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念念不忘
只是這聲音太過熟悉,剛一傳入耳中,薛戎背後就起了微小的戰慄。若不是還被身下的孩子抱着腿,他怕是已經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小念,凡是出門在外,都要牢牢跟在爹身邊,記住了嗎?”梅臨雪上前將小孩抱起,放在了肩頭。
薛戎則順勢背過身去,避開這一大一小,匆匆向客棧二樓走去。
還沒走幾步,他便聽見身後之人略帶遲疑地開了口:“等等,你……”
薛戎頭皮一緊,腳步邁得更快。
就在他快要登上臺階,混入一羣酒足飯飽的食客中時,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握住了。
梅臨雪的聲量陡然拔高,聽上去竟比方纔還要心慌意亂:“別走!”
迫不得已之下,薛戎只好回過了頭,與梅臨雪四目相對。
闊別許久,薛戎又看到了這張令他當初一見傾心的臉。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對方的容貌依舊如描如畫,可惜黛眉含顰,神情鬱郁,眼波流轉之間,似藏着一腔哀婉愁思。連面頰也消瘦了幾分,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難掩憔悴之色。
加之梅臨雪一身都是素白服色,懷中又抱着一個孩子,不知爲何,竟給人一種孤兒寡母之感。
想到這裏,薛戎不禁好笑地抿了抿嘴角。
他不在世上的五年間,梅臨雪不僅已經娶妻生子,還將孩子養育得這麼大了,想必正是人生美滿得意的時候,又何來愁緒呢?一定是他看走眼了。
卻不知是哪位姑娘,能入梅臨雪的眼,嫁給這樣一位如意郎君。是當初那位嬌蠻的雲珊小姐,還是另有其人?
梅臨雪緊緊抓着薛戎的小臂,當他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時,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有一瞬,他似乎以爲薛戎在臉上貼了人皮面具,覆蓋了原本的容貌,便疾步上前,頗爲失態地伸手撫上了他的臉。
薛戎動也不動,任他撫摸。反正隔着一層天衣無縫的“捏臉”法術,諒他也瞧不出什麼名堂來。
由於兩人距離太近,薛戎幾乎嗅到了梅臨雪身上淺淡的冷香。
摸了半晌,梅臨雪並未發現易容的痕跡,便悻悻收回了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是……”他薄脣微啓,連連搖頭,嘆息道,“明明身形如此相似,卻終究不是他……”
聽聞此言,薛戎在暗自慶幸的同時,也不免有些驚歎:他早知梅臨雪恨自己,卻不知對方恨得這般堅定不移。哪怕在自己身死五年之後,遇見一個體型有些相像的過路人,梅臨雪仍要伸手攔下,仔細盤查一番,唯恐錯過一條漏網之魚,實在精神可嘉。
小童坐在梅臨雪肩上,仍不斷向薛戎的方向揮着小手,做出要抓握的樣子,口中叫着:“呀,呀——!”
梅臨雪這才如夢初醒,抱着孩子離遠了些:“實在抱歉,我失禮了。你長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我才險些認錯了人。”
其他三人原本已經走到前頭去了,見薛戎沒有跟上,便折返回來。
閆鳳花不認得梅臨雪,也不知道他與薛戎之間的那些過往,見他懷中的孩子生得討喜,便上去逗弄了幾下。
過了片刻,她卻察覺到了異樣:“這孩子,還不會說話麼?”
“不,小念不是學不會說話,他只是……”梅臨雪輕嘆了口氣,將孩子摟得更緊了些,他長睫微垂,眼眶竟漸漸洇出一圈溼紅,“實不相瞞,我給我兒取名爲梅念,是因爲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小念生來命苦,不僅沒有娘,同其他的孩子也有些不一樣。但小念不是天生癡愚,清泓寺的苦寧大師說過,他身上缺了一魂一魄,若有朝一日魂魄歸位,便能恢復如常。”
薛戎心中暗道,怪不得梅臨雪面有愁容,原來年紀輕輕竟已喪妻。看來,他是無緣目睹,令梅臨雪念念不忘的,到底是哪位薄命紅顏了。
在閆鳳花的哄逗下,梅念有些怕生地將臉蛋藏在了父親的肩窩裏,但又忍不住露出一隻眼睛,瞧着面前的婦人。沒過多久,他就被逗得眉開眼笑,紅潤的小嘴微微張開:“咯,咯咯……”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見此情景,薛戎的右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在服下歸陰丹之後,他的身體發生畸變,腹中也曾孕有一子,若是能生下來養大,也有梅念這般歲數了。
儘管,那時他已近乎油盡燈枯,心神又時常處於恍惚之中,對於自己有孕之事,並無太深的印象,但那終究是以他的骨血孕育而成的孩子。
只可惜他前半生作惡太多,註定子嗣緣淺,那孩子尚未來得及出世,便和他那具衰敗的身子一同死去了。
可謂來得荒唐,走得也荒唐。
受了這樣的苦楚,只願他的孩兒下輩子能託生一戶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安閒自在,受盡父母長輩的庇護,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
想到此處,薛戎再也不願看梅臨雪和他懷中的梅念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入了二樓雅室之中。
用過午飯,一行四人便離開客棧,抵達了江州徐氏的府邸。
拿着畢海琛的請柬,幾人果然順利進入了徐府。
府中管事給前來參加招親的人都安排了客舍,還提醒衆人,隔日便是比鬥開始的日子。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屆時,參與者將兩兩分爲一組,在城中的擂臺上展開比鬥,誰的修爲更勝一籌,便可進入下一輪。
比鬥共計分爲三輪,每日進行一輪,到第三日結束,最終獲勝者,便被定作徐氏小姐的夫婿人選。
徐氏不愧爲江州第一世家,家業富庶,幾可敵國。單是爲客人準備的居所,就有數百間之多,走在迴環往復的遊廊裏,猶如誤入迷宮一般。
管事給薛戎分配的住處名爲大風閣,但他按照家丁指引的方向,在府中走了許久,始終未能找到。後來他才發覺,在一間房的門前所懸的銅牌之上,多了一處污漬,害他把“大風閣”認作了“太風閣”,所以才找尋無果。
翌日一早,薛戎等人來到擂臺前,臺下果然已聚滿了有意加入比斗的男子。
邵問矜在看清周圍衆人的長相之後,頗有些納悶:“這些人的相貌,怎麼都有些一言難盡……”
就連清芝環視了一圈,也是面色稍變。
閆鳳花則直接低聲罵了起來:“我呸!我瞧這些人不僅面容醜陋,修爲也低微不堪,盡是些臭魚爛蝦!這樣沒本事,還想迎娶世家大族的姑娘,真是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的確,薛戎暗中探查了衆人的修爲,發現在這上百人之中,竟無一人的境界在築基以上。
擂臺邊築了一座高臺,他擡頭一望,只能隱約瞧見窗口處一閃而過的衣角。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想來,這是徐家的小姐及親眷觀看比試的地方。
薛戎拍了拍邵問矜的腦袋,從懷中摸出一吊銅錢,遞給他:“今天早上沒喫早飯,餓壞了吧?買兩個包子去。”
邵問矜歡天喜地地接過錢,買了一屜剛出爐的肉包,回來分給幾人。
薛戎則拿過裝包子的油紙,折成了一隻紙鶴,放飛到了空中。
紙鶴乘風而上,一直飛到了與高臺平齊的位置。
如此一來,薛戎只要閉上眼,便可通過這隻紙鶴,將高臺內的情形一覽無遺。
高臺中有男女老少幾人,其中那位身形寬胖的華服男子,應當是徐氏的家主,身邊面目和善的婦人,則是他的妻子。此外還有徐家的老母、管事、僕役等人。
紙鶴繞了一圈,又飛回窗臺邊,將窗前的畫面送入了薛戎的靈識中。
臨窗而立的一男一女,正輕聲私語,他們的模樣卻令薛戎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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