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分手
“我动手打她是因为觉得她不自爱,她那时候還還手了,进到屋裡之后她還和我待了一会儿,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萧潇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說着话,手指有些神经质地在之桌子上摩挲着,“成辉听到我和她吵架了就出去了,我和林主任……吵了句,他也出去了,然后我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以为他开车走了,就沒往外走。然后,就听到成辉的喊声。”
韩小颖低头刷刷刷快速做着记录,程建云干咳了一声,公事公办地问:“你们为什么吵架?”
萧潇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婷婷說起了我們读书时候的事情,我以前的男朋友今天也来了。”
程建云问得更详细:“她具体說了什么?”
“……她說自己喜歡的人都喜歡我,說自己……”萧潇顿了顿,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這时候终于也意识到了段婷婷那天话裡的意思了,“她說她自己喜歡周简和成辉,结果他们都喜歡我。還說成辉已经不稀罕我了,追了她大半年。后来成辉下楼,我问他,他就是說自己是骗她,开玩笑的。听說她和我打架受伤了,他就挺着急地出去找她了。”
“那林际俞出去那段時間,去了哪裡?”
“他說他自己在车裡坐着发呆,具体我也不清楚,你们直接问他吧。”萧潇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我們已经分手了。”
韩小颖有些吃惊地看向她,萧潇实在沒力气解释,就那么坐着发呆。
她是第一次转换身份,从办案人员到接受讯问的涉案人员,死者還是自己的好朋友,再怎么乐观的性格也不得不沮丧起来。
结束讯问已经差不多快天亮了,程建云见萧潇一直沒什么精神,便劝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這個案子我們会尽力的。”
萧潇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拉开椅子起身离开。
隔壁几個房间也都亮着灯,连外面的大办公室都坐了不少人,见她出来,季志敏冲她轻轻招了招手:“要回去了?”
萧潇点头,季志敏压低声音:“你也别太难過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对了,让你妈给你用老银戒指煮個汤,能压惊的。”
萧潇道了谢,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萧文江已经睡了,庄松雅披着衣服在沙发上等她。萧潇一开门,她就站了起来。萧潇走過去回抱住她,嘀咕了声“怎么還不睡”,說完眼泪就下来了。
她想起刚才段爸段妈的哭声,唐磷和赵远悲恸的表情,就连关系一般的陶昕,从楼上冲下来看到人之后,也在愣了半晌后泪如雨下。
她還穿着新嫁娘的衣服,脸上的化都沒卸,只吓傻了一般一边淌泪一边问:“這是怎么了?快送医院啊——”
成辉抱着人不肯放,被赵远揍了一拳才勉强被拉开……
一直自诩最好朋友的她呢?
萧潇把整张脸埋在庄松雅的怀裡,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动手打了婷婷。婷婷在受到歹徒袭击时,她在忙着和林际俞酸唧唧地讨论什么爱不爱。
她只是嘴角破了,便等着林际俞来帮忙处理伤口,段婷婷顶着那张肿脸出去,她却完全忘了阻止。
要是自己当时能够拦住她帮她处理下伤口,要是自己当时能够多关心她一点,问一问那個和她在花园裡胡搞的人是谁,问一问她心裡到底藏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吧。
庄松雅已经接到消息了,抱着女儿抚慰了一会儿,把人拉到椅子上:“這不是你的错,婷婷家就她一個孩子,你们关系這么好,以后要和成辉他们一起好好照顾他们。你回来了,成辉呢?”
萧潇摇了摇头,抿着嘴巴沒有吭声。虽然作为涉案人员避嫌了,大约的情况她還是能猜测到的。她和楼上的唐磷他们一样,有不在场证明,成辉却不同,他是最后一個见到死者的人,既是目击证人,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段婷婷遇害的第一现场离别墅很近,就在系满气球的一株桂树边上,血喷溅得到处都是,粉色的气球上斑斑点点,连米粒一样的桂花上面都满是血迹。
那一刀割得异常凶狠,不但整條大动脉被切断,气管也一并被割开了,可以說是一刀毙命。
成辉一路把人抱回来,喷溅的血迹洒得到处都是,现场的勘察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每個人都能有足够冷静的头脑去处理,也是不切实际的。
成辉甚至還不顾血污,在段婷婷已然沒有了呼吸的嘴唇上亲了好几下。
造成這么大伤口的凶器是一把开了刃的藏刀,根据唐磷的指认,应该就是他挂在书房墙上那一把。
唐磷的书房摆了不少枪械、军舰、车子的模型,当天来参观的客人数都数不過来,连林际俞都曾经踱過去瞄了一圈。
至于那把藏刀是什么时候丢的,大家居然都沒什么印象。
藏刀被丢弃在草地上,上面只有段婷婷的指纹,不但刀柄上有,刀刃上也有好几個指头的指纹,想来应该是被袭击时下意识的抵抗。
现场的脚印就更加凌乱了,白天的客人太多,傍晚时候還有不少人在楼下散步聊天。与段婷婷私会的男子也像泥牛入海一样,除了因为醉酒而一直在客房睡觉的周简等人,男客们极少单独行动,几乎都有不在场证明。
等待尸检报告的時間异常的漫长,萧潇对着那個熟悉的手机号码看了好久,到底還是沒拨出去。
她又去和黄浩提了煤气泄漏的案子,黄浩說了会留意细节,再一次把电话挂断了。
萧潇突然就无所事事起来。
她在床上躺了半天,爬起来换衣服,赶去唐磷家别墅。
唐磷家楼下全给拉起了警戒线,昨晚她坐過的秋千边上就有明显的被圈起来的痕迹,再走過去就是段婷婷遇袭的地方。阳光洒在沾满铁锈色血迹的草地和桂树上,萧潇远远站着朝那边眺望,虽然看不清细节,却也觉得悚然和恐惧。
這么近的距离,她当时该有多绝望,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别墅裡亮着的灯光,她却在這個不被灯光照到的阴暗角落裡丧了命。
她正发着呆,手机响了,萧潇接起来,是唐磷的声音:“你来了。”声音同时从耳畔和身后响起,萧潇一怔,转過身,就见唐磷和赵远一起穿了一身黑,站在不远处。
她放下手机,小跑着過去:“你们来多久了?”
赵远苦笑:“刚来。”
三人一起并肩走了一段,唐磷先开口:“找個地方坐坐吧,在這附近走着,我心裡发慌。”于是决定换地方,這种事情平时都是赵远在张罗的,今天却沒什么性质:“去哪儿?我知道的地方咱们都去過了,不大合适。”
他口裡的咱们,自然也是包括段婷婷的。
萧潇這么一想,還真想不出哪一個常去的地方是沒和段婷婷一起去過的。
唐磷开着车子沉思了一会:“那去我新买的房子那吧,本来想等装修好了,带你们一起去玩的。”
气氛沉闷,赵远沒什么生气地骂了句“土豪”,骂完想起段婷婷就喜歡這么骂,心裡更觉得难受。
“对了,成辉呢?”
唐磷摇头:“不知道,昨晚之后就跟魔障了似的,一句话也不說,手机也不通。”
唐磷的新公寓在商业街附近,距离陶昕的公司极近,明显是专门为妻子上班方便买的。房子只是简装,新砌好的吧台甚至還露着红色的砖。
三人拖了几把椅子靠墙坐着,一时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還是赵远先打破沉默:“你们說会不会是成辉?”
唐磷冷笑:“可能嗎?他干嘛杀婷婷?他這段時間对婷婷……你都沒感觉?”赵远不吭声了,萧潇更加沉默。
连他们都知道成辉和段婷婷之间的关系,就只有她完全蒙在鼓裡。
既然赵远他们都知道,他们也就是沒瞒着人——那么,就是她再一次的忽略了。
赵远觉察了她的异样,安慰似的拍了拍她肩膀,起身揉了揉肩膀:“早饭都沒吃,有什么吃的沒?”唐磷苦笑:“你看這像有东西的样子?后备箱裡還有箱矿泉水,你翻翻看有沒有别的吃的。”說着,掏出车钥匙。
赵远又坐了回去:“那你去吧,我饿得动不了了。”
唐磷看看他,又看看萧潇,欲言又止地下去了。
等他走了,赵远就凑到萧潇边上:“那個……潇潇,你那個男朋友……”
萧潇扭头看他,咀嚼了半天才明白過来他的意思。
赵远显得有点尴尬:“我們刚才就商量了下,总觉得……那個林医生既然在现场,也不是沒有嫌疑,突然就跟你提分手,又突然离开,等婷婷遇害了,又突然回来……”他斟酌着用词,“我也不是怀疑你们,你我們是相信的。你打她是因为真拿她当朋友,你的脾气我們都知道……但是……尸检他参加嗎?”
萧潇觉得靠着椅子的骨头都有点僵硬了,张了张嘴,有些沙哑地說出话来:“法医不止他一個,這种大案子一般都……我都沒有参与案子的侦查,他应该也不会参加的。”
赵远還是有点不放心的样子。
萧潇拿手机拨了個号,沒一会儿就被黄浩接通了,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干涩得自己都吓了一跳:“黄队,林主任参与段婷婷的尸检嗎?”
黄浩明显愣了一下,這话问得沒头沒尾,知道事情经過的老刑警却马上反应過来她的意思:“沒有。”
萧潇于是转告赵远:“沒有。”
她其实想接着說,林际俞不是這样的人,林际俞和她分手并不是因为段婷婷說了什么,林际俞……
她咬了咬下唇,想起段婷婷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为了個臭男人打我!”
房子沒装窗帘,抬眼就能看到对面楼,一户人家在阳台上种了吊兰,密密麻麻的绿色垂落在半空,攀满了整個阳台,甚至還伸到了隔壁人家。那户人家要么和這家关系不错,要么也是爱花之人,特地用竹片搭了個简易的架子,把那几簇蔓延开来的绿色缠上去,形成小小的一片绿意。
赵远說完這個事情,唐磷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几瓶水,一大盒披萨。
赵远拆开就吃,唐磷也拿了一块,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萧潇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西红柿和洋葱就想起林际俞列给她的自制披萨清单,不用西红柿,不用洋葱,芝士條也不能多放,鳕鱼和培根倒是可以,但是前者保证一根刺都沒有,后者的厚薄也有讲究……
這样的披萨,去哪儿都买不到,除了自制沒有第二條途径。林际俞的厨艺一大部分都是因为挑食而不得不锻炼出来的。
赵远见她愣愣的,把披萨往她嘴边送了送:“发什么呆?”
萧潇回過神,问他们:“婷婷說成辉追她有大半年了,那时候她不是還沒分手嗎?”
赵远咬了一口披萨,拉出好几根长丝:“她和他男朋友早就有問題了,一直在闹,成辉他……他也就是跟玩笑似的一直逗她,我們开始也沒当真,后来婷婷跟那男的吹了,成辉才开始认真起来吧。”
唐磷把只咬了一口的披萨扔进充当垃圾桶的纸盒盖裡,拿纸巾擦了擦嘴巴和手:“你不是說遇到了婷婷和人在花园约会嗎?那個人……”他嚼了嚼嘴裡的东西,又全吐在了盒子上。
赵远受不了地端着东西站起来:“唐磷你什么毛病,存心不让我吃是吧!”
唐磷也很无奈,昨晚那事情之后,他见着红色的东西就犯恶心,不由自主想起浑身是血的段婷婷。
十几年的朋友,說沒有就突然沒有了,几個人的反应都有点失常。
赵远嘟囔了几声,抱着盒子走远了几步。
萧潇看着唐磷拿塑料袋把垃圾一股脑儿往裡塞,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凶手很快就能抓到的,咱们也别瞎想,瞎想也沒什么用。”
唐磷“嗯”了一声,忍不住问:“怎么就是她呢?她除了爱疯爱闹点,真不是什么坏人。怎么就有人对她下這么狠的手——会不会是别人想要报复我?结果害到了她?”
萧潇沉默,会动手杀人的人,早就沒有人性了。那伤口割得那么深,绝对不可能是過失杀人。而且那把刀是挂在书房墙上的,婷婷又沒有如何挣扎,几乎可以断定是宾客甚至是熟人作案。
唐磷這样的猜测,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之前厨房還发生了煤气泄漏的事情,负责厨房的阿姨在一楼小房间裡打盹,一口咬定自己睡前关掉了煤气。
假如那人其实是专门来触唐磷的霉头的,引起爆炸杀死一群人和杀死一個人,一样都打击到了唐磷。
唐磷随身带着PAD,列了一排的人名出来,大部分都是商业上有些纠纷的,虽然能找到动机,却几乎都沒有来過别墅,個别的几個也都早早告辞了。
想到段婷婷說喜歡周简,白天又和他有過接触,唐磷就把他的名字也列了上去。
說是喝醉了在房间睡觉,那房间只有他一個人,又沒人监视着,拿了刀悄悄下去再趁人不备溜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那個和婷婷在花园约会的人,也有可能是他。
萧潇本想反驳的,想想周简与当年完全不一样的谈吐的笑容,又闭上了嘴巴。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下午,萧潇从季志敏那探问到了一点案情的进展。周简后来确实和婷婷還有過接触,却矢口否认了和她曾经在花园幽会的事情。
那辆在婷婷遇害之后离开别墅的车子也有了线索,附近有居民看到了车子离去的背影,虽然沒有记下车牌号,按目击者的形容,却似乎不像是在附近参加婚宴的。
因为那车子提前一天就在附近停着了。
萧潇還想问得再详细点,季志敏尴尬地打断她:“我知道你担心,可是你也知道,咱们這工作……萧潇,你体谅体谅我吧。最近倒是又出了好几起小案子,你要是真的不想休假,就和黄队申請一下,他应该会同意的。”
赵远听了立马撺掇她:“那還等什么,回去啊,都在一個办公室,多多少少也能知道点。你又不是凶手,這么防着你干嘛?”
萧潇于是又打电话去和黄浩申請,黄浩对她想归队倒是沒什么意见,只是告诉她不能加入季志敏他们。
萧潇受到赵远他们的鼓励,努力为自己再争取一下:“黄队,我……我和婷婷是很好的朋友,可我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我不会让自己的警徽蒙羞的!”
黄浩叹了口气,然后才說道:“是這样,死者家属要求相关涉案人员全部回避,闹得挺厉害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把萧潇的耳膜刺痛了。
段叔叔和钱阿姨?
他们也不相信自己?
再想想他们见到突然横死的女儿,得知女儿在遇害前刚刚和自己打過架,脸上還留着這么明显的伤……
也并不是不能理解這样的举动。
赵远安慰她:“沒事,不让参加就不让参加。咱们自己查,咱们和婷婷熟,還有唐磷在,总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唐磷也跟着点头:“等会我們就去找他们解释清楚,段叔叔是讲道理的人,不会這么糊涂的。”
萧潇“嗯”了一声,心裡想的却是,作为這样一個不合格的朋友,她要怎么面对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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