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鬼鎮
梅臨雪剛剛找到薛戎,還未來得及欣喜,便被左一個“沒有關係”、右一個“胡攪蠻纏”砸得腦袋發懵,薄脣囁嚅着,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行人聚在一起喫飯時,邵問矜得知閆鳳花要和徐雲珊一同離開的事,果然大哭了一場,而且罕見地失去了食慾,居然連雞腿都咽不下了。
而清芝爲人一向冷靜淡然,聽聞這個消息,情緒並無什麼起伏,只是對二人道了聲珍重。
午後,衆人將閆鳳花和徐雲珊送出了城門外。
人羣之中,比邵問矜哭得更淒厲的,居然是身爲徐氏家主的徐父。
他不住地擡手用巾帕拭淚,身上的肥肉狂顫不止,雙肩一抽一抽。若不是徐母在旁邊攙扶着他,薛戎真擔心他因傷心過度而驚厥倒地。
梅念也被梅臨雪帶了過來,他原本不理解何爲離別,一直樂陶陶的。等送走了兩人,他見徐父和邵問矜哭得起勁,竟也受了感染,張嘴嚎啕起來,梅臨雪連忙將他抱起來拍哄,可怎麼都哄不好。
薛戎見梅唸的一張小臉哭得漲紅,忍不住說道:“你這樣不行,得分散他的注意。”
說着,他便從梅臨雪懷中一把抱走梅念,來到附近一個賣糖畫的小攤前。
小攤上擺着十二生肖的轉盤,轉到什麼,攤主就給畫什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薛戎握着梅唸的小手,一起撥動指針,不知是誰的運勢太旺,指針轉了幾圈,竟然停留在了龍的圖樣上。
梅念當真止住了哭聲,聚精會神地盯着攤主將糖漿燒熱,在石板上繪製圖形。
梅臨雪瞧見梅念毛茸茸的小腦袋靠在薛戎胸膛前,場面頗爲溫馨,不由得露出一絲淺笑:“小念還是更依賴孃親些,在我懷裏一直哭個不休,你一抱他,他就不哭了。”
碩大的糖畫終於完成,梅念興高采烈地舉起這條龍,正要下口,卻被梅臨雪攔住了:“小念,不能喫太多糖,會爛牙的。”
梅念扭過頭,可憐兮兮地瞧了梅臨雪一眼,小嘴一癟,再度大哭起來。
一整日下來,接二連三地有人在耳邊哭哭啼啼,薛戎終於喪失了耐心,將梅念燙手山芋似地往梅臨雪雙臂間一塞,到別處躲清淨去了。
距離城門一條街之外,有一棟生意頗爲紅火的酒樓,薛戎還未走近,便聽見裏頭喧鬧得很。
兩個夥計一左一右從酒樓大門走出,中間架着一個乞丐模樣的老翁。
到了大街上,夥計們將老翁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口唾沫,大罵道:“既然是個窮光蛋,就別學人來喝酒!”
再看那位老翁,他雖然鬚髮皆白,身上披的也只是幾塊襤褸粗布,但面上卻不見潦倒困頓之態,反而神采奕奕,紅光滿面。
被趕出酒樓後,他非但沒覺得丟面子,反倒換了個舒坦的姿勢,用手支着頭,在青石板上橫臥了起來,姿勢比一尊睡佛還要愜意:“這便奇怪了,你們向來准許客人賒酒,爲何輪到了老夫,你們就是這般態度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其中一位夥計不屑道:“允許其他客人賒酒,是因爲他們還得起酒錢!老張頭兒,別以爲我們沒聽說,自從你來到江州城的這三個月裏,每日都到賭坊去賭錢,每日都輸得精光,連一身衣服都賠掉了,哪裏還有錢來喝酒!”
另一人則用腳踢了踢那老翁:“行了,要躺到其他地方躺去,別躺在店門口,擋着我們做生意!”
說話間,有位熟客光臨酒樓,兩個夥計趕緊滿臉堆笑地上前迎客,再也不睬老翁一眼了。
由於鬧出的動靜太大,酒樓前聚了十來個湊熱鬧的人,其中有人是老翁在賭坊中的熟識,出言嘲笑道:“喲,老張頭兒,你說你窮酸成這樣,連酒都喝不起了,何苦還要賭!”
老翁翻了個身,懶洋洋地打個哈欠:“人這一輩子短得很,自然要抓緊一切時機尋歡作樂,何必整日思前想後,逼得自己戰戰兢兢呢?”
說罷,老翁又搖了搖頭:“再說了,我獨身一人,沒有兒女家眷,不會連累任何人。老蔡,你家中可還有好幾個等着喫飯的孩子,要是你媳婦知道,你今天又在賭坊裏輸了三吊錢,定要給你些顏色看看了!”
那人被挖苦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生怕今日之事傳進他娘子的耳朵裏,灰頭土臉地溜走了。
眼見沒有熱鬧可看,人羣漸漸散去。
這時,卻有一人走到老翁面前,躬下身來:“酒逢知己千杯少。老伯,今日我做東,請你進去喝一杯如何?”
老翁擡起頭,投向薛戎的目光中透着幾分審視:“這位公子,老夫記性不好,可不記得我們之前見過。”
“初次相識,就不能一起喝酒了麼?”薛戎大笑道,“剛纔,老伯說的那番話很合我的心意,我覺得我們二人頗爲投緣,故而打算以酒會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既然公子如此大方,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老翁欣然答應,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方纔那兩位夥計見老翁又折返回來,正要擼起袖子,將他再趕出去一次,卻被薛戎伸手攔住了:“往後這位老伯的酒錢,一律由我來結。”
薛戎用“捏臉”法術改換過的容貌依舊平凡,但身上卻有一股優遊自若的氣勢,所穿的衣飾雖是簡單,然而用料與剪裁絕非凡品,一看就是不吝惜銀兩的人。
兩位夥計斷沒有怠慢貴客的道理,只好強打笑臉,硬着頭皮將老翁和薛戎請入上座中。
二人剛剛坐定,尚未來得及品酒,薛戎便收到了清芝傳來的通訊符,稱城外不遠的一座鎮上發現了妖邪的蹤跡,請薛戎速來城樓下匯合。
“老伯,實在對不住,眼下我急着出城捉妖,這頓酒沒法陪你一起喝了,我們改日再敘。”薛戎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掂了掂分量,大約也有二三十兩銀子,便朝着老翁拋過去。
老翁一伸手,將錢袋穩穩當當地接在掌中,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哦?公子是獵妖人?”
“可以這麼說。”薛戎答了一句,向老翁拱手作別,轉身離開了酒樓。
抵達城樓時,清芝和邵問矜已經在此等候了一陣,而梅臨雪竟也跟了過來。
薛戎瞥了他一眼:“你來這裏做什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梅臨雪聽薛戎語氣疏離,唯恐對方嫌他礙事,連忙解釋道:“我聽清芝姑娘說,你們又要啓程去獵妖,我便將小念送回了徐府,打算和你們一同前去。此行兇險,多一個人,也能多一成勝算。薛戎,就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薛戎本想一口回絕,但轉念一想,閆鳳花已經離城,在剩下的二人中,邵問矜的修爲不高,清芝則從未修煉過仙術。與妖物對峙時,自己未必能時時護他們周全,多一個金丹修爲的人同行,確實更爲穩妥。
於是,他不置可否地應道:“那便隨你吧。”
得了這句話,梅臨雪不必再擔心薛戎將他趕走,已是如獲至寶。
一行人出了城,在臨近黃昏時,來到了據傳有邪祟作亂的紫竹鎮上。
鎮裏受害的幾名死者,被人發現時,要麼系在巨樹的枝椏上,要麼懸在鐘樓的頂層,都是被倒吊在離地幾十丈的高處。且這幾人身上的肉都被妖邪啄食去了大半,幾乎只剩一具光禿禿的骨架。
薛戎問道:“沒人見過這妖物的真面目嗎?”
清芝搖了搖頭:“有傳言說,凡是見過它的,最後都難逃一死。”
梅臨雪試探着說道:“遇害的幾個人,都被吊在了高處,還有被掛在樹上的……難道說,這妖物的真身是一隻巨鳥?”
他們進入了紫竹鎮,爲熟悉鎮上地形,先閒散地遊蕩了幾圈。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與想象中不同的是,這裏一派安寧祥和,絲毫不見被妖物侵襲的恐慌。
傍晚時分,各家各戶炊煙裊裊,有農戶扛着鋤頭、披着晚霞歸家,也有婦人站在田壟上,呼喚外出放牛的孩童。薛戎還瞧見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端了一碗剩飯,餵給家門外的野貓。
聞着飄來的菜餚香氣,邵問矜摸了摸空癟的肚子:“因爲閆姑的事,中午難過得喫不下飯,這會兒倒有些餓了。”
清芝無情地駁斥道:“忍着。現下可沒有閒工夫讓你享用美餐。”
隨着暮色西沉,這座鎮子才漸漸顯露出了怪異之處。
夕陽落下,夜幕低垂,鎮上居然沒有一戶人家點燈,整座紫竹鎮都陷入了漆黑幽深之中。
並且,似乎在轉瞬之間,四周的杯盞碰撞聲、雞鳴犬吠聲、交談說笑聲便一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詭異的靜默。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道上竟不見一個行人。
方纔那座諧美的小鎮似乎只是錯覺,他們更像是誤入了一座無人居住的鬼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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