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房间内跳动着闪烁的昏黄烛火,时不时爆出噼裡啪啦的响声。
辛宜唇色发白,强忍着痛不肯发声,疲惫地看向季桓,眼眶湿润。
“你身旁的婢女何在?”季桓抬眼,狭长的眸子看向身侧的面色苍白的女子,眉头微锁。
辛氏的婢女也是一同从并州来的,自然与她主仆一心。
這等关头,辛氏和她的两個婢女却都不在。
就算辛氏沒有正面接触那些刺客,那辛氏的婢女也脱不了干系。
提起素听与素问,辛宜忽地反应過来,她一路皆是由季泠的人引着前行。
素听和素问却第一次来這,不知会不会迷路。
“夫君,她们原先同我一起去那边的山茶花林……后来便留在那裡等我……”
辛宜并沒說完,只将季桓的视线引到那被黑色绸缎包裹的涧素琴上。
“她们不熟悉附近的山路……可否請夫君快些派人去寻她们?”
辛宜眼底闪着泪珠,颇为懊恼自己怎么将素听素问忘了。
不待辛宜說完,钟栎领着一位青衫男子快步走近。
“此事我会安排,你先好生处理伤口。”
季桓說完便先行离去,只留一旁提着药箱的青衫男子和钟栎诧异不已。
辛氏再怎么說也是季桓明媒正娶的妻。且伤的還是后肩,更何况,她還是为了他受的伤。
难道季桓就如此不见外?
郗和面色古怪,可到底這荒山上离得最近的就他一個大夫。
总不能季桓還去附近的寺庙請個通晓岐黄之术的和尚来给他的夫人看身上的刀伤吧。
直到季桓的墨色衣摆消失不见,辛宜才不安的收回目光,看向郗和。
郗和倒不似辛宜這般诧异,早在不久前,他从仲闻阁出来时,就与她碰過面。
“待会儿会很疼,你先咬上。”
郗和从药箱中拿出一叠白棉帕,随手放在辛宜身旁。
他颇不自在,拿剪刀剪开了伤处的衣料。
整個過程,郗和心下暗骂這两人,怎么身边连個侍女都沒有。
好歹他也是血气方刚正直盛年還未成婚的男子。他要如何,才能不去记得那圆润的肩头有多滑腻,触感有温热。
恼怒的同时又激起一阵无奈,季桓這天杀的,万一以后哪天改变主意真的看上辛氏了。那他郗和今日的举动岂不就成了一根刺?
眼下伤口处還时不时渗血,趁着辛宜走神的空挡,郗和迅速拔出深深刺入骨肉的匕首,而后用烈酒清洗,再用金疮药外敷。
热辣的酒水渗入骨血之时,辛宜咬着棉布,伸出的双手紧紧抓着被褥。
“疼也沒办法,谁叫你要去替他挡刀。”
郗和玩笑似的嘲讽道,以季桓的身手,能近他身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一個将死不死的刺客?
处理好伤口时,郗和又替辛宜诊了脉,確認无误后這才离开。
……
厢房内,季桓神情晦暗,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半隐在阴影下,冷峻至极。
“辛氏的婢女可找到了?”
“她们刚才一同回来,听闻辛氏受了伤,便要冲进去,属下已令人将那两人关押起来。”钟栎道。
“暂且将人放了。”
“主上,那两個婢女好巧不巧,恰在听闻辛氏受伤后才出现,委实……”太過古怪。
“我另有打算,先将人放了。”
钟栎忽地抬起眼眸看向季桓道:
“主上,之前您吩咐让属下查辛氏的事也有些眉目了。”
“辛氏本不该像外表看着這般虚弱。”
“查到何事了?”
“辛氏自幼长在边关,体能不算差,常常像男子一般骑马射箭。而且……”
“并州的探子来报,辛氏擅长射术。”
室内忽地陷入一片静默之中,男人忽地冷笑道:
“是嗎?”
“辛氏自十岁开始学习骑射,不過短短几年,便已不输一流的弓箭手。”
即使是在军中,训练百步穿杨的弓箭手,沒有良好的体力和惊人的天赋亦是不成,何况具备此后,還要有若干年的训练。
辛氏一個闺阁女子,哪来得這般臂力?
如今看来,她那时被羽箭吓到的惊恐模样俱是装的。
季桓冷着面色,执起茶盅兀自思量什么。
低垂的眼眸忽地明锐抬起,正对上步下生风大摇大摆過来的郗和。
“那边已经睡下了,這回该轮到你了。”郗和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季桓一眼。
“第三次会于何时发作?”季桓问道。
“脉象确实不稳,气血浮躁上头,约摸也就這几天了。”郗和道。
想起方才的女子,郗和提醒道:“我也知晓你那沒由头的癖好。”
“可如今辛氏受了伤,恐怕不再适合为你泄火解药。”
“此外,药发时,那物充血俱增,若是再用迷药强行压制,你以后若想再一展雄风,恐怕就难了。”
“实在不行,去花楼裡风流快活一番也能解——”
“不必。”
见他面容愈发沉冷,郗和也被他這种为难自己不知好歹的行径惹怒,忽地起身坚决道:
“行了行了,到底是与我无关,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决断。不過這次若你再同我拿药的话,我定然不会轻易予你。”
郗和此人,明显空惹一身浪名,却无浪名之实。
他若是真去過花楼,更有甚者,看過几本参悟人道的书册,便不会回答的這般草率。
“此番用不到你的药。”季桓道,“我亦不会去花楼。”
“不可,辛氏的伤口极深,冒然行房伤口怕是会裂开。”
“奉安,你自诩风流,又为何不知,并非只有躺着才能行事?”
何况,辛氏体能极好,又岂非寻常女子能及?
郗和很快会了意,倏地耳畔通红,被季桓噎得哑口无言。
“這种虎狼药发作凶猛,你切记……届时须得克制一二。”
“還有,伤处不能沾水,不然恐会留疤。”
耳畔仍红得滚烫,可一旁的始作俑者却面不改色,悠然自得。
郗和心下不快,登时脑海中一個念头掠過。
郗和眸光促狭,看向季桓揶揄道:“此虎狼药虽凶猛,但也可以疏阳通阴,促进受孕。”
“季行初,你也快二十又五了,为何不借此机会要一個子嗣?”
“不合时宜。”季桓只吐出這几個字便不再說话。
“为何不合时宜?那时按理說你的量只会更多,如此一来——”
“钟栎,送客!”季桓沉下脸色,薄唇下压,看着郗和眸光冷厉道。
若不是念在他和郗和過去在洛阳地带有過同生共死的交情,他早已将郗和請出去了,何须听郗和再多說?
“爱要不要吧。”郗和啧了啧嘴,也不想多待,长袖一甩昂首大步赫然离去。
“现在不要,以后想要怕是也不成喽~”
他的余音一直在室内缭绕,季桓忽地放下酒盏,发出“砰”地一声。
……
辛宜受了伤,暂且不能過度奔波,季桓便吩咐缓了行程。
为了防止那夜刺客的事引起妇孺的恐慌,以及一些族老的不满,辛宜对外宣称自己染了风寒病得不能起身。
如此,一连過了两三日,身上的伤口才隐隐有结痂愈合的趋势。
她受伤的這几天,季桓每日都会過来看她,询问她的伤势。
這在以前,却是未曾有過。她当初就算病得起不了身,季桓也不曾派人過来问過一句。
“夫人,這是风口,您吹不得风。”
见辛宜依旧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素听走過来紧张道。
“不碍事,我就坐一会儿。”不觉间,她的唇角已微微弯起。
此刻她竟然破天荒的想,若是她的伤一直不好,季桓是不是也一直都会過来看她!
這样,她就不会每天孤身一人,日日夜夜盼着见到季桓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過去她时常想着,若是季桓能回清河就好了。
可现在她却觉得,若是季桓每天都来看她,甚至能让她陪着一起去邺城,今后同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斜阳穿過窗棂,昏黄的光影落在辛宜盛满笑意的眼眸裡。
素听叹了口气,无奈地過去取了见藕荷色氅衣,披在辛宜身上。
這几日郎君都是酉时左右匆匆来過就走,今日打眼看都要申时了,再過会儿,天都该黑了,夫人竟然還在這坐着等着郎君。
“夫人,药熬好了,喝過药就该用饭了。”素问一进来,漆盘中浓苦的药味儿弥漫厢房,辛宜被呛的皱眉。
“不是才申时嗎?今日的药竟熬的這般早。”
素问被這话惊得楞了一下,和素听对视一眼,都未說话。
虽是如此,辛宜還是捏着鼻子将浓苦的药汁一碗灌下。
“约摸再過一会儿,夫君就要過来了。”辛宜拿帕子擦去唇角的药渍,一時間竟也不觉得這药苦了。
“夫人,现在已是酉时,今日郎君怕是不会過来了。”素听蹙着眉,试探性道。
“酉时了嗎?”辛宜眸中的光忽地暗淡下来,双眸空洞无神的呢喃道。
“许是夫君有事……绊住了脚……我……再等等……”
伤口处忽地传来阵痛,辛宜紧紧揪着帕子,莫名陷入一阵恐慌之中。
就像幼时,她因顽劣被父亲惩罚跪了暗不见光的祠堂,一连几個时辰。
后来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央求父亲令她出去吃過饭,之后再回去跪。
若說第一次跪的时候她還并无感想,左右罚跪而已。可出去之后再跪回来,享受過光明温暖以后她却越发跪不下去。
正在辛宜楞神间,门却从外面被人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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