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抉擇
佛門中人最忌執念，一旦生出執念，便是如同毒入骨髓，難以拔除。
在佛門的歷史上，諸多入魔的僧人皆是因爲心中生出了執念。
然而，執念又會被視作對於僧人的考驗。若是能夠驅散了心中執念，心境也好，佛法也好，皆是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提升。
可是，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散去了心中的執念。
執念的深淵又會放過誰？
雪幕簌簌而落，堆積在蘇牧的身前。轉眼之間風雪消融，在陽光中化作淅淅瀝瀝的雨水落下，打溼了身上的衣袍。
“玄彌大師。”蘇牧看着玄彌。
玄彌站在山道的臺階之上，眸中帶着笑意，神色卻極爲平靜。
蘇牧能夠走出風雪，這是在玄彌的意料之中，因此不值得驚訝。
“阿彌陀佛。”玄彌雙手合十。“恭喜蘇施主通過考驗。”
蘇牧笑了一聲，在陽光下淅淅瀝瀝的雨中，笑容格外明媚。
“希望只有這麼一重考驗。”說着，蘇牧邁步朝着山上走去。
那些哀嚎的亡魂不再飄蕩，而是環繞在蘇牧的身邊。猙獰的骷髏面龐讓人不寒而慄，飄浮的鬼魅彷彿時刻都會化作厲鬼。
這一次，蘇牧沒有讓玄彌領路，而是自己率先走去。
沒走幾步，蘇牧又是停下了腳步，緩緩開口道：“玄彌大師，小雷音寺真的在山中嗎？”
玄彌依舊是雙手合十，微微欠身。“是，而入寺之路，因人而異。小僧也不知蘇施主會如何踏入小雷音寺。”
言燦開口道：“傳聞之中，小雷音寺立於須彌山之巔，傳妙音，弘佛法。每每佛主開壇講道，須彌山上空霞光滿天，祥和之景恍若太平盛世。這般說來，登上須彌山巔，就能夠踏入小雷音寺？”
玄彌沒有回答，沉默以對。
言燦鄙夷道：“小和尚，你還真不坦蕩。”
蘇牧沒有追問，他隱約知道了玄彌的意思。
無論小雷音寺在何處，登山之路千萬條，不該是每一人都一模一樣。而到底該如何選擇，這又是一個未知的問題。
蘇牧朝前走去，莫璃和言燦亦是跟在蘇牧的身後。
須彌山的路並不難走，但岔路很多。層層疊疊的密林遮掩了天空，讓人分辨不清方向。
山中迷途並不是空穴來風，即便是經驗十足的老獵人也會在密林中迷失方向。
眼前是兩條路，往上，或者往下。
若是登山，自然該是往上走，如此才能夠一步步登上山巔。
蘇牧朝上走去，這是自然而然的選擇。
幾人走出密林，來到一處空曠之處，登高遠眺，山下之景映入眼眸。
此處已經是山腰，一縷縷雲霧穿掌而過，帶來幾分冰冷的感覺。
言燦朝着山上望去，並沒有見到半點小雷音寺的影子。“小和尚，你莫不是在誆騙我，到了半山腰怎還不見小雷音寺的影子？”
一路上，玄彌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跟着蘇牧等人。
“小僧曾說過，小僧領着諸位施主遊覽須彌山，可小僧未曾說過，小僧會帶諸位進入小雷音寺。”
玄彌平靜的聲音傳入言燦的耳中，頓時讓言燦火冒三丈。“你是在耍我嗎？”
玄彌微微一笑，開口道：“諸位難道不覺得山中的一草一木，皆是比小雷音寺更加美好？何必苦尋小雷音寺，而忽略眼前之景，忽略身邊之人？”
玄彌遠眺，望着遠處的山河，臉上浮現出平靜的喜悅。
平靜的喜悅，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這是對於山河無恙人間美好的滿足。
玄彌是一個知足的人，他繼續開口說道：“世間之事大多有得有失，得之桑榆，失之東隅。專心趕路的人失去了沿途美麗的風景，醉心沿途風景的人容易失去目標。”
“患得患失的人往往容易走進岔路，專心執拗的人不知不覺就走到死衚衕。”
“小僧愚鈍，若是眼前風光極好，便是先在意眼前的風光。”
說着玄彌目光掃過衆人，他依舊想要勸阻蘇牧。
過往就是過往，因爲一個公道，與佛門爲敵，這絕不是明智的行爲。
蘇牧亦是聽懂了玄彌的言語，開口說道：“大師能夠有此明悟，絕非愚鈍之人。然而，得失禍福並不能一言而斷。錯失了沿途風景，卻能登臨絕巔。患得患失之人不乏謹慎。”
“你不是我，如何知曉我心中所得？”
“你不是我，如何覺得你所謂的得失便是我認爲的得失？”
爲那一座寺院的亡魂求取公道，這是蘇牧心中所得。而與佛門結下樑子是蘇牧所失。
兩者比較，蘇牧更願意選擇前者。
蘇牧的話反而讓玄彌不解。
儘管不解，但是尊重。世間安得萬全法，玄彌尊重任何人的選擇。
四人繼續前行，路上的岔路亦是變多。
而眼前又是選擇。一條青石鋪路寬闊平坦，彷彿能夠直通山巔。
而另一條通往林間狹窄崎嶇，狹窄極致之處只能落下一隻腳，看不見盡頭。
如何選？
蘇牧看着兩條路，思索着。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又是佛門設下的考驗。
言燦剛想朝着那一條青石路走去，便是聽莫璃狡黠一笑，問道：“不如玄彌大師替我等引路？”
站在最後的玄彌微微一笑，他看向蘇牧，欣然道：“小僧榮幸之至。”
此刻，蘇牧卻是說道：“山中行路最怕誤入歧途。玄彌大師說不好就將我們帶下山去。”
面對蘇牧的質疑，玄彌沒有辯駁，只是站在原地。
質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信任需要很多理由。對於佛門，言燦不信任何一個禿驢，這是因爲過往的仇恨。
而蘇牧則是平等地不信任每一個和尚。
沒有緣由，信任才需要理由。
空氣很安靜，一陣風吹來，從那一條青石路上拂過，彷彿讓人不經意地走向那一處。而另一條崎嶇小路開始坍塌，無路可走，變成眼前腳下的懸崖。
言燦見狀，拍着手笑道：“只有這一條路好走，現在倒是沒得選了。”
這或許是佛門的退讓。佛門爲他們選出了上山的路。
只見蘇牧看着崩塌的崎嶇小路，沉吟道：“不，現在纔是真正的選擇。”
蘇牧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彎起嘴角。
“是青石路...還是懸崖。”
“這纔是真正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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