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十一)
沈憐看着那面鏡子。
鏡子裏是一張紅木雕花的桌子,桌子上供着張婉孃的桃木牌位,牌位前燃着煙霧繚繞的香燭。
陰森森的。
張婉娘突然出現,她坐在那張桌子上,趿拉着腿。
她一如既往的美麗動人,神情慵懶而倦怠。
“說吧,”沈憐打了個哈欠,“秦晴那幫人爲什麼要殺我?”
張婉娘露出一個傾國傾城的假笑。
“我總覺得你有些心虛啊……跟你有關?”
“我心虛什麼,我也是爲了你啊。”
“怎麼說?”
“我撕扯着時間裂縫,和系統打架了。”
“我知道啊,我早就猜出來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們就在這個小世界打架,我本來是打不過它的,但是它被規則制約得太嚴重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這次打架,撕扯了時間和空間。”
“你真是越來越大佬了。”
“時間和空間扭曲造成了一些可能比較嚴重的後果,使那個世界的運行出現了許多漏洞,最普遍的……諸如重生、穿越什麼的,看似是孤例,其實像雨後春筍般篩漏了那個世界。”
沈憐想到了之前那個專門針對他的南桔,她那種種令人窒息的行爲彷彿也有了足夠合理的解釋。
“當然,還有更可怕的頂着七彩頭髮、眼淚能變成珍珠鑽石的東西。”
沈憐:“……”
我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種覺醒者的實力打破了世界正常運轉的平衡,突破了正常實力的閥值,也就是說,世界需要被動提供給他們更多的氣運。”
“世界開始出現裂縫。”
“世界裂縫是什麼樣子的?”沈憐有一點點好奇。
“就像……這樣。”張婉娘突然猛敲了一下鏡子,電光火石間沈憐看到了鏡面裏由於靠近自己而放大的手。
“嘭!”鏡子的正中央突然裂開了一條縫。
張婉娘又繼續輕輕敲了敲鏡子,那玻璃就以那條裂縫爲中心,寸寸龜裂。
然後,沈憐看到裂縫中央探出了那隻塗着精緻丹蔻的手。
“你能出來了!”
“對啊。”
沈憐感到了他的脖子旁邊,有誰輕輕地吹着氣。
陰冷瞬間侵入骨髓,他打了個寒顫,牙齒咬得咯咯響。
“別鬧。”他說。
於是耳邊的女聲繼續說:“不是所有普通民衆都是傻子的,總會有人發現這種異常,隨着懵懂的世界意志的隱晦引導,他們成立了組織,目的是清除你們這些氣運竊取者,拯救世界。”
畫皮鬼頓了一下,繼續道:“雖然但是,我纔是始作俑者。”
“哇,”沈憐頓了頓,面無表情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你忘了嗎?我救了你,我解決了那些想發射導'彈的人,在他們的基地裏找到了很多資'料,他們研究的很詳細,而且,他們是正確的,如果任由這些時空受益者繼續成長,世界將會徹底毀滅。”
“至於爲什麼找上'你,你要知道,彩色頭髮的可比穿越重生的好找多了。”
沈憐沉吟:“我本來是沒有異能的,這東西是系統給的技能卡,隨機異能隨機覺醒。”
張婉娘笑了:“它知道這一條你不知道的世界線……猜猜看,它會不會是故意的?讓你去死。”
“求之不得。”沈憐沒什麼興致。
說實話,沈憐並沒有太過驚訝,在合理的規則範圍內,系統總是隱藏着步步殺機。
雖然這次這個殺機恰好還救了他一命,這倒是有一種帶着命運惡意的滑稽感。
“所以系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張婉孃的臉上竟然帶了幾分羞慚:“我理科不太好,也搞不懂那是個啥,我只管打。”
“看你現在這樣子,應該是贏了。”
“還沒有徹底打贏,不過,”張婉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它只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這一刻你的女王氣場簡直就是兩米八。”
“我甚至可以干預一部分力量讓你們離開任務世界。”
“怪不得這個世界我沒接收到任務,原來是因爲系統自己自顧不暇……”
“你應該很快就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了。”張婉娘道。
“我自己的世界……”沈憐的面色有些恍惚,“鏡子裏的那團執念呢?”
“咦?”畫皮鬼突然想起來,探查了一番,卻什麼也探查不到了。
“現在,它是一面普通的鏡子了。”
沈憐笑容燦爛。
我餵了鄭清藥。
“嘀――親愛的玩家,恭喜您成功通過末世快樂副本副本任務,您有機會在系統商場進行隨機購買選擇。”
“你看看它,沒有發佈任務還說的是成功通過,它是不是傻。”
張婉娘笑了一聲。
“您有機會選擇――滅鬼符、滅鬼符、滅鬼符。”
“你看,它真的不要臉皮了。”
“證明它真的黔驢技窮了。”
“嘀――系統隨機生成程序,最新副本啓動――請玩家完成系統指定任務,若未能完成,系統判定玩家死亡。”
“嘀――最新副本,午夜兇鈴。”
“嘀――系統任務――隨機時間,隨機地點,隨機派發。”
“放心吧,可能不會有系統任務了。”
臨消失前,沈憐聽到畫皮鬼說:“也可能沒有什麼危險,它不可能有精力盯着你們這邊了。”
外強中乾。
沈憐清醒於一個演播室裏。
他現在應該是一個午夜場的電臺主播。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臺本,唸到:“今天的內容差不多就到這裏了,現在,到了我們的觀衆來電時間,讓我們接通今天第一位聽衆的來電。”
電話接通的這一刻,沈憐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就是畫皮鬼打碎空間鏡子的那一刻的感覺。
“喂?您好。”沈憐道。
“主播您好,我叫沈憐。”
沈憐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在摸到那高挺的鼻樑時,確定自己還是自己。
“我是羅城十一中的學生,最近發生……”
耳機裏的聲音越來越飄渺,然後又帶着迴音慢慢消失。
沈憐再次睜開眼睛時,在一片黑漆漆中看到了頭頂的牀板。
上下鋪?
他枕頭旁邊的手機散發着熒熒的光,沈憐把它拿起,看到了“正在通話”這四個字。
他聽到了耳朵里耳機傳出的熟悉的聲音:“喂?這位聽衆,您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他自己的聲音!
因爲聲音不在從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來導致有些失真,但沈憐依舊篤定電話那頭就是自己的聲音!
他再次摸了摸臉,摸到了高挺的鼻樑。
奧義:鼻樑高度判斷術!
這張臉還是他自己的。
電話在這時被對面單方面掛斷。
時間:零點零零。
沈憐並沒有太過驚慌,他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悄悄觀察四周。
這是一間看起來很普通的男生宿舍,在午夜這個時間段很安靜,舍友們看起來都睡着了。
沈憐很快找到了搭在牀頭欄杆上的衣服。
一件校服。
他拿起衣服,看到了印在衣服胸口處的校徽――羅城十一中。
果然不出所料。
他再次撥打了電臺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嘖。
這時,沈憐斜對面牀鋪的上鋪突然坐起,往這邊扔過來一個飲料瓶,吼道:“大半夜的你折騰什麼啊!還讓不讓人睡了!”
沈憐:“……?”
手機插着耳機,不會漏音,所以,他只是坐起來開了個手電筒啊?
但是這一吼的分貝就……
果然,下一刻,宿舍的燈就“啪”的一聲亮起。
沈憐稍有不適地眯了眯眼睛。
開燈的是離開關最近真的那個下鋪男生,看來他被吵起來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沒有指責那個大吼大叫的人。
而且,他開燈未免也開得太快了吧?
――一整個宿舍的人都醒來了。
六個人,全部整整齊齊地再那一瞬間醒來。
然而其他三個人雖然醒來,卻依然緊閉着雙眼,從沈憐的角度,能看到其中一個人不經意顫抖的眼睫毛。
白熾燈泛着幽幽的冷光。
開燈的那個人體型有些肥胖,他皺着眉頭,沈憐看到他的身上的肥肉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
然後這位胖兄語速極快地小聲質問,或者說是附和道:“沈憐,你怎麼回事啊?”
沈憐:“……???”
有病病哦,明明是這個吼人的把你吼起來的。
胖兄再次躺回牀上,用被子捂住自己,閉上眼睛了。
沈憐:不是,你們怎麼這麼無理取鬧?
他不禁打量起那位扔東西還半夜吼人的有禮貌先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麼個一吼驚起全宿舍的有禮貌的傢伙,竟然長着一張極其不符合他性格的臉。
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臉色蠟黃,一看就是營養不良造成的。
瘦,太瘦了,坐在牀上像一根折起來的竹竿。
――沈憐以爲這人應該是一個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傢伙的。
一股睏意襲來,他不再多想,也不想與這些便宜舍友糾纏,施施然再次躺回牀上,給自己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所幸這次真的沒有更大的矛盾升級,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沈憐沉沉入睡。
進入睡眠前他好像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清新幽香。
宿舍的燈開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