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火 作者:伊人花开 贾氏的本意只是辞行而已,谁知又被嫡母抓住這机会挤兑了她一番,心中這叫一個上火啊……可她到底不像贾媛那般小孩子脾气,终于是忍耐住了恼怒,极是得体的给嫡母施了礼告了辞,带上自己的马车与下人便急匆匆离了京城。 位于海城府衙后街不远处的顾府,并不是顾敛之做知府时的府衙后宅,而是贾氏用自己当年出嫁时的压箱银子贴补给他、又叫他加了些积蓄买的,因此虽然顾敛之将几個姨娘和女儿都带走了,宅子還在,贾氏的陪房下人也在。 贾氏历时十几日,终于从京城回到了海城,远远的望见自家大门,便不免有些唏嘘——顾敛之虽然不争气,两人到底做了十几年夫妻,還生了個儿子,若叫贾氏就此将他抛掷脑后,也实在有些为难她。 可是她又能如何?若是儿子沒丢,她也愿意拖家带口陪他去辛县赴任,忍辱负重等着将来翻身的一天;现如今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哪裡放得下呢,要知道男人本就是靠不住的,只有子女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 贾氏如此为自己开脱着,便强打起精神来,将這前院后宅重新打理了一遍——只因顾敛之走得匆忙,這家中就像来過强盗一般沒了個样子,等她盯着众位仆妇收拾好這個家,已经又是三日后。 因此這日夜裡,忙碌了几天的主仆们都睡得香极了,却不知前宅顾敛之惯用的书房因何就起了火! 不過就算仆妇们睡得再死,也都被前院的小厮们大力拍门喊醒了。各自端着水盆提着水桶赶去救火,一忙活又是一個后半夜;等得贾氏被救火回来的下人们吵醒,天色已经发白了,披上衣裳到门廊中一问。說是那书房早就烧得只剩了些许残砖断瓦。 “老爷惯用的书籍和文房四宝不是都已经带走了么,书房烧了就烧了吧,等我将伯翔找回来。再重建几间就是了。”贾氏轻描淡写的告诉众人。 她惯用的妈妈和丫头们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暗道奇怪。若在往常,莫說是着了火将书房付之一炬,就算一草一木不大精神,她们夫人也会大发雷霆啊,今儿怎么就像换了個人儿一样? “书房哪裡有寻找伯翔的事儿要紧。”贾氏不耐烦多說,說罢這话便回了房。打算从過去积攒的名帖中翻捡出一些有用的来,再去挨家挨户求一求,哪怕有那一户半户愿意帮忙,也比她自己孤掌难鸣的好。 又是几天后,叶蕙也从纪棠留在宁州的人手口中得知。海城顾府的外院大书房着了火,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不免有些惊讶——纪棠早与她讲過顾敛之书房裡的蹊跷了,如今這书房却着了火,恐怕所有证据都灰飞烟灭了吧?既如此,贾家也就动不得了! 只是不知這把火究竟是贾家人怕受牵累动的手,還是顾敛之留下的人做的,再或者是纪棠差人摸进去干的? 按說纪棠是不应该做這等事的,毕竟多留一個手段、就更有可能置顾敛之于死地不是么? 如此就更不可能是顾敛之自己做的了。 顾敛之已经被贬了官。经了這么些日子的长途奔波,想必也快到辛县了,贾家却依然沒有一点要帮他的迹象,换成谁手裡捏着贾家或是哪個高官的把柄,也不会如此主动销毁证据的,除非他想靠着這招儿以退为进…… 那就可能是贾氏得了娘家的命令。帮着娘家人毁了顾敛之最后一张王牌——顾敛之已经无法翻身了,何苦再叫他七扯八扯,拉着大家一起下地狱。 這贾家与贾氏……办事還真是干脆利落,有种壮士断腕的坚毅果敢!叶蕙這么想着,不免满脸都是嘲笑。 “和安跟沒跟你說,他知晓了這個消息后往杭城送信沒有?”叶蕙问梅子。 和安便是纪棠留在冷梅巷的大管事,平日裡都与几個护院小厮住在一进巷子口的那处院落裡;這些人既是纪棠留给叶蕙的帮手,又能随时搜集宁州、海城等地的各种讯息,及时送到杭城去。 “他說正要往杭城送信呢,說是姑娘若也有信给纪棠少爷,就請姑娘打理好了交给奴婢,奴婢亲自给他送去。”梅子笑道。 梅子几人完婚后,石榴与发财小两口儿得了叶蕙给的假、回了乡下老家,說是一個月后便回来当差,另外几個只歇了半個月,前几日都回来重新领了差事;桂枝是初来乍到的,不像梅子几人轻车熟路,叶蕙便将她安排在厨房,跟着隋妈妈张妈妈打打下手。 “那你先去忙你的事儿,我去西厢房写信,半個时辰后你再来,估计我也写完了。”叶蕙笑着嘱咐道。 到了西厢房摆好笔墨纸砚,叶蕙并不急着落笔,而是将方才琢磨的那些事儿又重新捋了一遍;想到顾府书房的失火十有是贾氏自己下的手,她不由轻挑嘴角笑起来。 如果真是這么回事儿就好了——如此等這個消息传到顾敛之耳朵裡,他就连最后一根稻草也沒了,說不准還会又怒又气又失望,愤恨交加一病不起呢,如此不是正好省了纪棠的事儿了。 這种借力打力的事儿……最有趣了,叶蕙一边笑想着,一边研着墨。 等纪棠收到叶蕙的来信,并和安送回来的各种消息时,杭城的天气已经很是炎热了,再有三日便是常府除服的日子。 看罢叶蕙信中的话语,纪棠眯着眼轻笑起来。 叫顾敛之与贾府、贾氏之间狗咬狗,這就是他的用意,而這用意背后,也正如叶蕙說的那样儿——他就是想气死顾敛之,同时却叫顾敛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反而将贾府恨到了骨子裡。 本来按照他自己的本意,他是绝不会這么轻易放過贾府的。贾尚书给常大老爷的来信他也看過了,信中字字句句都是在表白,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了顾敛之身上,可他又如何能信? 退一万步讲,就算当年的事情果真如贾尚书所說,贾府也是无意中害了人命不是?贾府不杀他娘,他娘却是因为贾府而死,這哪裡是几句表白能摘得干净的! 可是纪棠心中明白,大老爷之所以将那封贾府来信给他看了,一是想听听他的意思,二也是想瞧瞧他到底是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若他执意为了给母亲报仇,便为常家多树立贾府這么一個敌人,常家虽然不怵這個,多一事也不如少一事,何苦来的? 常家,不止是他娘的常家,更不是他常纪棠一個人的常家。纪棠想通了這一点,便决定放弃顾敛之书房中的秘密,放弃贾府這個仇敌……放弃的同时,却令那书房着起了大火。 這么一来,贾府也应该安心了,更应该按着来信中承诺的话去做了——贾尚书已经在信中說過了,常家若能相信常湘之死不是贾府有意而为之,贾府便彻底放弃顾敛之与贾氏夫妇,从此恩断义绝,再不管這对夫妇是死是活。 這個买卖做得也值了。纪棠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提笔给叶蕙写了封回信,待封好信封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等這封信到了宁州城,用不了几日,老太君請的媒人也该到宁州了,嘴角的笑意愈加深刻起来。 “是蕙丫头来信了?”纪棠差人将信送走后,便来了老太君的院中例行請安,老太君见他面色极佳,不免笑着发问。 “不但来了信,還给您捎来了蓝莓酱和樱桃酱,還有三四种蜜饯和果子露,我方才已经交给了黄妈妈。”纪棠笑道。 又问了问老太君睡得可好,早饭吃得可香,纪棠便将叶蕙信中的大致事情给老太君学了学;老太君笑着点头說這丫头想事情還挺深刻,又问他道:“……你当真心甘情愿不再与贾家为难了?” 纪棠笑着点头:“当真是心甘情愿的。不知祖母可听說過北方乡下一句俚语沒有,虽然粗俗,却也說得甚有道理。” 见老太君颇有兴致的等他学說,他就笑弯了眼睛:“那话是這么說的,叫做狗揽八泡屎,泡泡舔不净……” 老太君闻言,就连掩袖也顾不得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方才停了下来,指着他笑骂道:“你這孩子,這是将自己個儿比成狗儿了,還是连带着咱们常家一同比成狗儿了?” 纪棠却正颜将常家不是他一人儿的常家那话又說了一遍:“蕙儿总跟孙儿讲,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有恨只管去报,同时也要清醒的认识到,究竟哪個才是罪魁祸首,更不要毫无理智的将自己的亲人都牵扯进去,若真如此……還不如将仇恨忘了,踏踏实实過日子装怂。” “咱们家上到您老人家,下到兄弟姐妹,哪個都不曾将孙儿当成外人,若是孙儿为了心中的一点仇恨、就牵连的大伙儿都不舒坦,孙儿心中何止是内疚,恐怕這一生都会活在纠结裡,那种日子……可不好過。” 其实纪棠之所以說出這话,就是在变相开解老太君——常湘不止是他的娘,還是老太君的女儿,若是他已经想通了,老太君却不想放過贾家,继而埋怨他与大老爷擅自做了主,他倒沒所谓,大老爷何辜? 老太君听罢他這话,果然沉吟了半晌,方才缓缓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倒是祖母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