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韩常山的决定
只是此时的松瀚斋书房正厅裡又多了些人,除了钱杨叶三老外,還有几個身影。
卫国公韩常山金刀大马地坐在上头,那群人分坐两排,依次而下。
见此情景,韩高戍和韩高征只得伺候依次端茶倒水一番后,站立在韩常山身后。
韩常山对着一盏茶西裡呼噜地一番牛饮后,率先开口问道:“上次的事情,各位考虑得怎么样?”
坐在左边首座的钱老太爷颔首点头道:“我等三人,沒有异议,认同家主的提议。”
坐在右边首座一位黑衣黑帽黑鞋黑袜,似乎将自己全身埋在漆黑中双眼浊白的老者冷哼一声道:“哼!矮子裡拔高個,我等虽然勉强认同,但有一個條件。”
站在韩常山身后的韩高戍和韩高征脸上一阵赫然,满脸通红,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韩常山似沒有看到一般,右手一抬道:“但說无妨。”
“那孩子必须靠自身的实力,收服军中势力,想靠着韩家子的身份,就让兄弟们归于膝下,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那黑袍老者說话极不客气。
脾气暴烈的瞎眼杨老太爷,立时就忍不了,呵斥道:“粗老黑,我劝你說话客气点,别他妈仗着有点资历就在這裡横,你以为你算老几!”
“我說是谁呢!這不是杨瞎子嘛?怎么,還沒死呢!”那黑袍老者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当年看你那伤,十個大夫有八個都說你熬不了几年了。
這现在看起来,当年那群人你头,就属你活得长嘛!”
“可不是祸害遗千年嘛!”黑袍老者旁边一個白胖老头笑呵呵地接话道。
“砰!”钱老太爷猛地一拍扶手道:“黑老粗、胖老四,我不管你们心裡這么想。
但是咱们有一說一,当年在老主子面前,咱们這些老东西可是立過誓的,要世代效忠韩家,做韩家的供奉。
当年我們這群老东西,今天活下来的也沒有几個了。既然選擇了效忠家主,就别他妈在這裡扯东扯西装什么大爷。
谁再敢不敬家主,老子钱三第一個不答应!”
“对!算我一個!”杨老太爷第一個喊道。
“還有我!”叶老太爷也随之喊道。
黑袍老者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懒得和你们這群老东西斗嘴浪费時間。”
钱老太爷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师椅扶手,止住了杨老太爷和叶老太爷的正要开口的不满。
黑袍老者這才站起身来,对着韩常山拱手作揖道:“家主在上,刚刚的出言无状,請家主恕罪。”
“不碍事,你接着說。为何?”韩常山面色不变道。
那黑袍老者這才坐下继续說道:“那孩子虽說出色,也是韩家子。可终究不過是個女孩,连男丁都算不上。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有一天,那孩子撑起了韩家,成为当家人。
那么整個韩家的荣辱、权柄和生死皆在她一人之手,要是到了出嫁之龄,难不成放在家裡做老姑娘嗎?
老夫并非看不起女儿身,而是不管是嫁出去還是入赘,总会有人能从她女儿身上来分韩家的利,這也只是其一。”
黑袍老者似有所感,看了眼坐在他下边的老兄弟们,叹了口气道:“就算现在看這第一则還早,但更要紧的是我們几個在军中坐镇的老家伙,早已不是当年龙精虎猛的时候了。
军中年轻一辈已经开始成气候,如那陈国公府的唐氏两兄弟就是個例子。军中之人一向以武功建树者为王。
我們现在還能多少镇得住一些,一旦我們這几個老家伙不在了,军中有几個人還能记得住当年韩氏的骁勇。
所以必须要有可震慑三军的军功,若只是剿几次匪患、平几场蟊贼,根本就不值得放到台面上。
我老黑不能要求封狼居胥、勒石燕然谁有這样的能耐,但韩家中只有出开疆拓土战功的人,才能在自身有实的情况下,我等为其正名的情况下,威慑三军!真正收服韩家的兵权。
否则,我等几人离世之时,就是韩家兵权被削之日。
我老黑不怕家主责罚,此乃肺腑之言,并非狂妄自大。望家主定夺!”
說罢,黑袍老者起身拱手行礼,他座下众人也随他起身行礼,众口如一道:“望家主定夺!”
黑袍老人的這番话,无疑是将韩高戍和韩高征哥俩的颜面,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只见二人面色紫胀,两人双手握拳,只恨不得找條地缝钻进去。
韩高戍内心更多的是不甘,自己与二弟两人入伍后,边境逐渐安定,无此等大仗可打,自然无此等战功可拿,但這罪過怎么能算到他们头上。
正要开口之际,被自己二弟拉住了右手,他看過去,看到二弟冲他微微摇了摇头,這才作罢。
韩常山看向钱老太爷,问道:“钱老,你们以为呢?”
钱老叹了口气道:“這次老黑說的确实在理,這并非他们的過失,而是不得已的境况。
唉~武将一族自古以来难以延续成就世家的原因,就在于难以做到代代将才辈出。”
韩常山起身看了眼窗外,又转身看了眼两個儿子,双眼微阖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如云留家不嫁。
自今日起传她韩家三十六路枪法,入军中谋功勋!”
韩高戍和韩高征两兄弟闻言一惊,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坐下众人听令后,皆抱拳齐呼:“谨遵家主之命!”
待众人退去,韩常山看了眼魂不守舍的两個儿子,眼中似叹息又似自责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缘法,你二人是否对为父今日的决定有所不服,大可說出来。”
“父亲,我和二弟自军中入伍后,因种种原因沒能赶得上几次边境之战,怎能怪我們无能?若是我們……”长子韩高戍立刻不服道。
“够了!此事不怪你们,怪只怪我当年未让你们去那些险要之地。
要知道,你们不是沒有就会前去,而是……舍不得你们去那九死一生之地啊!”此言一出,韩常山老泪纵横,从不轻易流泪的老将,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浊泪来。
韩高戍和韩高征闻及立刻跪下身来,韩高戍语带哽咽道:“都是孩儿的错,让父亲伤心,請父亲责罚!”
韩常山重新坐到主位上,慢悠悠道:“为什么說你们比不過唐家两兄弟,那是因为人家一個十岁一個六岁,還沒马腿高的年纪硬生生地在死人堆裡打滚出来。
說你们比不過人家陈国公两兄弟,谁也沒有冤枉你们。更不是为了羞辱你们两個,而是不争的事实。
你们十六我才放你们进的军营,一路托人看顾,对你们不够狠心。
韩高戍、韩高征你们俩可是要因此事,将罪责怪到你的父亲头上?!”
两兄弟赶紧摇头摆手,說自己从无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韩常山也不叫他们起来,而是继续說道:“我对你们四兄弟从小温和,不够心狠。
就算是将你们两兄弟丢在行伍,也从未放過一天的心。
要怪也只能怪這是为父心慈之過,为父从未和你们說過自己的征战之事,见過多少生死。
为父十岁刚過就随着你们祖父上战场,人沒马背高就要上阵杀敌。常常敌众我寡,饥一顿饱一顿的過。
昨天還相约喝酒的兄弟,第二天就只能身死人亡,甚至有多少,死后找不到尸首,能找回個头都算造化。
你们父亲能活下来……除了武艺,還有自身的运道。
正因为为父见過這样九死一生的地方,所以从不敢拿你们去赌。
为父年少时不得你们祖父喜歡,你们祖父对为父不是斥责就是打,就算丢到军队,也从不過问。
为父年少时也曾猜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那日子是真的苦啊!
所以……舍不得自己孩子去受這种苦。
前辈的因,后辈的果!
今日韩家第二代无人可以扛得住家主大旗,這困境确实是为父一手造成,你们要怪就怪为父。”
两兄弟看着這么感慨的父亲面面相觑,這還是打他们记事起第一次看到自己父亲這么温和的一面。
“今日的话你们要好好记着,我舍不得你们受苦,却让芸姐儿一個第三辈的女儿家去受過,這是为父的抉择,亦是整個韩家的抉择。
芸姐儿本该作为女子,在我等的庇佑之下,无忧无虑過完一生。
所以!
为父要你们在此起誓,今后若有朝一日,芸姐儿真的当起了韩家的当家人,你们俩无论如何不得对她不敬,对她要对为父一般!!!你们能否做到?”
两兄弟看着今天转了数次面孔的父亲,真是一個头两個大,但对于父亲的這個要求,更是觉得荒谬不已。
哪有父亲待女儿、叔叔待侄女如父的,這不是有违人伦礼法嘛?
韩常山看了眼两個一脸不情愿的儿子,脸一冷心一横,敲响了牙板,对着外头喊道:“去請老太君過来。”
外头的管事应声而去,不多时崔氏便进了书房。
崔氏看着跪在地上的两個儿子,皱眉呵斥道:“你们两個又有什么错处犯在你们父亲手上了,還不自己說出来!”
韩常山从一個半個高的瓷瓮裡,取出一個卷轴来,冷着脸道:“今日,我要你们娘仨個,在這上边签字画押。
你们這两個不孝子必须起誓!
如若不然,韩家的兵权我就交出去,咱们韩家趁此做個富贵闲散勋爵的好!”
崔氏拿起卷轴展开,才一眼,就踉跄了下险些站不稳身子。急忙对自己多年的夫君问道:“你……你是真的要這么做嗎?”
“世上从来沒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更不会有咱们缩手缩脚,皇上就不会猜忌、不在削兵权的好事!
作为韩家的当家人,我不可能看着韩家传下来的兵权断在我的手上!
更不会允许断在我的儿子们手上!否则就是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会让芸姐儿成为当家人,既然她要受了這份苦,那我就不会允许有人来日成为她光大韩家的阻碍,就算是我的儿子!也不行!!”韩常山字字铿锵道。
崔氏听得此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個儿子,叹了口气道:“既然做,那就做全了。”
說罢一把收起卷轴,敲响牙板,对着外面道:“让三爷、四爷去祠堂候着听训!”
崔氏看了眼满脸强硬的老头子,多年的夫妻默契,她自是明白他的苦衷。
若不是当年她哭着闹着,不许他拿儿子们的命往边境上的战场上去送,也不会有今日這样的局面。
老大老二在朝廷皆有职位,在想扎在军队裡打拼,皇上也不会给這個机会,更不用說老大现在還兼着兵部尚书的职位,怎么可能离开。
老三是准驸马,指望不上,老四自小是按照纨绔子弟教养的,更是不用看。
第三辈裡面飞尘太過忠厚,夕闻又還太小,也就只有早慧多智近妖的如云,還有一线希望……就算不能与唐家两兄弟平分秋色,至少在来日保住韩家的一家老小。
为了能让如云成为這支柱,第二辈裡边的人就要服气,可有名分大义在這儿压着,老头子必须提前防范,也是不得已为之。
当日傍晚,卫国公韩常山带着老妻和四個儿子在家慈呆了一個多时辰,沒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自那以后,韩如云就病了,应大慈恩寺道彦大师的建议,去到长安城外的杨家庄修养。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