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伏》作者:[美] 範·沃格特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謝章濤譯

  這是一個很古老的島嶼。在億萬年前地質上的活動時期,當小島躺在外水道中,一任海十浪十沖刷時,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只是原始時代隆十起的一個土墩而己。

  小島大約有三英里長,最寬處有半英里。在它腳下,有一個藍色的瀉湖:兩邊由石壁組成的湖岸下充滿泡沫;到了盡端,兩岸幾乎連接成圓圈,很象一個巨人彎着腰用手指去摸腳尖,卻沒有摸十到。

  海水從這個缺口涌進來,組成了水道。

  海十浪十憤怒地拍擊着石岸。它退下去,又執拗地衝上來,一心要把石岸沖垮。濤聲響亮而獨特。這是不斷涌上來的海十浪十和屹立不動的陸地廝拼而發出的吼聲。它時而低沉時而尖厲。

  阿依拉①靜臥在咆哮着的海十浪十中,好象從世界初創之日起它就是死的,與時間隔絕。爲塵世所遺忘。

  【①從別的星球飛來的一個受傷的機器人,外形象一座二百萬噸重的山峯。】

  一九四一年初,有幾艘日本海輪冒着危險進入這海面,駛進平靜的瀉湖。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有一雙眼睛滿含興趣地觀察那臥在海流奔涌的水道中的東西。可是這雙眼睛的主人是爲某個國家的利益服務的。這個國家不允許它的人民從事有風險和非軍事的事業。因而機械工程師說鬼郎在他的報告中寫道:

  “在水道入口處的水面上,有一個看來象含礦物質堆成的發光的島嶼。它大約有四百英尺長,九十英尺寬。”

  這些矮小的黃種人在這裏建造了地下煤氣庫和石油庫,然後朝着日出的方向走了。

  潮長潮落,循環不已。歲月流逝,日復一日。時間的威力是強大的。季候風及時地吹來,把人類活動過的痕跡都抹去了。在被戰爭機器摧十殘得一片荒涼的土地上,又長滿了野草灌木。

  戰爭結束了。建築在地下的油庫微微沉陷下去。有幾處輸油管上出現了裂縫,從裏面滲出汽油。多年以來,有一層黃綠色的油膜浮在瀉湖的水面上,閃閃發光。

  在離珊瑚島比基尼幾百海里的地方,兩次原十子十彈連續的爆炸產生的一種複雜的放射十性十波傳到這個島嶼上。

  兩年以後,東京一位細心的官員在審讀日本帝國海軍的檔案時發現了這些汽油庫的存在。

  一九五○年,驅遠艦“冠鬆”號離開基地出海去進行一次常規檢查。

  可怕的時刻降臨了。

  凱斯·邁那特上尉捧着望遠鏡在瞭望,一股十陰十沉沉的神氣。他查看着那個島嶼,想發現某些異常之處,可是他並沒有料到,他所看見的景物,會與平常單調景色截然不同。

  他喃喃地說道:“一片常見的植物,一條山脊,好象是這個島的骨架,一簇簇樹木……”

  他突然停住不說了。

  在海邊的棕櫚樹林中間,出現了一條很寬的空帶。那上瀝的樹木不單是被砍斷。而且還深深地陷在一道壕溝裏,只微微露出綠色的枝葉。這道壕溝寬約一百英尺,從海岸通向一個小丘,上面有一塊半身埋十進土裏的大岩石。

  邁那特喫驚地向那些日本人拍攝的照片投去一瞥,機械的轉過頭來。對着他的大副傑爾遜上尉的驚奇地說:

  “天哪!這岩石怎麼會跑到小丘上去?照片上並沒有它呀!”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傑爾遜凝視着他,露出一股平日就有的隱隱約約的敵意,聳聳肩膀,回答道:“也許我們弄錯地方了!”

  邁那特不作聲。他把自己的助手看作一個怪人。因爲傑爾遜的每句話內都帶有某種挖苦的味道。

  傑爾遜說:“那塊岩石大概有二百萬噸。可能是日本人把它弄上去,以此來愚弄我們。”

  邁那特放棄了以更尖銳的諷刺回擊他的想法。他因爲自己說了上面那句話而感到不好意思。他對這點特別感到遺憾。確實,他在一瞬間之內,就使這塊岩石和日本人搭上關係了。傑爾遜估計的重量——這似乎相當準確,他馬上就同意了——頓時打斷了他的十胡十亂推測,假如日本人能夠把這塊兩百萬噸重的岩石移上去,那他們早就打贏了戰爭。不管如何,這件事確實很古怪,它值得人們去對它發生興趣。

  “冠鬆”號平安地駛過水道。水道比日本人的報告中所寫的還要寬,還要深。船停泊在瀉湖中,船員們都在那裏喫中飯。邁那特看到水面上覆蓋了一層煤油,使立即下令禁止船員向外扔火柴梗。他召集高級船員們開了個短會,決定一旦任務完成,驅逐艦駛離此地時就放火燒去這層油。

  下午一點三十分左右,船員們放下小艇,來到岸上。

  依靠翻譯出來的藍圖,四個油池的位置不到一小時就找到了。可是爲了確定它們的大小花費的時間要多一些。最後他們弄清楚其中三個是空的,另外一個最小,完全密封,儲藏着高辛烷質的超級燃料燃油,價值相當於一萬七千美元。這不會使海軍的油輪感興趣(它們還在這一帶海面上巡戈,收集散落在這一帶島嶼上日軍和美軍的輜重)。可能人們會派一艘駁船來把這批存油運走。但是這已經不在邁那特的權力範圍之內了。

  工作進展很快。他在傍晚走上通往駕駛臺的扶梯時,腳步顯得沉重疲乏。他白天大概幹得太多。

  傑爾遜用稍嫌過大的聲音問道:“指揮官,你累了吧?”

  邁那特十馬上打起十精十神。正是這句話使他決定立即查看那岩石而不再拖延。晚飯後,他召集了一批志願人員。當他和七個水手以及二副葉威爾登上小船,駛到沙灘上時,夜色已經變得深沉。這一小隊人穿過沙灘進入棕櫚樹林。

  月隱星稀。這是雨季結束的徵象。這九個人沿着壕溝向前走去。這道壕溝很象推土機剷除樹木後開出來的。在黯淡的手電光下,無數的樹幹被齊地面剷斷,燒得焦黑,和泥土渾然一色。造成這個景象的,似乎是某種超自然的力量。

  有一個水了咕噥着說:“只有龍捲風從這裏掃過纔會弄得這樣。”

  邁那特腦中想道,不光是龍捲風,還發生過大火呢!以後一定又颳起狂風暴雨,猛烈到……他的思想災然停下來,無法相信有那種風暴;強勁到能把二百萬噸重的岩石推着在小山坡那條路上滾了一千多英尺,最後到達一個離水平面四百英尺高的小丘。

  從近處觀察,這塊岩石的底部看來是粗花崗岩。手電光照上去,反射十出千百道玫瑰色的光芒。邁那特一行圍繞着它觀看。邁那特擡起頭,看着峭壁一般冗立的岩石發光的外壁時,他意識到它的體積的龐大,岩石露出地面的部分至少超過頭頂五十英尺。

  天氣熱得可怕,邁那特滿身淌着大汗。在一瞬間,他想到自己在很困難的條件下來履行自己的義務,感到一種隱約的滿足。他一動也不動地站着,神情嚴肅,享受着夜晚的寧靜。他後來命令道:“在各部分放下一些岩石來作樣品。這些有玫瑰紅條紋的石頭很有意思。”

  幾秒鐘以後,突然一聲尖利的叫喊聲劃破了黑夜的寧靜。

  電筒光到處照射,後來照在水手希克思的身上。他倒在岩石腳下,痛得在地上打滾。他的手腕已經燒焦,手掌完全燒燬了。

  原來希克思的手接觸了阿依拉。

  邁那特給希克思打了止痛針。一行人趕忙把他運回船上,又通過無線電和基地進行了聯繫。

  一個外科醫生根據傷勢發來如何保護傷員的指示。雙方談妥,派一架救護飛機來接傷員。

  這件事一定震動了總部,因爲他們要求“冠鬆”號的艦長進一步提供有關這座“發十熱”的岩石情報。

  第二天早晨,總部的人們把這塊岩石叫做隕石。

  邁那特平常從不議論上級的指示,這次卻發表了不同意見。他指出:這塊岩石重達二百萬噸重,卻沒陷進裏。他說要派副機械師去測量岩石的十溫十度。

  從機器間拿去的十溫十度計量得岩石的表西十溫十度是華氏八百零幾度。

  當副機械師把這個消息告訴邁那特時,他向副機械師提出一些問題。副機械師的答覆使他感到驚奇。

  他回答道:“是這樣的,我們測定水中有輕微的放射十性十物質,其他什麼也沒有。但是這並不嚴重,鑑於目前的環境,我們應該開到海上去,等候專家們乘船來調查。”

  當談話結束時,他臉色發白,全身發十抖,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九個人,曾經走到離岩石只有幾米遠的危險區中心。這種危險可以便人死亡。其實,即使停泊在半英里外的“冠鬆”號也一定受到了放射線的輻射。

  但是驗電器上的金箔並不震動,蓋革——彌勒測量器①,只有浸入水中時,指針才擺十動有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小。

  【①一種測定放射線的儀器。】

  邁那特心中感到輕鬆—些,便去診療室瞭解希克思的情況。

  傷員睡得雖不安靜,但並沒死。這是一個好現象。

  救護飛機來了。醫生對希克思進行了治療,並做了全船人員的血球計數檢查。

  醫生是一位快活的青年。他一檢查完畢就跑去向邁那特彙報:“不錯,懷疑是沒有根據的。每個人情況很好,包括希克思在內。當然他受傷的手不算。如果你問我的意見,那麼,照我看,沒有四百五十度以上的十溫十度,是不會把他的手燒成這樣的。”

  邁那特身十體微微顫十動地說道:“我認爲他的手一定被吸緊在岩石上。”

  艦長是一個患受虐狂的人。他想象着自己遭受到和希克思一樣的痛苦。

  克拉鬆醫生喃喃說道:“真的,這塊大岩石真……真奇怪!它怎麼會跑到小山頂上的。”

  他們二人站在駕駛臺上。五分鐘後,從甲板上傳來一陣撕人心肺的嚎叫十聲,它震盪着這荒涼的瀉湖上空的酷熱空氣。

  阿依拉內心保處一直縈想着某件事情。它曾想做的某件事情,可是它無法記起是什麼事情。

  這是在一九四六年底,接觸了外界的能流以後,它腦中產生的最初的想法。一陣震動使它恢復了生命力。可是那陣能流減弱以至消失後,它就變得極爲虛弱,異常地虛弱。

  阿依拉知道的那顆行星受到某一星球的能流——它的能流盡管逐漸減弱,但還是強有力的——輕微的衝擊,發生了顫十動:這個星球過去是一個太十陽十,現在還沒有完全冷卻下來。

  阿依拉逐漸明白他的環境惡劣到什麼程度。最切,它的十性十格極端內向,對四周事物不感興趣。

  它躺在快到山頂的一塊平地上。它迫使自己熟悉這個環境。它的視覺雷達掃描到一個奇怪的世界。它已經記不清是否見過更荒涼的景色。既不見一線閃光,也感受不到一點原子分裂產生的壓力;既看不見熔岩翻滾,也感覺不到內部大爆炸中產生的能流旋渦。

  它沒有去想看到的這個無邊無際的海洋中的島嶼是什麼東西。它對陸地的感覺,不論在水下或水上都是一樣的。它的視力只限制在超短光波波段內,所以無法發現水的存在。它所存身的行星被編入古老、垂死的星體一類(生命之火在這些星體中早已熄滅了)。它孑然一身,在一個被遺忘了的行星上奄奄待斃。啊!要是它能夠發現曾把它復十活的能源那該多好呀!

  它按照編好的基本程序,從小山上朝着它射來的原子能流走去。不知怎的,它發現自己到了一個低窪處,於是不得不花費一番力氣再走回去。它登上最近的一座小山,想看看另一邊的景色如何。

  由於阿依拉是從它既看不見,又感覺不到的瀉湖的湖水中走出來的,所以兩個截然不同、對立的現象對它發生了影響。它和海底的放射十性十暗流完全失去了聯繫。而它機體中的中子活動和重輕核活動,以前因爲浸在水中受到抑制,現在卻恢復並表現出來。阿依拉恢復生命的過程加快了。它的麻木遲鈍消失了,巨大的軀體己經能自己管理自己。組成它的機體的元素,在正常地進行放射十性十活動期間,是能夠生存下去的。可是和阿依拉正常時期的活動相比,目前這種生活方式卻是非常低級原始的。現在它在想:“我應該乾點事。”

  當它努力在記憶中回想該乾的那件事時,一股電子流通過了一批巨大的元件。可是由於它記不起要幹什麼事情,這股電子流就逐漸消失了。既然它的生命力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強,它對自已的狀況也就有了更多的、更準確的瞭解。它把雷達波發射十到月球、火星和太十陽十系的所有行星上,然後分析反射回來的光波。它惶恐地注意到所有這些星體都是死亡的星體。

  它已經陷入一個滅亡了的星系被囚禁着。它還會繼續被囚禁下去,直到自然界風蝕掉它的外殼使它本身與這個星球的貧瘠大地相接觸時爲止。現在,它已經明白它死過。是怎麼死的?它也記不清了。它就記得的,就是在它附近發生了猛烈的爆炸,無數噴十射十出的破壞十性十物質把它埋葬起來,堵塞了它的生命程序。有關方面的原子化學作用終於把這些物質轉化爲無害形式,不再去妨礙它,可是那時候,阿依拉已經死去了。

  現在它又活了,但是生命朝不保夕,前途非常黯淡,除了等死之外,無事可幹。

  它等着。

  一九五○年,它看到驅逐艦開來了。還在軍艦放慢速度停泊在它的腳下很久之前,它就發現這是一種與它相異的生命形式。這個物體內部有一個低十溫十的熱量中心。阿依拉模模糊糊地發現有紅色的火光透出。

  在整個第一天中,阿依拉一直在等候這個物體發出認識它的信號。但是從物體那裏並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生命波。然而,它卻在一塊平面上漂浮——這種現象在阿依拉看來是不可能的,和它自己的經驗不相吻合。

  阿依拉沒有感覺水的器官,它也無法想象空氣是什麼樣的,它的超聲波能夠穿過人類身十體。它的反應只意味着:這是一種陌生的生命形式。這種形式是適應於它四周那個死去的世界的。

  阿依拉激動起來:那個東西在行星的表面可以自十由地移來移去,它當然知道在某個地方存在原子能源。現在的問題是和它取得聯繫。

  第二天,當太十陽十高懸在頭頂時,阿依拉向驅遠艦發去第一束表示疑問的放射線。它對着機器艙那個發出亮光的地方發射。它認爲這應該是那個物體的智力中心。

  那三十四個慘死在機器艙及其附近的人都埋葬在海灘上。死裏逃生的人,其中包括所有的軍官都上岸向東逃走了。他們打算在離“冠鬆”號八百米的地方躲避一下,直到這艘遺棄的軍艦不再遭受危險的放射線的襲擊爲止。七天以後,從飛機上空投下科研器材和人員。有三個水手病倒了。從他們的血液化驗結果看來、血液中的紅血球數字已經減少到有生命危險的程度。這引起了邁那特的重視,雖未接到命令,但他還是決定把艦上全體水兵都撤到夏威夷去檢查身十體。

  他讓那些下級軍官自己決定去留,但勸告副輪機長、槍炮長和幾個少尉——他們曾幫助把十十屍十十體從機房搬上甲板——不要留下來冒險。儘管所有的人都接到了撤退的命令,還是有少數水手請求留下來。傑爾遜對他們進行了詳細的詢問。有十幾個人有證據表明他們不曾在污染區域附近待過,所以他們獲准此留下。

  邁那特希望傑爾遜也撤走,但是他失望了。當慘案發生時,艦上的所有軍官中,只有以下幾位上尉不在場:傑爾遜、勞遜、赫利(這兩位還是炮兵上尉);還有一批中尉:麥克比第、羅勃士和孟切也夫當時留在島上。士官之中,海軍上士詹金斯和海軍中士葉韋爾也留下了。

  除了幾次要求他們搬動帳篷。以免影響十交十通以外,他們幾乎被人遺忘了。最後,爲了避免老是搬遷,邁那特索十性十叫手下的人把營帳紮在更遠的棕櫚林中的一塊空地上。

  時間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地過去了,他卻沒有收到任何指示。他先是感到驚訝,後來變得惶惶不安。他讀了國內的一份報紙後,不禁產生了疑異。繼專家、推土機、混凝土攪拌機之後,英國報紙也運到了島上。他從一份報紙社會新聞欄的一篇文章中瞭解了一些事情。評論家們說海軍的重要將領和原子能委員會的文官們爭執不下,每一方都要把調查權拿到自己手中。因此海軍這方命令他們留下去。

  邁那特在讀報時,突然想起他是海軍在現場的代表。他似乎看到了他的肩章上長出了海軍上將的金星。但是要達到這個目的,決不能幹出蠢事來。要小心謹慎。可是除此之外,到底怎麼幹呢?他還沒有明確的主意。這纔是—個挖空心思自找的麻煩哪。

  他睡不着,常常睜着眼睛度過黑夜。他成天東遊西逛,儘量不引起科學家和他們的助手的注意。這支科學隊伍越來越龐大了。他選定了好幾個潛伏觀察位置。到了晚上,他就隱蔽護在那裏觀察燈光照亮的那一段海岸。

  這是太平洋上巨大、深邃的夜幕中神奇的光明之鄉!探照燈將一公里半長的一段海岸照得雪亮。光線從水面反射回來,把圍牆照得黑幽幽的凸現出來,這是一堵厚實的弧形牆。它蜿蜒地繞着小山底部,構成了一座鋼骨水泥的封鎖線。圍牆聳立在那塊巨石面前,把巨石孤立起來。這時已是深夜。推土機不再轟鳴,攪拌機倒淨了最後—鬥水泥。卡車在通往營地的那條路上匆匆駛過。隨後四周又恢復了靜謐。整個營地的人都在輾轉反側,難以睡着。

  邁那特心甘情願地等待着,那模樣就象一個自願加班的人。觀察到一點鐘,他也將去睡覺。

  這種祕密觀察最後證明是有收穫的。邁那特是看到這塊岩石移動的唯一的一個人。

  這真是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時間在一點差一刻左右。邁那特正向總部走去。他聽到一種象是卡車卸石子的聲音。一時間,他以爲自己被人發現了。接着他在探照燈光下,看到那塊岩石在小山坡上移動。

  在震耳歐聾的響聲中,鋼骨水泥牆被沖垮了,它阻擋不住這塊巨石以無堅不摧的氣勢向前的挺十進。五十英尺……六十英尺……九十英尺。這塊可怕的巨石終於到達小山之巔,停下來不動了。

  二個月以來,阿依拉看見各種運貨船隻在水道里進進出出。它們爲什麼非走這條水道不可?!它感到很奇怪。它想:它們是不是遭受十奴十役,被迫走這條水道?還有一些更令人感興趣的東西:這些陌生的東西每次總繞着島嶼轉一圈,然後在一個高高的岬角後面消失。這個岬角是東部海岸的起點。它們很有規律地活動,每過幾天,就出現一次,然後又進入水道,朝天邊駛去。

  在這幾個月中,阿依拉有時候看見一些生翅膀的船,從高處落下來。它們體積較小,但是速度很快。它們都是在小山的東面降下來的。它心中產生了好奇心,這好奇心與日俱增。但是它猶豫不決,不敢上山頂看看,怕把能量耗光。最後它覺察到,在小山東面有一些朦朧的光,照亮了漆黑的天空。它在自己底部引發一連串猛烈的爆炸,以此來推動自己走了一百八十英尺登上小山頂。

  它一到山頂,便馬上後悔了。

  在不遠的地方停泊着一艘船隻。小山東部斜地上空有光暈,但看不到明顯的光源。阿依拉看見幾十部卡車和推土機四處逃竄,有幾部開到離它很近的地方。它們有什麼打算?它們來幹什麼?它不得而知。它向這些物體發出詢問的信號,但是沒有迴音。它感到厭倦,就不再發信號了。

  直到第二天,那塊巨石還在小山頂上,小島處在它的能流的威脅之下。這些能源總是突然地、變化不定的發射十出來。

  詹金斯是艦上的運輸副主任,他向邁那特寫了一份報告:“損失情況如下:七名卡車司機、兩名推土機司機喪命,十幾個人被燒傷……兩個月的工程化爲烏有。”

  科學家們必定開過會了。因爲中午過後不久,一隊載有物資的卡車和推土機駛過海軍營地。一個派出去瞭解情況的海軍士士兵報告說,那些車輛都集中在小島的岬角上。

  在天黑以前,發生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事件:這項工程計劃的執行人和他的四名助手——都是科學家——陪同下,走進被探照燈光照亮的那個區域,要求會見邁那特。

  來人態度誠懇,面帶微笑。大家握手寒暄。傑爾遜正好留在營地。邁那特把他介紹給客人。

  接着,計劃執行人開門見山地說:

  “上尉,你知道‘冠鬆’號只是部分受到放射十性十輻射的污染。後炮塔並沒有遭受其害。所以我們請求你些這塊岩石開炮,把它炸碎。”

  這個建議使邁那特如此驚愕,以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鎮靜並拿定主意。事後,他從沒懷疑科學家們要把岩石炸掉,不讓它再害人這一願望的誠意。可是他拒絕了他們的請求,並固執地堅持這種立場。

  三天以後他才找到一個解釋的理由。他對他們說:“先生們,你們提出來的措施是不夠完善的。在我們轟擊這塊岩石時,即使把營地遷到島的盡頭,也還是不安全的。當然,如果海軍當局命令我按照你們的願望……”

  他還沒把話講完,那些科學家們臉上就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這使他明白,這些人通過頻繁的無線電報已和總部十交十換過情況了。

  第四天,邁那特從剛剛送來的《奧互那德報》上,讀到一個華盛頓海軍權威人士的聲明:“在這方面的決定應該由島上的海軍指揮官作出。”這位人士還告訴大家,假如要求是按照慣例提出來的,海軍當局樂於向現場派出一位原子能專家。

  很明顯,邁那特應付局勢的一套辦法,正是他的上司所要求的。

  糟糕!他剛剛讀完這則消息,寂靜就被一陣排炮打破。這是幾門五英寸口徑的大炮發出的聲音,很容易辨別,這些海軍大炮的聲音比所有其他同樣口徑的大炮要響得多。

  邁那特從十牀十上跳起來,踉踉蹌蹌地跑向最近的高處。他還沒有到達,從瀉湖的另一頭就傳來了第二次炮擊的聲音。巨石四周響起了迴音。邁那特終於來到他的觀察哨。從望遠鏡中,他看到有十幾個人在驅逐艦後甲板上,在圍着炮塔忙碌。他心頭升起一股怒火。指揮這次炮擊的人會明白他闖下了多大的禍!他決定要把這時在“冠鬆”號上的人,以不服從命令和進行危險十性十干涉的罪名加以逮捕。

  他隱隱感到,這是個倒黴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裏,各部門之間的競爭使得人們敢於公開與軍方作對。但是他這種想法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他聽到第三批排炮的轟鳴後,才匆匆走回營地。他發出幾條簡短的命令,派出八個人沿着海岸站崗,監視那些試圖登上小島的船隻。然後邁那特帶着其他的人走向最近的海軍的小艇。他必須繞過海角。大概他們和驅逐艦上的人進行了無線電聯繫。當小艇駛到離“冠鬆”號不遠處時,有一隻汽艇出現在島的另一端。“冠鬆”號上現在靜悄悄的。他們丟下它跑了。

  應不應該追捕那些違抗命令的人呢?邁那特遲疑不決。經過一番仔細的觀察,他注意到那塊岩石明顯地沒有損傷。那些水兵的炮擊失敗了。這既使邁那特高興,又使他緊張:他的上級會遺憾地發覺,他沒有采取一切必須的措施來阻止人們登上逐驅艦。

  當他還在考慮這個問題時,阿依拉已經開始走動。它走下小山,徑向“冠鬆”號走去。

  阿依拉看到了炮口最初的幾陣閃光。過了一會兒,它看到一樣東西朝自己飛過來。還在很久以前,爲了抵禦飛來物的襲擊,它就已具備了防身手段。因此,完全出於條件反射,它準備好遭受衝擊。可是,那件東西沒有衝擊它就爆炸了。爆炸的衝擊力非常大。阿依拉的保護層都震開了。這突然的爆炸和震動,擾亂了阿依拉龐大的軀體內所有電子極的放電作用。

  “自動穩壓管”立刻放出平衡脈衝。那部分是固體,部分是流體的發十熱物質——阿依拉身十體的絕大部分由這種物質構成——變得很熱,化得更快。於是,它馬上給自己施加壓力。在巨大的壓力之下,融化了的物質迅速變十硬。阿依拉在身十體結構完全調整平衡以後,纔想到剛纔的事情。這是不是打算跟它聯繫?

  這種想法很有吸引力。因而阿依拉非常興奮和激動。它沒有去填補外殼保護層的窟窿,只是補充缺口下面的物質,以此來防止任何能量的損失。它等待着。又有一個物體向它飛來,擊中了它,它再次受到與剛纔相同的非常猛烈的一次衝擊。

  遭受了十幾次衝擊以後(每次衝擊對它的外殼保護層都有所損傷),它的腦中出現了疑雲。假如這是信息,那麼它既無法接收,又不能理解。它只得忍受着,讓有封閉十性十能的保護層去發揮作用。可是那些飛來物給它帶來的創傷比它堵住傷口來得更快。

  然而,它沒把這些事看作是對它的攻擊。在它的歷史上,它還沒有遭受過這種方式的攻擊。它確實回憶不起來自己曾經遭受過什麼方式的襲擊。但是象這種純粹分子結構的東西的進攻,對它說來還是頭一次。

  它終於遺憾地承認這是一次攻擊,可是毫無怒意。它保護自己的願望是合乎邏輯的,並不是感情用事。它在研究那艘驅逐視。它的策略是迫使對方撤走。它也要把一切試圖靠近它的東西趕走,從小山頂上所看到的來來去去的東西也都應該走開。

  它開始順着斜坡向下滑十動。

  那漂浮在平面上的東西巳經不吐煙了。阿依拉看清楚了,除去體積更小的一個物體在那怪東西的身邊活動之外,再沒有別的帶有生命的東西。

  當阿依拉走入水中時,它感到一陣震動。這之前,它忘掉了超過一定的深度,它的生命力就會受到影響。它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進入這個使它感到不舒服的區域。它感到自己已獲得充分的能源,足可以承受高十壓。

  驅逐艦開火了,炮彈在九十英尺高的巖壁上爆炸,把阿依拉用來和敵人作戰的這一面嚴重的炸傷了。當這堵石壁向驅逐艦發射十出能源後,炮火停止了。(邁那特和他的部下在儘可能地作出努力,保護軍艦後,終於慌亂地跳上救生艇,用最快的速度向遠處逃走。)

  阿濃拉繼續向前走,傷口給它帶來巨大的痛苦,就和人類被砍斷肢十體時所經受的痛苦一樣。它努力填補創口。現在,它懷着憤怒、仇恨、恐懼前進。過了一會兒,它那特別沉重的軀體已經壓在踞伏十在平原邊沿上的那塊礁石上面。遠處,陡峭的山峯隱隱若現。

  出現了意外的現象。那塊礁石一接觸它,就抖動起來,好象體內有什麼東西在折磨它。它倒下去,好象一隻受傷的動物躺在那兒十抽十搐,然行解體了。

  這個場面令人驚奇。阿依拉走上岸,爬過山坡,來到另一面海灘,步入水中。這時正好有一艘貨輪啓航。那艘船沿着海岬,穿過水道,在十浪十花四濺的懸崖口外,駛入大海。貨輪航行了幾英里後,速度慢下來了,機器發生了故障。

  阿依拉本想把那艘船趕得更遠些,但是它只能在堅實的土地上移動。因此當船停住以後,它就轉過身來,向聚集着一些小東西的地方走去。它看不見岸邊線水中的落水者。那些人在水裏倒因此受到掩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設備被破壞掉。阿依拉向前走着,身後留下一長列被壓碎和燃十燒的車輛,有幾位司機想把他們的卡車搶着開出去,結果被壓成肉醬,濺得駕駛室和車身上到處是血肉。恐怖達到頂點,人們嚇呆了。阿依拉的速度是每小時八英里左右。有三百一十七個人在工作崗位上,被這個怪物壓成肉餅,而這個怪物本身甚至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每個人當時的感覺是:這個怪物是衝着自己來的。

  阿依拉做完這些以後,爬上最近的山峯,觀察周圍,看是否有別的東西闖進這個區域。它只看到那艘貨輪象一個遙遠而又可疑的敵人,一動也不動地停在大約四英里以外。

  夜色逐漸籠罩住小島。邁那特小心地鑽近草叢中,不時地把電筒擰亮,照照前面的地面。斜坡非常陡峭。

  每隔一段時間,他就問一句:“有人嗎?”

  就這樣搜了很久。夜色更濃。人們在現場各處都查找過了,以尋找那些僥倖逃生的人。找到後,立刻把他們裝上小船運到停在大海中的貨輪上。

  從無線電裏傳來命令;在四十八小時內從島上撤出去。隨後,將派無人駕駛飛機來轟炸小島。

  邁那特想到自己正在這個被夜幕包圍的怪物的巢十穴十里閒蕩,身上立刻起了一陣寒噤,他感到有一種輕微的恐怖感,臉色不禁發白。就象大戰時他指揮的那艘戰艦和其它戰艦一起,用炮火轟擊日本人佔領的那段海岸時一樣:他心情沉重,直到置身在彈雨轟炸過的那段海岸爲止。現在他產生一種隱憂:也許船開走了,把他遺留在島上?

  一陣呻十吟聲打破了他的幻想。在電筒光下,他看到一張似乎相識的面孔。這個人是被—棵倒下的樹砸傷的。傑爾遜給受傷的人打了一針嗎啡止痛。邁那特彎着身十子看着他,焦急地回憶着他的面部特點。

  這是一個舉世聞名的科學家。從慘案發生以來,不斷有天線電報來查詢他的下落。

  對海軍的轟炸計劃,在他發表意見之前全世界沒有一個科學家十十團十十體敢於表態支持。

  邁那特開始問他:“先生,您認爲……”

  他停下來,突然變得謹慎。

  只是一會兒功夫,他就已經忘掉海軍當局的決定:在政十府認爲時機恰當時,將投下原十子十彈。

  那學者的情緒激動。用嘶啞的聲音說道:“邁那特,這東西很值得研究,不要讓他們把它……”

  他的眼中閃爍着痛苦的光芒,他的聲音弱到難以聽見。如果現在不向他問清情況,也許永遠沒有機會再問了。這位著名人士馬上就會進入注射嗎啡後引起的睡眠中,可能從此一睡不起。再過一會兒,那就太遲了。

  可是已經晚了。

  傑爾遜上尉站起來說:“艦長,總會有這樣的結局的!”

  他轉身向帶着擔架的水兵說道:“你們來兩個把他送到船上去,手腳要輕些!我剛纔給他打了一針,他已經睡着了!”

  邁那特跟在擔架後面,一聲不吭。他想,現在用不着爲沒有作出決定而感到遺憾了,形勢變了,沒有作決定的必要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天邊變成了魚肚白。過了一會兒,太十陽十出來了。爾後又下了一場熱帶暴雨。暴雨向東移去,天空一片湛藍。大海平靜得象一面鏡子。

  有一些影子在蔚藍色的海面上迅速地移動。這是一些遙控飛機。還在它們露面之前很久,阿依拉就已經感覺到它們射十出的電波。阿依拉整個軀體因此顫十動起來。它的巨大的電子管,急不可耐地發射十出大量脈衝波。這些脈衝波不久便減弱,消失了。一時間,阿依拉認爲這是它同族的弟兄來了。

  當飛機飛近時,阿依拉向它們小心地射十出思維電波,可是被它瞄準的那幾架卻翻起跟頭來,像樹葉一樣飄搖着墜十落到地上。但有一架卻毫不畏懼,繼續前進。當它飛到阿依拉頂上時,投出—個龐然大物。它緩悠悠地旋轉着,向下降落。它預先已被調好,在目標上空—百多英尺處起爆。

  爆炸的時間計算得非常準確,爆炸的威力巨大無比。

  當阿依拉從打擊中清醒過來——因爲它的控制系統被爆炸攪亂了一點——它便明白了:一種新的生命在它身上萌生出來了。

  它驚奇地想道:“確實是如此,我一直在努力回憶的就是這個東西。這就是我打算做的。”

  它對自己竟忘了這些感到驚奇。它是在一次星際戰爭中被髮射十出來的。這個戰爭很明顯地還在進行着。某一星球上的生物克服了許多巨大的困難,把阿依拉發射十到地球這個行星上來,可是這個星球上的敵人立刻進行反擊,把阿依拉打傷,使它失去活動能力。

  現在阿依拉已準備完成自己的任務。

  阿依拉把在自己的雷達信號有效發射範圍之內的行星和太十陽十的數據都記錄下來。然後,它解除了內部的防護。它集中全力,好在計算好的時刻進行一次最後的衝十刺。

  把一個行星從軌道上推出去的爆炸,會被地球上所有的地震學家記錄下來。可是,必須經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天文學家才能發現地球在向太十陽十靠攏。並且在地球逐漸黯淡變成G級星之前會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變得耀眼奪目。所有的生物都會死絕。

  即使阿依拉知道十億年之前攪得周天混亂的那場戰爭早已結束,它也只能這樣行動,因爲原十子十彈機器人既不能進行選擇,也無法作出決定,它們沒有自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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