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19
情況簡直糟透了,直到餘寒和餘歆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林尋仍有些晃神。
餘寒已經被推入手術室,林尋就站在手術室外,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連着扇了自己好幾下。
很疼,她這才相信這不是夢。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指尖陣陣發麻,隱約還能感覺到餘寒留下的溫度,上面還沾着餘寒的血。
就在幾分鐘前,王助搶救無效宣告死亡。
警方正在聯繫王助的家人,另有民警詢問林尋和蔣延來龍去脈,林尋因喉嚨受傷說話艱難,幾乎都是蔣延在說。
林尋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腦子嗡嗡作響,根本沒有聽進去蔣延和民警的對話。
蔣延一邊說一邊時不時看向她。事實上到了這一刻蔣延都是懵的,當然他懵的地方和林尋不同,他對整件事瞭解得還不清楚,向民警描述時有一段前因是空白的。
現在唯一知道全貌的林尋卻變成這副模樣,她看上像是嚇傻了一樣,但她沒有哭,更沒有發瘋,她異常地平靜,甚至呆滯,就像是一場速度緩慢、無聲無息地崩潰。
不知過了多久,蔣延描述完一遍情況,又進行一些補充。
人在經歷突然變故時,思路會受到衝擊,大腦需要一段時間冷靜沉澱並且將紛雜的信息整理清楚,他已經算是超常發揮了了。
說起來,這還是因爲他曾經經歷過更慘烈的往事——許南語的自殺現場。
蔣延再次看向林尋,雖然他還不知道前因,心裏卻留下一個問號,他總覺得林尋隱瞞了一些事。而在趕去錄製棚的路上,因爲太過匆忙,餘寒根本來不及講明。
不知過了多久,許亦爲和餘家爸媽相繼趕來。
餘媽急得哭了,隨即聽到餘歆已經醒過來,連忙去病房看她。餘爸臉色發白,手直哆嗦,畢竟直到下午餘寒還是好好的。蔣延和蔣爸正在安慰餘爸的情緒,生怕他一個激動當場暈倒。
許亦爲徑直走向林尋,將一個保溫杯遞給她。
林尋擡起頭,一時眼睛發熱,搖了搖頭。
許亦爲的表情很冷靜,眼神平定,他就那樣看着她,隨即一把托住她的手臂將人拉起來。
林尋被迫起身,腳下無力,她還有些抗拒,不想離手術室太遠。
許亦爲說:“你脖子上有傷,及時處理了才能好得快,你才能儘快將事情告訴警方。”
林尋沒有接話,卻也不再掙扎,就這樣被許亦爲帶去急診室。
從頭到尾許亦爲都沒有問過她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弄成這樣,爲什麼不及時告訴家長,爲什麼要自作主張。這些餘家爸媽、蔣爸和民警問過的問題,他好像一個都不好奇,也沒有情緒起伏。
直到林尋的傷口處理完,她的思路漸漸沉澱下來,這纔看向許亦爲。
許亦爲就坐在旁邊刷手機,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頭與她對視。
林尋拿出自己的手機,給他發了這樣一條信息:“爲什麼不問我?”
許疑問反問:“我該問你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問了就能改變嗎?”
林尋很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她心口像是被糊上一樣透不過氣,喉嚨裏也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不只疼而且承載着巨大的負面情緒。
如果這是她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她一定比現在還要慌亂、六神無主。事實上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此時此刻她心裏的懊惱、悔恨遠遠大於慌張,甚至還有些絕望。
林尋繼續打字:“還能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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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亦爲:“手術沒這麼快結束,要等醫生出來問過才知道。”
林尋:“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許亦爲掃過這行充滿急切情緒的字,輕嘆一聲,說:“等今天的事情處理完再說。你需要的是休息,還有,你要冷靜。”
林尋快速打了行字“你叫我怎麼冷靜”,但沒有發出就刪掉了。
她閉上眼,努力壓制住所有負面想法,命令自己將許亦爲的話聽進去。他說得沒錯,任何發泄性的情緒都沒有幫助,她必須冷靜。
林尋又睜開眼,用文字說:“所有可能性我都想到了,我連細節都注意到了。我不明白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間,只有幾分鐘,爲什麼出來就全變了?後面發生的事太過突然,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情況,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太奇怪了,這整件事都透着詭異……”
換一個人一定以爲林尋產生幻覺,正在胡言亂語,許亦爲卻這樣說道:“你說你都想到了,可你想到的只是你以爲的變量。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行爲,他人的行爲你左右不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可能將你認定的‘萬無一失’打破。‘一點微小的變化,可能會引起整個系統巨大長期的連鎖反應。’你不是導演,這也不是在拍電影,你無法讓所有人都聽你的安排,按照你說的去表演,對嗎?”
林尋怔怔地看着許亦爲,好一會兒沒有動作。
她忽然想起上個週末和餘寒、餘歆去唱KTV,因她規勸餘歆一些話,回到別墅區就觸發了和餘寒的另一番對話。而她和餘寒對話的觸發時間,早於上一個世界的時間點。她當時還想過,會不會是因爲她無意間改變了什麼,才導致它的提前到來。
還有這次廣告片拍攝,場地換了,是因爲她讓許亦爲介入。她原以爲強|奸餘歆的男人是孫導,對他一直很防範,沒想到卻跳出來一個王助——這都和之前的情況不同。
想到這裏,林尋低下頭,再次感受到整件事的混亂。
改變一個因,影響無數個果。而在這場混亂中好像有一條逐漸清晰的線路,線的另一頭是一個閃着亮光的目標點,它像是正在呼喚她,叫她順着這條線去找它。
……
這個晚上註定煎熬。
餘寒接受手術之後就被送往ICU,聽醫生的意思說這兩天是危險期,需要密切觀察,現在還不能確定病人是否能過得了這關。
醫生還說由於餘寒的臟器和頸椎都受到刀傷,希望家屬能做好心理準備,因最好的結果是高位截癱。
餘媽崩潰大哭,餘爸沉沉嘆氣,兩人都有點支撐不住。
林尋本想上前,卻被許亦爲拉住。
許亦爲對她搖頭,又指了指着她的嗓子,她這才作罷。
許亦爲去和餘家爸媽打了招呼,又給民警留了聯繫方式,便帶林尋回家,並對她說:“你現在留在這裏什麼都幫不上忙,他們最需要的是你說出全部經過。可你現在還做不到。”
林尋一晚上情緒低落,即便真的回到家也無法真正休息,她的精神世界正在經歷天翻地覆,越來越多的疑問在腦海中聚集。
許亦爲不是那種苦口婆心的性格,他若想說就會點撥一下,但不會掰開揉碎了講,永遠都是點到即止。
第二天一早,王叔依然按時按點來接林尋去補習班。
林尋不太想去,王叔卻說:“許先生吩咐了,說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家裏胡思亂想,最好還是去上課。醫院那邊有消息,他會隨時通知你。”
結果一整天下來,林尋根本沒有吸收任何知識點,她全程都在放空,班裏的同學找她聊天,問餘歆去哪兒了,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也沒有迴應。
直到放學,林尋坐車回到家裏,一進門就看到許亦爲。
許亦爲穿着外出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正準備出門還是剛回來,見到林尋,他先倒了一杯溫水給她。
林尋一怔,卻還是接過。
許亦爲很少做這樣“體貼”的舉動,她隱隱生出不妙的預感。
在許亦爲的注視下,林尋喝了口水,剛嚥下去就聽到他這樣說:“你不要激動,先聽我講……餘寒,已經走了。”
語氣平淡的一句話,林尋一下子呆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許亦爲,焦距卻逐漸模糊,蒙上一層水霧。
眼淚落下來,掉在手上,掉在杯子裏。
許亦爲無聲地吸了口氣,問:“你今天聲帶恢復得怎麼樣,能講話了嗎?”
林尋點頭,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清了下喉嚨才說:“能。”
許亦爲又道:“先把醫生開的藥吃了,把水喝了,跟我去趟派出所。”
林尋沒有迴應,而是從包裏將藥拿出來,當着許亦爲的面服下。
許亦爲拿起她的小藥盒,打開其中一格,露出紅色和藍色的膠囊:“這個也要喫,記得每天都不能忘,這對你的身體有幫助,你需要體力。”
林尋依言照辦,並一口氣將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
林尋一路上都沒有講話,只是盯着窗戶外面的出神。
到了派出所便開始走手續,在許亦爲的陪同下,林尋坐在問詢室裏接受問話。
除了筆錄還要現場錄音,民警一邊問一邊記錄,問得非常細緻,林尋的回答也沒有遺漏,包括她和餘寒如何商量對策,爲什麼會叫上蔣延並帶上那些工具,以及她從廁所出來之後所有情況急轉直下等等。
一場問詢長達兩個小時,林尋出來後又喝了一大杯水。
然而事情還沒有完,等林尋從洗手間出來,許亦爲說:“接下來咱們要去餘家,你做好心理準備。”
林尋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
這後面的事,林尋腦子一直是木的,就像是機器人一樣描述過程。
餘家三口和蔣延自然不會像是民警的態度一樣公事公辦,她的這場敘述面臨的全是眼淚、痛哭和抱怨。
林尋心裏早就有了準備,沒有爲自己辯解一句。
餘家爸媽指責他們太不懂事,爲什麼不跟家長打個招呼,憑什麼以爲自己可以?餘歆更是懊悔不已,怪自己不該去接觸孫導,應該多一些防人之心,隨即又問林尋,既然她一早就知道孫導團隊有問題,爲什麼不跟她講?
林尋看着餘歆崩潰的模樣,連一句“我說了你也不會信,你還是會去”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
現在的餘歆倒是相信了,卻是以自己被下藥,以及餘寒的一條命換來的“相信”。
幸而餘家爸媽並非胡攪蠻纏的人,加上許亦爲一直在周旋,折騰到凌晨終於放過林尋。
林尋跟着許亦爲走出餘家大門,一直低着頭,她的腳正在發軟,腦子正在發脹,無論和她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林尋沒有往後看,並不知道蔣延也出來了,隔着一段距離跟着她。直到林尋和許亦爲進了別墅,蔣延又在門口停留片刻,這才擡腳離開。
……
林尋回到房間靜坐了好一會兒,腦子還沒理清思路就走進洗手間。
接下來的動作都是機械性的:打開水龍頭,調整到滴水的程度;從櫃子裏拿出那枚嶄新的刀片。
她這一次的心境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她費了很大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力氣才勉強接受餘歆的死,而這一次她很快就“清醒”過來。而唯一相同的就只有那越發沉重的絕望。
聽着那“嗒嗒”滴水聲,林尋盯住鏡子,試圖回想之前經歷的場景。
但她試了幾次都無事發生。
她又拆開刀片,在手上劃了一道口子,看着鮮血流出來。
然而等了一會兒,依然無事。
林尋又開始回憶之前的條件:睡前聽了錄音接收心理暗示,晚上就夢到過去的場景,而且都是曾刺激她生出心理陰影的場景,並非日常不起眼的小事。
林尋又回到臥室翻出錄音筆,找到和餘歆被強|奸有關的錄音,回到浴室反覆聽了幾遍。
手上的傷口一直沒有處理,她任由它滴血,如果血液凝固了,她就再補一下——她想血應該是必要條件。
可林尋這樣反覆嘗試了半個小時,她依然待在這間浴室裏。
她還看了眼手機上時間,沒有任何變化,於是漸漸失去冷靜,開始煩躁,最終將浴缸的水打開。
上一次,她是出於極度的愧疚,不想活了才自殺。
這一次,她是主動嘗試,自殺不是爲了赴死,而是爲了再活一次。
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或許有一天,她會和電影《十二猴子》的男主角一樣,在反覆穿越時空的過程中徹底瘋掉。
林尋沒有換衣服,水放到一半滿,她就拿着刀片坐了進去。錄音筆就放在旁邊的臺子上,正在反覆回放與這件事有關的錄音。
她將自己沉進水裏,閉上眼,聽着自己的說話聲和滴水聲,再次沉澱下來。
但這一次卻沒有聽到那道詭異的聲音。
她分明記得它是如何鼓勵她自殺的,還一步步教她怎麼做。
爲什麼它不見了?
正這麼想着,那道聲音就出現了,好似就像在耳邊,很輕:“你是不是在等我?怕了,還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擔心沒有我的引導,就這樣一刀劃下去,一個不小心就真的死掉啦?是不是需要我的鼓勵?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林尋沒有睜眼,只是動了動嘴脣:“我求你。”
那聲音“咯咯”樂起來:“這麼輕易就求人呀,看來你是真的很絕望。好,我也不跟你浪費時間,現在開始聽我的:不要睜開眼睛,擡起你的右手。”
林尋擡起右手,手裏還捏着刀片。
那聲音又道:“將你的左手放在池子邊,不要動。”
林尋繼續照辦,左手擡起時掀起一點水波,手架在池邊還在滴水。
因爲閉着眼睛,聽覺會被放大,無論是水波攪動的聲音還是滴水的聲音都變得更加清晰。
“保持閉眼,現在將刀片貼在左手手腕上。”
林尋吸了口氣,根據自己的感覺讓右手挨近左手,讓刀片的鋒利貼到皮肉。因看不到,恐懼感也被削弱了大半。
“很好。接下來,你就……”那道聲音開始下達最終指令。
然而這話還沒有說完,就在這一刻,浴室的門被人一腳踢開,門板撞擊洗手池發出劇烈的響動,不僅那道聲音消失了,連林尋也驚坐起身。
刀片自手腕上錯過,只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隨即刀片就落入水中,林尋卻顧不得這些,只能瞪住站在門口臉色陰沉的許亦爲。
許亦爲只看了她一眼,就從架子上拿下浴巾,將她一把拽起來。
林尋本就有些乏力,被他這樣一拽,腳下有些打滑,許亦爲卻速度更快地將她托住,並用浴巾罩住她的身體,隨即將人扛到肩上,返回臥室。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許亦爲又回到浴室將水放掉,關上水龍頭,將水裏的刀片衝進馬桶,直到一套動作做完纔回到臥室,
林尋正坐在牀邊發呆。
許亦爲雙手環胸地站在她面前,說:“解釋一下你剛纔的行爲。”
林尋擡起眼皮,看着他回:“只要自殺,我就能回到過去。我之前成功過的,所有觸發條件我都記得。”
許亦爲皺了下眉頭,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審判什麼。
林尋看不懂他的眼神,直言道:“你是不是想說我瘋了,可你之前不是說我沒有病嗎?我媽的病例單上也是這樣寫的,她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你也說過,她已經找到控制能力的方法了。現在我也找到了,我要再試一次才能知道它是否穩定,我是不是真的找對方法了。”
許亦爲吸了口氣,隔了幾秒才問:“如果自殺就能實現穿越時空,那麼就事實上來說,你媽媽應該沒有死,她只是穿越了對嗎?”
林尋點頭。
許亦爲:“既然她沒有死,爲什麼這四年來她沒有回來看過你?”
林尋一下子愣住,一個字都回答不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