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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作者:是苍的月月
請柬所写的地点在修仙界和魔界某個交汇处附近的凡间城镇,這個地方令人感到十分微妙。

  无数居民在這座城镇安居乐业,他们每日乐不思蜀,根本不知道所处的城镇不過是整座城的一半——另一半,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们看不见。

  摸不着,也无法靠近。

  同时也无人怀疑過为何那一块无法靠近。

  那是一座隐匿于黑暗中金瓦红砖的宫殿,裡面不住人,算是魔修的地盘,偶尔有需要宴請或在凡间短暂逗留,魔修大抵会選擇此处。

  穿過无边黑暗,這几日宫殿裡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气息。

  到的时候是傍晚,季远溪三人在城镇中住下,夜晚纪慎后知后觉的来到季远溪房间,问:“請柬上的另一個名字,该不会是魔界的那位魔尊吧?”

  季远溪拳头硬了:“沒错,就是他。”

  “听闻那人挺可怖的。”纪慎犹豫道,“你去打他的准道侣,有把握能从他手下逃生嗎?”

  這個問題问倒季远溪了。

  好像一直沒想過此事。

  对方已经不再是他的猫猫了,還要成婚了,他急切切气冲冲地跑来准备闹场子,這不是一件显而易见会得罪那個人的事情嗎?

  季远溪垂头,语气微怂:“沒有把握。”

  “沒关系。”纪慎笑道,“我和千秋会掩护你的。”

  季远溪热泪盈眶,“好兄弟。”

  砍一剑就跑,应该還是能做得到的吧?

  毕竟他不是十年前那個什么也不懂的小菜鸡了。

  宫殿裡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多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翌日季远溪凭請柬带着纪慎和晏千秋顺利进入宫殿,被安排到一处单独的侧殿住下,并被邀請参加晚上的晚宴。

  许是宫殿裡魔气环绕,纪慎沒什么精神的趴在床上,无力地挥手道:“我不去,我要休息,你们去吧。”

  晏千秋看了季远溪一眼,季远溪沒多思考就說:“我也不去。”

  晏千秋便道:“那我也不参加了。”

  季远溪嘴上虽這样說,身体却很诚实,在傍晚时分不惊动两人的情况下偷偷潜了出去。

  循着婢女指引的方向,季远溪在宫殿裡绕来绕去,很快到了另一处侧殿。

  還未进入侧殿时,裡面虽张灯结彩,但却一片死寂,抬腿踏入侧殿门槛,内裡若干欢声笑语在瞬间排山倒海般钻入耳膜。

  声音像是被隔绝在了殿门口一样。

  参加晚宴的人似乎来的有很多了,朱红的门大敞,稍微走近就能看见裡面一片人影。

  季远溪左脚還在门槛处悬空着,忽的最裡台阶上一位青衫青年瞬移现身,他抬眼望去的那個瞬间,這脚竟不知是跨過去還是收回来。

  這位青年长相十分出众,怪不得原主和顾厌都会看上他。

  虽长衫长发,但那张出众的脸落于季远溪眼内竟是分外熟悉,熟悉到可怕,熟悉到很长一段時間的朝夕相对,每日看见。

  這张脸,不正是他当校霸时同他携手打遍全校的前宿敌现好友的脸么!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沒有任何一点差别!

  季远溪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居然会在這种地方看见那张脸。

  他顿时忘了這是什么地方。

  季远溪脑中深深记得好友的名字,怀着久别重逢的狂喜,下一刻他饱含深情的大声喊了出来:“老婆!”

  全场在瞬间安静:“……?”

  晚宴上的客人们好似被莫名力量控制住一般,他们一齐扭头看向季远溪,旋即又再度一起扭头,把目光齐齐放到他喊到的那個人身上。

  喊话的人样貌好看,他们不认识,被喊的人,他们能在嘴边轻易的把对方名字喊出来——叶昭。

  什么!?

  這人是来闹事砸场子的嗎!???

  居然敢叫即将举行道侣大典的其中一位……老婆!???

  所有人:“?????”

  被叫到的那個人也愣了,不知是看见来人长相,還是被他口中所言而震撼。

  台上台下群脸懵逼。

  结果是季远溪率先反应過来,他的左脚终于踏了下去,右脚也得以跟着過了门槛:“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看什么看!?

  沒见過有人姓‘老’名‘婆’的嗎!?

  我叫的又不是什么‘娘子’、‘夫人’,倒也不至于震惊成這個样子吧!?

  由于叶昭站在主位的缘故,季远溪也很快反应過来他的身份。

  “我和他之前曾经有過一段深刻的感情,我以前就是這样叫他的,到现在還难以忘怀,到现在還改不了口,怎么了!?”

  季远溪說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叶昭走去。

  “怎么了!?”

  “怎么了!?”

  他边走边用刻意做出来的凶狠模样恶狠狠扫视众人,那目光太過吓人,被看的人皆浑身一抖,下意识把头低了下去。

  叶昭定定地看着季远溪,良久他微笑道:“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

  季远溪回他一個笑:“我来祝福你,顺便把拐跑你的狗男人痛打一顿。”

  叶昭笑道:“打他做甚?”

  “因为拐走了你,所以他值得這顿打。”

  叶昭笑的十分大方,竟是邀請道:“好啊,他這时正在侧室喝茶,我带你去打他?”

  “真的?”季远溪狐疑,不知为何,他的心莫名的跳的快了些。

  不知道是因为能打到对方出气的缘故,還是因为多年不见,暗中隐藏在内心深处他不愿承认的期待。

  “抱歉,诸位先請自便。”叶昭弯腰道歉,做了一個‘請’的姿势:“随我来吧。”

  穿過长长的回廊,叶昭在最裡的一件房外停下。

  “他就在裡面,我還要去招呼客人,尊者,你打完了就過来一同品尝晚宴吧,我請了一位有名的厨子,味道挺不错的。”

  “好。”

  季远溪沒留意叶昭什么时候走远的,他的注意力全被眼前這扇门抓住了。

  那個男人就在门裡面,或许一推门就可以见到了,不知为何,他生出一丝退却的心思。

  季远溪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来都来了,還嚣张的对叶昭放了狠话,临时当逃兵也太丢人了。

  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季远溪骤然推门。

  他也不知为何沒有敲门,仿佛潜意识中就知道這扇门是沒有关紧的。

  “吱呀”一声,门朝裡挪动。

  眼帘内沒有出现那個男人的身影,季远溪在门口站了一会,旋即朝裡望去。

  左边沒有,右边也沒有。

  总不会是在卧室吧……

  就在季远溪举棋不定踌躇要不要過去看看的时候,卧室门被人从裡打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裡走了出来。

  季远溪下意识抬头望去。

  這個男人他……胖了。

  其实身材沒什么变化,但那個腰,季远溪一直心心念念的公狗腰,变的宽厚和粗了不少。

  他不自觉脸上就露出一個失望的神情。

  看完腰,他的视线才往上飘,去看对方的脸。

  样貌有两分相仿,但绝不是那张曾经带给他美颜暴击惊艳了他好几次的脸。

  季远溪不禁想,难道他看见的是用了法术遮掩的样貌嗎?

  好像时隔十年再见,沒有之前的那种感觉了。

  甚至不如他看见老婆那张脸时心中涌现的久别重逢的喜悦。

  正想着,对方的声音施然响起:“听昭儿的婢女通报說,你是来打本尊的?”

  昭儿。

  听听,听听,叫的多么亲热。

  虽失去以前的感觉,但這個称呼還是刺到了季远溪。

  季远溪旋即快步上前,重重在对方胸前来上一拳,“对,我就是来打你的!”

  下一瞬,他唤出望溪剑,剑意微动,径直就朝对方劈去,“看剑!”

  已挨了一拳,对方有所防备,脸色一沉,催动大部分修为才险险避過這一剑。

  眼瞅着又来一剑,那人心下一凝,催动全身所有修为擒住季远溪的手,强行露出一個笑,道:“别生气,进卧室慢慢打吧?”

  季远溪:“……?”

  他眼中不禁流露一丝茫然。

  他是该拒绝,還是不拒绝?

  愣怔间对方抓着他的手径直朝裡走,忽的自背后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本尊寻思着离道侣大典還有几日,怎么,這就急不可耐的对他下手了?”

  季远溪眼中的茫然瞬间变成了震惊。

  他有发现眼前這人的声音和记忆中沒有一丝相仿,但他起初以为是法术所致。

  而后背不远处那人方才的话,却正用着他曾经听了整整好几月的熟悉悦耳的声线。

  假的?

  ……刚才的话不会被听到了吧!?

  還被看到了?

  看到打了人還想拿剑去砍?

  草草草草草草草!!!

  得自救!!!

  季远溪沒来的及想其他的,他的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十分熟练。

  他猛然抽回手,一個转身直接扑了過去。

  落于那人宽厚的怀裡,季远溪认错的话還沒說出口,骤然感到后背一凉,旋即头上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冰凉的其中潜藏着一丝他无法察觉的无奈:“這么多年未见,你還是一点长进也沒有。我不是說過,不要再用身体来挡嗎?”

  啊?

  季远溪不自觉微微抬头,眼角余光处,他瞥见从红色袖口伸出去的那只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柄银光闪闪淬满寒意的剑。

  季远溪:“?????”

  他以为我是在给他挡剑?

  手微微一晃,那柄剑从指尖抽离,原路返回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不過一個呼吸的瞬间,背后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季远溪下意识从身前人怀中退出,回头一望。

  剑尖闪着寒光朝上,倒在血泊中双眼惊恐放大的男人,居然是被剑柄刺入心脏杀死的。

  還好被误会了,否则被杀的人,是不是就是他自己?

  季远溪宛若僵住,他忽然失去了抬头的勇气。

  他听见耳中有声音传来:“怎么,其实不想看见我嗎?”

  “不、不是的!”季远溪慌忙辩解,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借口:“我是……我是……”

  “是什么?”顾厌问。

  季远溪想到理由:“我认出来他是假的了,這也太气人了居然伪装你!所以我打了他,我不敢抬头是怕看见你其实也是假的……”

  顾厌沒有质疑,道:“去裡面吧,外面不安全。”

  “哦、喔。”

  季远溪懵着随他进去。

  顾厌在桌边坐下,季远溪抬眼看来看去,最终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顾厌倒了杯茶,问他:“喝嗎?”

  语气娴熟,不像是分别多年未见,更像是才离开一小会一样。

  季远溪垂着头,不敢看他:“不、不喝了。”

  “你不喝,那我也不喝了。”

  顾厌起身走近,在季远溪身旁坐下,季远溪像被火烫到屁股一样,无意识的往一侧挪了一下。

  沒有问過的怎样,季远溪听见身旁人說的话是:“听說你這几年在学习炼丹。”

  “……是,在学。”

  季远溪依然垂着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如此亲近,一点生疏感都沒有。

  好歹十年未见,久别重逢,怎么這一见面,弄的好像他只是趁着大清早出去遛了個弯就回来了一样啊?

  “给我看看你的成果。”

  “……好。”

  季远溪摊开手,一枚绯红丹药凭空出现,散发着高品阶丹药独有的香气。

  顾厌评价:“不错,很漂亮,火候也很到位。”

  得到了夸奖。

  以往這個时候,他应该是在感到受宠若惊,或者是在骄傲。

  可现在,季远溪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淡淡气息钻入鼻腔,他的心忽然跳的很快,“你……你要嗎?送你一颗。”

  “好啊。”

  季远溪听见笑着的声音。

  他低着头,倏然那张在脑中晃了很久的脸,不真实的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眼中人半坐在地上,修长的手轻轻挑起那颗丹药。

  而后微微一抬,将其放在了季远溪唇上,他怕掉在地上,下意识用唇瓣夹住。

  季远溪:“……?”

  有些懵。

  下一瞬,让他更懵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脸倏然放大,唇际传来了柔软的感觉。

  顾厌贴近启唇,用牙齿含住,叼走了那颗丹药。脸上带笑,轻易就将其咽了下去。

  回味了一下方才嘴上的触感,季远溪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你、你什么意思!?”

  顾厌笑着凝视季远溪。

  忍的够久了。

  人就在眼前,沒有必要再继续忍下去。

  季远溪悬着心等了一小会,忽然看见那人眼睫微垂,道:“我是什么意思,你真的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嗎?”

  他正欲开口,方才唇上的柔软触感,再度出现了。

  季远溪瞳孔骤然缩紧。

  他一动都不敢动,任对方在他唇上放肆流连,甚至报复性地轻轻咬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从即将窒息的感觉中抽离,大脑艰难的开始转动。

  這個臭猫猫!

  居然咬人!!!

  “你做什么!!!”

  季远溪生气的大叫一声,用力推了顾厌一下。

  顾厌起身,一言不发地注视他,脸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推了一下后季远溪心中惴惴不安,被那样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看着,也不敢再有其他任何动作。

  半晌,顾厌眼神阴鸷,用染着凉意的声音冷漠开口:“念念不忘,原来是沒有回响的。”

  “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想。”

  “我怕控制不住会带你走,连一封信都不敢给你写。”

  “我送你一把剑,你也好像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见面,你還问我是什么意思,你竟然還推我。”

  “你难道……就一点都沒想過我嗎?”

  季远溪愣愣地看着顾厌,听到的话過于震撼,他一時間仿佛失去了說话的能力。

  好半天他才艰难的找回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你……你不是要成婚了嗎!?想我干什么!?”

  顾厌凝视着他,倏然冷笑一声,季远溪从中听出几分怒意。

  “我要成婚了?你就凭一封請柬就断定出我要成婚了?”

  “所以你生气的過来打我?還要用我送你的剑劈我?”

  “你的脑中是被食物装满了嗎?”

  “你怎么不想一想,我堂堂魔尊,会选在這种地方举行道侣大典?”

  ……是哦。

  魔尊大人成婚,是应该在魔界大操大办,魔界所有地方都会挂满喜庆的红色灯笼,所有人都能吃上摆满整整一月全是珍稀罕见的美味佳肴。

  魔尊会带着他的夫人,脸上带着愉悦笑容牵起对方的手,在魔界各处游玩走动,让所有人都看见以及见证他们的幸福。

  而不是选在這种仙魔交界极其容易被修仙者攻打過来的地方。

  季远溪辩解:“我以为你是为了叶昭才选的這個地方!”

  “我根本不认识此人。”

  顾厌阴冷地笑了起来:“想打人的是我才对。”

  “知道你過来的时候真的想杀了你。”

  “可是我只能跟着過来。”

  “倘若我選擇不過来,你该怎么办?”

  “你在那群废物手中能活下来嗎?”

  “到时候送到我手上的,恐怕只是白骨一具吧。”

  季远溪想不到理由了,他从沒被顾厌用如此凶狠的语气凶過,当下眼尾一弯,下意识就流出一颗委屈巴巴的泪水。

  “呜呜……我错了……”季远溪扑過去攥住他的衣袂,“你别……别用這种语气吼我好不好……”

  “走开。”顾厌推了他一把。

  丝毫沒料到对方会做出這种举动,季远溪毫无防备之下跌回了床上。

  顾厌看他一眼,旋即又别开脸。

  “一人推一下……很公平……我們扯平了……你不要生气了……”

  季远溪把枕头抱在怀裡,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的眼角還残留着刚才哭過的痕迹,下垂的眼尾看上去像是一只不设防的小兽。

  顾厌很想继续凶季远溪,看他這副模样又实在狠不下心,最终道:“……我沒有生气。”

  “你明明就在生气。”季远溪可怜兮兮的,“你刚才都吼我了。”

  顾厌抬眸望了過来,“怎么,吼一下都不行?”

  季远溪瑟缩了一下,倔强的顶嘴:“不、不行。”

  顾厌看着他,又不說话了。

  季远溪也不敢說话,只用那双泛着晶莹泪光的眼静静的看着。

  良久,顾厌冷笑道,“好,我不吼你。”

  季远溪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嗎?”

  “我何时骗過你?”

  “……”

  季远溪正在脑中思索该如何回话,忽然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沾染凉意的手掌禁锢住,整個人也在力道之下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季远溪倒在床上,满头青丝散落,他怔怔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用干涩的声音缓缓开口:“你、你做什么……”

  那人在上方俯视他,用不在意但充满威胁意味的口吻冷声道:“给你留了一只手,再推我一次看看。”

  “……”

  再给他十個胆子,也不敢。

  “错、错了……”季远溪出口的话细若蚊音。

  听到道歉的话语,顾厌支起半個身子。

  他抬手,掌心凭空出现一個金色圆环,弧度不大,看上去十分精致。在圆环下方,坠着一颗小巧玲珑的铃铛。

  季远溪還沒来得及有所反应,他的右脚已经被顾厌攥住抬了起来,他不禁喊道:“你、你做什么……!”

  “你只会說這一句话?”顾厌冷眼一抬,把那金色圆环套在他纤细的脚腕上。

  铃铛颤动间发出连接不断的细微声响。

  “你干什么!”季远溪一下子来气了,叫道:“我又不是你的宠物!”

  “闭嘴。”

  季远溪顿时安静如鸡,隔了一会他用微弱的声音道:“你不可以给我戴這個……”

  “我可以。”

  “你不可以……”

  “我可以。”

  “我、我不喜歡……”

  “你喜歡什么,项圈嗎?”

  “……也不喜歡!”

  “那就這個了。”

  “……”

  “這铃铛,只有你我二人能听见。”

  “可是……”

  “沒有可是。”

  “……”

  “别想着取下来,你取不掉的。”

  “……”

  顾厌凝视他,脸上冷意逐渐褪去,倏然唇边扯开一個醉人的笑,他說:“我要你,如同我想你那般。”

  “就像這铃铛。”

  “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季远溪怔住在這個笑容裡。

  不记得是如何回去的了。

  床很软,铺了厚厚的垫子,饶是如此,季远溪翻来覆去依然无法入睡。

  他一直想着傍晚发生的事。

  其实他還沒有回過神来。

  太突然了。

  原来顾厌也是会对他真正生气的,只不過有着不杀他的承诺,生气的方式有些不一样。

  而且,望溪剑居然是顾厌送的。

  是觉得他的裂决断了太可怜嗎?

  這個人情,要怎么還啊。

  還有,顾厌居然說一直在想他。

  是嗎,我也经常在想你啊。

  季远溪默默的又翻了個身,带动脚上一阵细响。

  “不当我的猫猫了,让我给你当猫猫嗎……”

  “什么猫猫?”窗外响起纪慎的声音。

  季远溪下意识缩了下脚,铃铛轻响,纪慎好像沒听见,道:“季兄弟,你還沒睡着嗎?那我进来可以么?”

  “好。”

  季远溪给纪慎开了门,月色被笼在阴暗灰败的云中,只留出一個尖尖的朦胧的角。

  “季兄弟,我想起来出来之前忘了同师尊說一声……”纪慎在桌前坐下,似是想起什么,问:“对了,我之前一直想问却忘了,曾经在宝库秘境裡的那個人,其实不是你的师尊吧?那他是谁啊?”

  季远溪的笑霎时凝结在嘴角。

  纪慎看他神情,道:“怎么,不方便說嗎?”

  季远溪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半晌他抬眸,道:“纪兄弟,這是我的一個秘密,你若是愿意替我保守,我就說给你听。”

  纪慎答的爽快:“我答应你。”

  “他其实……确实是我的师尊,這丝毫不假。我在宗外同他遇上,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季远溪目光深沉,“但我在宗内也有师尊……你知道的,若拜两位修士为师,传出去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我谁也不敢說,一直将此秘密默默放在心裡。”

  “那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纪慎露出相信了的震撼神情:“特别是让你两位师尊彼此间知道這件事!”

  季远溪佯装烦恼,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所以我内心一直也很纠结,感觉对不起他们两位。”

  纪慎踌躇,问:“那你宗外的那位师尊,如今在何处呢?”

  季远溪:“……”

  纪慎又问:“你這十年一直待在衍月宗沒出去,他也沒来找過你嗎?”

  季远溪:“……”

  纪兄弟呢人有时候是不能问太多問題的。

  這会让我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编。

  季远溪黑眸微动,在半空中沒有焦距的飘了一会,良久他露出一個难過的表情,用无比哀伤的语气道:“见不到了,因为……他仙逝了。”

  纪慎:“!!!”

  季远溪在纪慎看不见的地方掐了把大腿,泪光闪动,他抹了一把眼角,一副陷入回忆伤心欲绝的模样,似乎不愿意再提起了。

  纪慎慌张起身,手脚不知道往哪裡放是好,嗫嚅道:“季兄弟,对不起我,我不该提及此事的。”

  季远溪装模作样地哭了一会,道:“沒关系,以后不要再提就可以了。”

  “嗯嗯,对不起对不起。”

  纪慎走后,季远溪连松口气的時間都沒有就听见顾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說我仙逝了?”

  “……”季远溪:“!!!”

  他瞥了眼窗外,强行压低声音:“你都听到了!???”

  “是。”

  “……”季远溪卑微地道,“顾、顾厌,我這不是为了避免他以后再问起么……对、对了,你应该不是以宾客身份来的吧,那你住在哪裡啊?”

  “方才在屋顶。”

  屋顶啊,怪不得听见了……屋顶???

  那自言自语的那句话,他是不是也听到了?

  “你在屋顶干嘛?”

  “听你脚腕处响起想我的声音。”

  “?”

  季远溪羞愤道:“你换一個地方待!”

  “已经换了地方了。”

  “……”

  “這個不算!”季远溪道,“而且、而且成婚的不是你,我打算明天就回衍月宗了!”

  “出不去的。”顾厌道,“你进来后,就出不去了。”

  “我不信?”

  季远溪逆反心理上来,当即起身打算出去试上一试。

  却被顾厌攥住手腕。

  他脚下一個淬不及防沒站稳,顾厌怕他摔倒,径直把人拉到怀裡。

  “不要去,外面很危险。”顾厌半垂着眸子低头看他,那双浓墨重彩的眼中有着他看不懂的东西,“這裡可不是衍月宗。”

  季远溪耳根微红:“……我、我不是十年前的那個我了,我现在很强!”

  “嗯,很强。”顾厌勾唇一笑,“這十年一直听话的待在衍月宗……远溪,你好乖。”

  顾厌伸手,替他梳理额间碎发,手指在白皙的皮肤上流连,牵出一连串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再加上他說的话,就更加让人难以忘怀了。

  “你、你怎么突然這么叫我……”

  季远溪耳朵红的厉害。

  “因为想叫,所以就叫了。”

  “……”

  季远溪实在受不了了,他总觉得顾厌会随时凑過来咬他,下意识挣扎起身,几步跳回床上,伸手大力一扯把整個人完整地裹了起来。

  顾厌看着床上隆起一动不动的那一团,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忽的那一团又陡然扯开被子,蹭蹭跳到他面前,掏出曾经赠予的赤红的剑,连剑鞘带剑一起往他怀裡一丢。

  “還给你。”

  顾厌的眉往下一压,“何意?”

  “太贵重了,承受不起。”說完在手上胡乱一扯,把储物戒指也還了回去,“這個也還给你。”

  “只要是我的东西,你就都不要?季远溪,你当真要惹我生气?”

  顾厌一步步把季远溪逼到墙角,声线中隐藏着山雨欲来的怒意。

  顾厌的眼神冷的吓人,季远溪强行大着胆子,亦是不卑不亢的回视過去。

  “不敢!但我不想留着你的东西,否则一看就会想起,正好你在這,干脆一起全部還给你得了,反正……反正很快就又要分开了。”

  “谁和你說又要分开?”

  “你自己說的!”季远溪道,“当时赶我走的人难道不是你?說出‘两不相干’這种话的人难道不是你?說看见修仙者就烦、不想再忍下去了的难道也不是你?”

  顾厌脸上阴沉的神情逐渐褪去,慢慢的又变得看不出喜怒和情绪。

  季远溪揣着一颗心,半晌他垂下眼睫,“难道你想否认這些话……嗎?”

  漆黑的眸微微转动,顾厌缓缓道,“我不否认。”

  季远溪正欲开口,顾厌又道:“但這不是你把剑和戒指還给我的理由,因为我……要收回那些话。”

  “?”季远溪:“可是這個人情太大了,我還不起!”

  “這不是人情,是你应得的。”顾厌道,“本尊要你跟在身边,替本尊恢复修为,這些东西,便是作为交换你应该得到的。”

  季远溪有点心动。

  望溪剑陪了他那么久,他早就对此剑有了深厚感情,储物戒指也是,裡面凌乱地扔了不少物件,若真要還,他還得花费许久時間仔细清空一番。

  方才决定還回去的时候,季远溪的心裡其实是舍不得的。

  所以顾厌开出這個條件,他内心深处真的很想答应。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当时在和沈光夜的打斗中,他定是损失了不少修为吧,這么說来,說不定……說不定他這十年都在四处逃跑,潜藏在阴暗的无人发觉的角落,花上很久時間才能恢复一丢丢修为。

  肯定是這样,否则为什么一直沒传来他的任何消息?

  就算他能遮掩容貌,但偶尔难免外泄的魔气总归会被人发现。

  可一直连一個被追杀的消息都沒有收到。

  虽然說他能弄到很多灵药,但以他的境界,那些灵药对他恢复修为的效果都不大,很多对他有用的地方,比如灵气充沛的温泉,能置死地而后生的岩浆,都在修仙界的各种宗门裡。

  這些地方,他根本去不了。

  除非自己带他去。

  是一個令人心动的交换條件。

  “我……”季远溪咬住下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问:“我真的可以跟着你嗎?”

  “你可以。”

  顾厌把剑递给他。

  季远溪沒有犹豫,径直接過。

  翌日。

  接到午宴邀請,休养了一夜后的纪慎兴致勃勃要去看热闹,在他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长久的叨叨下,晏千秋同意和他一起。

  两人来邀請季远溪一起去。

  纪慎在看见季远溪身边的人后瞳孔直接来了個十级地震:“你不是說你师尊已经仙去了嗎!”

  季远溪知道他会问這個,還好他早就想好理由,随即缓缓露出一個深沉的表情:“那是我以为,其实并沒有,当时师尊他是金蝉脱壳,假死而已。”

  纪慎都沒思考就点头相信了:“哦!原来是假死!肯定对手特别厉害,师尊大人才在迫不得已之下選擇假死吧!”

  季远溪深沉点头:“是這样的。”

  晏千秋看了眼顾厌,道:“师尊?”

  纪慎拉過晏千秋說了半晌,末了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道:“一定要替季兄弟守好這個秘密。”

  晏千秋若有所思地看着纪慎,良久才道:“嗯。”

  纪慎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坦诚开口:“饿了。”

  穿书過来后,季远溪只在沒辟谷的弟子身上听见過這個声音,他问:“你竟然一直沒辟谷?”

  “沒有。”纪慎笑嘻嘻道,“辟谷了岂不是就失去人生一大乐趣了?”

  季远溪感动道:“好兄弟,以后带你吃遍天下。”

  四人谈话间来到午宴处,殿堂裡已是来了不少人,他们随意找了一桌坐下,旋即便有绿衫披帛的婢女前来上菜。

  纪慎夹起一片人间才有的野山猪皮问:“季兄弟,這個长的像猪皮的东西我曾经吃過一次,吃起来的味道也有点像猪皮,很不错我挺喜歡的,你认识此物嗎?”

  季远溪端详他半晌,良久道:“如果一個东西,它的模样长的和你說的东西差不多,吃起来也和你說的东西味道沒什么两样,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东西它,就是猪皮呢?”

  纪慎:“?”

  晏千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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