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尸变6(替换完成)
然而四下张望,却见幽暗处,本应逃跑的嫌疑犯正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头埋得低低的,单薄的双肩微微颤抖。
见成秋柏醒来,她抬起头看過来,两厢对视,只见女子发丝散乱,眼角发红,像是刚刚哭過一般。
————
“幸存者共有一千二百一十五人,還有一口气在的都救回来了,只是落下残疾的人超過了三分之一,许多人的手足都被那些爬尸给嚼碎了,实在沒法子拼回来。“
”而且很多人的情绪都不稳定,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拦下了不少接受不了现实打算自杀的了。”
“我們正在画结界,但是今夜眼瞅着雪越来越大,气温太低,只怕有不少体弱的撑不到结界画完。”
“况且缺水少粮,也不能只单靠仙丹来支撑。”
“……”
爬尸之乱才告一段落,善后的工作果然如容桐预想的那样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問題。他们這一群昆仑修士技能点大约都点到了暴力输出上,一遇到救人這种問題個個都捉襟见肘。
前来报告的小班子团体一個接着一個,一言一语都拼出這個不容乐观的事实。
容桐召集大伙一合计,都觉得现今最好的办法還是打开城门,把這些难民放回城内安置。上帝归上帝,凯撒归凯撒,南晋百姓的問題让南晋朝廷安排到位,他们来从旁监督,必要时提供一定的援助。
“我們需要去知会南晋分部嗎?”营造堂的员外郎想到之前南晋分部那個明目张胆摸鱼的态度,不免忧心忡忡。
“昆仑律例上可沒写着昆仑分部可以直接插手凡俗的政务,知会他们作什么?直接让南晋王看着办!”
“南晋分部于此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只怕南晋朝廷早就与他们沆瀣一气。”抱琴說出了她的担忧,“虽說昆仑内门威名甚重,南晋朝廷于我們而言不過区区蝼蚁,可我們的停留毕竟只是一时的,为了他们王室的长远考虑,只怕……”
容桐笑了,”那大不了,就不给南晋王‘长远考虑’的机会。“
与此同时,南晋王宫内灯火通明。
“各位大人,城外的尸乱是似乎已经被紫光大人他们一行人止住了。”一個南晋分部的弟子匆匆来报。
此时南晋分部所有的主事们都聚在一处,听闻此消息,個個都面露震惊之色。
那些爬尸有多么难以对付,他们可都是见识過的,之前不還搞得那群内门来的元婴焦头烂额的么?他们本来那种砍爬尸的进度,估计砍到明天早上都应该砍不完,卞安城守不守得住還很悬乎,他们這儿不少筑基以下,无法御剑飞行的弟子们個個人心惶惶,若不是尚钦真人强压着,甚至已经有人要卷铺盖逃了。
“贫道之前听到城外头似乎有落雷之声传来……不知可是紫光大人他们一行人有谁发动了什么阵法或是什么独门大招呀?“
尚钦真人听着他几個同僚的议论纷纷,心中只觉得不对头,最后的那几個跟着紫光的甄选者裡,应当是沒有超出元婴期的修为罢?他自己也是個元婴,自认很清楚元婴期的上限在哪裡,方才他的神识所感知到城外传来的威能却远远超出了他对于元婴期的认知……难不成,难不成他想岔了,這回紫光背后实际上是有大能保驾护航?
他越想越心有戚戚,想要自我安慰却越来越沒有底气,殊不知他的脑回路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歪打正着。
這时,他的一個亲传弟子也過来报告:“师父,那些大人们都歇下了。他们在自個儿的寝宫外头设下了三层防御结界,叫我們无事不要打扰他们。”
"那些人裡,就沒人說些什么嗎?"尚钦真人暂时缓下心头的不安,随即又皱眉道。
"不曾……"弟子想起那些内门大人们一個個高高在上的做派,那看他的眼神,也不知是看什么玩意儿,反正不像是在看一個人。他觉得屈辱极了,更觉得他师父安排自己跟他们“套近乎”简直是天方夜谭。
尚钦真人揉着眉心,不耐烦地挥退了弟子。
“贫道就說吧,内门和外门天差地别。多少年了,那些甄选者不都是那副德性么!”陈主事摸着山羊胡子,摇头道。
旁边另外一個主事也跟着帮腔,“還是别成日白日做梦,想着咱们有能有资格和那些大人们‘合作’了,人家就算看不上紫光那個小毛丫头,但也看不上咱们呀!”
“够了!”尚钦真人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现在我們已经落入最被动的境地,你们居然還有闲心在這儿說风凉话!再這样這担子我可撂下不干了,你们自己去对付那個紫光吧!!”
主事们忌惮于他元婴期的实力,大多勉强噤声,唯有陈主事仗着自己资历老,還是忍不住道了一句,“尚钦道友,你以为你說不干,紫光就能放過你嗎?若不是你,南晋分部也不会是今天這個样子,各個地方孝敬上来的东西也是你拿大头。与其在這儿跟我們放狠话,其实最该着急的人是你才对。“
“你——”尚钦真人气得指着他,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用武力教他做人。
正在這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两道毫无遮蔽的剑气飞速而来,降落在南晋王宫的某個方位。
“那裡是……南晋王的寝宫!”
尚钦真人只觉得心中一跳,赶紧掠了過去。
一個粉面含春的女修在寝殿门口一柄重剑横在他面前,将他和后面赶到的其他主事以及其他不明所以的太监和禁军悉数拦下。
“紫光那丫头有事要通知你们的国王做,暂时谁都不能进去。”她凑向尚钦真人,“尤其是你们。”
“居然又是你!”尚钦真人认出了,這赫然就是之前那個几次三番戏弄于他的女修,他现在一见到她,就觉得自己的肝火又旺盛了几分。
”……昆仑律规定了,“他强压住自己的肝火,“一切超出凡人力所能及范围的灵异事件,应当由昆仑分部予以处理,果是關於這一次的尸变,你们不应该越過昆仑分部——”
话音還沒落,他只觉得就仿佛如泰山压顶般的威压朝他凌空压了下来,他以及身边的其他所有修士都被這可怕的威压压得跪倒在地。
這……這是化神期!!
“紫光說了,灵异事件当然是修士的管辖范围,但是现在爬尸已经被处理完了,安顿流民,应当是凡人自己的责任。只不過民情大于天,我們打算给南晋王一個小小的建议罢了。”
“嘘——“许飞琼竖起食指碰了碰嘴,”所以你们一個個的都老老实实呆在這儿,不要动,也不要想着传话给谁。”
谁還能动能传话呢?個别境界不够的,只差白眼一翻晕過去了。
普通人倒是沒有被许飞琼的威压所波及,但见到這样的阵仗,任谁都被吓得不知所措,原地也跟着乌泱乌泱跪下去一片。
這时,寝宫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少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一個俊逸的青年跨出门槛,“外面有哪一位,是南晋王身边的大太监陈公公?”
跪在殿门口的一個太监哆哆嗦嗦地直起身,“……老奴是。”
一卷明黄色的制书递到他面前,风雨霁和声道:“南晋王的谕旨,你去传召给六部罢。”
……
黎明即将到来之前,北郊的一日夜内遭逢了无数苦难的幸存者们,终于看见了那扇城门缓缓洞开,对之前被抛弃的人们无声的表达了再次的接纳。
“我不要回去!”杜安盘坐在原地,神情无比倔强,他努力的挺直腰杆,想要表达出抵抗的决心。
很多的幸存者从他身边经過时都别過脸对他视而不见,有人甚至如同躲避瘟疫一般故意地绕远避开他,這些大多都是亲眼目睹之前這個莽撞的少年郎不管不顾地顶撞昆仑仙姑,险些酿成大祸,波及他们。
杜安紧紧的抱住手中的一把剑鞘,這是他如今所剩下的唯一。
一個有些年纪的妇人离开人群,蹒跚着向他走了過来,一直走到他面前才颤巍巍地停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长吁短叹,
“孩子啊,你可别犟了。”
她正是之前第一個反应過来,替他跪地求情的那個伤患,然而杜安对当时周遭人们的反应一无所知,自然也不认得他的半個“恩人”。
他昂头,十分激烈道:“朝廷之前对我們赶尽杀绝,怪物来的时候城门紧锁见死不救,說让我們滚我們就得滚,說让我們回来我們又要乖乖的回去!他们有把咱们当人看嗎?!”
他大叫出声,“這可是血海深仇!你们怎么這么轻易的就原谅他们了?!”
妇人站在原地,等他宣泄完自己的情绪,這才缓缓地开口,“我明白你的心情,孩子,我全都明白。”
“我生了十個孩子,九個都饿死在灾年,還剩下最后一個,眼看也要养不活了,這时候听說了神仙要招徒弟,于是死乞白赖,好歹跟着乡裡进城的队伍,带上孩子一块儿来了。”
“可我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传說中的神仙长什么样子,就在城裡的混乱中被官兵给误杀了。”
“我想给他找一处好的墓地,依山傍水,沾沾這卞安城的仙缘,好来世就能投身在仙家,听說仙人永远不会饿肚子。可是一回头,孩子的尸体就已经被人扔到火堆裡烧了……”
杜安显然怔了一下,但随即更加激动的打断她,“這些丧尽天良的害你如此凄惨,你更不能同他们妥协了——”
“咱们這些平头百姓,哪裡有资格同官府說什么妥协原谅?”妇人无悲无喜,神色平静而空茫的望向远处,“不妥协,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叫我拿什么来填饱肚子?以后的日子還得過,人总得想着怎么活下去。”
“祖祖辈辈都是這样過来的,老天肯赏口饭吃,小吏别为难咱小老百姓,朝廷不加赋税,這就是好日子了,還要苛求什么呢?”
她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神仙裡的大官儿来了,那些大人们神通广大,心肠又好,他们都說了会护着咱们的,你看,朝廷都听他们的话。孩子,别怄气了,进了城,有屋子住,有炭火烤,那识文断字的看了告示,說朝廷一天管咱们两顿饭,顿顿米面馍馍管饱。纵是有天大的苦,也先要填饱肚子呀。”
杜安愣了,杜安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她的话,他要公道,他要尊严,他想要大家联合起来声讨朝廷,声讨昆仑,甚至做一些更“胆大妄为”的举动。可大家却不想要這些,大家都只想填饱肚子。
“……都是假的,”杜安咬着牙,努力的想要說服对方,“朝廷和昆仑分部只不過想要应付那些内门的修士,這都是些表面功夫,他们才不在乎你们!這個国家已经烂到根子裡去了——就算是昆仑也好不到哪裡去!!”
“哎呀!你怎么能說這样的话!”老夫人吓得双手合十,连连祷告,“神仙大人们在上,孩子不懂事,還請诸位再大人有大量一次,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你不要向他们求情!”杜安大声地打断她,“我也不用你替我求情!”
“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用食指狠狠的想戳杜安的脑门,被杜安一下侧头避开。最后,她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终究是不再管他,重新蹒跚着往从城门排過来的队伍走去。和昨日不同,這條队伍虽漫长,却在井然有序地看着城内移动。
“城门开了……”成丘柏从钟楼上往下望去,正见难民们陆陆续续地顺利入城。他松了口气,看来大人他们已经解决了尸乱。
但——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重任”,慌得回头一看……還好還好,人還在那裡。
就是她這個形容……
“你不是……怎么就……不是……你、我……”老实人成丘柏一头雾水,两眼发懵。
怎么回事,为什么嫌犯還沒有逃走?难道刚刚暗算他的人不是這女的?所以自己现在是不是其实应该马上過去重新把她捆结实,再警告她不要耍花招?!
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一道凛然的剑气已经当空横劈下来,他连避让的時間都沒有,脚底的石砖已经被掀得碎块四落,一道深深的裂缝横亘在他和白衣女子之间,差点将整座钟楼原地劈成两半。
“你這毛头小子過分了啊!”才从南晋王宫過来汇合的许飞琼拎着一柄重剑徐徐下降,一手叉腰,柳眉倒竖,“就算這女修有問題,你也不能随意强迫她!不分场合地起淫欲,简直有辱我昆仑门风!!”
“怎么了這是?”容桐晚到一步,就撞上了這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背后跟来的一众甄选者们也面面相觑。
成丘柏赶紧窜到容桐身边,嘴跟借来的急着還一样,噼裡啪啦地把之前他莫名其妙后颈一痛昏了過去然后醒来之后就变成這样的来龙去脉溜了一遍。
容桐叹了口气,她拍了拍成丘柏的肩膀,转头冲许飞琼道:“前辈,我相信他說的话是真的,您先把剑放下吧。”
“是……嗎?”许飞琼表示疑惑,但還是把剑收了起来。看来今夜虽然兵荒马乱,却让容桐在她心中建立起了一個靠谱的形象。
容桐肯定地点点头,成丘柏别說压根沒那個胆,就算有那個胆,他也沒那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