元君麾下,日后真正进入了昆仑的权力阶层,而不再是挂了個划水性质的官阶。
最后還是不得不站队。不過对于這個结果容桐并不意外,爬得越高,就越不大可能独善其身。几個月的時間,她就从司级干部升到了国家副部级,虽然整個過程几次都差点脱离了她的控制,但好歹在最终目标的大方向上沒有偏离啊!
……好吧,還是很有点不爽的。被人操控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今天他是让你成了“功臣”,但玉华真人的前车之鉴還血淋淋地摆在那儿呢!指不定哪天你就跟他一样原地炸了!!
而且!她還因为這個犯了病!!玛德她十几年沒犯過病了!!!
云车的行驶忽然一滞,容桐被惯性带得差点载倒,她扶住窗框稳住身形,云车已经彻底停下,前路似乎被什么阻断了。
可是這裡是在空中,上下四方皆是空旷,怎样才能阻断云车的路?
容桐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经過玉华真人自爆那一遭,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時間将全身的灵力催动起来,从自己的乾坤袋裡迅速掏出几样看上去就很有逼格的护身法器加诸己身,想了想,又把当初太真元君赠与自己的流黄挥精剑取出来握在手裡。
一切全都一级戒备妥当,她才躬身掀开车帘,直起身踏在了外头的车轭之上。
云车外果然有人。身形消瘦的男子踩着一朵六瓣莲台,在她前方不远处悬空而立。他的相貌可称极好,若是单论五官和骨相,甚至比风雨霁這個容桐穿越以来遇见的男性颜值巅峰還要好看些,還有一点点沒来由的眼熟。然而沉郁的气息破坏了這样的美感,哪怕背靠天光,那過分苍白的肤色也只能透出泛冷调的色泽。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而淡漠,那种淡漠和张伟也截然不同,张伟是一种偶然间流露出的对万物无心的淡然,而這個人,他眼底的淡漠更像高高在上般的视若无睹。
总之,這個男人从头到脚,都给她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久仰紫光真人大名,今日能以得见,真是幸甚。”男人开口,嗓音些微的沙哑,像是久病初愈。
“有什么好‘幸甚’的?难道你在這么高的天域‘闲逛’,‘偶然’碰见我,‘顺手’拦住了我的云车?”容桐懒得同他客這個套。
她的话說得不客气,男人面上倒也沒有显出恼怒的神色,“看来真人对于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你无非只有出现和不出现两种可能罢了,不出现,那么你的目的到扳倒玉华真人這裡就为止了;出现,說明你的目的還远远沒有达到,并且你达到目的的途径需要通過我。”
“真人果然敏慧過人,看来某選擇真人并沒有错。”男人反倒是笑了,眼神中出现了和云华真人类似的,掂量她的意味。
短短一個晚上,容桐已经连续听到三個人“称赞”她“聪明”了,每一次的场合和人物都十分微妙,加上大清早的這個家伙,搞的她现在十分不待见這個形容。
“你之前的‘選擇’是张久成吧?他在你眼裡也‘敏慧過人’?”
容桐皮笑肉不笑,他于那個眷城卫队队长脑子裡留下的文字,明显如排版格式、隐晦到描述文风,都和之前张久成呈给她的那些工作企划一模一样。对方都如此暗示了,她再不明白张久成背后有人,這人就是他,那她的智商大概也担不起一连四個大佬的夸赞了。
“张久成与真人不同,以他的心性,至多也只能走到這裡。”男子,或者說白若墨,无悲无喜地摇了摇头,
“可真人你不一样,面对昨日如此突然之状况也能从容应付,在看似风险的选项前当机立断,某相信真人可以走得很远。”
“只要同你合作?”容桐已经猜到了他的台词。
“自然。”白若墨冲她微笑,看起来是在表露善意,“某看得出来真人绝不甘为池中之物,某愿助真人一臂之力,想来他日即使是站到九洲最高处,也并非不可能。”
嚇,不是钧洲而是九洲啊,這世界霸主的雄心可還行!
“我猜你在游說张久成的时候也是這样给他画的大饼吧?你觉得一個背叛前任上司的手下谁会敢收?”容桐呵呵道。
“权力总是伴随着一定风险的,聪慧如真人,应当有自己的权衡。”白若墨回答得滴水不漏。
又双叒来了!谢谢你们這么看得起我的脑子哈——
容桐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了,“那你的目的呢?我总要知道你搞出這么多事,到底是想要干嘛吧?”
“总归不会妨碍到真人的坦途便是了,”白若墨继续微笑地看着容桐,容桐却冷目以对,数息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
“好罢,告诉真人也无妨。”
容桐颔首,請說出你的故事——
“某此生所愿,不過得一人归罢了。”
他的眼裡似乎有什么情绪透出冰层渗透出来,不似作伪,“他曾是某最亲近的人,却因某之過错而万劫不复。后来不知哪裡来了一個孤魂野鬼,趁人之危夺了他的一切,還毁去某的家业……其余某可以就此放下,但某欠他一條命,却不能不還。”
不错呀,是個明白人!知道一命抵一命完全沒意义,而是要倾其所有找到复活对方的方法。
“很感人,虽然只有寥寥数句,但其中之情已表露无遗。”容桐抚掌,“为一人而战,听起来是值得你付出這些助力的理由。”
“那么真人可有决意了?”白若墨复看向她。
“嗯——”容桐似乎思考了一番,最后点头,“有了。”
白若墨抬眉,表示洗耳恭听她的答案。在他的预想裡,這個女修最终会点头的几率很大。
他观察了她那么久,户土司揽权、暗中收集灵脉被贪墨的证据、察觉到了大量的猫腻,表面上却不见半分流露……他想她和他其实是同一种人,都可以为了某种目的能够长期沉潜,敢于奋进和冒险。忠诚、大义都是他们所稀缺的品质。
跟這样的人谈交易說难也难,說轻松也很轻松。她太通透,所以如同对张久成那般欺骗她不大可能,但是只要把利益明晃晃地摆在她面前,不用费太多口舌,她自己就能作出利害的抉择,她应当是勇于下注的人。
但回答他的激射而来的金色剑光——
白若墨眼瞳骤缩,当即闪身而過,那道剑气却是虚晃的试探,向下直接劈裂了他脚下的莲台,他失去得以立身之处,平流层猛烈的风卷得他难以顶住身形,而容桐却已然闪现在他近身之处,带着爆亮金光的长剑复又刺来,他不便躲闪,但护体罡罩祭的及时,轰隆一声,剑光激荡出数丈之远。
“真人,你這是何意?”他皱眉。
“很明显啊!我单方面宣布谈判破裂——”容桐自己也有些稳不住,但這不妨碍她在风中飘摇着快速掐出一個法印,一個小型的聚灵阵在她前方升起,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她体内的灵力,
“所以现在,我要跟你算一算账!!”
灵力流轰然爆发,冲撞上他护体罡罩的瞬间便将其四分五裂。白若墨意外于她的修为,毕竟望月峰的紫光真人绣花枕头之名在海西一战后满昆仑皆知,一群筑基金丹的低阶弟子尚能全身而退,她临阵脱逃居然都能落下一身重伤,這几個月来他开始真正关注她,却也只看得到她的心性谋略,却从未见過她和什么人动過手。
今日看来,就凭她现在這样的身手,往日的那些關於质疑她实力的流言简直匪夷所思。哪怕他活了如此多的年头,也从未见過一個简单的聚灵阵能爆发出這般巨大的威力,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凝聚着可怕的能量。
思绪百转千回,但白若墨在招架上绝无半分凝滞,在护体罡罩碎裂的瞬间,他反守为攻,虚空中抓出一杆银色长.枪,一挡一挑,金属火花碰撞间,他格开了容桐欺身上前的攻势,一枪.刺向她的心脏。
容桐闪避而過,但稍微有些用力過猛,她直接被风带着往右侧偏离而過,白若墨趁机想补上一击,结果自己也摇摆不定,支撑不住准星,這片天域不稳定的因素太多,這女人居然直接選擇在這裡动手,简直是疯了!!
但是他不能往下坠落,他之所以選擇在這裡守株待兔,便是免得被昆仑裡那些還虚大乘期的修士察觉。他们的神识无所不在,唯有這裡,灵力流太乱,不适宜神识的展开。
一旦离开這裡,他恐怕会直接暴露!
容桐其实也是這么想的,不過她不清楚白若墨的底细,只是他把她扯进了個不清不楚的境地,她不想在自己表面已经得利的情况下再让他暴露一切,到时候一切又都解释不清楚,自己恐怕要再次经历一番扯皮,神不知鬼不觉地先解决掉這個后患是最好的办法。
而這裡是個好地方,不仅沒有眼线盯着,而且神识不好使,這样就无法借用外界的元素力量作战,对她這种经验几乎为零的菜鸡有利。
他三番五次地摆布她,终于触到了她的底线。她第一次出手,原本以为会有诸多恐惧,但临到了,只觉得血管裡战意沸腾,才勉强定住身形,立刻出手,灵力积蓄爆出巨大的环形气流,她向着他的方向弹射而去,熊熊剑光势如破竹,一個巨大的弧度狠狠地劈下……
容桐忽然呼吸一滞,怎么会!落空了?!
“可惜了,偏差度太大,不然某恐怕真的就要死在真人的剑下——”那個沙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后方。
容桐心中一惊,回头就要抵挡,对方已经长.枪一挑,气流迎着她的面炸开来,她猝不及防地翻滚着飞出去,那道气流不依不饶,接二连三地爆炸,她就這么在空中被冲击了一次又一次,而对方已经快速追了上来,长.枪圈转,划出无数道极寒之气,空中的水汽被凝结为冰刃,朝着她破空而来,容桐身形尚不稳,躲闪的狼狈,几次中招,全赖身上事先准备好的护身法宝,這才有惊无险地扛下。
這不是游戏,受到伤害仅仅是掉血條而已,人還能坐在电脑前冷静地操控反杀。他们间的短兵相接,每一招都威力巨大,挨上一星半点,重伤其次,你的反应力和灵力都在大幅度下掉,败落的可能性会无限增大。
容桐自然不能干挨着,她挥出的剑光从来沒有停止,每一道都是挟着万钧之势冲出的,可是对方比她闪避的更加轻松,這不仅仅是对战经验上的差距,就像白若墨刚刚說的——偏差太大了。她的老毛病,微操不行。
這样下去不行!容桐目光微凝,這個男人展现出了元婴期以上的实力,虽然在她的感知裡他境界并沒有得高過她多少,但技巧和战斗经验全都优于她,他很快就要占据优势,而他一旦占据优势,必然会对自己下杀手!
那么——
白若墨开始還游刃有余,其实若非這片空域太不稳定,再過几個回合,他完全有把握一枪.刺进這個女修的心脏。但突然地他感觉到了不对,对方打過来的剑光骤然变得密集,他一时沒跟得上,不得不再次转攻为守,然而对方劈過来的剑气量還在加剧,几乎沒有一個渐变的過程,完全是突然之间的暴增,他开始难以招架,几次都差点沒能扛住!
她在加快攻击的速度,她在疯狂地输出灵力!她是真的疯了吧?這么做她能扛得過半柱香?她不怕丹田透支嗎?!
但是敌人疯,你也不得不跟着疯,对方都开始机关.枪突突突地扫射了,你還敢只抬個小步.枪?
只能也拼尽全力疯狂输出啊!
于是容桐成功地把技巧性的对战转化成了简单暴力的对轰,但是暴力对轰也讲究個谁先压制谁的前后,她先发了狂,把对方也给带了进来,战局马上就开始对自己有利……而且,不好意思,虽然微操见笑了,但她灵力真的多啊!
白若墨不断地抵御躲闪,终于還是被伤到了几处,虽然不是要害,但要命的這女修不仅攻击密集而且强度還一点都不掺水,他伤了元气,加上对方的可怖的攻击速度根本来不及给他动用其它法术的時間,颓势立显。
容桐其实也累得不轻,但她必须乘胜追击!憋着一口气,她再次提升了丹田内灵力的运转速度,攻击力度继续攀升,她边输出边飞速靠近他,将他死死地压制。很好,這家伙的灵力流转开始出现滞后了,马上,马上……
她逼近他,在足够近的距离,再次刺出一道威能巨大的剑光。然而他竟然不再躲避,迎面上前来,长剑穿過他的前胸,鲜血喷溅,飞了她一脸,剧烈的血腥味和黏腻的触感忽然浇息了她体内沸腾的战意,仅仅是一瞬间的慌乱和无措,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扯着坠落下云层,白若墨要把她带离平流层!他不惜重伤自己也要带她下去!!
为什么?
只能是因为,下了平流层,他就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她!
神识!!!
容桐瞬间清醒,挣扎着要摆脱他,然而下坠也是一瞬间的事,转眼他们已经落到了云层之下,而巨大的痛苦骤然困住了她!
白若墨不是打算用神识调动周边灵力攻击,他是要直接用神识碾压她!
神识,這种通常用作沟通的外化精神,一般不具备直接攻击力。除非是一個人的境界远远高于另外一個人。
容桐只觉得有一万根针狠狠刺入她的脑子,在裡面不停地搅动着,她一时痛不欲生一时幻像频频……冰封的山巅,赤.裸的少年被钉住双手双脚挂在十字形的铁架上,鲜血顺着他纤细的脚踝滴落;银色的军团攻破山门,战火绵延千裡,残破的躯体被人践踏,穿云箭破空而来,在扎入她腹部的一瞬间箭头炸碎,将她的丹田和神魂扯了個粉碎……
她终于止不住地惨叫,无力地开始下坠。白若墨从空中追下,他的神情竟然是悲悯的,手中的长.枪却高高举起。
“痛苦嗎?我便是這么過来的,一千年了,也该结束了。”
至少现在该结束了,他必须尽快下手,已经有人感知到他的出现,不能再拖了。
他只觉得恼怒,杀掉一個不识好歹的元婴期居然這么麻烦!這一次惊动的人太多,他恐怕不能再留這這裡了。
银色的长.枪带着极寒的气息狠狠穿来,容桐茫然地睁眼,眼瞳裡那点寒芒在不断地逼近,要躲开啊……快躲开!!
可是来不及了,剧痛和恍惚让一切动作都变得缓慢。千钧一发之际,突如其来“铛”的一声,长.枪忽然被一道风刃打得偏离落下的轨迹飞了出去。
下一刻,青色的光芒如同焰火升空,她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個臂弯,紧接着被收紧在坚实的怀裡。
神识带来的精神污染瞬间被什么更强横的东西压制了,她看清来人,却再一次地呆愣住,
“我說,先是我给的灯笼被触发了保护屏障,现在又被人追杀,你這短短几個时辰過得挺充实的啊。”
那人轻轻地笑着,声音像是辗转的流水,又像拂過水面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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