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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作者:息月淮
“夫人,出了禄苍庵奴婢便不能再送您了,从這林子一直往东走,就是出口。”

  侍女說着,将灯笼给了辛宜。

  “禄苍庵?”辛宜有些疑惑,旋即反应過来,当初她向季桓請示时,他明令避开了禄苍庵。

  如今大概知晓這其中缘由,辛宜看着怀中的琴,叹了口气。

  怪不得八年前,十六岁的少年便有如此冷肃凌厉的神情。

  他能一箭射杀了劫持她的叛军,却不能救他的母亲和他自己。

  山风掠過耳畔,灯笼下的黑影左摇右晃,一阵寒意袭身,辛宜将涧素琴抱得更紧了。

  她出来這般久,素听和素问找不到她,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辛宜步伐加快,顺着林中小径,迅速穿過山茶花林。

  鞋底踩過枯枝,发出咯吱的响声,耳畔除了风声隐约還夹杂着夜枭的哀鸣,

  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气,转過林子,看到了右前方的台阶,提着裙摆匆匆上前。

  风声渐渐有了实质般的存在,在耳旁叫嚣着,眼前的昏黄忽地湮灭。辛宜顿时停了脚步。

  灯笼灭了……

  眼前漆黑如墨,夜空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辛宜弃了灯笼,紧紧抱着怀中的涧素,强行维持着镇定。踏着台阶也变成了一步一试探的动作。

  那夜去仲闻阁便是這般。

  周遭的树叶沙沙作响,将夜幕的恐惧尽数渲染放大。

  几道白光闪過眼前,看清那是何物后,辛宜心跳加速,蓦地躲到了一旁的树后。

  夜幕遮掩下,几個黑影迅速闪過,他们手中的冷刃却炫着白光。

  按理說,季桓的人不是将半座山头都防御起来了嗎,怎么会有别的人?

  今夜季桓還有诸多季氏族人都在山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辛宜不敢想象那时的情景,她既然看见了,就得赶紧在事发之前,将此事告知季桓。

  不然,這一整晚怕都是难眠之夜。

  那几人走后,辛宜迅速摸索着,急忙赶回天水观。

  刚回到天水观,恰巧碰上正准备出行的季桓钟栎等人。

  见她仓惶回来,男人眼底的诧异只持续了一秒便转瞬即逝。

  不容拒绝的压迫目光紧紧将她打量,从上到下。

  辛宜抱着怀中的涧素,莫名觉得有些烫手。

  這琴她是要帮季泠交還给季桓的,可绝不是现在……

  “辛氏,你方才去了何处?”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袭黑衣隐匿于夜色中,說出的话同样也沒有温度。

  辛宜明白,季桓约摸看出了她怀中之物。若她今日不說出個所以然,季桓恐怕会以为她撒谎成性。

  可眼下要紧的并非此琴,辛宜咬着唇瓣,踟蹰半晌终是抱着琴上前一步道:

  “夫君,妾身有要事同你說。”

  季桓看向辛宜怀中抱着的琴,沉下脸色,眸光倏地聚起冷意,侧眸冷声咬牙道:

  “若是禄苍庵,便不必再提半個字。”

  “夫君,并非——”辛宜继续上前,却被男子拂袖骤然制止。

  “我說了,莫要再存旁的心思。”

  說罢,男人便要掠過她快步离去。

  辛宜也顾不得太多,迅速转身抓住男人的衣袖,急声道:

  “夫君,我方才上来时看到几個拿着冷刃的刺客!”

  季桓顿住步伐,冷眸打量着她,似在思索她的话几分可信。

  二人对视间,破空声忽地穿透夜幕。

  “主上小心!”。

  钟栎手持长剑,将径直冲向季桓的羽箭迅速挡了回去。

  顾不得被辛宜抓着衣袖,季桓拔出腰间的长剑,复杂的打量了身侧的女子一眼,继而又继续戒备着。

  辛宜也被那突如其来的羽箭惊得够呛,她一时心慌意乱,只得紧紧抓着季桓的衣袖。

  如若說第一只羽箭只是试探的话,那随而来的箭雨才是真正是恐怖如斯。

  情急间,辛宜只得松开季桓的衣衫,抱着怀中的涧素向季桓紧紧靠拢。

  男人似乎知晓她的畏惧,和钟栎对视一眼,将她围在中间。

  這一幕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骑在白马上的少年面无血色,漠然地对待一切,直至利箭将她对准。

  最后死的却是她身后的匪徒。

  辛宜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却在這一刻被填得平满。

  她终于如愿嫁给了那個少年,以后還会为他生儿育女,同他相伴一生。

  羽箭在夜空中穿梭,只有尾端的白羽隐约可见。季桓挥剑格挡利箭的同时,也在暗自观察那羽箭的方向。

  他和钟栎尽力将辛宜挡在中间,那羽箭的方向似乎也微妙偏移,不多不少恰巧不会射向辛氏。

  黑暗中,季桓唇角扯出一丝冷笑来,骤然抓住辛宜的腕子,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突如起来力道激起一阵眩晕,辛宜被季桓带着,這才看清当才略過自己裙摆的一支羽箭。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察觉腕子上的温热触感,辛宜喜出望外。

  险境中,她的夫君季桓并沒有抛弃她。

  温热的触感陡然蔓延至辛宜全身,她看向怀中的涧素,忽地觉得冥冥之中,卢夫人也在帮助她。

  “主上,這群人来势诡异,還望主上先行撤退。”钟栎道。

  季桓并沒有直面回应,而是握紧了掌中的纤纤细腕。

  不一会,四周的山林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对面的箭雨终是停了。

  季桓面不改色,松开了辛宜的腕子,径直大步向前。

  “夫君~”

  辛宜還未从方才的恐惧中抽出身,急忙快步上前跟上季桓。

  约摸一炷香后,风波平息。辛宜跟着季桓行至对面的半山腰处。

  那裡立着一群身着黑衣的侍卫,正在清理方才的刺客。

  男人并未理会辛宜的靠近,启唇询问那些人道:“可有活口?”

  “属下带人赶上来时,他们见无处可逃,全都自尽了。”

  季桓沉思片刻,看着躺在地上横竖八的一群人,转身看向辛宜道:

  “夫人之前說的,可是這群人?”

  想起那些人之前从她面前過时,手裡還持着白色冷刃。

  辛宜慢慢靠前,走向季桓身旁,看向那群已死的人。

  血腥气渐浓,涌入鼻腔,沒由来地辛宜胃中一阵干哕。

  她十岁那年历经并州赤山之乱,见了太多的横死暴亡,当下怕极了如今這场景。

  却因为季桓的一句“夫人”,又鼓起勇气靠近。

  “很怕?”男人沒由来得询问,平静的眼眸如无波古井,却深邃得可怕。

  辛氏這般怕,要么是怕看见自己的同党惨死眼前?要么便是怕這群人沒死透,被他逼供出了什么来。

  不管哪种,此番辛氏都别妄想摘掉干系。

  辛宜点了点头,蹙眉小声道:“妾身方才上来,便是想同夫君說此事。”

  “如今族人都为了婆母的事来天梧山,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妾身唯恐——”

  “這不怪你。”男人转過身负手而立。远眺着探出云层的一弯冷月,思忖着方才的种种。

  辛宜看不见季桓的神色,却能体会出他這句话的宽慰与温和,心下不由柔软了几分。

  兀自欣喜间,却见季桓脚旁本该死透的黑衣人忽地起身,持着短匕目眦欲裂地刺向他。

  “夫君!”

  辛宜来不及思量,快步上前冲向季桓身后,正好替季桓挡下了那一刀。

  “唔!”夜色中传来女子的一声闷哼。

  周遭的护卫闪身上前,一脚将那刺客踢开,迅速制住,防止他咬破牙槽的毒药自尽。

  几乎是那刺客起身的瞬间,季桓便察觉危险,只是他想着辛氏還在一旁,便也沒有动作,依旧“望”着天际沉思。

  他倒要看看,辛氏能做到什么地步。

  听到声音的同时,男人眉心微皱,旋即转身揽住辛宜,扶住她的身子。

  右后肩直直插着一只匕首,将淡绿的薄衫染得鲜红。月色下,身前女子面容痛苦,身躯发颤,却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琴不肯松手。

  季桓眸色复杂,将人揽腰抱起,向天水观而去。

  “夫君~”辛宜抱着琴缩在男人怀中,懊悔道,“若我能早些……将刺客的事……告……告知夫君,或许夫君便……不用這般……置身险境。”

  季桓沒有說话,抱着辛宜快步上着台阶。

  每走一步,他心下的疑惑与戒备便不由得多上一份,同时也愈发觉得怀中柔软的身躯莫名烫手。

  這些所谓的刺客,确实是他故意露出破绽放进来的。

  他回来时,辛氏和婢女便不在屋内。

  看到辛氏手中的琴,他便知辛氏去了禄苍庵,這倒是不假。

  可路上有沒有见什么人,說什么话,這却不为人知。

  宋雍和辛违派来的那些刺客自然是不会攻击辛宜。

  辛氏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猜测,怕露出马脚,亦或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這才肯替他挡下那一刀。

  辛氏确实聪慧,可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夫君……咳……咳咳。”

  “莫再說了,钟栎已去請大夫,尚待片刻。”季桓语气难得的温和,略带安抚。

  “匕首太深,若贸然拔刀会危及心脉。此刻你须得保存体力,不然拔刀时,你受不住。”

  辛宜乖顺地闭上嘴,忍着疼痛,紧紧抱着涧素缩在季桓怀中。

  此刻她虽然身上不好受,匕首刺破血肉,疼得抽心,可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堂而皇之地依偎在季桓怀中,肆意汲取他周身清冷降真香的气息。

  察觉怀中女子不动声色的靠近,黑暗中,季桓眼底的笑意忽地深了几分。

  恐怕,今日過后,他要改变主意了。

  将辛氏带去邺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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