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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作者:自由行走
无名

  “那就算了吧,谢谢你。”他有点失望,转身走了回去,对助手說:“你再催催陈律师。”助手回答說:“已经在路上了,還要一刻钟。”

  我和邹月站在那边,一时不知是否该悄悄离开。

  這时,听见公安的步话机裡传出焦急的声音:“律师来了沒有?律师来了沒有?他很激动,已经站在屋顶边上了!”

  下面的领导对着步话机回话:“再等一下,就快到了。”然后对旁边的人說:“让消防队做好接人的准备!”

  一個站在我們旁边的人悄悄地說:“有什么好接的,那么高摔下来,气囊有屁用,早就成肉饼了。”

  我看看林启正,他半坐在一张桌子上,微皱着眉头,手裡的手机又在不停的打开、关上。看样子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邹月在我旁边问:“姐,你认不认识住在這附近的律师啊?”

  我仔细想了想,对她摇摇头。

  突然,楼下的人发出惊叫,大家都向楼顶望去,只见那個人似乎在楼的边缘来回地走动,還把一些砖瓦扔了下来,隐约听见他在歇斯底裡地大叫:“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

  只听见步话机裡的人在大声說:“他情绪很激动,我們无法靠近他,无法靠近他!”

  “尽量拖延,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心一横,把手裡的菜交给小月,走到林启正面前說:“我上去试试。如果到了楼顶,我可以坚持住,我就跟他谈。”

  林启正立刻站起来,說:“好!我陪你上去!”

  周围有几個人马上表示反对:“林总,你還是不用上去了吧,就在下面坐镇指挥。上面危险!”

  他对那些人摆摆手,转头对我說:“跟我来!”

  我随着他穿過砖石和黄土堆,上了一部施工电梯。施工电梯就架在几根钢架中间,四面用锈迹斑斑的铁丝網勉强拦住。电梯启动时,猛地一震,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我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架。

  林启正望着我說:“别紧张,很安全。”

  我点点头。看着地面渐渐远离,我的心开始紧缩,手心在不停地出汗,根本說不出话来。

  到了楼顶,电梯又以极大的声响猛地停住。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這时,林启轻轻拍拍我的肩說,“别往下看,跟我走。”說完先出了电梯,我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下了电梯,沒走两步,一個公安迎了上来,急促地问:“林总,這是律师嗎?”

  我紧张地答不出话来,林启正在旁边回答:“是的。”

  “快上快上,我們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催促道。

  林启正低头问我:“怎么样,你可以嗎?”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问:“人……人……在哪裡?”

  公安用步话机向上指了指:“在楼顶上,跟我来。”

  我們跟着他穿過整個楼面,突然发现,要上到楼顶的话,還得沿着一個木板桥爬上去,而那個木板桥几乎完全悬在半空中。

  我不敢走了,僵在了那裡。林启正一直站在我旁边,他沒有說什么,似乎在等我做决定。

  公安走了两步,见我們沒跟上来,又返身走了回来:“怎么啦?上去就到了,快点快点。”

  我還是不敢走。公安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把我往上拽,一边拽一边說:“胆子這么小,怎么当律师?!你這是去救命呢,還不快点!”

  我就這么被他生生拽上了楼顶,然后看见一個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楼顶的边缘来回走动和叫骂,有十几個公安和民工模样的人站在离他约20米的地方,不停地劝他,而他只是大声說:“除了律师谁都不准過来!我要见律师,你们不让我见律师,是剥夺我的人权,是要逼死我。律师怎么還沒来?”

  公安大声对那個年轻人說:“别急别急,小刘,你的律师来了!”然后低声对我說:“你只要想办法把他引到中间一点的地方,我們就可以采取行动,把他控制住。”

  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我,楼房刚刚封顶,四周毫无遮挡,也看不到任何建筑物,风吹得人摇摇晃晃,仿佛浮在半空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像是踩着棉花,完全落不到实地。

  但是事已至此,我知道沒有退路了,只好深吸一口气,高一脚浅一脚向那個年轻人走去。

  走到离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我停下来。“你好,我叫邹雨,我是律师。”我的声音颤抖着,但我努力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年轻人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骗我,你這么年轻一個女的,怎么是律师?”

  我想从包裡翻出律师证来给他,可是手抖得太厉害,我竟打不开包的拉链。這时,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接過我的包,打开了拉链。我返头一看,是林启正。看到他,我的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把手伸进包裡,拿出了律师证。

  “那個男的,别過来!”年轻人突然叫道。林启正退了下去。

  我把律师证举起来,年轻人說:“你送過来,我要看是不是真的!”

  我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远远地把证递给他,希望能引他走近一些。

  “你送過来。”他不上我的当。

  我又往前走了两小步,勉强把证递到了他手裡。他拿過证,仔细看了看。

  我站的地方离楼的边缘不足两米,甚至能看见楼下桔红色的气囊。我感到自己几乎喘不過气来,呼吸急促而无力。

  “邹律师,你要帮我打赢這场官司啊?”年轻人终于相信了我。

  “我還不清楚你的情况,你能和我說一說嗎?我一定会帮你!”我尽量保持着冷静。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說自己的经历,我其实根本沒听清他說什么,我的大脑有一大半在恐惧中失效了。但我盯着他的眼睛,好像我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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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等他說到差不多的时候,我打断了他,我說:“你的案子很有希望,第一,你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是在工作中受伤的,第二,你的伤情已构成残疾,這也有医院的证明,但是你现在缺的就是工伤鉴定,如果沒有工伤鉴定,就不好计算赔偿数额。”

  “我沒有钱做工伤鉴定!我一分钱也沒有了!”年轻人悲伤地說。

  “沒关系,钱不多,我可以借给你,我可以免費帮你打官司。”我安慰他。

  “包工头不会给我赔钱,他說不管我告到哪裡,都沒用。”他开始哭泣,但他的愤怒在消退。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如果法院判了多少钱,他就得拿多少钱,不然法院可以强制执行。”

  年轻人的布满泪水的脸上现出希望。我继续說:“小刘,听姐姐一句话。人活着才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這话虽然老套,但是管用。他的哭泣声微弱下来。

  我向他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向我走了過来,刚走過来两步,后面的人就蜂拥而上,马上把他架走了。

  此时,我残余的勇气完全崩溃,腿一软,蹲坐在地上。

  有一個人走到了我身边,我知道是他,他把手伸向我,对我說:“你干得不错,走吧!”

  我抬起头,他高高地站着,俯身看着我,阳光从他的身后射下来,很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带着哭腔对他說:“我害怕,我不敢走。”

  他蹲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說:“沒关系,你哪裡都不要看,你就看着我,跟我走。”

  他的手一用力,我跟着他站了起来。他就那样一手拿着我的包,一手牵着我,向楼下走去。他走得很慢,走两步就会回头看我一眼,我乖乖地看着他的背,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那個楼顶。把我带上电梯后,他回過身面对我,手一直沒有松开。因为人很多,我們隔得很近,我的眼睛正好看见他T恤胸口上的商标,一串Z开头的字母,然后我再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树林裡的味道。

  电梯开始启动,咣当当地响着往下一沉。我又禁不住大叫一声。林启正轻轻地笑了起来,低头对我說:“把眼泪擦一下吧。”

  我這才发现,自己居然满脸都是泪水,赶紧抬手把脸抹干净。

  “咚”地一下,电梯重重砸在了一楼地面。我們俩几乎同时松开了手,他把包递给我,說:“你的指甲该剪了。”我低头看他的手,修长的手上面有几個明显的掐痕,我太用力了。

  我走出电梯,终于踏上了实地。

  邹月迎上来,站在我面前。林启正在我身后說:“我派车送你们回去。”

  我忙转身說:“不用,就在前面,拐弯就到了,不用送。”

  此时,当我面对他时,我发现他又变回了威严的样子,他点点头說:“好吧,今天辛苦你了,邹律师。”然后转身离开。

  我和邹月向工地外走去,林的助手追上来,递给我一個信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說:“误餐费,林总交待的。”

  我连忙推辞,但他坚持放在我手裡,并解释:“今天每個来处理事故的人都有,你更应该有,邹律师。”我只好接受了。

  走到工地门口,突然后面响起喇叭声,我們回头避让,身后一长串车陆续开了出来,林启正的车在第三部,只见他关着车窗,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经過我們身边。

  回家的路上,邹月拎着菜,一直冲在前面。

  我余悸未惊,实在是赶不上她。等我进了家门,她已经冲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隐隐知道她发火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姓林的。真是何苦?

  但是中午的午宴看样子是不可能了。我打电话给邹天,他正在来的路上,我让他把朋友带到外面去吃。邹天很失望,问为什么,我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小月又在发神经了。”邹天立马明白,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我刚把电话放好,邹月“呯”地把门打开,用尖利的嗓门对我叫道:“谁发神经?谁发神经?”

  我懒得理她,起身向房裡走去。她跟在我后面,继续追问:“邹雨,你和林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回头,用很轻蔑的口吻对她說:“什么关系?爱人关系!怎么样?”

  她快疯了,拿起手边的一個相架就准备扔過来,我用手指着她,严厉地說:“你扔一個试试看?!”

  她被我吼住了,手僵在半空中,眼泪开始奔涌而出。看到她的样子,我又有些不忍:“邹月,你怎么還是想不开呢?林启正他是什么人,如果你欣赏他,你就远远地欣赏,不就结了,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做些不可能的梦呢?”

  “你为什么认识他?”她還在坚持這個問題。

  “說实话,为了你,我去见過他,所以才会认识他。”

  “你和他說什么了?你让他把我调走?”

  “不,何止是调走,我希望他辞退你!”

  “你为什么這么干?”

  “那我应该怎么干,請他娶你?請他爱上你?”我不由提高了声调。“你知道林启正怎么对我說的,他說他从来沒有给過你任何回应或鼓励,那意思就是說,你完全是自作多情!”

  看得出,我的话让邹月很难受,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并不想這样伤害她,但也许只能“恶疾下猛药”。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過头来质问我:“你和他不熟,那他为什么牵你的手,帮你拿包,還那样……那样看着你笑?”

  我愣住,被她看见了?但我马上回過神来,大声反驳道:“我恐高,我不敢走,他牵一下手有什么关系?我帮了他這么大的忙,他帮我拿一下包有什么关系?你简直是神经過敏!”我有意忽略了笑的問題。

  我的气势压倒了她,虽然她有些不服,但還是转身回房去了。

  我全身乏力,把自己扔在床上,不一会儿,竟沉沉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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