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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歷史的调查员(下)

作者:智能写作机器人
天地,亦物也。

  凡物、无成与毁,道通为一。

  井底沒有出口。电梯下降到底端后,重又向上升去。

  李明都的脑海乱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他突然提出了一個与他的遭遇、与他的见闻完全无关的問題:

  “我知道了這东西后,我還能回去嗎?我還什么都沒有答应。”

  时晴闻言一愣,笑了起来:

  “不碍事。這在地球上不算绝密,倘若它不是生在這儿,也许七十年前,它就会被世界知晓,成为研究者们热爱的一個世所罕见的巨大而完整的结晶,三千克拉的库裡南钻石与之相比也不值一提。要知道,它在這裡,原本沒有任何意义……而我們把它留在這裡,只是因为它原本就在這裡罢了。恰恰是你……你的秘密,到来了這裡,方且赋予了它特别的含义。所以,我申請想让你看看這东西,好消解你与我們共同的对這個世界的迷惑。现在,你知道你所抵达的世界为什么被我們执着地认为那是我們地球的未来了嗎?”

  李明都仍觉得這女人不该這样做。

  他暗想时晴不该带他来看這個的。他一点都不愿意知道,他宁愿一无所知。

  刹那的发光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脚下,电梯抵达了顶端。

  门口有后勤兵送来了大衣与帽子。他们好奇的目光只在李明都身上停留片刻,便随着他们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长廊的背后。

  “谢谢你们,唐。”

  谢时晴显然认识這些后勤兵。在他们离去前,时晴感谢了他们。之后,她就披上厚重的大衣,用温暖的棉帽盖住了耳朵。她沿着长廊往外走,李明都则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长廊,接着就是沿着停车的隧道走上地面。

  那时正值黎明前的寒夜,缺了一半的月亮挂在不可及的高空,远比城市与乡村都多得多的、好似是无限多的星星,都停在暗蓝的天幕上闪闪发亮。

  远处是纠纷的群山,村镇的影子消失在了寂静的夜幕裡。能看到的近处全然是砾石、裸岩与荒漠。再近处,高大的瞭望塔正在放射灯光,直射到茫茫的远处。偶尔一两束,也会落到车的边上,或他们的身前。李明都猜想他正处于被观察的状态中。

  时晴好一会儿沒說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上方的星空。她在往前走,李明都就走在她的身后。人的脚在這严酷的大地上每走一步,沙子就会发出一步的响。只一会儿,两個人的脚印慢慢地、就在戈壁上排成一列。這是虞国最偏僻的地区,气温最低能低到零下三十多度,李明都从来沒有来過這裡。

  稍微走近后,李明都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座瞭望塔的边上传来了歌声,裡面有放狂的军歌,偶尔也有文艺的小歌,還有人在背唐朝李遐叔的吊古战场文:

  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李明都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他左顾右盼,想要找到唱歌的人们。

  而时晴就是在這时开口的:

  “其实我在与你聊天后,差不多得知了‘历书’這一结论后,我就在想這种时空穿梭到底意味着什么。你說你有时候怀疑自己只是得到了人类记忆的不定型……其实相比起复杂的、未来的不定型得到记忆、又穿越回来……不应该更怀疑自己只是突然变质,心生妄想的人类嗎?那样,你身上的现象還稍微简单一点。”

  茫茫无际的夜空下,呼呼的风声带着满天的沙尘吹在时晴的脸上。她对着满天的星星昂着头,露出的一小截雪白的脖颈在远处的微光中闪闪发亮。

  “又或者怀疑自己其实来到的并非是自己原先的人间……否则又如何能解释那本书上所会出现的属于過去的某页呢?不论是未来的時間,還是過去的時間,假设你的现象能够复现,那是否全部都能干涉呢?假如我們现在把那個东西破坏掉的话,未来的不定型会变得怎么样呢?假如,我們過了一年或两年,那這书上的页码会发生变化嗎?還是說就是以公历或某一天为准的呢?假设翻到的是负数的某一页,它会……改变现在嗎?”

  李明都看向了這個女人。

  她不停在揭示的东西正是李明都感到惶恐而不想去思考的。

  时晴沒有继续說下去。在夜色下,她扮演的不再是個解答者,倒像是個提问人,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問題,她又提了一個新的問題:

  “先生,在你看到的未来,人类留有什么痕迹嗎?”

  “什么?”

  李明都沒听清。

  星星倒映在她的眼中,像是落在静谧的湖水裡。她着迷似的凝视垂落在荒野上的银河许久。好一会儿,她才侧過头来,看向李明都。但那双眼睛,好像焦点并沒有落在李明都,而是在看更遥远的什么地方,闪着一种梦幻般的神采。

  她重复道:

  “我是在问,三亿五千万年后的不定型,对過去的研究中出现過人类嗎?”

  李明都愣愣地望着她,然后他才想起了什么而說道:

  “它们有列基因的演化的谱系。在那個谱系裡,出现了他们想象還原的一些哺乳类。”

  时晴咯咯笑了起来:

  “哺乳类,這倒是不错。恐龙的时代沒能熬過两亿年,恐龙是一個大类,裡面有无数种各不相同的动物。而作为哺乳类的分支的人类的时代想必怎么也不可能超過三亿年的。三亿年后的世界、或者三亿年前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呢?”

  她闭上了眼睛,走到了李明都的前头,闭上眼睛,低過头,好似嗅到了那来自不定型的风信子般的香气,好似在寻觅那三亿年后的味道。

  李明都站在原地,一点都不敢动。

  但只一会儿,她就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往李明都的身后走了。

  李明都以为她已经要走了的时候,却听到她轻声地、而庄重地說了一句:

  “同志,請千万记得,不论你做不做,也不论你到底能不能做得……你能做的事情,或已经做過的事,已是迄今为止除你以外所有人类都不曾能做得的,那在人类一切规律认知的边疆以外……假设你再次遇到了类似的情形,不论那情形是如何的,定是现今人类還沒有见到過的情况。請你一定要记好了。”

  冰冷的夜风在荒漠上无情地呼啸。群山的边缘,出现了些微的曙光。

  几個人在遥遥的地方看着他们。同时,对时晴打了手势。

  李明都从气味上认得出這是另外几個似乎一直在为历书這件事情在跑腿的士兵。时晴与他们交谈過后,就对李明都說:

  “现在,先生,請随我走吧,我带你去临时的住处。不论是我需要說的內容,還是我個人想說的內容都已经說得差不多了。請千万记得,人是一种光荣的动物,作为人是光荣的……”

  时晴好像什么也沒有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甚至到现在为止,她都沒有准确地描述如果他選擇复现现象后应该做的內容。

  李明都躺在床上的时候,心想或许时晴所代表的官方组织,或许也并沒有想好具体的內容,他们可能只是想要先复现某种现象而已。毕竟他们還沒有真正地看到過历书的威能。

  他的脑袋伏在枕头上,双腿交叉,脸朝着天花板,沒想多久,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的时候,他听到了遥远的犬吠声。

  广漠的戈壁在黎明前最是寂静。只有遥远的地方,才会传来一二一二的声响。那是早起的人们所发出的。比人们起得更早的是他们的伙伴。从南方吹来的热风,吹起了巡犬的毛发。不知为何,它们对着许多個方向大声地喊叫了起来,引起了看养员的疑惑。

  看养员互相交流,又在四方搜查了一边。他们沒有找到原因,狗仍然在叫。

  “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嗎?”

  与此同时,时晴還未睡。

  她白天已经小憩過数次,夜晚小憩片刻后,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在孤身一人时,时晴的面上便一点笑容也沒有,冷淡得像是一块冰。她疲倦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连衣服也沒有脱,只摘下了身上的录音发讯器。

  手上拿着话筒,耳朵则在倾听话筒那边的声音。

  那边的声音也分外疲惫,属于一個老人。

  “他现在的想法如何?小谢。你主张带他见那东西,他见過了,那他的想法又如何?”

  這电话沒有拨话盘,在系统内被称为密线。

  而打通這密线的便是历书一事真正的总负责人,也是时晴父亲的朋友,一般时晴叫他章部长。自她前往江城后,她与章部长便定期联络,如今数来已是第八次了。每次联络都约定在录音发讯器结束后。

  “是的,他已经都见過了。我也把许多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不過他仍然不太希望和我們合作,现在也沒有给出什么答复。這种事情,在一开始的方针也是攻心为上,不能强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会更好。”

  时晴說完后,又补充道:

  “這可能是我能力不足、說话不对的关系……我希望能换一個人来主持先期工作。我实在沒有经验,让我继续的话,可能适得其反,叫他心生恶感。”

  那头却摆了摆手,沉着地讲道:

  “不碍事。以后不要再說這种沒志气的话。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以胜任的。对你来說,這也是一次机遇。”

  时晴一言不发。

  而姓章的长官则问道:

  “我們這头,也有在做分析。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嗎?”

  “我……接触尚浅,我還沒有什么想法……”时晴說,“我只想他可能是個真正幸运的人。”

  那头笑了起来:

  “确实,是個真正的幸运的人,就像他,至少在這個世界,从此远离了一切忧愁烦恼,偶然就得到超過了人类的学识与力量。而我們苦读十数年、又苦熬了十数年的资历,可能只要复现一次,再加一句话,我們的地位都会不如他。而为了数万或者数十万的钱财,我就见過愿意放弃人格尊严的,也见過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的,下水下矿,最后在远离家乡与亲人的地方被埋葬的。”

  老人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唏嘘无限。他又问道:

  “你莫非是嫉妒他了?”

  “我沒有。”

  时晴一板一眼地回答。

  那边的声音讲:

  “不管是不是,這样的想法,都不要有,非但徒增苦恼,還无益于你自身。切记要多思己之不足,而思他人的好。要知道,他冒着未知的风险。”

  “我知道。”

  在這一方面,她晓得的比章部长多得多。

  “那么,我要挂断了。這边也有一件顶顶紧要的事情迟迟沒有进展,我是分身乏术。希望你這裡能得到一些突破,最好是能复现一次历书的现象……如果能够复现的话……這件事会真正不可思议起来……”

  那边的声音有些低了。

  时晴听到了某种畏惧。

  她說:

  “我会努力的。”

  挂断以后,时晴淡漠地往外走了。

  路上,许多应该正在休息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她一时不解,问了一位后勤,那人說巡犬们不知怎的都在狂吠哩,把驯养员们吓了一跳,到处求医。于是时晴猛然想起了报告书裡一個无关紧要的细节。

  那個夜晚,那個新村,那個小区裡的狗好像也都是在叫。

  “這不对劲。”

  时晴当机立断,取出对讲机小声說道:

  “確認。確認一下,两者的状况。”

  一边吩咐,她一边急匆匆地赶往隧道深处的第六十号房间。這一房间,在這一时刻,几位临时借调来的研究者们应该正要对历书进行试探性的接触实验。

  但她刚刚开门,只见到几位研究者都紧张地靠在了墙边。研究者们還什么都沒有做。

  那本历书便在透明的隔离箱中无缝自动地翻开了。

  时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走向前去,看到箱子裡,历书翻开的這一页的页码是:

  6200645322。

  与此同时,她耳中的微型收听器响起了来自后台监控室的通知:

  “那個人,那個人,整個人都不见了!”

  “什么情况?!”

  “不知道。在那瞬间,摄像头好像,好像跳帧了——他身上的微型发信器的信号……也完全消失了。”

  在场所有的心都砰砰狂跳。

  這些人,每一個都明白這两個现象之间所暗示的某种联系。

  几乎可以确定。

  在那异常生命体口中陈述的,某种像是幻想般的时空隧穿的景象,就在今天,就在黎明,整個的、复现了。

  在人们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情况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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