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死胎 作者:伊人花开 這一年的七月初,杭城常府除服后的二十几日后,海城万俟家收到一封快马送到的杭城来信,說是常家想請万俟老太君与万俟三太太出面,为常家七少爷纪棠保個媒,女方是宁州城冷梅巷叶家六房的独女叶蕙,在叶氏一族中大排行第八;常家七少爷的庚帖,也附在来信中。[] 万俟三太太又惊又喜。自家那外甥三殿下,明显沒了与二殿下抗争的资本,贤妃娘娘期盼的继后之位也早如泡影般灰飞烟灭,常家此时這般主动示好,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還有蕙儿那孩子,如此也算苦尽甘来了啊 万俟老太君却是苦笑连连。 贤妃娘娘可是从她肚皮裡爬出来的,她何尝不知道這個女儿的性子?這孩子還在家做姑娘时,便是個爱拔尖儿的,如何愿意承认自己败在了常家庶女手裡?若叫女儿知晓自己的娘家人也与常家站在了一处,恐怕又得气得三天吃不好睡不好! 恐怕也正是因为贤妃娘娘气量小,当今圣上才对她不喜吧? 可惜啊,现在后悔当年教女无方已经晚了,万俟老太君自嘲的笑了笑,便嘱咐三太太:“既然常老太君将這么大的事儿托付给了咱们娘儿俩,你就差人备车吧,明儿一早咱们就赶赴宁州城。” 等万俟家老太君和万俟三太太到了宁州城,叶蕙并无惊讶——纪棠之前来信时已经告诉她了,常家請的媒人是她的熟人,虽然她从不曾与万俟老太君谋過面。万俟家对她来說,還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因此上先到玉溪坊给万俟老太君问過安,叶蕙转头便去了五房。万俟家众人今日才到,安歇過一晚后。明日定然要去冷梅巷,就算她无法請来身份相当的夫人太太做女方媒人,請七太太和十太太帮着招呼应酬也罢。 到了五房后宅。七太太和十太太听她這么一說,皆笑着埋怨她将這桩好事一直瞒着;叶蕙略带羞涩的笑道:“当初也沒正经定下,八娘哪裡好跟七伯母十伯母說呢。” “常家又是才除了服的,若是从侄女儿這裡提前走漏了风声,也未免叫常家人不高兴。[]” 七太太笑着点头:“你倒是個稳妥的。” 十太太亦是笑道确实如此,立刻又问叶蕙道:“你当真觉得我与你七伯母去替你招呼就成了?” 叶蕙明白十太太的意思是說,若照着她方才讲的那般走這個過场。未免显得有些儿戏;可难不成還叫她去将程知府夫人請来?程知府夫人可不是自家人,明日一早就要用人,眼下才去送帖子請人,也未免太過无礼。 何况纪棠的大仇未报,她若是太過张扬。万一在哪個细节沒处理好,也会引火烧身呢——常老太君一直张罗她带着母亲和小兄弟南迁,其中也有這個意思,若是她一家人能在常家羽翼下生活,大伙儿都安心。 “两位伯母都知道八娘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常家离得实在是太远,我私下也与我娘商议過,不如很多這個礼那個礼的能免则免先将這门亲事定下来是最最要紧的。”叶蕙笑道。 能与常家结亲,她家本来就是高攀。因此她也不怕谁笑话她掉价儿,连许多必须的礼节都省掉了——若是为了全個面子,全套六礼进行下来,两家人也都得折腾坏了,在這种多事之秋,何苦在某些小事上浪费時間。 两位太太都微微颔首。哪家姑娘的出嫁大事不愿意张罗得红红红火的。可两家相隔千裡,确实讲不得许多虚礼了。 因此第二日五房的两位太太与万俟家众人见了面,便共同商议說,两個孩子的庚帖已经在今日换過,只等常家亲自来人到宁州城下聘,同时商定迎娶日子了,常叶两家结亲的事儿也算就此正经定下了。 既是已经定了亲事,叶蕙虽然百般不愿,還是照着大齐的习俗,自此轻易不再出门抛头露面了;而這时已经成了媳妇子的梅子和石榴,也就派上了大用场,小到去前院替自家姑娘传個话,大到跟着自家男人出门给姑娘办事,两人都做得有模有样,给叶蕙省了不少的心。 再說顾敛之一行人。這一行人四月下旬从山东海城动了身,历时两個半月后,终于在七月初十這一日抵达了辛县县城,而那费姨娘的身孕也已经满了八個月,再有一個多月就到了临产期。 顾敛之本来還期盼着,期盼着這個偏远的小县城为了迎他,定然会造出個万人空巷的场面来,谁知车队已然抵达了县衙,却也不曾瞧见两個自发迎接的乡绅,见他下了车,衙门裡只迎出了两個老掉牙的差役,還沒张嘴說话,嘴角已经开始漏风。 “這县衙裡就你们二人?”待那两個老差役听說顾敛之便是新来的县太爷,步伐蹒跚的上前施了礼,顾敛之只觉得心头拔凉拔凉的。 要知道他离开海城前,可是与新知府做了交接的,如今這辛县的旧县令呢?难不成是急于高升就任,连交接都顾不得做就走了? 顾敛之拉着那两個老差役将心中疑问一一问罢,心底愈加的凄凉起来。這么一個穷山恶水的地方,怎么就偏偏轮到他顾敛之来做县令?他可是大齐最近一百年中、最年轻的一個状元郎,這才十几年啊,就落魄成這般模样了? 可這会儿他也顾不得多說什么,回头瞧了瞧费姨娘浮肿成斗大的脸庞,又看了看她那巨大的肚子,立刻叫一個老差役带着他们這一行去后衙安置,又打发另一個老差役去請個郎中来。 這辛县县衙的后宅也很是破烂不堪,外加前任县令走得急,乍一瞧就像遭了盗贼。好在顾敛之带来了两個随从两個小厮,還有七八個粗使婆子和丫头,众人匆匆忙忙打水擦洗打扫着,等郎中来了,小小后宅好歹算是有了地方下脚。 那郎中上得前来见過知县老爷,便随着两個婆子去给费氏請脉;出了费姨娘的房门后,郎中的眉头纵成了一個大疙瘩,一時間不知该如何与县太爷回禀了。 “你只管如实說就是。”顾敛之颇不耐烦。 這种郎中他见多了,大半数都是为了多讹两個钱儿,便将病患或是孕妇的状况說得极为凶险;可是费姨娘不同啊,這一路上为了给她保胎,他可是吩咐车队慢慢前行的,临走前又在海城請過郎中把脉开药,路上一直将保胎药当水喝呢 “回县太爷的话,县太爷的這位内眷胎儿已经不是、不是活的了。”那郎中狠了狠心,终于低声回道。 顾敛之脸色大变,一把捉住郎中的袖子,若不是碍于身份就想动粗了:“你說什么?這不可能!” “县太爷若是信不過小人的医术,尽可多找几個郎中来,介时定然知道小人說的是真是假。”那郎中挣脱了顾敛之的手,怏怏說道。 這辛县偏远穷困,整個县城裡也寻不出三五個郎中来,更寻不到比他医术還高明的来,他倒要看看這知县大人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還能将個死胎救活了! 顾敛之自然是打死都不信這话的,多請几個郎中那是必须的,于是也不给這郎中结算诊金,只打发两個老差役再跑一趟,将這县城中的所有郎中都請来;安排罢這些事儿,又怕先来的這個郎中跑掉,還叫自己的两個小厮看着這人,自己扭头选了個還算干净的屋子,进去喝茶歇脚了。 而他那另外两個姨娘自然也听到了這個消息,差了小丫头出来瞧過,得知自家老爷已经回屋歇着了,立刻结伴来了费姨娘的房中,假作关心的嘘寒问暖了几句话,立刻将听来的消息学给了费姨娘知晓。 费姨娘颇为费力的瞪起浮肿的双眼:“两位姐姐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沒听懂呢?” 胡姨娘轻笑:“妹妹只是身子和脸浮肿了些不是么,怎么還影响听力了?那我就不介意再学给妹妹听一遍,那郎中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死胎!” 费姨娘大惊失色。 死胎,這怎么可能!谁家女人怀孕,怀了死胎還会不停的长大?這一路上她這肚子可是长得极快呢。 “姐姐是想将我吓坏,好叫我带着我腹中的孩子一同来個一尸两命?”费姨娘尖利的问道:“可惜你打错了主意!我若是信你,我就是傻子!” 另一個傅姨娘连忙笑着接上话儿:“费妹妹当然可以不信,左右老爷又差人請郎中去了,待会儿就有十個八個郎中排着队来给妹妹诊脉了” 她說罢這话,就给那胡姨娘抛了個眼色,两人立刻一前一后离了這小屋——她们两人的姑娘還沒安置好呢,何苦跟這么一個将死之人废话。 待到又請来的三個郎中挨個儿给费姨娘诊了脉,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小县城已经四处泛起了袅袅炊烟,时不时還有饭菜香味儿飘到县衙后宅来。顾敛之饿着肚子听罢那三位郎中一模一样的话,却是一口鲜血顿时喷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