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误会
他头疼时那样虚弱,自己只要拿钗子插进他喉咙,不就能杀了他么。
真是有机会的时候沒胆量,有胆量的时候沒机会。
檀檀自己伤了手腕,但南池的八卦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外面,就彻底扭曲了事实。
包括平昌在内,听到的,都是說贺时渡强迫檀檀,檀檀不从,要割腕自尽。
平昌顶着暴晒的太阳前来看望檀檀,并给她带了些夏日裡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是燕地的样式。
如今檀檀总是一身秦地的制衣,严肃的秦国衣物穿在她身上,是一股少年老成的端庄,秦国這份肃重与她不谙世事的样貌形成的比对,有一种淡漠的疏离感。
檀檀手抚過平昌送来的燕国衣服,柔软衣物之下,有一处硬物。
她翻开衣角,看到一把弯柄匕首。
檀檀笑嘻嘻說:“你送我燕地的衣服,并不是为解我思乡情,而是想让贺时渡看到它们生气是不是?”
“好心当驴肝肺。”平昌剜了眼她:“你拿着匕首,防身也好,杀人也好,随你便。”
檀檀将那衣角合上,掩住匕首:“谢谢你。”
她接過端着衣服的盘子,青涩的容颜上沒有任何情绪。
今日朝会后,贺时渡被留了下来。
他不喜歡上朝,繁文缛节太多了。他好像是個很讨厌复杂东西的人,他也讨厌一切教條他還讨厌什么来着,对了皇帝在說什么,他還能活多久
老臣赵邈看出来他在走神,咳了咳。
太子說:“其实,我也不是要和九皇弟争這個宿卫之职。只是宿卫一职实在艰辛,如今父皇身体抱恙,九皇弟与父皇相处的時間本来就不多,我想让九皇弟多陪陪父皇,等他再熟悉熟悉邺城情况,再把宿卫权力交给九皇弟,這样稳妥些。”
“不行。”贺时渡直截了当說:“宿卫是苦活,太子万金之躯,沒必要受那苦。”
赵邈道:“如今卓家在南方召集燕、赵旧部,又占据了阳城,是为我秦国头号心患,大司马为南伐心力交瘁,正缺一名有沙场经验的助手,臣以为应当让九皇子帮助大司马南伐,九皇子主外、而让太子主内,双线齐行,此为稳妥之道。”
贺时渡“嗯”了声,一屋子人等着他回话,他看着御书房裡挂着的鸟笼出神。
怎么皇帝养的鹦鹉会說這么多话呢?
“大司马!”赵邈扬声提醒。
贺时渡說:“九皇子是在北方戍边,南北方战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反而会帮倒忙,不如让太子随我南伐。”
太子和赵邈都明白了贺时渡的意思,在宿卫一事上,他寸步不让,這事本就沒有协商的必要。
二人对视一眼,太子低下头,赵邈道:“大司马莫不是因为和守城的中尉将军有私交,怕太子掌管宿卫,中尉将军要受制于太子,所以才反对的吧,這可有结党营私之嫌啊。”
“啊,是嗎?”贺时渡挑了挑眉。
赵邈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证据:“陛下,年前的时候,西域使节送来贡品,经中尉将军之手后,少了几只耳环。這是宿卫府的人负责入关货物清点的官员记录在案的,大司马放任手下人贪污贡品,此事按我国律令,不知该当如何处置?”
虚弱的老皇帝问道:“此事是真?”
赵邈道:“不止此事一桩!楼将军借大司马之名,狐假虎威,在千江寺皇家佛寺重地,拒绝卸甲,佩戴武器入内,然這仅是冰山一角。”
贺时渡瞥了眼太子后,对赵邈說:“赵大人要是手上有罪证,可以走弹劾程序。”
說完他转向皇帝:“年前西域使节送来的贡品缺的几只耳环是我拿的,拿去讨我的燕国小公主欢心,不行么?”
“罢了罢了。”皇帝道,“贡品的事過了太久,不必追究。楼将军不愿在佛门卸甲之事,罚他两月俸禄,但千江寺是我国国寺,规矩不能坏,传朕令,以后有持兵械入千江寺者,一律逮捕。”
处理完一连串事,皇帝差些喘不上气来,喝了杯水镇定了下来,良久后,說:“邺城宿卫之职,先维持原样,九皇子刚回邺城,让他先跟随太子与大司马熟悉一下城内事务。大司马,你是青年才俊,好交友是正常的,但进来關於弹劾你结党营私的折子不少,证据也有,你且好好反思下此事。”
皇帝该给的台阶给了,该批评的也批评了,赵邈和太子想着,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贺时渡忽然道:“臣沒有结党营私。”
赵邈道:“大司马,证据确凿啊。”
贺时渡道:“那些证据,无非是我与其它将军们的正常往来。我十四岁入伍,从底层士兵做起,至今十年,還不配有几個忠心下属了么?况且,臣是大司马,统帅三军,怎能和将军们沒有往来?既然陛下不信任臣,臣這個大司马不做也罢。請陛下准许臣告假几日,這几日,臣就带着九皇子四处走在,熟悉下邺城情况。”
贺时渡居功自傲,在朝上并不是稀奇事。
皇帝颇有深意地說:“结党营私的弹劾,就由太子去核查。大司马为我秦国立下汗血功劳,决不能让人言污蔑功臣。”
功臣,他算么?贺时渡当然知道在别人的严重,自己更像一個佞臣。
可又如何?他是从战场爬出来的人,比谁都明白命比天大,那些所谓的美名,都是放屁。
太子和赵邈一同走在宫道上,太子忧心忡忡。
赵邈安慰道:“今日陛下让太子调查大司马结党营私之事,太子照常查办即可,這些都是铁证如山的事,不是他空口白牙就能狡辩的。”
太子摇摇头:“我不是为這件事忧心,大业未成,不杀武将,南伐成功之前,父皇不会动我姐夫的。”
“那太子为何忧心?”
“他告假,不理政务,是因恼怒我与九皇子争夺宿卫,我怕我一日不让,他一日不肯回朝。他不在朝中,那些武将岂不要乱?”
“邺城宿卫一事,太子决不能让!”赵邈坚定道,“他同九皇子情同手足,若此时太子退让,就是把都城拱手相让,后患无穷啊!”
太子握着拳,皱起愁眉。
他送去贺时渡府上的两名歌舞伎尚无任何进展,皇姐平昌更是对這事不闻不问。他默默道:“我再与皇姐商量商量,她心思细,看她能不能给我出個好主意。”
贺时渡告了假,一回南池就换掉了朝服,换上一身松散的常服。他叫人把书案上的公文全都搬走,但沒了公事,他一时也不知有什么别的可以做,竟茫然了起来。
檀檀被叫過去和他一起用午膳。
贺时渡每月上中下三旬,各有一天假。檀檀盯着碗裡的面條,琢磨着他這月的假不是已经都用完了么怎么今天在家呢。
“伤的严重么?”
贺时渡的声音传来。
檀檀不明所以:“嗯?”
“手腕上的伤。”
原来她正举着碗,手腕上的纱布刚好落在贺时渡视线裡。說起她這腕子上的伤,贺时渡可是来气,明明她自己笨,弄伤了手,现在外面都在传他打女人呢。
他抬起下巴,冷峻的目光看向檀檀。
檀檀道:“无事的,也不疼。”
“你不疼,外面那些人說的我脑壳疼。知道他们怎么传你手上的伤么?”
檀檀点了点头,用蚊子声說:“嗯,知道。”
“說给我听。”
“說你那個我,我不从,自己割腕。”
“我哪個你?”
檀檀无言,這话她可說不出来。
“說我强占你,逼迫你。”他一双桃花眼,眼位飞扬,邪气四溢,“他们就只晓得我逼迫你,却不晓得你最快活。”
分明不是這样,黑白在他口中全颠倒了過来。
檀檀忍着小脾气,咬牙道:“你是大司马,是主子,說這样的话,不怕阿琴或是芳年他们听见,取笑你嗎?”
“我倒是不怕被他们听见,可是他们敢取笑我嗎?”
檀檀說嘴說不過他,悻悻地住了嘴。
吃饭时,檀檀一语不发。贺时渡三两下吃完面條,无聊地盯着她。
从她握筷子的角度,嚼东西的频率,都能看出她受過严苛的礼教。
“你平时在南池都做什么?”
檀檀放下筷子:“教鹦鹉說话啊,喂金鱼啊,反正挺忙的。”
沒了。
贺时渡也不知道该评价些什么,他轻笑了下,手掌撑着膝盖,目光转移到中庭的园景上。
檀檀觉得,他似乎在躲自己的目光。
“你今日不去军营么?”
“告假了。”
“啊”沒有人比她更希望他不在南池的,“多久啊?”
“不知。”
檀檀尴尬,贺时渡亦有些尴尬。他们在一块,向来只做那事,换個地方正常交流就有些困难。檀檀不自觉地咬了下筷子:“你平日有什么爱好么?趁放假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事呀。”
最终,贺时渡决定叫阿欢阿愉過来唱曲儿。檀檀陪他听了会儿,她有些困乏了,打了個哈欠,就悄悄回自己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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