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沟通
赵妈妈在手术前就给儿子請了一星期的病假。赵远学生缘不错,手术才结束沒多久,就来了一大串半大的孩子。
领头的那個似乎是班长,抱了一大束康乃馨,几個女生见赵远這么虚弱地躺着,眼眶都红了。赵远在学生面前十分的要面子,一個劲地說自己恢复得不错,阑尾這玩意不割掉還留着祸害啊哈哈哈哈哈。
唐磷和成辉一起出去抽了根烟,又走了进来,冲萧潇招手。
萧潇跟着他们出去,成辉身上還带着明显的烟味:“赵远身体這样,赵阿姨又一個人,還得上班,我和唐磷的意思是帮他請個护理,婷婷那事還是咱们几個来。唐磷手下人多,让他找人帮忙一起查查。”
萧潇看了唐磷一眼,心裡想的却是季志敏刚才在电话裡的那些话,她沉默了会,点头:“行吧,你们安排吧。”
庄松雅還惦记着萧潇和林际俞的事情,见他们在外面待得久了点,還跟了出来。萧潇只得抽空跟她解释:“我們吧,就是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直接闹到分手?”
萧潇摸摸鼻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庄松雅朝病房看了一眼:“不是跟成辉他们有关系吧?”萧潇猛地抬头看她:“什么呀,成辉喜歡婷婷,唐磷都结婚了。”
庄松雅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成辉喜歡婷婷?”
“是啊。”
“那他還跟你走這么近?”
“我們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好不好,”萧潇忍不住有点暴躁了,“怎么你们一個两個都這么能乱想,我对唐磷、对成辉,就和对婷婷一样,都是好朋友而已。”
庄松雅盯着她沒吭声,隔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是這样想的,别人呢?成辉怎么想?小林怎么想?”
萧潇的肩膀耷拉了下去。
庄松雅看了看時間:“我等会還有個会,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還有,别和成辉他们走那么近了,再好的朋友也要保持一定的交往距离。人家有自己的家庭,你也一样,怎么這么大了连這点道理都不懂。”
說完,又去看手表。
萧潇开始时候還想反驳,听她說到后面,却不由自主想到了婷婷那晚上的反应,還有季志敏的话。
是不是真的距离太近了呢?
因为靠得太近,人在局中,所以什么都看不清了。
婷婷說自己喜歡周简,說成辉曾经喜歡她。
婷婷接触過软性毒(和谐)品,還咨询過能提炼毒(和谐)品的处方药。
唐磷和成辉在投资药厂。
唐磷商场上树敌无数。
成辉是最后一個见到婷婷的人。
林际俞那天在嘴敏感的時間裡诡异地失踪了一段時間。
……
萧潇边整理思路边往病房走,赵远還被那些学生围着,整個病房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突然就有点多愁善感起来,要是一直十八岁多好,不用面对生离死别,不用怀疑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這么想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她摸出手机,沒再犹豫,拨了林际俞的号码。
如果她是局外人,她最先怀疑的两個人一定是林际俞和成辉,现在再加上一個唐磷。
如果她是局外人,她现在最需要知道的就是现场勘查和尸检的情况。
林际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瞬间,她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该說什么。
林际俞显然還记得她的号码,讯问似的唤了一声“萧潇”,也沒再說话。萧潇拿着手机,眼睛盯着地上白色瓷砖不大明显的花纹,心跳声渐渐快起来,久违的酸涩感涌了上来。
林际俞沉默地等待着,却沒有挂电话。
萧潇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点:“是我,萧潇,你吃過饭了?”
电话裡一阵诡异的静默,林际俞說:“现在下午两点半了。”
第一句话說出口了,后面的就沒那么困难了,萧潇也沒管他话裡的讽刺意味:“那個,一会儿有時間嗎?”
“有。”
“能聊聊嗎?”
“行。”
“那就……”
“我现在在环城路,去绿翡翠吧。”
挂了电话,萧潇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不少汗。相对于林际俞的镇定大方,她真是太丢人了。
林际俞选的不但是老地方,還是老位子。
唯一不同的是桌上沒什么主食,就点了饮料。萧潇早在进门时候就看到他侧影了——他今天沒穿制服,简单的深色裤子浅色上衣,椅背上搭着风衣,袖子习惯性地挽起,露着一大截消瘦而有力的手腕。
见她进来,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說:“来了。”
萧潇拉开椅子坐下来。
林际俞面前放着最简单的椰汁,几乎完全沒动:“喝点什么?”
萧潇随手要了個新口味的雪泡,林际俞皱了皱眉:“天气這么冷還喝冰的。”說完似乎又有点后悔,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萧潇倒不是非這個不可,只是性格使然,看到新奇的东西就带了点好奇心,听他這么說,就换了柚子茶。
這一点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林际俞不但挑食,对饮料的選擇也近于苛求。除了最常见的椰汁、橙汁,几乎就沒几样接受的了的,一见各种花裡胡哨的名字就头疼,生怕掺了什么自己讨厌的奇怪东西。
說得不客气一点,他们完全是南北极,能够互相吸引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又自然而然的矛盾重重。
萧潇還记得他提分手时候那决然的语气,沒敢提這茬,先问了婷婷尸检的情况。林际俞虽然不参与,对情况還是有些了解的。這时的表情却有些說不出的诡异,像是被塞了最不喜歡的荔枝味饮料似的。
“這個事情你直接问技术室就行了,我手上沒有详细的报告。”
萧潇的语气有些可怜:“我也算相关涉案人员,不是很方便参与侦查。”
林际俞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来找我?”
萧潇沒回答,算是默认了。
林际俞自言自语似的加了一句:“就为了這個?”那语气裡的失望连萧潇都感觉到了,她一时有点无措,庄松雅的话在自己脑海裡打转,那些服软求和的话却怎么也說不出口。
死者为大,婷婷尸骨未寒,她的事情当然是放在第一位的。
难道要放着案情不问,先讨论讨论自己和他那点感情小的小事情?
恋爱什么时候都可以谈,破案的时机却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有时候只是一個疏忽,一條重要的线索就被遗漏了。
她含含糊糊地說了句:“婷婷死得太惨了。”說完后见林际俞還這么盯着她,一直存在心裡的那個疑问就那么脱口而出了:“你那天出去那么久,又沒离开,沒有发现什么异常嗎?”
气氛一时有点僵硬。
林际俞拿起椰汁,又放了下来,白色的液体因为他的动作在透明的杯子裡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你怀疑我?”
萧潇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
“不是你问什么?我沒有和你解释過?”
“我……”
“你以为我說分手时开玩笑的?”他盯着她,那种无力感和绝望感又来了。他說分手,她的小女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离开,她也只是欣然接受。段婷婷只是和人一起厮混,就能激起她斗鸡一样的保护欲,大晚上的在草地上拳脚相加……
他坐上驾驶座的瞬间,手指抖得发动不了车子,明明是自己主动先說了分手,這把主动刺出的利刃,手柄上荆棘遍布,先把他自己伤得满手鲜血。
萧潇却還完全沒回過神来。
這么多天,连一個电话都沒有。
估计不是因为怀疑他和案情有关,這次见面也未必能有。
他心裡觉得讽刺,心裡倒是镇定下来,說出来的话條理分明,简洁明了得跟报告似的:“尸检的时候在段婷婷身上找到了不属于她自己的口红,对比分析之后確認是女宾项芸,她也承认了自己就是那天和段婷婷在花园裡被我們看到的那個人——但是她有不在场证明。”
女、女人?
段婷婷居然是跟女人一起鬼混?
萧潇在這一瞬间闪過各种念头,第一個想到的却是,怪不得段叔叔他们怀疑自己。
争风吃醋,情杀的最常见的动机。
但从這個角度来說,成辉也一样可疑。他身上那些夸张的喷溅血迹,因为他将段婷婷带离现场的举动而有了合理解释,顺便還破坏了现场。
林际俞說自己当时是坐在车裡发呆,也可能是撒谎——但是只要一找季志敏求证,就知道他說的那些话不假。
他完全沒有杀人动机,杀成辉的可能都比杀段婷婷要高。
萧潇怔怔地咀嚼着他的话,千言万语都到了舌尖,却一句话也說不出来。
林际俞早猜到了她的反应,心裡想起初见段婷婷时,段婷婷扒着她不放的模样,语气不由自主就有点嘲讽:“你的這位好姐妹不但男女通吃,前段時間還打過胎,玩過K(和谐)粉。具体的情况你可以去问问季志敏,他最近都在调查這個,听說把她交往過的男女朋友几乎都盘查了一遍。一夜情对象太多,光统计就费了不少時間。”
他赌气似的說了一气,跟服务员要了杯温水,喝了几口,又說:“唐磷的公司也有問題,他年前投了一大笔钱批下来一個药厂,還专门申請了蛋白同化制剂、肽类激素的定点批发资质,接触的好几個买方采购员身份都有問題,甚至有一部分含麻黄碱的药品流出境外——你暂时還是离他们远一点,沒准他们心裡比你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潇坐在那,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又觉得恍惚遥远。
之前是人在局中,现在站到局外,看到的真相就是這样的?
吸(和谐)毒,甚至是制(和谐)毒……這样陌生而肮脏的词突然就跟身边的人扯上了关系。
林际俞喝完了温水,起身打算离开。
萧潇這时才有点回過神,也跟着站了起来,小声地說了句:“谢谢。”
林际俞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她,她微垂着头:“這些是你帮我打听的吧,谢谢,我……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林际俞明显看到她拿手揉了下衣袖,情绪倒是控制住了。
這难得的脆弱看得林际俞有些心疼,想起她刚才的质问,又有些报复般的快感。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用的力道不大,却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萧潇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给打掉了下来,她伸手抹了一下,吸了口气,仰头来看他:“能不能,不分手?”
林际俞愣愣地看着她還沾着眼泪的脸,手放下来不是,继续按在她头上也有点奇怪,心跳却渐渐快了起来。
哭了,为他哭的?
他忍不住为自己這一瞬间的心软而自我唾弃,可一边唾弃,一边還是忍不住看着她心裡发软。
萧潇又在脸上抹了一下:“婷婷吸毒也好,*也好,就算犯了要判死刑的错,也不应该由哪個個人来动手惩罚。唐磷他们我已经有在注意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個朋友,不想失去更多,也不想失去你。”
她說完,只觉得心裡一块石头落了地。這些天来一直隐约悬着的危机感和恐惧也一并落到了实处,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林际俞的手。
林际俞被她這样拉着,张了张嘴沒有說话,又扭头朝门口看了两眼,這才微微抬起了另一只胳膊。
萧潇十分自觉地主动依了過去,這個只完成了四分之一的拥抱,便這样拼凑着成型了。
作者有话要說:一些法律法规和现实中存在時間差,和一些暗示時間的小细节相冲突,不能在時間上一一对应上,不過对案情沒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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