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老祖宗房裡的大丫头 作者:未知 陆铮饥肠辘辘,哪裡有心思观扬州夜景?不過是要出来偷食打牙祭罢了,在张府住着,厨房供应的都是低等下人的饭食,哪裡入得了口? 但是出来下馆子也非长久之计,陆铮来扬州后陆家那边的月钱早断了,而张家這边发月钱也发不到陆铮的头上,陆铮现在吃穿用度,全是靠齐姨娘给齐彪的十两私房银子,陆铮一顿饭就吃掉了二两银子,心疼得齐彪像是被人揪掉了一页肝。 不過齐彪眼见陆铮的病今天大好,不仅如此,相比以前,陆铮身上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看他模样,年龄虽小,稚气未脱,却隐隐有了上位者主子的气象,一场大病之后,身子好了,脑子也像开了窍一般,齐彪心中实在高兴,也就任由陆铮放纵一回。 他自己也在陆铮的怂恿下喝了二两烧刀子,酒肉下肚舒坦的同时却是更加的愁了:“三少爷這日子沒法過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疼的,說是個少爷公子,過得還不如那些個受宠的家生子。 千裡迢迢来扬州,也就月太太给了十两私房银子,就這点银子,三少爷要入学师礼都不够,更别提再添几身体面衣服,加上平时的吃穿用度了。江宁陆家可是一等一的豪门世家,比之张家是绝对不让的,三少爷真要丢了陆家的颜面,回了江宁太太又有刺儿挑了。” 齐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陆铮一拍他的肩膀道:“舅舅,闷头耷脑的干什么呢?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們再走一個?” “哎呦,我的爷!不能再喝了,您這身子骨儿還沒好利索,倘若喝酒又坏了身子,我這一张皮回头都得让月太太给扒了。”齐彪连忙道,死活不让陆铮再喝酒。 于是主仆二人结了账,微醺醉意的回了张府,张府正门乃三间大门,红漆为底,非常的气派,晚上大门关了,只留侧面角门进出,陆铮住的西角院,位置就在西角门附近,平常這一带鲜少有人,尤其是晚上,更是安静得很。 陆铮踏进了西角门,忽然回头对齐彪道:“舅舅,要我說這张家啊,吃的都是豆腐青菜,糙米糟糠,住的都是断壁残垣,漏屋土宅,這哪裡是什么首富之家?倘若放在我們江宁,這也就是三等、四等人家。可笑家裡那帮哥儿,姐儿们還信那‘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以为我来扬州是来享福了呢!” 齐彪今天烧刀子入肚,脚下虚浮,醉意朦胧,一听陆铮這话,他心中也觉得有感,对张家他早厌烦透了,当即便道: “三少爷說的是,扬州府哪裡比得上咱们江宁?江宁是天子脚下,直隶中枢,扬州嘛,不值一提了。我来扬州一月有余,也就今天吃的一顿才叫饭,平常的吃食放在咱们江宁陆府,那都是喂猪的猪食儿……” “哈哈!”陆铮哈哈一笑,道:“舅舅這话可是忒尖酸刻薄了啊,莫非是急着想回家了,行呢,我回去就给家裡修书一封,家裡太太奶奶们看咱们在這裡受苦受罪,赶明儿就招我們回去了,以后打死再不来扬州,不仅咱们不来,家裡的哥儿、姐儿们都不来,舅舅說是不是?” 齐彪打了一個酒嗝,他虽然有了几分醉意,可是脑子并不糊涂,一听陆铮這话有些不对,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嘴唇掀动,道:“三少爷,那可难……” 他說到“难”字,便觉得鼻端嗅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又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一抬头,才看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個丫头。 两個小丫头年龄约莫十一二岁,一人手中打着一盏灯盏,中间的大丫头那气派可了不得,细挑身子,瓜子脸儿,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儿,下身是白绫细褶儿裙子,星眼微饧,香腮带赤,杏眼挑眉,寒气逼人。 “哎呀!”齐彪吓得一跳,惊出一身冷汗,看這大丫头的装束可不同平凡,是张府一等大丫头的派头,必然是张家太太身边伺候或者是张家少爷的屋裡人,他支吾了一下,忙道:“姑娘有礼了!” “好個奴才,半夜溜出去偷酒喝,還怂恿主子嚼舌根子搬弄是非,回头我告诉二奶奶,看她不扒你的皮!现在這西院谁管事的?明天让梁实家的封了這西角门,看你這奴才還能折腾?”女孩大声道,看她的模样,傲娇得很。 她表面上是在骂齐彪,眼睛却盯着陆铮,一张嘴利索泼辣,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齐彪被骂得冷汗直冒,酒早就醒了,根本不敢回嘴,陆铮却淡淡一笑,道: “姑娘不露身份,我却還是知道你的,這春寒料峭,姑娘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露寒来這偏僻之地,就只为惩罚一偷酒喝的奴才?莫不是看到這西园芭蕉叶儿枯了,鸟屎味儿浓了,以为這裡便是人迹罕至,哪曾想有我主仆住這裡,倘若我們只是碍了眼倒也不算是了不得的大事。倘若我們主仆坏了某些好事,那便是天大的罪過。 這不赶明儿就要去禀告二奶奶了,你那二奶奶我得叫一声二嫂子,你說這二嫂子是真要来扒小叔子的皮么?” “啊……” 陆铮這话一說,女孩一下懵了,旋即她便是满脸胀红,气得浑身都发抖。 她叫影儿,是张家老祖宗老太太房裡的大丫头,今天二房浩哥儿生病了,发烧得厉害,满嘴胡话,老太太急得团团转,這不那边院子裡都乱成了一团。影儿从西角门這边走,是送一品堂的柳大夫顺带着给浩哥儿捎药回来煎服。 沒想到就在這西角门,她竟然听到陆铮和齐彪主仆二人大放厥词,說张家吃的是猪食儿,住的是漏屋土房,還說什么扬州比江宁大大不如,這她哪裡能听下去? 她站出来本来想狠狠的给陆铮主仆一個教训,沒想到陆铮竟然倒打一耙,对自己說過的话绝口不提,反倒說她晚上来這偏僻之地是别有目的,大户人家,丫鬟夜会情郎的事情比比皆是,张家作为扬州首富之家,家裡发生类似事件定然也不新鲜。 可是這毕竟是丑事,任何一個姑娘被人說了這等事儿,那面上哪裡挂得住?影儿直接就炸锅了: “你……你……胡說八道,你……你……” “我說什么了?怎么就胡說八道了?你這丫头,今天你倒說清楚了,我刚才哪一句话是胡說八道?你倘說不定清楚,明天你我就去二嫂子那裡去說,成是不成?”陆铮道。 影儿更是懵了,她仔细品了品陆铮刚才的话,這话就是似是而非,含沙射影,陆铮的意思的确就是那样的意思,可是仔细咬文嚼字,却发现陆铮還真的什么都沒說。 影儿一個大姑娘家,总不能非得把陆铮的话往那方面解读,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抹狗屎么? “行了,看你呆头呆脑的,我也不稀得深究你的破事儿,你就說說你叫什么名字?大晚上的进出西角门所为何事?”陆铮道。 “我……我叫影儿,今日個浩哥儿生病了,老太太打发我去一品堂捎药……”影儿红着脸道,把她进出西角门的事儿說得清清楚楚,看她那模样,哪裡還有刚才傲娇的气焰,解释清楚了,還生怕陆铮不信,又补充道:“一品堂就在西大街,从西角门出来转两個弯儿就到了,不信您可以走走!” 陆铮摆摆手道:“我就不走了,你既然是去取药的,那是能耽搁的事儿么?浩哥儿可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心头的肉,他要是有個三长两短,回头太太奶奶们倘若知道你取药在我這裡耽误了這么久,只怕把你的皮也要给扒了吧?” “去吧,去吧!麻溜的,别误事儿啊!” 陆铮冲着影儿挥了挥手,然后冲着齐彪道:“舅舅,咱也回家了,今天总算酒足饭饱了,就是那床搁身子,今天晚上只要不下雨来個雨夜屋漏,应该能睡個好觉了!” 陆铮领着齐彪,大摇大摆的进了西角院,影儿還在发懵。 半晌,她回過神来,两個掌灯的小丫头却在窃笑,影儿杏眼一瞪,道:“两個小蹄子,你们笑什么笑?” “影儿姐,你是不是被這陆家少爷风采所折服了?平日個的伶牙俐齿怎么就一点也排不上用场了哦,這要是让屋裡的姐妹们知道了,可有得笑了!” “谁敢乱嚼舌根子,我割了谁的舌头!”影儿怒声道,旋即她换做一副苦脸,道:“我的两位好妹妹,這事儿可不能乱說,坏了我的名是小事儿,可這陆家的少爷說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传到了老爷、太太们的耳朵裡面,那可就要把天给捅破了,你们說是也不是?” 两個小丫头年龄不過十一二岁,不太经事儿,听影儿說得這么郑重,也都不敢再造次,连忙郑重点头。 搞定了两個小丫头,影儿這一路回老太太的住处,忍不住跳脚暗呼上当。 本来是她去挑人家毛病的,回头成了陆铮放她一马了,不都說這陆家的少爷是個呆子痴货么?這世上還有這边尖刻狡猾的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