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宫這事儿再沒有后续,四宝也就沒再多想,反正督主神神叨叨一回也挺罕见,干脆把它存放在心裡当做一份美(奇)好(葩)的回忆算了。
她最近开始认真准备起来内书堂的入门考,那份儿认真劲儿比高考還犹有過之,就是经学這东西她到底接触的不多,又沒人在旁教导,她只好捧着书本子死记硬背。
督主教她应该是绰绰有余,但他老人家每天几乎从早忙到晚,四宝也不好意思拿這事儿去打扰他,后来大概是记得太入神,有时候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开始喃喃自语。
“孔子曰‘吾当之直着异于世,世世世……”
四宝一背不出来就开始急的又动胳膊又挠腿的,谢乔川正好和她同路,见状忍不住插口道:“吾当之直着异于世,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也。”
四宝怒:“你插什么嘴!我能背出来!”
她顿了下,又腆着脸问道:“话說…這话什么意思来着?”
谢乔川:“……”他被四宝的脸皮震惊住了:“你還能再无耻点嗎?”
四宝理所当然:“能啊。”
谢乔川:“……罢了,不跟你争這個,這话的意思要连接上面叶公同孔圣說的话,解释出来的意思就是,父亲为儿子藏匿劣迹,儿子为父亲藏匿劣迹,這就是其中的直白坦率。”
四宝撇撇嘴吐槽:“這可倒好,父子俩都烂到一窝去了。”
谢乔川骨子裡還保留着世家子的清贵和读书人的自持,听她這番亵渎圣人的话,冲她哼了一声,傲娇地转過头不想理她。
四宝忙转了表情,换出一副星星眼:“你好厉害,這么难的居然都会!”
谢乔川虽然知道這小混蛋善于哄人,脸色還是不由得缓了缓,嘴上仍不留情面:“论语年幼开蒙的时候要背诵的,不会的也只有你了。”
四宝脸皮厚,不以为意地道:“谁說的,你去宫裡上下问一圈,不会的站在一块能把青砖地给踩塌了。”
她贫完才想起一事儿来:“不過内书堂的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你既然学识這么渊博,打算报名考进去嗎?”
谢乔川摇头:“不打算。”
他忽的叹了声:“若不是家中陡然遭逢大变,我怕早都是举人了,内书堂设的不過是开蒙班,我学不学都沒区别。”
他沒說几句话就带了股自恋的味道,典型的谢氏风格,四宝都听习惯了,解释道:“那倒也不是,听說除了开蒙书堂,還有內容深好些的书堂,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谢乔川道:“听你這话音,你是打算去考了?”
四宝挺了挺胸:“是啊,有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考一回试试了。”
谢乔川微微一笑,冷水泼的哗啦啦:“拿什么考?
背了不到一半的论语?”
四宝把头一缩,蔫了。
谢乔川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论语我八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
四宝心领神会,嘿嘿笑道:“那你教教我呗,我請你吃包子。”
谢乔川心满意足,面上還是矜持地颔首:“還算你有几分眼光,以后休假或者无事的时候就带了书来找我。”
四宝点头应了,然后就开始了长达小半個月的魔鬼训练生涯……
谢乔川不一定讲的最好的师父,但肯定是最严厉的,也不知道他从哪裡找到一根细竹棍,一下午背下来四宝手差点沒给打肿,哭丧着脸:“我明天還怎么干活啊!”
谢乔川见她白嫩的掌心通红一片,也格外自责起来,暗恼自己下手太重,皱眉道:“你不会躲开?”
四宝一口凌霄血堵在喉咙裡:“你师父打你的时候你敢躲?
!”
谢乔川一想也是,给她抹好药膏亲自送她出门。
他等她走了之后,唯一想了一件事为什么四宝的手掌比姑娘還要嫩滑呢?
内书堂的入堂考试定在一個月后,四宝也认认真真看了一個月的书,考试那天陆缜特地放了她一天假,浅笑道:“考的好了回来有奖励。”
四宝紧张起来格外悲观:“多谢督主,那要是考的不好呢?”
陆缜沉吟道:“那就扣你……半年的薪俸。”
四宝:“……QAQ”她不想考了。
虽然被督主搞得亚历山大,但四宝還是英勇地去了考场,等发下卷子一看,差点沒气死,上面都是些三五岁小儿背诵的內容,诸如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再高深一点考的也是论语中耳熟能详的內容,她感受到了出题人深深的恶意……
所以她這個月累死累活的到底是为了啥!
她其实是真冤枉李鸿了,老头子知道内宦的平均水平比较低,所以把门槛也設置的很低,可见是真心想要收人教导,而且就是這等简单的题還有好些人答不出来。
四宝答完之后见考场上有小半人都抓耳挠腮,贼眼东瞄西瞄,顿时有一种迷之成就感,回头瞪了一眼想要偷看她卷子的惜月,胸有成竹地交上了答卷。
她回去之后陆缜便问道:“答的如何?”
四宝大头一扬:“督主,我觉着我能拿全对。”
陆缜见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觉着一头青丝触感极好,多摸了几把才轻笑道:“话說的倒是很满,不知道說话做事留三分的道理?”
四宝给他撸毛撸的挺舒服的,难得沒有躲开,笑道:“主要是题目简单,几乎三四岁开過蒙的都能答出来,沒什么太深奥的题,早知道我就辛苦這一個月了。”
陆缜多摸了几把,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李大儒学识渊博,在教书方面也颇有心得,手下出過不少能人,现在在朝中都身居要职。”
最重要的是,如果书读的好,再加上她這份机灵劲,以后提拔也方便。
四宝认真记下,等過几日成绩下来,她果然考的挺好,虽然不熟意料之中的全对,但也对了至少八成,错的二成都是书写错误——她下手快了爱写簡體字的毛病总改不過来。
不過考的好了也不是沒有奖励的,比如她就被分到更深层次的书堂裡,而不用跟其他小太监一起启蒙。
陆缜瞧人的眼光很准,這位李大儒虽說看宦官横竖不顺眼,但既然接了這份差事,教导起来也极用心,除了每日一张臭脸,几乎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内书堂每月五次课,一次一天,也不会十分耽误差事,而且就设在司礼监旁边,对四宝来說可谓得天独厚的优势,旁人要早早地起来准备上课,她只用踩着点起走几步路就到了。
偶尔督主出来办事還会過来瞧她几眼,然后两人一道儿回去,就跟接小学生似的,四宝也是背着书包乖乖地跟督主回家。
四宝有一回下课,发现冯青松悄咪咪躲在教师的柱子后面暗中观察,她還以为冯青松是来探望她的,高兴地噔噔蹬跑過去招呼道:“干爹您怎么過来了?
也沒提前跟我說一声。”
冯青松老脸一红,拿出這些年在宫裡历练的本事,咳了声淡定道:“我……偶然路過這裡,就想着過来瞧瞧你。”
四宝看他手裡還拿了几张纸和一根炭笔,纸上還有几笔鬼画符一样的字,她狐疑道:“您来瞧我拿纸笔干什么?”
冯青松表情更尴尬:“谁說我拿的了,分明是路上捡的!”
四宝有点明白了,坏笑道:“那您躲在柱子后面干什么?”
冯青松脸红脖子粗的:“你管我,這地儿凉快行不行!”
四宝撇撇嘴:“您就直說您是来听课的不就完了。”
冯青松怒:“谁听课了,哪個要听课了,我都這么大把年纪了,還能跟你们這群小娃子一起听课?
!”
其实他也报名想来内书堂学些东西的,可惜李鸿收人有标准,见他年纪大了,直接给拒了,他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求人,只好悄悄跑過来蹭课听。
四宝笑眯眯地道:“年纪大怎么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裡,活到老学到老嗎,谁敢因为您年纪大了嫌弃您我就跟谁急。”
這话倒還算中听,再加上冯青松今天认了十好几個字,心情不错,就不跟她计较了,眉开眼笑地问道:“想吃点什么,今儿干爹請客。”
爷俩讲着笑话出了内书堂,四宝正要报菜名,就见督主迎面走過来,两人忙呵腰行礼。
陆缜见到她,目光沒在冯青松身上停留片刻,神色温缓:“学完了?”
四宝点了点头,他又随意问道:“学的怎么样?”
四宝想了想道:“回督主的话,還可以,有些当时沒琢磨透的地方,奴才就用笔记下来了。”
冯青松一听忍不住了,下意识地伸手弹了她一個脑蹦,怒骂:“好不容易請来的老师你不问,自己瞎琢磨什么啊?
!你自己琢磨能琢磨通透嗎,你……”
他一串话才骂了一半,就连陆缜一個眼风扫過来,扫的他脸上一凉,原本伸出去准备再弹一個脑蹦的手硬生生缩了回来。
陆缜伸手,不经意般的帮四宝揉了揉她被弹過的地方,低头又温言问了几句,四宝正专心收拾书包,沒有觉察,倒是冯青松把這一幕尽收眼,心裡除了震惊還是震惊。
他自认是個不错的干爹,对四宝教导也尽心尽力,从来沒问她要過孝敬银子,還时不时贴补她一二,但今天见了督主這样的,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這别說是干爹了,亲爹都不带這么好的,督主不会想跟他抢干儿子吧?
!
不能怪他老人家脑洞大,实在是他除了這個想不出别的了,于是冯干爹忍不住开始纠结起来,假如督主真要收四宝当干儿子,他到底从還是不从呢?
从了的话找個有良心的干儿子不容易,不从的话督主会不会整死他?
他到底還是不常来司礼监,心理承受能力差了点,要是成安沈宁等人看见了就不会震惊到浮想联翩了。
冯青松這边长吁短叹,煮熟的鸭子飞了养大的儿子跑了,那边两人完全沒觉察到他的哀愁,四宝冲他挥了挥手,背着书包跟督主进了司礼监。
陆缜笑问她:“课上的怎么样?”
四宝点了点头:“挺好的,李大儒可耐心了,我本以为他脾气不好,性子肯定也急,沒想到教书却很尽心,有什么問題他都耐心答了。”
相比之下其他几個老师就有些敷衍了,虽然并不明显,而且该教的也都教了,不過细心程度一看便知。
她顺口又拍了一句:“当初要不是您慧眼识珠,李大儒也不能进内书堂。”
陆缜一哂:“李大儒素来严厉,還以为你会叫苦不迭。”
四宝露出了一個迷之微笑:“尚可尚可。”
她可是经历過寒暑假最后两天生死时速赶作业的社会主义好青年!還有什么能难的倒她!
陆缜见她粉唇弯起,强忍住抚上去的冲动,又想到搁在柜子裡的两本龙阳,心裡难免有些怪异,掩嘴咳了声:“你哪些沒听懂的嗎?”
四宝确实有几处沒听明白,本来想拿去问谢乔川的,听他问起来,迟疑了一下才把笔记拿出来给他看:“确实有几处沒听明白的地方。”
她本来以为督主只是随口一问,沒想到他真接過小册看了起来,看了第一眼就缓缓道:“這字……”
四宝脸一红,她有时候下手快了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写簡體字,而且字迹惨不忍睹。
陆缜顿了下,硬是忍着强迫症,缓声道:“也算不错了,在宫裡像你一样能写会算的也不多。”
四宝给他說的脸更红了,他见一边的墨砚上搭了支毛笔,便顺手取来帮她写了几個字,让她坐在一边临摹,她拿起笔来认真摹了起来。
他就在一边静静看着,她细长好看的眉毛迤逦而下,如夜色浓黛,衬得一张脸更加白皙俊秀,只看着就叫人觉着爱不释手,总让人浮想联翩,想着亲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冷不丁冒出這個念头来,人真像着了魔似的,不受控制地凑了過去,近了,更近了……直到能闻见她粉脸儿上的甜香,眼看着就要一亲芳泽,她身子忽然一矮,人瞬间就出溜下去。
陆缜:“……”
他终于回過神,伸手把她拉起来,半点同情也生不出来,面无表情地道:“坐就好好坐着,乱动什么?”
四宝一边揉腰一边干笑:“我這是……习惯了,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個啊。”
她顿了下,又咬牙切齿起来:“我一定要把這個毛病改了,改不了我就把自己砍了!”
陆缜笑了笑:“好雄心,這话我帮你记下了。”
四宝:“督主……”
她郁闷完又开始奋笔疾书,陆缜不敢再看她,走到窗边看着落日余晖,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裡。
又過了六天才到了去内书堂上课的时候,四宝从来沒想過自己哪天能期待起上学来,一大早就收拾好书包過去准备着,第一节课上完却发现李大儒還沒来,倒是有几個小太监议论纷纷。
四宝拉了一個相熟的,凑過去问道:“怎么回事儿,你们讨论什么呢?”
那人唉声叹气:“李大儒昨日不小心从跌了一跤,今儿不能過来上课了,听說他派了门下的几個学生要過来给咱们代课。”
李大儒是個敬业的师父,寻常小病小痛的从来不会耽误上课,這回竟然請了假,可见伤的应该不轻。
四宝正有点担忧,就听他又牢骚道:“听說要来的几個小学生最大的才十九岁,這样的能讲的好课嗎?”
四宝调侃道:“李师长的徒弟最差也是秀才,這就教不得你了,你是举人老爷還是进士大人啊?”
他正要回嘴,就见听门口一阵骚动,门口两個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迈了进来,第一個十八九岁的面如傅粉,形容斯文俊逸,已是十分的好看了,第二個更了不得,虽然看着只有十五六岁,但已经生的貌若潘安,一双湛然有神的凤眼尤其让人印象深刻——正是赵清澜和沈华采。
四宝也忍不住多看了沈华采几眼,不是她自恋,是真觉着這人跟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等原身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脸色一下子变了,强忍住直接走人的冲动,忙低下头假装捡笔,不让他瞧见自己。
沈华采一进来目光就忍不住四下逡巡,旁边赵清澜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沒有听见,他沒找到想找之人,面上不觉有些失望。
不過大概是血亲之间真有些微妙的感应,他目光一转终于落到她身上,眼睛几乎要放出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沒让自己激动颤抖,两只手忍不住在袖子裡攥紧了,直勾勾地看着她。
這般灼热满怀期待的目光就是四宝也有些招架不住,眼看着被人瞧见了,只好把脑袋从桌子底下,假装捂着肚子对身边朋友道:“我身子不大爽利,你等会儿帮我跟代课的小师长請個假,我先回去了。”
她說完也不管旁边人听到沒听到,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捂着肚子就从后门出去了。
沈华采眼见着找了這么多年的人就要跑了,慌忙就想追上去,赵清澜吓了一跳,忙拉住他道:“华采你做什么?
咱们等会儿還等替老师上课呢。”
沈华采闻言稍稍冷静了些,但還是坚持从赵清澜的手裡挣脱出来,匆忙道:“我早上估计吃坏肚子了,你帮我顶一下,我去去就来。”
然后迈开腿就追了出去。
四宝边往外走边暗叫一声倒霉,早知道他是李大儒的弟子,她当初就不该考进内书堂,她从個人感情上已经对那家子人十分反感了,他们還大大增加了她身份被曝光的风险,想想她就头大如斗。
自打那对儿极品爹妈把女儿拿来顶替儿子入宫,四宝和他们一家就是两路人,真心不想再有什么瓜葛。
内书堂自也有其规矩,不到時間不准出去,门口自有人把守着,四宝看還有几盏茶的時間才下课,正准备去茅厕消磨時間,就见沈华采已经追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四宝在宫裡的称呼,所以不敢乱叫,只得跟在后面‘哎哎哎’個不停,哪裡知道四宝根本不理他,一听见他的声音掉头就走。
他忍无可忍,迈开长腿追過去拽住她胳膊,压低了声音叫道:“沈折芳!”
他顿了下,声音又有点委屈:“你怎么不理我?”
四宝面无表情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奴才名叫四宝,在宫裡当差,您說的名字我连听都沒听過。”
沈华采看她神色冷淡,有那么一瞬间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不過又很快地摇摇头,肯定道:“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你的。”
他沉默了一瞬,声音更低,却十分稳当坚毅:“姐!”
四宝:“……”
她忍住用书包砸他脑袋的冲动,一把甩开他的手,眉头拧成一個疙瘩:“奴才一個太监,怎么当你姐?
公子脑子有毛病就去吃药,沒事儿别放自己出来吓人了。”
沈华采更委屈了,又被她的气势压的声音一低,却不敢再叫,轻声道:“你怎么了?
你原来从来不会這么說话的。”
四宝竭力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公子您真的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您,也不知道谁是您姐,要不我帮您在宫女那边打听打听?
您要是再跟着我,我可就叫人了!”
沈华采還要說话,四宝见两人拉拉扯扯已经被人注意到了,正好這时候大门打开,她一個箭步就迈了出去,沒想到沈华采反应更快,挡在她身前,却也不敢在說话,只敢缩着脖子跟在她后面。
陆缜正带着人往司礼监走,眼梢瞄见了几步远的内书堂,就看见四宝和一個儒生打扮的少年拉拉扯扯的,他不觉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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