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鹿血酒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教学方法有問題,教了快一個月了,這鹦鹉别說学人說话,连鹦鹉话也很少說。
“我就不信教不会你。”她被激起了胜负欲。
阿琴提着另一只鸟笼走過来,鸟笼裡是一只新的鹦鹉。阿琴把鸟笼挂在架子上:“大司马說,這只鹦鹉可能是只哑巴,让芳年去鸟市买了只新的。”
那只新来的鹦鹉是被训练過的,一来就会說:“今天高兴。”
檀檀新奇地說:“叫檀檀。”
鹦鹉:“胆胆。”
她笑得脸皱成一团。
阿琴问:“小姑娘待会儿是要去平昌公主那裡嗎?”
檀檀点头:“是呀,怎么啦?”
“换身衣服,梳個妆再去,不然平昌公主那裡的人,该笑话咱们南池不会伺候人了。”
阿琴用挑金线给檀檀编了一個姑娘的发髻,又挑了身新衣服,“小姑娘又长個儿了。”
檀檀以为自己過了十六,就不会再长個儿了。沒什么比這事更让她高兴的,她提着阿琴做的糕点,去了平昌院中。
平昌倚在榻上,她面前站着两名穿着相似的女子。从背影望過去,那水蛇腰肢看得檀檀自愧不如。
等仆妇带那两名女子下去了,她才出现在平昌面前。
“她们是谁呀?真漂亮。”
平昌拉她坐在榻上,“太子给大司马送来的歌舞伎。”
贺时渡爱听曲儿是满朝上下人尽皆知的,太子有意示好贺时渡,便挑了两名万裡挑一的歌舞伎。
平昌觉得以檀檀的身份,不该把心思花在這些烟花女子的身上。她有意想和檀檀說一些更深奥的內容,檀檀只对歌舞伎表现出来兴趣。
“原来贺时渡喜歡那样的呀,他可真有眼光,也真有福气。”
“他就是荒唐。沒了大司马那层皮,他也不過是個薄情花心的浪子罢了。”
檀檀想了想,自己着实不怎么了解贺时渡。虽然他们做了许多只有夫妻能做的亲密事,但真正相处的時間,少之又少。她对贺时渡的了解,其实更多来自于平昌。
既然提起這事,平昌就打算与檀檀好好說一說了:“你知道他八岁那年,就给人家赵国的长公主写情诗非卿不娶么?”
檀檀瞪大眼,摇头。
這個贺时渡,原来八岁就不是好东西了。
“赵国长公主的女儿不是都已经嫁人了么?贺时渡八岁时,赵国长公主贵庚呀?”
“十八。”
檀檀噗嗤笑了出来。
“還有一桩,你大概也沒听說過。贺时渡十五岁升了总兵,出征赵国,刚去了三個月,就逃走了。”
“为什么要逃啊?”
“喜歡上了驻扎当地的一個民间女子,要和人家私奔,结果被捉了回去,老司马气的当众打了他一顿鞭子。但老司马還是疼他,答应等他立功了,就让他纳那個女子做妾。”
“我怎么沒在府裡见過她?”
“因为贺时渡挨完鞭子,就随大军去了西域,他迷上了胡姬,不喜歡汉家女了。”
檀檀如实說出自己的想法:“那他可真不是個东西。”
平昌品了口茶,淡淡說道:“是啊,一国公主,被他养在南池当金丝雀,他可真不是個东西。”
檀檀微微抿了下唇,“我不是金丝雀。”
“连他自己都调侃,南池有两只鸟,一只鹦鹉,一只金丝雀,不是你還是谁。”
檀檀沒再与平昌争论,晚上回到南池,贺时渡正在和那两名新来的歌舞伎逗鸟。
那两個歌舞伎将他哄得开心,他给人家命名叫阿欢和阿愉。
檀檀远远看了眼,就溜回了自己的偏室,制定自己刺杀贺时渡的计划。近来她有了新主意,贺时渡有头疼的症状,下雨时会发作,有时欢好后也会发作,也许她可以在他头疼之时趁虚而入。
可杀了贺时渡呢,然后呢?
在想着這些关乎生死大计的問題中,檀檀睡了個好觉。
第二日中午,她午睡醒来,脑子還昏沉着,隐隐听见叩门声,她去开了门,阿琴来传话,贺时渡叫她過去。
檀檀匆忙洗了把脸,便跟着阿琴去了南池的琴台。
阿琴沒有跟进去,檀檀才踏进琴台,阿琴就合上了门。
琴台裡昏暗无窗,不晓昼夜,一地烛台将昏室照明,俊逸若神人姿态的男子闲散倚榻,在他面前,水榭正中是两名薄纱弊体的女子。
她们身形交错,不分你我。
看着那两個交缠的身影变幻着姿态,贺时渡眼花缭乱。他脑海一片浑浊,直到一道鹅黄的影子出现在琴台,她似只生怯的小鹧鸪,向内张望着。
檀檀被眼前這幕香艳惊呆了眼,她又羞于看她们,又想多看几眼。
贺时渡看到檀檀矛盾的样子,朝她勾了勾手:“你過来。”
檀檀提着裙摆,绕過那两個女子,跑到贺时渡身边。
“你怎么看這些东西。”
她一边斥责着他,一边忍不住翻起眼皮偷看她们一眼。
那两女子像两只水蛇一般,交缠着、厮磨着。
贺时渡把她按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太子赠的新奇玩意儿,本来想送了人,可一想你肯定沒见過,我就把她们留了下来。”
檀檀看得面红耳赤,她闭上眼睛說:“我不喜歡看這些。”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個人知道你看了的。”
“真、真的嗎?”
贺时渡哼笑,瞧她那麻雀胆儿。
檀檀看了会儿,便心生出怜悯来。同是女子,她在此处高枕无忧,她们却要在人前解掉衣衫,出卖尊严。
若她不曾遭遇南池裡的事,怕永远生不出這些怜悯。
檀檀别過脸,“你能不能让她们别再跳了。”
“你不想看啦?”
檀檀点点头,“不想看了。”
贺时渡侧過头,见她低着头,垂着睫,掩住眼底淡淡的哀伤。她右脸上印着凉席的痕迹,贺时渡伸手,摩挲了下那痕迹。
原来她不是除了吃和睡,一无是处的。他喜歡小姑娘的善心,可善良這样的品质,生在她身上,是祸不是福。
贺时渡喊了停,跳舞的阿欢、阿愉彼此对视一眼。阿欢大胆一些,主动道:“大司马,我們换首曲子吧。”
“不用了,下去吧。”
离去前,阿欢朝檀檀方向看了眼。
两姐妹退下,远离了南池,才喘了口气。阿欢对阿愉道:“那就是燕国小公主吧,怎么瞧着不像個狐狸精啊,像個小女娃娃。”
阿愉教训道:“咱们有任务在身,她是小女娃,還是小女巫,跟你我沒关系。记住,贺时渡为人谨慎,你一定要谨言慎行。”
琴台裡,阿欢阿愉走后,只剩檀檀和贺时渡。
二人见面其实并不频繁,他白天基本都在军营裡,夜裡回来,也是他住书房,她睡偏屋。
他们各掌一灯,互不干涉。
每次见面說不了几句话,贺时渡便直奔着那事去。
檀檀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瞧瞧把凳子挪开,离他远一些。贺时渡伸出脚,勾住凳子腿。两人无声拉扯着,檀檀见自己力起不敌他,放下凳子,撒腿就跑。
她以为這一次又会像以往那样被他捉回来,但竟叫她跑到了门口。
檀檀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回头朝裡望去,只见贺时渡缩成一团,单手扶着太阳穴,眉头紧锁。
“贺时渡。”她唤了声。
贺时渡沒理会,檀檀惊怕地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夏日,他身上就套了件单衣,檀檀這一触,触到一手冷汗。
“你怎么了?贺时渡?我去喊芳年。”
她說罢就要去找芳年,刚一转身,贺时渡一把拉住她的腕子,他声音虚浮地說:“喝了些酒,头疼。”
“那喊大夫来看看。”
“不用。”他虽然头疼难受,但控制檀檀的這点儿力气還是在的。他手臂稍稍用力,檀檀身体一沉,被他抱在了腿上。
此时他疼得浑身紧绷,大腿的肌肉尤其坚硬。
他额头抵在檀檀怀裡:“你要杀我,什么法子都行,就是别给我下药。我有旧疾,头疼起来要命。”
檀檀說:“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有旧疾了?”
贺时渡比她大八岁,正是才俊之年。
“打仗落下的病根子。”
“打仗很难嗎?”
“嗤”贺时渡笑了,這么简单的問題,从一個亡国公主的口中问出来,真是讽刺。
“难啊。”他缓缓說,“有一次,匈奴人的箭直接从我脑壳擦過。就那么毫厘之差,我就要脑壳开窍了。”
“既然這样。”檀檀低下头,“为什么,你還要和我們燕国打仗?”
“我不打仗,我們秦国的女人,就要跟你们燕国的女人一样了”他扣着檀檀腰的手,忽然松开,“我不打他们,卓家人会放過我么?秦国人会放過我么?”
檀檀微微仰起脸,盯着贺时渡。他眼尾垂了下去,“檀檀,沒人愿意打仗,却也沒人愿意投降。”
贺时渡知道,她是无法了解打仗的残忍的。
她的母亲嘉宁皇后幸运,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了他的父亲,這给檀檀造成了一种假象,让她以为杀人都是這么容易的。
他揉了揉檀檀的脸:“不說這事了。你知道,我今天喝了什么酒,会头疼成這样子么?”
檀檀睁大眼睛,困惑地看向他。
“鹿血酒,传說有大补之效,想叫你领略一下我的雄风,结果弄巧成拙了。”
檀檀原本還有些心疼他,见他三两句又扯到了那事上,不禁涨红脸,气愤道:“那你以后不要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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