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宗妇
陆飖歌的半桶鱼最终還是沒有卖出去。
日头高悬在天空,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陆全撑船,陆飖歌坐在船头用小刀去鳞剖鱼。
洪湖裡的鱼,各式各样的都有。
野生的杂鱼吃在嘴裡,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像前世人工养殖的鱼,就算做的再好,那鱼肉也总有一股說不出的泥腥气。
半桶鱼,数数也有十几二十條,陆飖歌做事很仔细,细细地去鳞片,哪怕再小的鱼,她也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从南阳到蒋家坝,走陆路,约莫要打半日,从水路走,顺风顺水也就一個时辰足够了。
大半的路程,父子俩都很沉默。
一個专心架船,一個专心处理水桶的野鱼。
一阵风从湖面吹過,吹荡起湖面浪花,一波一波水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让陆飖歌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思,都四散开来。
“爹,等回去,這鱼就让娘做個小鱼锅贴吧。”
邱氏做的小鱼锅贴是由陆飖歌改进過的,不再是从前的清水加盐煮一锅白水鱼。而是用了邱氏晒的大酱爆香,加上辣子葱姜蒜。现在邱氏做出来的小鱼锅贴,鲜香可口,再加上锅边贴的一圈饼子,咬一口柔韧筋道,俨然成了全家最爱。
就這样的小鱼锅贴,陆飖歌就能比平日裡多吃半块饼子。
“行。”
陆全看了一眼晾在船舷边的渔網,“要不我們再撒几網,說不定能捞到大鱼,回头让你娘给你做鱼头汤喝。”
“不用,還是早些回去吧。”
陆飖歌将洗净的鱼一條條用盐码好,放在木桶裡,又将杀鱼的小刀洗干净装进兜裡。
“我們出来都半日了,再撒網就赶不上回去吃午饭,娘该着急了。”
清晨,因为急着到南阳,陆全和陆飖歌是天色微明就架船从蒋家坝出发。
计算着時間,一個来回,再加上在南阳耽误的時間,是和邱氏說好赶回去吃饭的。
现在眼看日头已经升至当空,而他们离蒋家坝還足有半個时辰多的路程。
再在湖心停船撒網捕鱼,等到了蒋家坝必定要一個时辰后了,到时候還不知道邱氏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陆全略微有些遗憾地瞅了一眼空荡荡的湖面,這处约莫是洪湖的中心,又远离村镇,平日裡渔船很少能到达這裡。
他今日来的时候才发现,此处湖心有一处略高于水面的平滩,平日裡水草茂盛,是野鸭飞鸟的天堂。水深的时候,水草被淹沒进水中,這一处的鱼也就比别的地方多些。
要是能停船撒網,必定是有收获的。
可惜,只能下次再来……
陆全的目光還沒有收回,只觉得有什么在水裡一闪而過。
他手下一顿,微眯着眼,仔细看向不远处水草茂盛的平滩。有风拂過江面,雪白的浪花卷起阵阵涟漪,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河水混和着水草一漾一漾地荡开。
“爹,你說,陈夫人知道了她的妹妹妹夫全家,還有她的兄弟和侄子都是因为陈石磙死的,她会怎么样。”
陆全一时沒反应過来,陆飖歌口中的陈夫人是谁。听到后面才反应過来,她說的陈夫人大概就是今日刚刚出狱的她的姨母沈清莲。
陆全皱眉,這孩子,怎么能這样称呼自己的姨母?
還有她的舅父爹娘都不称呼,又是为甚?
陆全心思沉沉,却又不敢在這事上多言,他心中终究有些担心,小四亲历這灭门之灾,心中有郁结也难說!
如果陆飖歌知道陆全的想法,一定要大呼冤枉。
她不是不叫,而是她一来就生活在陆家,她已经习惯陆家小四這個身份,对于原身的亲爹娘、亲姨母還有亲舅舅,她一点参与感都沒有。
好在陆全自然地转了话题:“你姨母這個人……”
陆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說,他对陈石磙這人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去年冬陆远山救了他全家,他多少還是打听過一些關於陆远山的事情,其中也包括陆远山的连襟陈石磙和陆远山的岳丈沈家的一些事情。
沈家在南阳当地是大户,家族庞大,枝繁叶茂。飖歌的外祖父這一枝虽然算是旁支,家裡却也有些田产铺子,日子要比一般人家好上许多。
加上陆飖歌的外公有着秀才功名,虽然沒有进士及第,却在当地很是有些声望的。
原本,沈清莲是不会嫁给陈石磙這种街边混日子的二流子的。
少年陈石磙偶然见過沈清莲,就念念不忘,誓要抱得美人归。偏偏沈家家世清白,沈父又有功名在身,自然看不上陈石磙這种浪荡之人。为了娶妻,据說陈石磙還使了点小手段。
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陆全也知道道听途說,并不了解真正的内情。
婚后,陈石磙又在沈家的帮助下,在当地任了亭长一职。
直到沈清莲嫁入陈家生了两個儿子,整個南阳县的青年才俊都有些不敢相信,沈家的這朵鲜花怎么会插在了陈石磙這块牛粪上。
“你姨母這人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比。”
思索了半天,陆全也只說了這么一句话。
陆飖歌微微侧首,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当时,她抱着装鱼的木桶,走到牛车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端坐在牛车上,穿着破旧的衣衫,神情憔悴,却腰杆挺直的沈清莲。
這女子,几個月的牢狱之灾并沒有磨灭她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纵然她眉眼低垂,陆飖歌還是能看见她那双微翘的丹凤眼中,闪耀着的坚韧而隐忍的光芒。
這样的女人,在牢狱中渡過了不短的时光,却能眉眼霍然坦荡,并无卑谦之色,可见心性不输常人。
這样的女子嫁给陈石磙那混蛋,确实让很多人心有不甘吧!
她原本应该像她妹妹一般,十裡红妆嫁给陆远山這样的青年才俊,成为族母宗妇,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有着富贵而闲适的一生。可现在,她却因为陈石磙,不得不替夫坐牢,忍受各种羞辱。
還有她的妹妹全家,娘家兄弟,侄子外甥,都因为陈石磙落得個家破人亡,還被挂上了通匪的罪名。
她会恨嗎?
陈石磙死在外面也就罢了,如果陈石磙活着回来?
她是操刀对准昔日的枕边人,還是默默咽下這一切继续做她的贤妻良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