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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漫漫长夜我来也

作者:携剑远行
禅房裡,一個中原人,一個“异邦人”,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施主請讲吧,刚刚你說的條件,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并不是什么大事。” 道希大师显然不想跟刘益守在要不要吃宵夜,要不要喝下午茶,明天早上换什么衣服。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面兜圈子。 “呃,大师,在下還有一事不明。贵寺已经如此破……朴素,何以能养十多個武僧呢?” 不要以为看過《少林寺》就觉得武僧很厉害,实际上,在這個年代,看佛寺的好坏,跟武僧的厉害与否沒有直接联系。寺庙的高贵在于传承和经文。 会写书,会念经,会翻译的和尚才是厉害和尚。耍弄拳脚的,是底层的存在。 道希顿时感觉一阵牙疼。 “這些人,都是退役的禁军,不過是无处可去,在庙裡混饭而已。他们自有朝廷每月发放俸禄,与贫僧无关。這裡怎么說都是皇家寺庙。” 道希颇为无奈的說道。 這圣明寺看似威严,真正的和尚,也就他跟道静二人!剩下的也就是做饭扫地的两個“师傅”。难怪永宁寺现在都不怎么对付圣明寺了。 這破庙已经混到此等地步,离关门大吉,也就一步之遥。 “大师,圣明寺也是庄严佛寺,按道理說,香火不该如此沒落,就說這佛龛。” 刘益守指着被武僧们搬进禅房的佛龛“遗体”和遍布铜绣的满地铜钱道:“這些钱只怕是好多年前投的吧?” 道希大师老脸一红。他的“专业”,是翻译佛经,而不是经营寺庙。以前有元氏一族每月提供香火钱,自然是吃穿不愁,他干自己的专业翻译就行了。 然而,现在元氏不供奉他们了,這些人又沒有谋生的手段,名为皇家寺庙,又不能像其他寺庙一样放高利贷什么的……怎么可能不沒落。 “大师,恕我直言,就算皇家拨钱修缮寺庙,也不過是苟延残喘而已,因为這世道变了呀。” 刘益守那俊朗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嘲讽圣明寺,還是在嘲讽這個世道。 道希大师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如果我有一枚铜板。” 刘益守拿起地上的一枚铜钱,绿色的铜绣看着像古董一样。 他将钱摆在道希大师面前說道:“我若是穷人,一枚铜板,够我吃一個饼。省点用,一天都能混過去。” 道希大师继续点头。 他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小娘子,這点破事還是知道的。 “如果把它奉献给佛祖,那我肯定要饿死,至少要饿一天。起码得等我发达了,才能侍奉佛祖吧?” 刘益守指着成堆的铜钱道:“這几十年来,均田不断被世家贵胄们侵占,落到普通人家的钱,也越来越少。 有多少人能把钱丢佛龛裡祈福呢?饿都饿死好些了吧?” 其实一文钱在孝文帝入主洛阳的时候還可以买個鸡仔,但是现在就只够买個饼了,至于为什么会這样,反正刘益守是想不出来的。 不等道希大师回答,他就继续嘲讽道:“而那些世家贵胄,虽然有大把大把的铜钱可以耍,但他们肯定是去永宁寺耍啊!去了說不定還能讨好胡太后,来這裡能捞着什么? 宣武帝已经不在了啊!” 刘益守的话让道希大师如梦方醒,好像从前从未仔细思虑,只是隐隐感觉不对的事情,如今就像是不穿衣服的壮硕莽汉,赤條條在自己面前跳舞一般。 恶心又令人无奈!恶心是因为丑,无奈是因为打不過! “阿弥陀佛!” 道希大师双手合十,对着刘益守拜了一拜,似乎是在說:請开始你的表演! “大师,圣明寺已经是一條咸鱼……我是說比较落魄了,走上层路线虽然短平快,但是容易招人恨,比如說永宁寺。 倒不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积小钱为大钱……大师以为如何?” 每一個字都明白,但组合起来,就有些不明所以了。道希大师面有难色道:“所以,贫僧要如何做呢?” “這些钱作为启动资金……我是說正好可以用来办事。” “不過,我先拿一百文当药钱,救人。明日……今日午时以后,再来跟大师說說具体怎么弄。” 刘益守对着道希大师深深一拜,捡了一百個铜钱装入布袋,随即拜谢而去。 刘益守走之后,道希将道静找来,让他安排人去荷花池裡捡钱。武僧肯定不愿意干這活,可怜的道静只好一個人在荷花池裡捞了一天的铜板。 洛阳城郊外某個破败小农庄裡,刘益守眼巴巴看着自己請来的医官,给恩人扎完针灸,稍稍松了口气。 “兄弟,别怪我收你钱,家中的规矩。這世道如此,我若是不收诊金药钱,不說别处,就說這洛阳城内外,乞儿遍地。 你能救活几人?记得了,你還欠我一千九百文。亲兄弟明算账。” 医官将药箱收好,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此人名叫崔冏,這脸真跟冏字差不多,四方形的,年纪轻轻看着就一副大叔像。不過此人针灸确实了得,据說是家学渊源,祖传技艺。 魏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曾祖父崔逞,曾经是魏国重臣,先祖是曹魏重臣崔琰。地道的世家子弟,在洛阳开医馆纯属历练,万一干不下去了就到宫裡当太医,或者去哪個州郡当一地之长什么的。 典型的创业失败就回家当市/高官! 而床上躺着的這位壮汉,就是当初救刘益守的恩人。嗯,他因为长得太帅,要被某些個元氏的家奴抓回去当“书童”。 是這位老哥挺身而出才沒有让那些人得逞。不過他也被人打了個半死,最后還是崔冏看到了,从中說情,此事才得以了结。 要知道,這年头,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出门也很危险的,甚至危险系数一点都不比妙龄少女要小。 “益守老弟,我看你也不是寒门出身,哪怕家道中落,也得奋起才是。要不我给家裡說說,给你介绍一官半职如何?” 崔冏好心问道。 這個叫“刘益守”的俊美青年,可不止是留了一手啊!当初這厮就用半阙五言律诗将自己镇住了。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啧啧,想想都让人心痒啊。 此等文采,混個打酱油的小官一点毛病沒有。当然,前提是他只有這点文采。 “谢了,洛阳并非久留之地,我干完這一票,就会离开洛阳的。”刘益守摆摆手,拒绝了崔冏的好意。 崔冏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最后带着怜悯看着躺在床上的壮汉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說,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世家子弟,并非全无头脑,崔冏這是在投资人脉呢。有利用价值并不应该感觉悲哀,你连利用价值都沒有,那才真的是令人悲哀的一件事。 刘益守并不觉得崔冏是假仁假义。 “刘叔叔,請喝水,小叶子請你喝水。” 一個瘦弱的小女孩,端着破碗,烧過的水,递到刘益守面前。這孩子七八岁的样子,身子骨瘦小得很,只有眼睛大大的,像是会說话一样。 刘益守两世为人,从未见過這么纯净的眼睛。他将碗接過来,放到老旧的桌案上,摸了摸小叶子的头說道:“你看,這世道充满了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先治好你爹的病,然后渡過今年的年关,明年希望就来了,不是么?” 小叶子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行了,从明天开始,跟着我一起干活吧,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养活你爹,不害臊。对了,以后不要叫叔叔,要叫哥,知道么!”刘益守总是充满了乐观的情绪。 “知道了,哥。” 小叶子乖巧的說道。 刘益守打开布袋,拿出一袋面粉道:“去和面吧,今天做饼吃。现在灾民越来越多了,把院子裡的门锁好。” 小叶子继续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哥,那我去和面了。” “嗯,去吧。我去一下圣明寺,晚点回来。” 午时以后来到圣明寺,道希大师果然已经等待许久了。 甚至有点急不可耐! 两人禅房相见,道希大师关切问道:“人救回来了么?” “应该還行吧。” 刘益守离开的小农庄的时候,觉得那位恩人大哥面色還算不错,呼吸也平稳,大概是沒事了吧。不得不說,崔冏這家伙,医术确实了得。 道希大师微微点头,然后就這样平静的看着刘益守。 “大师,如今民生艰难,指望施舍来的香火,已经很难了。” 刘益守实话实說道。 “那施主有何良策?” “我們卖斋菜!”刘益守兴奋的說道。 呵呵! 道希大师撇撇嘴,本来想讥讽刘益守几句,后来還是因为佛法精深,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如今的洛阳,衣食住行,处处都有佛家的影子。别說是斋菜了,每年宫裡都会进行斋菜大比。你跟贫僧說卖斋菜,我丢你老母! “施主這想法,有点儿戏了。” 道希大师淡然道。 “大师,是這样的。当年宣武皇帝還未登基时,某日梦醒,发现洛阳城内佛光大盛,刺目宛若天上烈日。问其左右,又不能见。 于是宣武皇帝独自微服出巡,来到此处,看到有一老僧搭着個炉子卖斋饭,香飘四溢。” “只是奇怪的是,饭菜虽然很香,但却无人购买,哪怕有人路過,都视若不见。宣武皇帝上前问老僧曰:斋饭是否可尝,为价几何?” “老僧曰:斋饭中若吃到铜钱,则无需给钱,铜钱亦可带走。若是沒吃到,那就得要一千文。” “区区简陋斋饭就要一千文,不亚于抢劫。但宣武皇帝贵为王爷,自然是不缺這点钱。他要了一碗斋饭,才吃了一口,就咬得牙疼,拿起来一看,正是一枚澄黄的铜钱!” “他顿时觉得斋饭香甜无比,也顾不得铜钱,一個劲的吃,吃到肚皮滚圆才停下来。等他晃過神来,自己正坐在一個池塘边。沒有斋饭,沒有老僧,沒有摊子,什么其他的东西也沒有。 但吃到的那枚铜钱,却依旧在手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顿斋饭的缘故,宣武帝感觉神清气爽,并且好运连连,不久之后,就登基为帝。” 刘益守也不管嘴巴张成大无法闭合的道希大师,指着窗外那個破败的荷花池道:“当年宣武帝吃到斋饭的池塘,就是這裡了。所以……” 所以是贫僧的无耻程度不够,才让圣明寺落到今日這般田地的么? 道希大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最后只好来了一句:“施主真是慧根独具!” “大师,這洛阳城裡的富贵人,都是人傻钱多……我是說不在乎钱的。愿意花一千文吃一顿饭的,就不在乎再多花一千文。他们吃的不是饭,而是逼格……就是在别人面前很威风。 咱们在斋饭裡……” “可以了,你全权安排下去吧。那些武僧,如果你能分点钱给他们,他们应该很愿意为你出力的。” 道希大师懒得再听刘益守聒噪,反正這事情听起来好像很靠谱就是了。 “那個……大师。度牒的事情?” 刘益守眼巴巴的看着道希大师,他们之间约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解决刘益守的“度牒”,也就是国家承认的和尚(而非野和尚)。 這年头,你說你是和尚,并不是看你吃不吃肉,留不留发,留不留胡子。而是看你有沒有魏国官府发的度牒。 有度牒的和尚,在某個寺院裡出家,叫“挂单”,刘益守现在就想在圣明寺“挂单”。只要有度牒,天下之大,哪裡都能去,甚至连南梁都能去! 不会有人盘问你,要什么路引,度牒就是最大的路引!刘益守反复横跳绕圈子,不就是为了這個度牒么?要是想搞钱给人治病,对他来說,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已经交给官府申請了,至于什么时候申請下来,贫僧說了也不算。” 道希大师意味深长的說道。 你好好卖斋饭,那就很快能下来。 你天天划水摸鱼,那就可能永远处于“在办”状态。 刘益守忍了,挤出一丝笑容,在心中问候了道希大师一番,悻悻的出了寺庙。 他用身上仅有的钱,在洛阳城裡买了点蜜饯果子,等回到农庄的时候,却听到小叶子压抑的呜咽声。 “怎么了?” 叫开门以后,刘益守就发现小叶子目光呆滞,好像有事情。 “爹……爹沒了……我爹沒了!” 小叶子昏死過去,不過刘益守感觉她应该只是饿晕了。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来。 对于小叶子来說,這世道或许還有点点余光,但很快就会黯淡消逝,剩下的只有漫漫长夜。 刘益守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冷。 已为您缓存好所有章節,下载APP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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