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扇門》作者:[蘇] 米·葉穆採夫 葉·巴爾諾夫

作者:[美] J·J·特倫布利 詹姆斯·E·湯
韓志潔譯

  夜裏下起了瓢潑大雨。閃電的白光劃破了黑暗的夜空。耶果洛夫似乎感到,天空破裂雲層的縫隙中隨時都能噴十射十出火紅的鋼水。沉重的冰雹象千萬只鳥嘴在啄打着窗戶。流下來的雨水在玻璃上繪成模糊的花紋。耶果洛夫藉助這淡紫色一閃的電光看到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的濃霧、大片的水注和捲成粗繩般的水流。被雨水拍打得多孔的黃色水窪的表面很象火山熔岩。

  他搖搖頭離開窗口,走到一旁。

  “真懊喪!”他躺在旅館的硬板十牀十上喃喃地說。

  他翻了翻破舊不堪的驚險小說集,上面的油點和酒漬使他厭煩。讀到缺頁的地方,他把小說扔到一旁,重又走到窗前。閃電的光還在不時地照亮窗上的水珠和柏油路上匯成小河的雨水。

  耶果洛夫沒等雨停就進入了夢鄉。當他醒來時,太十陽十的光輝在油漆的、磨光的、以及鍍銀的那些器皿上反射着無數跳躍着的光點。

  耶果洛夫伸了個懶腰,跳下十牀十,邁着有彈力的步伐在涼爽的塑料地板上走了幾步。他覺得興致勃勃,心情爽十快。夜裏的這場大雨好象洗掉了他的疲勞、煩惱和繁忙所引起的不安。

  他想立即工作,積極地行動起來。耶果洛夫想乘興制訂出阿庫安高原的考察計劃,並組織起完全可以勝任那裏工件的考察隊。遺憾的是現在既不要計劃,也不需要組織了,因爲在一個月以前他的申請被認爲不夠現實而被駁回,他的組織能力比被人懷疑。總之,他得到了一星期的休假,這期間他不需要工作,而是應該休息。他把充沛的十精十力用在刷牙上,這愉快的心情用流行歌曲“我往月球上給你寄信……”來抒發。

  他剛剛唱了幾句,突然房門大開,女值班員闖了進來。她說她聽見有人在呼救,爲什麼不利用電鈴呢。耶果洛夫紅着臉矢口否認。而這女人卻堅持說,她聽到呼救的尖十叫,然後便是垂死時的一種沙啞的叫喊聲。耶果洛夫解釋說,他唱歌的聲音就是這樣。值班員驚異地看着他,完全不相信他講的話。她看了看十牀十下和開着的櫃門。可能她在尋找十十屍十十體,或者要發現被十毛十巾堵塞着嘴的被捆綁起來的人。反正給耶果洛夫的印象就是這樣的。他好不容易纔把這穿着裙子的老密探送出房門。

  在機場上,他的樂觀情緒又一次遭到了冷遇。

  “旋翼機只能在十二點鐘以後起飛,而自動飛機則……”售票員停了一下,又說:“完了。”

  “什麼完了?”耶果洛夫看着這位比較年輕但又禿了頂的人,生氣地問。

  售票員把黃色的眉十毛十揚了揚。他那綠色的眼睛裏露出譏諷的一笑。

  “同志,完了,就是意味着完了。”他把脖子往旁邊一歪說,“票全部售完,座席都已分配光了。您想要的,什麼都沒有了。後來的可以等十二點鐘以後坐旋翼機。”

  “我昨天晚上就到這兒了,一直等到現在。”

  “不只您一個人在等,等的人很多。”

  “我只要走四十來公里……”

  “我們也沒有遠程飛機。我們這兒沒有超過一百公里的。”

  耶果洛夫恨不得向這光亮的頭頂吐口唾沫,他強迫自己把唾沫嚥了下去,離開售票口。整個情緒都被破壞了。

  耶果洛夫沮喪地看了看旅客。玻璃牆壁透過來的十陽十光照着男人們嚴肅的臉和有力的大手,照着濃眉胖臉的婦女們頭上包得齊眉的繡花頭巾和在大人腳邊玩耍的小孩子的身上。烏克蘭人悅耳的音樂般的語言充滿了大廳。耶果洛夫坐在那裏沉思起來。他不能再十浪十費一分鐘的時間,可是還得等這該死的旋翼機。

  大廳裏忽然發生了十騷十動。似乎有一股電流在迫使所有的人頭向一個方向旋轉。“是嗎!”“您說的是真的嗎?”親切的談話停了下來。母女的目光都集中在從玻璃大門裏走進來的一個人身上。只有孩子們仍在聚十精十會神地玩着,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耶果洛夫也向門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個與衆不同的人,他模糊地感到一種不安。

  來人非常美麗。他的美好象在向人挑釁或對人鞭苔。他是那樣的完美,但又使人感到有點古怪。

  美麗是高度和諧的結果,大自然把每一個部位都安排得非常勻稱。而適當地脫離平衡便產生別緻。這個陌生人正是有點反常,所以顯得格外美。

  這個人可能已十習十慣於這十交十叉的目光對他的注視。他旁若無人地走到售票口,向晃動着禿腦瓜子的窗口看了看,用不太純的俄語問售票員:“剛纔有人打過電話提我的事嗎?”

  禿頂就象有風天水面上不斷翻起十浪十花時的魚漂一樣地跳動起來。耶果洛夫看到緊緊束着的白色袖口裏那隻生着黃十毛十和雀斑的瘦腕骨向上揚了起來,便把票放在售票口上。

  美男子點點頭,把票放在衣袋中,向出口走去。

  售票員欠起身向那人喊道:“您那架自動飛機在三號庫中!出門後向右走……”

  陌生人沒轉過身來,又點點頭。

  耶果洛夫走到售票口。

  “這樣說來,您是有閒着的自動飛機了?”他儘量抑制地說。

  黃眉十毛十的人在自己的紙上划着什麼,然後慢慢地擡起頭來。他驚異地看着耶果洛夫,顯然他已經記不起這個人。

  “什麼自動飛機?”他疲倦地問道。

  “就是您方纔給了外國人的那一架。”

  “啊?”售票員拉長聲啊了一下,重新擺十弄起他的統計表。

  耶果洛夫感到他的膽汁從肝臟裏溢出來,升到大腦,擋住了視線,眼前呈現出模糊的一片。

  “我在問您!”他用拳猛擊一下售票口。

  用亮別針嵌在極端官僚主義報告上的運單、票據被震得紛揚起來,漿糊瓶和那用月長石制的墨水瓶也都驚恐地跳起來,哐啷一聲又落下來。漿糊瓶倒了,流十出了黃色的粘漿。

  售票員臉色蒼白地一躍而起:“爲此您是要受處分的!”他按了一下電鈴。

  耶果洛夫只得搖晃着雙手大喊大叫,解釋、說明,感化、威脅、奉承、羞辱等一切手段都用盡了,花費了許多的時間,這才坐上機場處長的汽車出發了。他沒乘上高速的自動飛機,只好坐了地方十交十通處領十導十人丟在倉庫中的舊汽車。

  耶果洛夫把機場處長爲一方,把狗一類的動物爲另一方,在思想上做了一個根本的對比之後,才稍平靜了些,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周圍卻是那樣地幽靜美好。浮着薄薄彩雲的藍天充滿了十溫十暖的十陽十光;鮮綠色的麥苗上,閃耀着晶瑩的露珠,田野裏散發着令人愉快的芳十香;迎面撲來涼爽的微風把耶果洛夫的頭髮一縷縷揚起,象要飛起的翅膀……

  他深深地吸着草原的空氣,好象連續多日在寒天打獵歸來暢飲一杯烈酒一樣舒適。

  “我很久沒到這裏來了。”他望着那熟悉的田野,和少女頭上髮帶一樣的林間小路,深情地說。

  “到穆茲果夫卡去嗎?”司機問。

  “是啊!”

  “到聶奇鮑連科家嗎?”

  耶果洛夫看了看這個黝十黑活潑的小夥子。不知他的名字爲什麼那樣古怪,他叫列尼克·雷因果利斯。

  “是到他那兒去,你怎麼知道的?”

  “這有什麼不可知的?現在有許多人到他那兒去……您不知道嗎,他快飛回去了吧?”

  “是要飛回去。但應該讓他休息一下,他不是剛剛回來嗎?”

  在混凝土路上行駛的“伏爾加”小汽車減低了速度。

  “怎麼了?”耶果洛夫問。

  “該向穆茲果夫卡拐彎了,得離開公路了。”

  “那又怎麼樣?往前幹吧……”

  “我們這裏的路太糟了。晴天還好些,下過這樣的大雨之後……”

  道路上有許多車轍。車轍的溝深得簡直象塹壕。“伏爾加”輪下的泥慢慢向四面爬行,終於小汽車趴在地上,車輪向四面八方甩去大片泥巴,而車卻原地不動。

  “妥啦!”列尼克說完,把車停下來。

  他們下了車。耶果洛夫即刻陷在沒踝的肥沃的泥漿裏。他咒罵着把腳從粘泥中拔十出來。輕便的涼鞋上鑽滿了焦油色的大泥塊。耶果洛夫覺得他好象套十上了氈靴。這時他感到滑得站不穩,其他的感覺全已遲鈍。他甚至恐怖地感到腳下的地可能融開,而把他吞進黑色的泥塘裏去。當他掙扎着擺脫這粘着力時,列尼克已經用小鐵鍬敏捷地消除出了一條路。

  他們繼續前進了。耶果洛夫輕輕地謾罵着,往外摳鞋底溝凹處的爛泥。

  他們拐向通往穆茲果夫卡的最後一段路上。這裏沒有深坑,但路上的土壤卻變成了油一樣的稀泥。“伏爾加”小汽車每走三步路,至少要打一次空輪。掛了高檔的發動機悽慘地叫着,排氣筒裏冒出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黑煙。列尼克走下車來,摸了摸冷卻器,揮了一下手。

  “只好停車了,得讓它涼涼。”他說。

  耶果洛夫斜靠在行李艙上,向着明媚的藍天吐出一口口的香菸。

  “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傳來列尼克的聲音,“征服了月球,上了火星和金星,而我們的道路連鬼十媽十十媽十也不十愛十走。”

  “是嗎?”耶果洛夫反對說,“我們方纔走的公路不是很好嗎?”

  “那倒是一條好路,而去穆茲果夫卡比上火星還難。”

  耶果洛夫用教訓的口吻說:“這是因爲我們生活在過渡時期,自動飛機還不普及,而汽車呢,已經沒人使用。待大批生產自動飛機時,公路也就沒多大用了,只剩下寬廣的汽車公路幹線。而這些小路則將被耕種起來,只留些自動飛機降落用的“小場地”。更何況這種飛機在陸地、水面、樹林,以及沼澤上都能降落……”

  “那要等到哪年……”列尼克深抱懷疑地又上了車。他擺十弄一陣起動器、調速器,終於堅定地說:“咱們在留着茬的地上跑跑看。”

  汽車直接開在去年收割過的滿是黃色茬槎的田地裏。在這裏,小“伏爾加”東倒西歪迅速地前進着。這塊地有點坡度,小車在它的上面宛如冰球在冰上溜着一般。列尼克早已關閉了發動機,儘量踩住剎車板。他驚恐地注視着前方橫越大地的深溝。距深溝約百公尺處,“伏爾加”來了個急轉彎,頭朝後停了下來。

  “見鬼,”列尼克擦去蒼白的臉上的冷汗說,“我要在這等到天黑了,也許道路還能幹些。”

  他們重又下了車。

  在充滿十陽十光的綠色山丘上,零散地座落着許多平房和二層的小樓房。濃密的櫻桃和高大的楊樹向白色的牆壁投下了紫色的十陰十影。

  耶果洛夫向列尼克告別之後,沿着壕溝向小拱橋走去。過了橋,便是通往穆茲果夫卡的路。他的腳上糊滿了泥巴,象踩着高蹺似的一步一滑地艱難地前進。終於他脫掉了髒鞋,一手提着它們,一手夾十着人造革公文夾,興高采烈地踩着稀泥邁開大步向前走去。油十黑的爛泥在他的腳指間象香腸般地擠出來。

  半小時以後,他站在一個掛着紅旗的房子旁邊問道:“華西里在家嗎?”

  一位年邁的烏克蘭婦女打量着來客,問道:“您是誰呀!”

  “請您告訴他,耶果洛夫·薩沙來了。”

  婦人向窗內喊了一聲,一分鐘後從房內跑出一個小夥子,他身上穿着輕便運動褲和背心,腳上穿着軟鞋。一縷黑色的頭髮愉快地翹在額上,黑色的眼睛閃着十溫十和的光。

  “薩舍克①!你好,親十愛十的!快進來……你這樣子可真帶勁兒!喫到我們肥壤的苦頭了吧?”

  【①薩舍克:即薩沙的十愛十稱,其尊稱爲阿列克塞。】他倆擁抱在一起。“你好啊,火星人!”耶果洛夫微笑着說。“怎麼,受不住了?跑回家來了?”

  “啊呀,可別提了,是忍不住了,我到研究院宇宙機場去了一趟,把證十件十交十了上去,就跑回來了。他們本想送我到療養院去,我把他們說服了,我說我家既是個療養院,也是個防治所,而且……”

  “而且。還有個眉十毛十象月牙一樣彎的姑十娘十,是嗎?”

  “一句話,有個能保證宇宙航空員十精十神和肉十體高度緊張的、多分組、十分完美的生物系統。快請進來吧!”

  當耶果洛夫淋浴時,華西里一會兒送來一條十毛十巾,一會兒送來一塊宇航員專用的“海王牌”香皂,或是進來說句笑話,拍拍耶果洛夫的後背——來回走了幾十趟。

  耶果洛大看着腳下流着的黑泥湯說:“我認爲文學作品中沒有充分地描寫出烏克蘭的黑泥……”

  “科研文章小寫得也很少。”

  “說的是啊。烏克蘭的夜晚,寬闊的德聶伯河,烏克蘭的少女,甚至連春苗不是都被歌頌過嗎?爲什麼不能對這雨後起挑釁作用的肥沃土壤作次廣泛的調查,或高聲歌唱一番呢?”

  “這還不算,竟沒有一個權成十人士爲它作過專題報告。要知道,它可能成爲幾十名副博士或博士論文的極好題材!”

  “可不是嗎!”耶果格夫說,“泥可以按年代來劃分,如積年累月的泥……”

  “從力學的角度來看,想要把腳從泥中拔十出,要用很大的力。”

  “輕的有一公斤,重的則有半噸……”

  “考學位的人提到泥的重量時,有些言過其實了。我們的試驗證明,這重量要小得多,當然我們絕不因此眨低他的工作成績……”華西里彎着腰,作出翻閱評論文章的姿勢。

  “……因而他應獲得‘骯髒學’副博士的學位!”耶果洛夫接着說。

  華西里莊嚴地握了握他的手。

  “你和我一起住在閣樓間,好嗎?”他說。“我本來想給你個單間,但我已經有了一位客人,是今天飛來的。”

  “是誰?”耶果搭夫問。

  “他是吉斯尼特組的人,曾和我一起在火星上工作過。”

  “原來如此!他是從哪來的?”

  “從南美來。”

  耶果洛夫揚起了雙眉:“他來找你幹什麼呀?”

  “以後我告訴你。”華西里說,“走,見見我家裏人。”

  他家裏只有兩個人;母親,就是耶果洛夫進來時,那位帶有懷疑目光的烏克蘭老太太;再就是妹妹,她有一雙帶有頑皮神情的褐色大眼睛,個子較高,外貌很象哥哥。她緊十握了耶果洛夫的手,微笑着說:“華夏①經常談起您……”

  【①華夏:華西里的十愛十稱。】

  “怎樣提的呢?”耶果洛夫悄聲說。

  “沒啥,一般吧……”少女狡猾地一笑。

  “奧克珊娜別迷惑薩沙的頭腦,跑一趟商店吧。”華西里打斷了她的話。

  “你那個美國人哪去了?”當他們上樓走進華西里的房間時,耶果洛夫說。

  宇航員伸了個懶腰說:“在睡覺。到這兒就睡了。”

  耶果洛夫用羨慕的目光看着華西里健美的身材,他每一個動作都顯示出無限的生命力。

  “談談吧?”耶果洛夫問。

  “早飯後談吧。現在應該幫助十媽十十媽十干點家務事。她和奧克珊娜沒有男人幫忙,困難不少啊。”

  “去吧,幹活去吧。必要時叫我,我也去。”

  華西里下樓去了。房間裏只剩下耶果洛夫一個人。他環視了一下週圍,這大屋子給了他一個很特殊的印象。從傢俱和物品來看,這裏是化驗室、圖書室、宇宙展覽室、會客室,並且還是個臥室,因爲牆邊放有一張小十牀十,上面蓋着一個普通的十毛十毯。十牀十邊掛着四張照片——頭髮蓬亂豎十起的小無賴在聚十精十會神地看着鏡頭,另外三張是宇宙照片,不知爲什麼都是在月球上照的。

  “奇怪,竟沒有一張是在火星上照的,而他去火星已有五次之多,”耶果洛夫這樣想。

  他用手摸十摸佔一面牆的大書架上裝幀十精十美的宇宙航行學的書籍,用手指彈了一下月球上採來的灰色石塊,這石塊很象凝結爲固體的海十浪十。他看看宇宙航行駕駛臺模型,微笑了。這東西他非常熟悉,這還是他倆在宇宙地質學院學十習十時製造的。然後他走到四扇門組成的通往平臺的大玻璃門前。他打開門,走到三面都敞開的太平臺上。上面有遮十陽十光的絲制棚布。

  耶果洛夫看到村裏綠油油的樹,舒適雪白的小房屋,高臺上停着黃紫相映的自動飛機,十陽十光照得它的側面閃閃發光。村裏不斷傳來公雞的啼鳴和老牛哞哞的叫十聲。穆茲果夫卡上空的一片藍霧,預報着白晝的炎熱。

  耶果洛夫吸着百花的香氣。耀眼的五光十色的大自然使他有點頭暈。他想,如果此時在莫斯科,他肯定坐在吸得滿屋是煙的悶室裏無休止地向“大別達”②輸入月球和火星地質考察的各種數據,並期待聰明的機器爲他的預算送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晚上他可能在池塘游泳,也可能坐在“火山口”餐廳櫃檯旁休息,驅散肌肉裏的疲勞,並鬆十弛大腦神經的緊張。第二天又是一個新的循環。工作使十精十神感到疲憊,遇事不順利便產生煩惱,勝利與失敗已成爲生活的常規,許多勝利也並不使人感到歡快……人總是在十操十縱臺上工作,而太十陽十卻這樣十溫十暖地照耀着大地,微風象娩轉的歌聲在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

  【②“大別達”:是電子計算機的一種。】

  他聽到一種聲音,有人走進星來。耶果洛夫從玻璃中看到反射進來的人影。

  “華西里!”傳來一個聲音。

  耶果洛夫靜聽着。他即刻認出了站在門口的小夥子,正是在機場搶走自動飛機的那個美男子。

  耶果洛夫清楚地看到了這陌生人的臉。這張臉此時很緊張,而且聚十精十會神。沒有人回答,陌生人便小心地向室內邁了一步。他好象滲進屋來,動作完全沒有聲息,並關上了身後的門。他站在屋子的中間,象在搜尋什麼似的環視着四壁。

  “華西里!”

  耶果洛夫想從平臺上走過來,但此時聶奇鮑連科走了進來。

  “啊!安黑羅!”他說,“你休息好了嗎?”

  “噢!太好了。休息好了。”

  “那就好,走吧。下去吧。”

  他們走了出去。

  耶果洛夫想,這個美男人很不討人喜歡。他很想向華西里詳細問問關於這個人的情況,但飯前總沒得到機會。

  聶奇鮑連科總是匆忙地出現在門口,眨眼又消失。房裏不時傳來老太太沙啞的講話聲,或是奧克珊娜的響亮的呼喚聲。

  “華西里,到這來!華西里!你哪兒去了,華西里?”

  華西里應聲踏着琥珀色的地板跑來跑去。

  喫飯時又來了一位客人,這位長着十胡十須的老爺爺名叫巴維奇。這人很自負,揚揚得意,並且有點好吹牛。

  “爲我的同鄉,世界聞名的宇宙航行員聶奇鮑連科乾杯!”巴維奇舉起杯宣佈說,然後喝了一杯,哼了一聲,用手擦了擦十胡十子。

  於是這老爺爺就向大家講述開了華西里對祖國和世界所做出的貢獻。華西里不斷皺眉,但並沒打斷老爺爺的話。

  “好了,別說了,老爺子!”華西里的母親奧利嘉·潘捷列耶夫娜說:“我們也是讀報的。”

  “沒什麼,奧利嘉。我們整個一個州只有他這一個宇航員。了不起呀!是咱們農莊的。這樣的大事,應該慶祝。”

  “你可以盡情地慶祝,但人所共知的事就不必講了。”

  耶果洛夫從側面觀察着那個美國人。安黑羅·廷德冷漠地喫苦煎得焦黃的馬鈴薯。他的樣子比在飛機場時還要美。細膩蒼白色皮膚上掛上一層紅杏般的嫣紅。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很嚴肅,甚至有些憂傷。他使得奧克珊娜感到迷惑,這少女低着頭一直看着盤子,當有人問她話時,她不覺一驚。她狡猾的微笑哪裏去了!……耶果洛夫有些遺憾地發現這少女緊張的情緒,甚至自己在想:“你們這些女人啊……”

  “這榮譽有什麼了不起,”奧利嘉·潘捷列耶夫娜此時是開朗的,她有些生氣並悲傷地說,“有個健康的身十體就行。要不然象華夏的朋友格利沙·羅果申那樣……”

  “十媽十十媽十!”

  “是的,我不說了。我只是告訴你,華夏,每當你飛向宇宙時,我的心便一直下沉。”

  “是啊,當十媽十十媽十的都這樣。”巴維奇捂着小十胡十子,喫着煎鯿魚說。

  “如果他父親還在的話,也會因爲華西里而增添一些白髮。”

  “這是工作需要,母親,這是必要的工作。”華西里堅定地說。

  “我說了什麼?需要就幹吧。不過你爲什麼不休息一下,到國外走一趟,開開眼界?”

  “他去國外有什麼意思?”巴維奇小聲說,“他己決定在穆茲果夫卡拋錨了。”

  “好一個錨!”奧利嘉·潘捷列耶夫娜收拾起餐具,生氣地一搖一擺地走出飯廳。

  “怎麼,華西里·伊萬諾維奇,您的母親不滿意您的選擇嗎?啊?”巴維奇大笑起來,並把馬鈴薯蘸了蘸酸十奶十油。

  耶果洛夫看到華西里不願意聽這些活,就對奧克珊娜說:“您怎樣,奧克珊娜,不準備到火星上去嗎?”

  “有什麼可去的,”少女臉紅了,“去找你們那些爬蟲嗎?”

  “這些爬蟲比咱們所有這些人都聰明。”華西里說。

  “就算是吧。可是它們早已絕跡了。”

  “華夏,你看怎麼樣?”老爺爺突然活躍起來說,“飛上火星,還不如看看咱們的螞蟻十穴十……”

  “說的是啊,”走回來的奧利嘉·潘捷列耶夫娜同意地說,“地球上的死螞蟻也足夠你們研究的。”

  安黑羅·廷德把叉子放下說:“火星人完全不象螞蟻,正和人不象小貓一樣。火星上的文明已發展到了極端的高度,人類再有一萬年也趕不上他們。而且火星人並沒死絕。”

  他嚴肅地看了看奧克珊娜,眼睛裏充滿了某種十陰十森而又熾烈的欲十望。

  “那是怎麼回事呢?”少女膽怯地問。

  “他們都到艾亞去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

  “這怎麼理解呢?”巴維奇問。

  “我們不知道,”華西里代替安黑羅說,“我們對於火星人的文明在許多方面還不清楚。他們從沒有聲音的聯繫,邏輯思維和我們有本質上的不同。他們的進化過程完全不同於我們。他們的生產方法,社會發展的途徑,我們完全不瞭解。”

  “總有一天我們能夠把火星上弄來的東西分析清楚,我們的社會便能向前飛躍一大步。”耶果洛夫說。

  安黑羅第一次向耶果洛夫正面地看了一眼。

  “怎麼會有這樣不舒適的感覺,這一瞥,好象十抽十出了我的靈魂。”地質學家一邊想,一邊不由自主地把眼睛垂下。

  “是的,您說得很對。”廷德說。他的話音裏帶有某種金屬的聲音。

  “缺乏泛音。”耶果洛夫想。

  “這對科學院倒是有用的禮物,”巴維奇說,“而對我們老百姓,那就是既拿不到,也摸不到……”老爺爺用他那粗而彎曲的手指比劃着,很難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沒有能夠揣在懷裏並能拿回家來的東西,對嗎?”華西里笑着說。

  “是啊……我說的倒不是……你怎麼了,小夥子!我的意思是最好有某種礦石或某種金屬之類的東西。”

  “怎麼沒有,有的。”奧利嘉·潘捷列耶夫娜興高采烈地說,“華夏房子裏的高板上擺滿了各種石塊。”

  華西里大笑起來。

  “十媽十十媽十,您說話不公道。”奧克珊娜調皮地說,“還有一面鏡子呢?”

  “什麼鏡子?”耶果洛夫問。

  “華夏從火星上帶來的鏡子,作爲禮物送給了我。”

  “是火星人化妝品上的蓋子。”奧利嘉·潘捷列耶夫娜譏諷地說,“這個把手都沒有,掛都掛不起來。”

  “可不落塵土呢!”華西里說。

  安黑羅看了看奧克珊娜,他好象剛剛發現她。

  “您照鏡子時,感到怎樣?”他問。

  “很好。”少女微笑了。

  “現在我們再爲母親‘地球’乾一杯,”巴維奇莊嚴地說,“她生了我們,養了我們,還把我們派往宇宙去。乾杯!”

  飯後,華西里對耶果洛夫說:“走,把你的十牀十送到上面去。”

  “鏡子在哪?”

  “在奧克珊娜房間裏。”

  奧克珊娜正和安黑羅熱烈地談着話。華西里說:

  “奧克珊娜,我們把你房間裏的木十牀十擡走,好嗎?”

  “請拿走吧!”少女頭也沒回地說。

  奧克珊娜的房間又寬敞又潔淨。野花的清香柔和地刺激着鼻子。

  “那不是,窗前放着的就是。”奧克珊娜跟在他們後面說,“不過薩沙,這張十牀十實在太硬,好象硬泥巴做的。”

  “行啊!地質學家睡在硬地方也是十習十慣的。”

  耶果格夫突然看到從火星上弄來的鏡子。它擺在椅子上,斜靠着椅背。奧克珊娜把一條手巾蒙在上面。

  “這就是那面鏡子嗎?”耶果洛夫走到鏡子旁邊問道。

  直徑約半米的扁平橢圓鏡被嵌在厚厚的金灰色的輪緣內。它把年輕人含有戒備目光的灰色眼睛映照出來。鏡子裏映出的面孔非常清晰,稍帶有淺藍的顏色,給耶果洛夫的印象,好象他是透過厚厚一層淺藍色的水照鏡子似的。

  華西里也在照這鏡子,他突然說:“妹妹,你聽着,你把這東西借我們一段時間好嗎?啊?我倆每天早晨都得刮臉,而我只有一個行軍用的小鏡子。”

  “拿去吧。它恰好是個兩面的。把它掛在屋子中間,兩人同時刮臉吧!”

  “好,就這麼辦。”

  他們把木十牀十擡到樓上,把鏡子也帶了去。

  “我在平臺上睡。”耶果洛夫說。

  “好吧。”華西里表示同意。

  木十牀十被擺在遮十陽十的棚下。耶果洛夫躺在十牀十上就可以看到整個穆茲果夫卡村和村後遼闊的藍綠色草原。被絕緣帶纏住、金灰色的輪線艙鏡子,也掛在這裏了。絕緣帶的一頭拴在支着遮十陽十綢布的杆上。鏡子搖搖擺擺地反射着十陽十光,很象一個聚光燈。

  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耶果洛夫在欣賞他們的勞動成果時說:“這鏡子很重啊!”

  “很重。而且令人難解,它爲什麼這樣重?當然,我們還不瞭解它的成分……”

  “難道它沒有什麼科學研究的價值嗎?”

  “哪裏?”華西里揮了一下手。“我們送到科學院將近兩千個這樣的鏡子。全世界的化學工作者都在研究它的成分。”

  平臺上逐漸熱起來,他們便到華西里的房間來了。

  “一般說來,火星人有個特殊的十愛十好,最喜歡橢圓形。”當他們坐在涼爽的軟椅上時,聶奇鮑連科說:“那裏,這樣的鏡子成千上萬。在城市裏它們起反射光的作用……火星上有許多建築物也是橢圓形的……”

  華西里沉默了。火星上的一個大首都呈現在他的眼前。他把頭甩了一下。

  “好了,我的事以後再談。也許你在學院裏看過我們的報告,所有情況都很清楚。你在那兒工作怎麼樣?”

  耶果洛夫想了想,說:“怎麼說呢?其實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我大學畢業時,因肝病沒能參加宇宙航行工作時……唉,你還能記得吧。幸而我不是領航員,而且學的是地質。要是領航,那就更完了。但我對宇宙仍很感興趣,所以來到這學院工作,研究火星上搜集來的資料。現在我發現了阿庫安高原,目前我抱很大希望能在現場作些考察。”

  “正式考察?別抱這種希望了。”華西里說;“那裏的條件太差了。我們六個人在那裏挖掘那個大首都,你能想象到嗎?那裏曾居住過約十億火星人。這城在地下三、四百公尺的地層內,至於它所佔的面積,那就至今也不清楚。我們在兩個月內不曾脫過宇宙服,在那該死的螞蟻十穴十里爬行,幹完一班,勉強爬回‘莫斯科號’,就是這樣幹法,老兄。你還是講講你的高原吧!”

  耶果洛夫搔搔自己的下巴,看看天棚,講了起來:“你還記得在火星上初次發現人類所不知道的元素時,那種強烈的反應嗎?我們化驗室想了許多辦法也沒弄到它。在火星上這種元素爲數很多,並且集中在一個地方,我就稱這地方爲‘阿庫安高原’。後來才得以驗證這種元素是人工合成的。你想,這又意味着什麼呢?”

  “不知名的原子反應堆的殘渣……對嗎?”華西里毫無信心地講。

  “是的,是殘渣,這很重要。火星人把自己的文明建築在地下,而且就象我們利用大氣層的上部或海底一樣,把火星的表面利用來存放各種垃圾。其實,我們正是根據這些東西才發現地下首都的位置和整個地下的城市網。”

  “也就是說,在阿庫安高原的下面隱藏着至今誰也找不到的原子能源的中心?”

  “完全正確。如果找到這個中心,那麼某些能源也可以借到地球上來。特別要考慮到火星上的技術水平。明白嗎?”

  “這問題不僅有趣,而且很重要。總之,只是找到還不夠,還得研究瞭解他們整個工序。現在我們已經發現了第一個天外世界。只是發現又有什麼用呢?好啦……你的領十導十人怎麼看這些事?”

  “首先,這高原非常龐大,其次它的中心未必就在高原的下面,也可能在它附近的什麼地方。這樣就要消耗過多的人力和物力。再其次,研究已經挖掘出來的東西不是更方便些嗎。總之,他們認爲這是明天的事。”

  “是啊,事情很困難,”華西里沉思着說,“在那裏摸索一下倒是很值得。但你要明白,沒有正式批淮……太冒險了,現在我們的工作要經四個部門保險……那還……”

  他沉默不語了。

  “你知道嗎?薩沙,”聶奇鮑連科終於心情沉重地說,“火星,是一個非常古怪的星球。我對月球很熟悉,也曾到過金星,在那裏吸過毒氣,但比起來都沒什麼,完全是另一回事。不論是月球上或金星上的大自然都是嚴酷的,無法控制的。但那裏並不可怕。而火星上則有時感到非常恐怖。你明白嗎?”

  耶果洛夫用驚奇的目光看着他。

  “真的。”華西里激動地說,“沒人報導這個情況,甚至不願意談到它,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又沉默了。“火星是特殊寂靜的星球。地貌類型很少。巨大的城市埋在深深的地層中,都是些死城,一個火星人都沒剩下,只留下千百萬奇異的幹外殼。不知是甲蟲的外殼,還是什麼服裝。到艾亞去以前,他們或是丟掉了這甲殼,或是……這是不解之謎,至今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小的火星人在地下進行了龐大的建築工程。人到那裏感到自己非常渺小,這些大建築是作什麼用的,我們只能猜測。在那裏工作太困難了,薩沙。誰也擺脫不了這樣一種感覺,總覺得這個星球上有誰在監視你。”

  “請你不要十胡十說……”耶果洛夫拉長聲調說。

  “真的,真是這樣,一點不錯,你不要笑。總覺得在你的身後有什麼活的東西在觀察你、評價你。而且在等待……我認爲火星上的這種‘等待’比什麼都可怕。在那裏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期待你,這種感覺非常不舒服。”

  “那當然!”

  “再就是,我們拼命想弄清紅結晶體圓頂上寫的符號是什麼意思。我們得出的唯一有趣的結論是,火星人要到‘艾亞’去。那麼什麼是‘艾亞’呢?十億火星人是怎樣到那裏去的呢?不明白。而且爲什麼火星文明發展史只是最後的十年纔有記載?誰能回答這個問題?他們的檔案庫在什麼地方?他們有圖書館嗎?一句話,成千上萬的謎。”

  “我不明白,什麼會引起你這樣驚異。對這種和我們完全不同的、有智慧的動物的認識,必須經過長時間的研究過程。”

  “問題不在於時間,薩沙,我懷疑我們永遠不會弄清這些問題。”

  “細節當然可能永遠弄不清,細節總是難以捉摸,特殊十性十總是會存在的。但是總的情況我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總的也不能理解。有人對我說吉斯尼特人曾研究翻譯過紅圓頂東部晶體的符號。他們得出的結論很有趣,他們證明火星上動物的思維和地球上的恰恰相反。在我們這裏運動是物質的十性十能,在他們那裏——物質是運動的十性十能,是運動的表現。”

  “現在我抓住你一句話,”耶果洛夫說,“爲了給火星人的思維作出這樣的結論,應該有大量的材料,因爲這是哲學的總結。”

  “不,吉斯尼特人所掌握的材料和我們的一樣,我們雙方所找到的材料是一樣的。但……他們比我們更走運。你看,薩沙,我有這樣的感覺……”

  他沉思起來。在他的記憶中出現了窄而且深的井口,電梯把宇宙地質學家順井口送入大首都,裏面有許多走廊和迷宮,這裏只有爬行纔可通過。一個大型紅色圓頂——這是人工造成的橢圓屋頂,下面是大洞,頂部閃耀着紅色的光芒。正在想着,一種不安的等待的感覺又在襲擊他。

  “薩沙,我有這樣的感覺,”華西里繼續說。“好象火星上的發現和拾得的東西,都是有誰在暗中有意安排的。”

  “當然。科學院、委員會……”

  “不是的。”華西里打斷了他的話。“不是那個。我說的不是咱們的人……”

  耶果洛夫的姿態表現出他本能理解自己的同志,他轉過身去觀望平臺。

  “是的,”華西里說,“是有人在暗中支配着我們,有時,有意地塞給我們某些東西,有時暫時不讓我們得到某些東西。一句話,步步都在監督我們。你自己評一評,火星人是在五百萬年前就到‘艾亞’去了。那時地球上還沒有人類。而火星上的城市卻象新建的一般,那裏的一切都閃閃發光。這是違背大自然的,不是嗎?熱力學有第二規律,存在增長着的熵……五百萬年的時間,那裏應該是十分混亂的!但裏面不但不混亂,反而一切都井井有條。”

  “你想說明什麼?”

  華西里默默地把腰彎向耶果洛夫。耶果洛夫恐懼地瞅着他嚴肅的黑眼睛,腦海裏閃現了這樣一個念頭:“莫不是他在那個火星上發生了十精十神錯亂?”

  “他們是會回來的。”

  耶果洛夫不自然地大笑起來。

  “說得好啊!主人出去一會兒,讓客人等一等,對嗎?”

  “完全不是。主人或者是不能,或者是不願意回來。”

  “是不是他們離開了太十陽十系,飛到那個‘艾亞’裏去了?”

  “鬼才曉得這‘艾亞’是個什麼東西。”華西里沉思着說。“有時,我甚至同意別洛夫院士的想法。他檢查了甲殼,並認爲這種過渡現象是純粹的生理髮展過程。‘艾亞’就是死亡,也可能是類似十陰十間之類的東西。過渡到‘艾亞’,便能獲得永生……”

  “這是你自己想到的嗎?”

  “不是的。這是吉斯尼的人想出來的。順便說一下,這個安黑羅·廷德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在我們飛到那兒之前,他一直和我們一起工作的。吉斯尼的人準備返航時,突然發現廷德失蹤了。到處搜尋,也找不到安黑羅。他們只好飛走了。一個月之後,我們在紅圓頂的一個迴廊中發現了他。他還活着,並且很健康,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發生了什麼事,到哪兒去了,喫的,喝的是什麼,他一概不記得。只好重新教他,講給他,告訴他他是什麼人,曾在何處生活,讓他知道有地球,地球上有人。他糊塗了很長時間。有一次他突然恢復了記億,幾乎把所有的事都想了起來。”

  聶奇鮑連科的話被空中的尖聲打斷。刺耳的轟鳴聲,象一個通天柱似地穿入雲霄。兩個朋友跑到平臺上。一架噴氣式飛機在深藍色的天空中劃出雪白的條紋。

  “這是一種新型飛機。”耶果洛夫用手遮着眼睛說。

  聲音又突然消失,飛機也消失在蔚藍的蒼穹中。

  “可真能叫喚!”華西里搖搖頭,“傳到地面上的聲音還是較弱的,你可以想象到駕駛員在機艙裏怎麼受得了?”

  “那裏有隔音設備。”

  “方纔我說了些什麼?”華西里問。

  “關於安黑羅的事;”

  “噢,是啊!其實我也說完了。我們從火星返航之後,安黑羅回家去了。不知爲什麼他不願意留在那裏。他本來是個西班牙人,是從委內瑞拉來的……現在決定住在我這裏。”

  華西里繼續說:“你看過我送給奧克珊娜的這面鏡子嗎?這是犧牲的格利沙·羅果申送我的紀念品……”

  “怎麼?”耶果洛夫跳了起來。“格利沙犧牲了?”

  “犧牲了,而且死得令人莫明其妙。他在紅屋頂建築物的一個‘小房間’裏工作。裏面漆黑。而我們的爆破手在上一層工作。一個極微小的爆破,畢竟還是有了微震。我們突然聽到一聲尖十叫,跑到格利沙那裏,他躺在地上,宇宙服的帽子被摘掉,臉和頭部全打碎了。而格利沙工作的這個‘房間’卻完好無缺,只是從棚頂上掉下一點象我指甲那樣大的錶殼和灰塵。什麼東西會有這樣大的威力,竟把人打成那個樣子,我們始終沒弄明白。有人曾談過某種增長多倍的氣十浪十,集中打擊作用等問題,其實都是十胡十說。更遺憾的是格利沙恰好在這一天發現一具火星人的十十屍十十體。這本是一件驚人的發現。我們在火星上的五年中除了空甲殼,什麼都沒發現過,億萬個令人討厭的甲殼!火星人的實際形態我們只能猜測。當格利沙把這陳列品拖來時,大家高興得把格利沙擡起來。我們把這木乃伊裝在鐵製的集裝箱內,運到地面上。隔四個鐘頭又把格利沙送上地面。這面鏡子我就自己留下了。”

  “什麼鏡子?”耶果洛夫問。

  “就是這一面,”華西里用手指着從火星上帶來的鏡子。此時它正在微風下緩緩地擺十動。“火星人的十十屍十十體就在這鏡子兩步遠的地方,因此格利沙就把它也摘了下來。我後來把它帶回來作爲紀念。”

  耶果格夫傷心地並仔細地看着這面閃閃發光的橢圓鏡。

  “同樣不可理解的是,”華西里拉着長聲說:“火星人要那麼多規格完全相同的鏡子有什麼用呢?每個城裏都有幾百面……”

  他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兩隻手支着座位把身十子欠起來,全神貫注地看着那面鏡子。

  “它不反射十了!”華西里喃喃地說。

  耶果洛夫看了看鏡子。它確實什麼也照不進去了。它的表面是平的,暗淡無光的,而且也和圓框一樣呈現着金灰色。他倆同時跑到鏡子旁邊,鏡子裏又反映出他倆的面孔。

  “呸!愚蠢!”耶果洛夫說:“不過是各向異十性十的映像而已。你把火星描述得那麼恐怖嚇人,以後我看到火星上的每塊石子,也得怕得發十抖。”

  “其實也就對了。”華西里沉思地說,“因爲火星上的所有鏡子,從沒有過這種現象。這面鏡子……當它放在我的皮包裏時,也不曾有過這種現象。”

  “可能是因爲我來了,對它起了良好的作用。”

  “有可能……好吧,”華西里說。“在總結這些材料的同時,我們可以斷言,火星是個危險的星球,但阿庫安高原是應該考察的。”

  “唉,要是把我也帶到宇宙嘛!”他泄氣地揮了一下手。

  “不要悲傷,老兄,”華西里說,“等抗重力火箭建成之後,你帶着你那病肝也不妨走一趟……如果不飛上去問題也不大,你就到特魯斯卡維茨去喝納佛突秀酒。”

  華西里走了,耶果洛夫來到鏡前。他想到成千上萬的火星人曾向這明亮的表面照過,他便感到有些不自在。鏡子冷漠地映照着耶果洛夫生得並不俊俏的臉,紅色的房頂、大地和在綠油油的田地裏吱吱作響的電動拖拉機。耶果格夫感到在這明亮的平面上浮着一層白霜。他用手捱到它,遍體顫十抖了一下。鏡面竟是個軟的!他拿起一根火柴想摳掉那一層白霜,在映進來的綠色田野上出現了一道淺溝。耶果洛夫很驚奇,他看了看火柴頭的尖。鏡子裏的痕跡逐漸長好,一會就恢復了常態。

  “真有趣。”耶果洛夫哼了一聲,並把鏡子移得更近一點。

  “薩沙!薩沙!”他聽到聶奇鮑連科高聲喚他。

  他低頭向下青了一眼,華西里臉上顯現出悲痛的神情,手裏捏着一卷報紙在大門口向他招手。

  “從這跳下來吧!”他喊道。

  耶果洛夫跳到潮十溼的有彈十性十的土地上。華西里被夏季強烈十陽十光照射着的面孔,此時卻是十陰十沉嚴肅的。

  “該讀吧。”他指着第二版說。

  “……我們得到消息說……”耶果洛夫的目光在小小的鉛字上快速滑着……“‘昨天在波土頓發現宇航學家阿里弗雷德、包里亞姆、闊勒捷爾和捷伊姆斯、吉斯尼等人的十十屍十十體……兇手沒有歸案……十十屍十十體上沒有查到任何外傷,也沒有毒素,死因不明,法醫張惶失措……’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華西里。

  “把它讀完。”聶奇鮑連科氣憤地說。

  “著名的火星考察者被害的原因是,他們於幾天前寫了幾份報告。報告中說:在火星大首都發現有檔案庫和開這庫門的鑰匙,用這把鑰匙可以打開通往臭名遠揚的‘艾亞’的大門。這一發現將無限增大人類的威力。泰晤士報記者闊勒捷爾和吉斯尼供稿。”

  他們默默地對視一眼。

  “火星竟是如此可怕!”宇航員激動地說,“他的魔爪竟伸到地球上來了。火星人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祕密。”

  耶果洛夫沉默不語,但這消息使他也十分不安。不知爲什麼他竟想到,安黑羅剛從美國回來不久,吉斯尼等宇航員之死,他應該是知道的。

  “不排除這樣一個情況,不定哪天會發現華西里·聶奇鮑連科完全沒有外傷和毒跡的十十屍十十體……”宇航員盯着房門前花壇上生長的蔓生水仙花突然這樣說。

  耶果洛夫瞧着自己在花壇旁留下的腳印說:“你那位安黑羅對這個問題是什麼看法呢?”

  “他還不知道,我馬上叫他。”

  華西里走進房屋,一分鐘後廷德也走出來了。

  安黑羅美麗的臉上竟沒有絲毫不安和激動或者同情的表情。

  “他在考慮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態度。”耶果洛夫不由自主地想。

  “多麼可悲的消息。我曾非常尊重他們。”廷德說。

  他的面孔仍是死板板的。

  “也許他的面部表情就是這樣的,成是根本沒有任何表情?”耶果洛夫想。

  他們都坐在門前的長條凳上。奧克珊娜剪了幾朵水仙花。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犧牲的都是在紅屋頂中工作過的人。羅果申、吉斯尼的人……下一個該是誰了呢?”

  “我,”安黑羅突然冒出一句,就笑了。

  耶果洛夫第一次看見廷德是怎樣微笑的,眼睛仍是死一般的冷淡,而嘴卻在笑聲中十抽十搐。

  “你爲什麼這樣想?”華西里問。

  “按着你的推理,認爲火星人在隱藏自己的祕密,那麼下一個應該是我。吉斯尼的人拆開了檔案庫,因而犧牲了。格利沙找到個木乃伊,也因而犧牲了。而我……在我……在我失去記憶以前……我也到過羅果申犧牲的那個房間。那裏有已乾枯的火星人的十十屍十十體,有一面鏡子,牆上和棚頂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十字……”

  “什麼十字?”

  “我怎麼知道?我是拿着電筒去的。電筒壞了,那時我把電池兩端通過石墨夾子做成一個小電池弧。於是我看到這個火星人的十十屍十十體,一面鏡子,牆上和棚頂上還有些閃閃發光、很象十字的小星點。這時我的電弧突然大亮了一下,可能我把兩個電池靠得太近了。”

  安黑羅講時,表現出很勉強的樣子,好象有什麼在妨礙着他。

  “後來呢?”耶果洛夫急不可耐地問。

  “傳來一種轟鳴聲。聲音很大,就像飛機起飛時發出的聲音。電弧熄滅了,聲音也消失了。我從這個房間出來,在走廊裏迷失了方向。按我的計算只過了兩小時,但當碰到你們的人時,華夏,他們說我已失蹤了一個多月,而闊勒捷爾組的人已完成工作任務,返回地球去了。”

  “而您的材料……您後來又到過那個房間嗎?”耶果洛夫問廷德。

  “當然。但我再沒發現任何小十字。”

  “好啦,兄弟們,”華西里站起來說,“我該走了。在地球上不必過多地關心火星上的事。有一個人在等我……”

  耶果洛夫回到平臺上。奧克珊娜和安黑羅留在小花園裏,低聲談着話。

  耶果洛夫躺在木板十牀十上把鏡子偏向自己,通過鏡子細看奧克珊娜。他感到安黑羅緊緊地貼在她的耳邊。

  耶果洛夫把水仙投向了鏡子,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作出這種舉動。

  突然後面傳來呼喊聲。耶果洛夫把鏡子鬆開,驚詫地回頭看看。安黑羅和奧克珊娜從長凳上直接倒在花壇裏,他們笨拙地在那裏掙扎着要站起來。耶果洛夫從平臺上跳了下去。

  “在同一天早晨第二次從平臺上跳下去,這將成爲正常的行動。”他一面這樣想着,一面扶起少女和西班牙人。

  “發生了什麼事?”耶果洛夫問。

  奧克珊娜的臉既難爲情,又有些不知所措。臉上有一決紫斑。耶果洛夫嗅到一種難聞的氣息,

  “不知是什麼把我們推了一下。好象掉下來一個雲十十團十十。是個臭氣十十團十十,立刻又消失了。”

  “不,不是氣十十團十十,好象天棚帶着塑造品打在我們身上……就出現了這特殊的氣味,它很象垃圾裏散發出來的某種腐敗物的氣味。”奧克珊娜說。

  “沒摔傷嗎?”耶果洛夫問。

  她搖搖頭。耶果洛夫向四處打量,除了被破壞的花壇而外,什麼特殊的東西都沒發現。

  怪味逐漸稍散了。最初非常強烈,令人作嘔,後來變得十溫十柔。

  “濃縮度在減弱”,耶果洛夫想,他知道最好的香十精十高度濃縮後,也會發出難聞的氣味。當他吸進十溫十柔的幽香氣味時,他尋找這氣味的來源。

  “水仙!”他突然恍然大悟。

  他向平臺望去。腦海裏出現了模糊的猜想。耶果洛夫瞧了一眼安黑羅,發現西班牙人也在望着平臺,看着這不平凡的鏡子。這個青年學者的面孔使耶果洛夫十分驚異,只有對久已渴望到手的東西纔能有這樣貪婪地注視。

  “難道鏡子沒在您手嗎?”廷德斷續地問奧克珊娜。

  “鏡子?什麼鏡子?噢,這面鏡子啊!我把它給了薩沙和華夏。”少女稍帶奇異地、安詳地說。

  她也發現廷德的不安。

  “這裏一定有問題。”耶果洛夫想。

  他的注意力被大門外的聲音吸引過去。

  奧利嘉·潘捷列耶夫挪和巴維奇走進院子來。

  奧利潘捷列耶夫娜穿着膠靴和皮上衣,她沒好氣地對巴維奇說:“可我對你說,他肯定是喝醉了,明白嗎,喝醉酒了!”

  巴維奇一隻手中夾十着帶有銅鎖的舊公文包,另一隻手拿着一米長被折斷的木杆。

  “這是物證,奧利嘉。”巴維奇搖晃着木杆說。

  “發生了什麼事,十媽十十媽十?”奧克珊娜走到他們身邊問。

  奧克珊娜和耶果洛夫透過許多插話和嘆息,以及種種障礙,好不容易纔把問題弄清。

  原來是奧利嘉和巴維奇在檢查地裏工作時,發現冬小麥地裏有一道深溝。看到被折斷的麥秧和翻開的土地,他倆便去找拖拉機手。拖拉機手科丘本克坐在自己的機器旁用莫明其妙的目光看着碧綠毯上的一道刀痕。他用一些十胡十言亂語回答奧利嘉和巴維奇的問題。他楞說天上掉下來一個木杆,自己在田地裏穿過,就留下了這一道深溝。巴維奇手中拿的這段木杆就是天上掉下來的。

  科丘本克證明說,最初這道溝有三米深。後來它變淺了,好象要長死一般,麥秧也挺十直了。當奧利嘉和巴維奇到來時,地裏只剩下一道淺溝,所以他們誤認爲是拖拉機手喝醉酒乾的。拖拉機手也確實是喝過酒,因此引起奧利嘉發怒。

  耶果洛夫思索這件事。後來他發現安黑羅已不在他們身邊。看來他是趁機溜了。

  耶果洛夫打開華西里的房門時,知道會在這裏遇到這西班牙人。但房間裏並沒有人。耶果洛夫走到平臺上。

  廷德背向着耶果洛夫,手持一根黑色金屬的細杆支在鏡子金灰色的外緣上。安黑羅把細杆的另一端靠在自己的身邊。給人的印象是西班牙人在爲病人聽診。空氣中響着低低的嗡嗡聲。

  “安黑羅!”耶果洛夫叫了一聲。

  廷德好象被蜇了一般,跳離了鏡子。他注視着耶果洛夫。他的視線是可怕的,殘忍無情的……

  奧克珊娜走進華西里的房間時,聽到輕輕的呻十吟聲。它是通過玻璃門從平臺上傳來的。少女跑出去,發現耶果洛夫躺在培育壯苗箱子後面的地上。奧克珊娜扶他上了十牀十。幾分鐘之後,耶果洛夫睜開了眼睛。

  “他走了嗎?”

  “您說的誰呀?”

  耶果洛夫沒說什麼。他疲倦而又疏遠地看着那少女。

  “您怎麼了?”奧克珊娜不安地說。“還是請個醫生吧?”

  “請醫生?”耶果洛夫說。“不必請醫生,我一點病也沒有。這是太十陽十。我很久沒這樣曬過太十陽十了。”

  他認真地細看自己的雙手。

  “奧克珊娜,除了華夏,恐怕只有你和安黑羅談話的機會最多。他給你的印象如何?”

  少女的臉色有些緋紅。

  “我不知道。他很漂亮……”

  “僅僅就這一點嗎?”

  “我覺得他非常冷淡,並且是很難理解的人。”

  耶果洛夫突然微笑着坐在木十牀十上。

  “您可能感覺到,奧克珊娜——奧克珊娜你聽我說,我馬上要見見華西里。他在哪?”

  “他帶瓦利婭乘自己的自動飛機兜風去了。如果今天早晨您打個電話來,就不需要乘‘伏爾加’小車在泥裏跑路了。”

  “我怎麼知道華西里有自己的自動飛機呢?他的機艙裏沒有電話嗎?”

  “有的。不過值得去打擾他們嗎?他們本來就不大順利。十媽十十媽十不大喜歡瓦利婭。她認爲華西里應該找別的女人作他的妻子。”

  “什麼樣的女人?火星上來的嗎?”

  “不是,但也要類似的……”奧克珊娜笑了。

  耶果洛夫想了想。

  “奧克珊娜,親十愛十的,我急需見到華西里,怎樣通知他呢?”

  “看,他們在這兒呢!”奧克珊娜向地平線指了指。

  “在哪?”耶果洛夫儘量想看清田野上面的完點。

  “太十陽十的輻射使您眼病,”奧克珊娜一邊扶着耶果洛夫的肩膀,一邊說:“往鏡子裏看。看見嗎,就是這個小亮點。”

  “在哪兒?”

  “上帝呀,這不是嗎!”奧克珊娜用手指觸了一下鏡子。

  “小心!”耶果洛夫抓住少女的手喊了一聲。

  但已經遲了。黝十黑的手指肚接觸到鏡面的亮點上。奧克珊娜臉色蒼白地急忙把手十抽十回來。

  “哎呀!”她喊了一聲,搖動着手。手指上出現一個血點,指尖的皮破了。

  “快叫車,快!”耶果洛夫緊張地說,“他們發生了不幸。”

  他跑到欄杆前從平臺上跳了下去。“今天這水仙花可倒黴了,他已經第三次從平臺上跳下去……”他下意識地想着。

  他轉過身來,向上喊道:“奧克珊娜,快用桌布把鏡子蓋起來,千萬不許任何人去碰鏡子的表面!”

  少女把手指含在嘴裏驚奇地看着耶果洛夫跳上摩托車後每一個緊張的動作。地質學家的不安也傳給了她。她看了看地平線,那裏已看不到華西里的自動飛機。

  當耶果洛夫一竄一跳地把摩托車開到事故現場時,那裏已經停了一輛汽車。一位農藝師發現自動飛機的墜十落。他從汽車上走下來,踏着地壟向前走去。耶果洛夫追上他,他們便一起向前跑去。

  跑了幾步他們停下來。自動飛機倒在剛剛耕完的土地上。發動機和透明的機身被一個骯髒的黃色帶道的布蓋着,上面還有斑斑血跡。機身兩側和玻璃上都有紅色血點。

  耶果洛夫驚恐萬分地跑上前,推開了艙門。

  坐在十操十縱臺前的華西里倒在他的腳前。他和農藝師把宇航員變得十分沉重的身十體擡到一旁,放在地上。又擡出一個高個、面色蒼白的少女,她那淡藍色的眼睛稍稍睜開着。

  農藝師扯開了宇航員的衣領,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前。

  耶果洛夫細看他好友那青白的臉,心想,“華夏你說得對呀,火星人的手伸得太長了……”

  “還在跳!”農藝師高興地喊叫一聲。

  他跪在華西里頭部的前面,有節奏地作起人工呼吸來。

  耶果洛夫去搶救少女。

  “哪來這麼多的血呢?”地質學家緊張地想。“他們的身上一點外傷都沒有啊。”此時他突然想起奧克珊珊手指上櫻桃般大的血點。他氣憤地甩着自己的頭,想驅開這荒謬的思想。

  瓦利婭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瓦利婭!瓦利婭!”耶果洛夫喚她。

  “快看哪!”農藝師喊道。

  耶果洛夫首先看看農藝師。看到他紅磚色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驚奇的藍眼睛,一隻曬得發紅的手在指着自動飛機。

  玻璃上已沒有血點,機身下面流着的血也不見了。全部消失了。方纔還遮閉整個機身上的那塊布,現在變成一小塊白布放在機頭上。

  “見鬼!”耶果洛夫喊着又跑過去,把那小塊破布收在衣袋裏。小布又溼又涼。

  此時華西里睜開了眼睛呻十吟起來。

  “瓦利婭!”他叫了一聲。

  救護宇航員和他的未婚妻,請醫生,講述事故經過,向家人解釋說明,所有這些事佔據了下半天全部時間。雖然華西里反對,但還是強迫他喝足了加馬林果醬的茶水,又迫使他躺下了。母親在他的周圍壓了許多枕頭,他發狂似地轉動着兩隻眼睛,把宇宙中所有的星球都搬出來作證,說自己根本沒有病,而且也不願意躺着。但是坐在十牀十兩旁的母親和奧克珊娜是絲毫不留情的。

  “請你們理解,根本沒發生什麼可怕的事!自動飛機在田野上兩三米高處飛行。然後不知什麼東西擊了我們一下,我們失去了知覺。僅僅如此。根本沒必要讓我臥十牀十,搞那時髦的宇宙預檢。”

  “我已經說道,除非跨過我的十十屍十十體,”奧利嘉·潘捷利耶夫娜用枯瘦的小拳按住兒子的肩頭說。“躺着吧。”

  奧克珊娜和耶果洛夫互相看一眼,大笑起來。

  耶果洛夫回到手臺上去,他感到非常疲勞。

  太十陽十已經西下了,但紅色的晚霞照得天空還很明亮。整個小村莊隱沒在逐漸變濃的暮色中。

  耶果洛夫取出從自動飛機上拿下來的那小塊不知名的破布塊。此時它已變得極小。耶果洛夫把它拉開,在燈光下細看。小塊塊還能透過光來。

  “皮!人皮!是奧克珊娜手指上的皮。”他小聲地念叨着。

  ……

  華西里在鵝十毛十枕的包圍中已經進入甜蜜的夢鄉,這時不知是誰堅決地拉他的手。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看出他好友的身影。耶果洛夫站在那裏,用一個手指緊緊壓住雙十脣。

  “別出聲,”耶果洛夫說,“你能走路嗎?”

  “能。又發生了什麼事?”華西里說着跳了起來。“瓦利婭出了什麼事嗎?”

  “瓦利婭一切都好。你跟我來!”

  耶果洛夫在前面引路,把腳擡得高高的。整個房子裏都悄然無聲,只有奧利嘉·潘捷列夫娜的房門下還透出一道金黃色的光。

  耶果洛夫把聶奇鮑連科引上二樓。在座燈暗談的光線下坐着一個陌生人。

  “薩穆伊連科大尉,”陌生人站起身自我介紹說。

  華西里握了握伸過來的手。

  “這位同志是來逮捕廷德的。”耶果洛夫說,“安黑羅殺了吉斯尼,盜竊了資料而逃跑了。”

  “什麼?”華西里挺十直了腰說,“你能意識到你說的是什麼話嗎?”

  “當然很清楚。時間很緊迫。這位同志很走運,到這兒來首先遇到了我。廷德是個可怕的兇手。”

  薩穆伊連科說:“美國人要我們逮捕殺死四位探索火星的著名宇航員的兇手。”

  “他這是爲什麼呢?”華西里大喊一聲。

  “爲了取得控制人類的權力,金錢……其實鬼才知道他是爲了什麼。”耶果洛夫說。

  “我應該進行一次搜查。你們同意作見證人嗎?”

  華西里仍然糊塗,卻也點了點頭。

  “廷德哪去了?”

  “他和奧克珊娜看電十影去了。”耶果洛夫說。

  華西里默默地低下頭,咬緊了嘴脣。

  “你們倆人去吧。我在這裏坐一會兒。”他說。

  十分鐘以後,耶果洛夫和薩穆伊連科拖進來一個黃色大皮包。

  “闊勒捷爾的筆記全在這裏。”耶果洛夫說。他的臉由於緊張變得緋紅。

  “所有這些東西都應該充公。”薩穆伊連科嚴肅地說。

  他拿出文件夾帶着有所擔心的樣子作了記錄。他的手中出現了微型照相機。

  華西里象作夢一樣看着所發生的一切,他好象不能理解別人所說的話。

  “他需要這些東西幹什麼呢?幹什麼呢?”他喃喃地自語着。

  “你不理解,幹什麼?”耶果洛夫激動地把一疊照片送到宇航員的面前。“這就是那些小十字,闊勒捷爾根據這些小十字譯出了最後一個火星人的筆記。你看到無數的幾何圖形嗎?根據這些圖形闊勒捷爾確定出通往艾亞的、尚未封鎖的一扇門的方位。明白了嗎?”

  “好吧,就算是火星上有這樣一扇門,而且也還在起作用……”

  華西里看着薩穆伊連科認真地取出沉重的紅色晶塊給它們拍照。華西里對它們十分熟悉。他從紅屋頂的柵頂上和牆壁上摳下幾千這樣的晶塊。

  “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耶果洛夫嚷道,“這扇門很可能是反宇宙空間的一個界限。它可能有非常特殊的十性十能……”

  “好吧,就算是這樣,”聶奇鮑連科打斷了他的話。“要知道,闊勒使爾、吉斯尼並沒有拿到這扇門,他只是知道了有關它的事。門不是留在火星上了嗎?還需要找到它。安黑羅爲什麼要殺害……”

  “哎呀,你這傻瓜!”耶果洛夫急忙說。“最主要的東西你還不清楚。”

  他從櫃子上跳起來。

  “走,讓他在這裏吧,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耶果洛夫指着爲皮包內所有物品都一一攝影的薩穆伊連科說。

  華西里懶懶地跟到平臺上去。耶果洛夫把他帶到十牀十邊,上面掛着火星上帶來的鏡子,它的金箍放射十出時隱時現的寒光。

  “你摸十摸。”耶果洛夫小聲說。

  華西里碰了一下金箍即刻把手十抽十回來。

  “怎麼,燙手嗎?”耶果洛夫大笑起來。他好象是幸災樂禍。

  “不熱,但是……”

  “不熱,卻還燙?是啊!”耶果洛夫動作忙碌,他想把這祕密馬上講出來。“這還是次要的,”他說。“你看鏡子裏,那裏有什麼?”

  “有什麼?呶,夜晚,月牙,小房屋,”華西里莫明其妙地列舉着。

  “是的……這呢?梢長而發黑的?這是什麼?”聶奇鮑連科仔細地向鏡子裏看。

  “乾草垛。”

  “草垛嗎?太好了。這太、太好了。”

  耶果洛夫走出去,舉着一杯水進來。他把水杯放在十牀十上,從衣袋中取出打火機。嚓!——帶着煙的小小火舌照亮了夜空,發出了汽油味。耶果洛夫把火送到鏡中照射十出來的草垛前,就把打火機熄了。

  華西里大叫了一聲。他凝視着鏡中,那裏繼續燃十燒着火。

  耶果洛夫小心翼翼地搬着華西里的肩膀,讓他轉過身去面對着村莊。

  地平線上烈火沖天,金紅色的火舌從這裏也看得清清楚楚。火舌的上面飄浮着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的濃煙逐漸在夜空中散開。血紅色的水,流在土壤裏。

  “你乾的是什麼事?”

  “安靜點!”耶果洛夫說。他用嘴含了口杯子裏的水,細細地向鏡中噴十出。

  華西里聽到遠處一種聲音。地平線上的火焰向上竄了兩竄便熄滅了,十十團十十十團十十的蒸氣在月光下緩緩上升。

  “不能再多噴了,否則會鬧水災的。”耶果洛夫平靜地說。

  “這就是它嗎?”華西里指着鏡子悄悄地問。

  “是它,老兄,正是它,”耶果洛夫急忙回答說。“它就是唯一的通往‘艾亞’的敞開的門。在火星上它曾失去了效能,而到穆茲闊夫卡卻又敞開了。羅果申所找到的火星人沒來得及關上它,它就這樣半敞開着在那裏停放了五百萬年,也可能沒有百萬年。安黑羅決定利用它來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現在你該明白,他在吉斯尼事件之後到你這來的目的了吧?你看到失火的情況了嗎?你知道嗎,你那一個馬力的自動飛機竟被奧克珊娜小拇指一點,便擊落在地上了。當然是無意的囉!現在你理解到它的威力了吧?”

  華西里此時才恍然大悟。一系列的事情此時很合邏輯地形成一個鎖鏈。

  “撿到的這個東西,可真不一般!”他拍了一下耶果洛夫的肩頭,輕聲說。“咱們這是扯住了火星上魔鬼的尾巴!”

  “現在咱們該馬上給它洗禮,馬上給這龜兒子洗禮!”耶果洛夫喊着說。

  朋友們回到房間。

  “還有許多要照嗎?”耶果洛夫問薩穆伊連科。

  “馬上就完。”

  華西里愁眉不展地坐在那裏。

  “你怎麼了?”耶果洛夫喊着說。“這樣的發現,應該高興啊!”

  “不知道。我怎麼也不能理解一個宇航員會幹出這樣的事來。廷德已經不是第一次登上其它星球。”

  “完了!”薩穆伊連科輕鬆地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把鏡頭對準耶果洛夫和聶奇鮑連科。“這是最後一個物證,是給我自己作紀念用的。”

  “不要,不要!”他倆搖手錶示反對,“完全沒必要!”

  門開了。廷德走進屋來。他把坐着的人掃了一眼,看看打開着的皮包,帶有環扣的很象死蛇皮的皮帶,晶塊,照片,筆記等——他完全明白了。

  華西里用深深遺憾的目光久久地望着這西班牙人。耶果洛夫和薩穆伊連科十交十換一下眼色。上尉帶着廢倦的表情掏出了紅色小本放在膝蓋上,但不知爲何卻沒有站起身來。

  廷德再也沒看誰一眼,便到平臺上去了。室內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看樣子他們對將要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

  安黑羅手持火星上帶來的鏡子走了回來。他把它稍偏斜着擺在地上。然後取出黑色的金屬桿,用它在鏡框上劃了一圈,遠處傳來金屬的轟鳴聲,宛如天空中飛行着噴氣式飛機。廷德拿起桌上一疊照件用力甩在鏡中,它們即刻消失了。紅屋頂上取下的晶體、筆記、錄音帶,吉斯尼兄弟的日記,還有帶蛇皮皮帶的黃色皮包,也都扔進鏡子裏去了。所有這些東西都毫無聲響地消失了。

  “我們爲什麼不站起來?”耶果洛夫驚奇地自問。

  廷德走到鏡前,回了回頭。

  耶果洛夫感到自己的理智好象溼十漉十漉的西瓜子一樣要滑走、離開他。重重的東西壓在他的頭上,把頭壓在胸前。他想:“這頭立刻就要炸開。”

  堅持時間最長的是薩穆伊連科。當廷德失去正常人形,化在空氣中的最後一瞬間,大尉想跳起來,廷德回了回頭,大尉便摔在沙發上了。他的像機咔嚓地輕輕響了一聲。

  “我沒殺害吉斯尼的人。他們……”安黑羅的叫十聲達到最高音,忽然中斷了。

  薩穆伊連科的自豪是理所當然的,因爲這是活着的火星人的唯一照片。擺在形成正三角位置上的三隻眼睛發出強烈的光芒。這眼睛看來是無比十精十明的。

  耶果洛夫拿起了閃閃發光的金灰色的橢圓形的鏡子,它很平凡地反映着現實的一切。通向“艾亞”的最後一扇門被關上了。

  誰又知道它將關閉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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