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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作者:其君折枝
昭裕太后想也沒想,就出口斥道:“說什么糊涂话!”

  “你想嫁人,满天下的好儿郎,皆可任你挑选,可這谢清崖算什么良配?一個风流纨绔,整日尽知道招惹些莺莺燕燕,若不是当年哀家一时糊涂,定下這门亲事,便是宝珠,哀家亦是舍不得嫁的。”

  实在不愿多言。

  昭裕太后握着徐端宜的手,放缓声音与她說:“哀家知你在想什么,這事你不必管,哀家自会处置。”

  “姨母准备怎么处置?”徐端宜不疾不徐问道。

  昭裕太后沉默了,她還沒想好。

  宝珠糊涂,做下這样的糊涂事,虽然事情還未传播开,但也已有流言四起。

  先帝年间的旧臣,和一向不满她掌权当政的朝官,如今也日日上折子,问萧家和南安王府的亲事到底怎么处置?为何外头有传言萧家要作罢這门亲事?

  她本欲挑几個适宜的女子,赏赐给谢清崖,再赐他那幼妹为淑怡郡主,好把這件事搪塞過去,但总归不妥。

  若宝珠与那柳寻的事被曝出来,萧家脸面何在?

  她的脸面又何在?

  曹达虽混账,有桩事倒是說得不错。

  此时能扭转乾坤,挽回局面的,就是给谢清崖换一门更好的亲事。

  可放眼大夏,能比過宝珠的人,又有多少?

  也就先帝年间几個宗亲留下来的女儿。

  可這些人,哪裡是那么容易就能替宝珠待嫁的?

  她若這么做,只怕那些言官又得上折子,飞唾沫星子,或是跪在皇极门前了。

  只再如何不妥,她亦舍不得把昭昭嫁到南安王府去,也从未這样想過。

  “不管如何处置,這事都与你无关,你不必管。”

  徐端宜好脾气的问:“姨母为何不愿我嫁?”

  昭裕太后瞪着她:“你說为何?”

  她只当昭昭今日是糊涂了,才会连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了。

  徐端宜却笑着挽住昭裕太后的胳膊,還把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這样亲昵的动作,這些年也就徐端宜做過。

  昭裕太后一时心软无比,恍若看到了少时幼妹模样。

  她情不自禁抬手轻抚着徐端宜的头。

  徐端宜轻声說:“我知姨母是为我着想,可這世上,我并无想嫁之人,若日后還是要嫁人,何不如今嫁给南安王?”

  “南安王虽然行事有些糊涂,但南安王府人员简单,我若去,一不用伺候公婆,二无需处理妯娌关系。”

  徐端宜說到后话的时候,声音是有些轻的。

  若可以,她只希望南安王府的人越多越好,若谢伯伯他们都還在,谢清崖又岂会变成如今這样?

  他在她的心中,始终是少时那個耀眼如太阳一般的人。

  他才该一生耀眼坦顺。

  她未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异样,仍垂着眼帘,轻声說:“前朝的声音已经够多了,我若嫁给南安王,宝珠一事便能善了。”

  “您总不能真的让她去死。”

  昭裕太后自是舍不得的。

  宝珠虽不似昭昭合她心意、令她欢喜,但毕竟也有萧家的血脉,她自是不能看她为了這样的事去寻死。

  “可我该如何向你母亲交待?她若知晓,必得怨我。”昭裕太后說到徐端宜的母亲时,总是愧疚的。

  徐端宜长得很像她的母亲。

  柳眉杏眼。

  只是比起那個命运多舛的女人,比起她掩藏在温柔良善下的那一份胆怯,徐端宜要更沉稳,也更从容。

  此时她依旧温笑着劝着昭裕太后:“母亲才不会怪您,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母亲若在世,亦会答应。”

  昭裕太后沉默着抚着徐端宜的头,一时沒再說话。

  過了好一会,她才开口:“你让我想想。”

  徐端宜說好。

  之后便也沒再說這事了。

  只這事,也容不得昭裕太后想太久。

  翌日早朝,又有不少人上折子,直言看到萧家女与探花郎来往颇密,還直言要与南安王退婚,问昭裕太后,此言是否当真?

  如今昭裕太后,已不似从前那般垂帘听政,但少帝年轻,大小事务,依旧是一例让她先安排处置。

  早早的,曹达就让人送来不少折子。

  昭裕太后是看一道,气一道,最后把折子全都一股脑砸到了地上,闹得整個寿康宫的宫人都怕得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還是徐端宜弯腰捡起了那些折子,然后一道道重新整理好,放到了昭裕太后的面前。

  “姨母。”

  徐端宜蹲在昭裕太后的身前,轻握着她的手,仰头看她。

  昭裕太后還在生气,闻言,垂眸看她。

  沉默良久。

  昭裕太后终是把手放在了徐端宜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然后捻着手中那串墨绿色的翡翠宝珠,足足捻了一圈,才闭眼喝道:“去喊皇帝過来!”

  自有人领命前去。

  徐端宜知道姨母這是同意了,她一时却有些茫茫然了。

  她這般一厢情愿,他若知悉此事,会作何感想?会厌恶她嗎?

  他……

  還记得她嗎?

  不记得也无妨,左右她也不会打扰了他。

  早朝已然结束。

  少帝刘协只留下了今年的新科状元,如今的翰林院修撰梅雪征在身边随侍。

  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主要职责为掌修实录,每日记载皇帝言行,为皇帝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因此梅雪征跟在皇帝身边,倒也无人会起疑什么。

  刘协今年十六。

  却因自小担惊受怕而有些体弱多病。

  面色较起一般人要白上许多,身形也要瘦弱许多。

  但今日,他是打心裡高兴。

  因无人在身侧,梅雪征又是可信之人,刘协也就未曾掩饰心中的高兴,全部显露于自己的脸上:“群臣激愤,看来這次萧家和表哥的亲事,定是不会作数了!”

  “這样就好,這样就好,表哥潜伏多年,我只怕表哥被人察觉,那我們多年的筹谋就要付之东流了。”

  梅雪征也高兴。

  不過他到底要年长一些,也是早就料到了這样的结果。

  纵使再高兴,也不至于像少帝這般欣喜若狂,心中甚至還有一抹疑虑。

  這次朝臣激愤之数,实在太多,已超出了他跟清崖原本所想。

  不知這幕后,究竟還有什么推手,在搅动风云。

  只是陛下太過年少,又实在担不住事,這些事,他倒是不好与人說起,免得他又得忧虑担心,睡不安稳了。

  正想再安抚他几句,忽听外头有人传话:“陛下,太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先前還眉开眼笑的少帝一听這话,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脸色也倏然惨白起来。

  “梅大人,我、我该怎么办?”他心惊胆战,生怕昭裕太后知道這事与他有关,更怕她知晓他与表哥暗中的筹谋。

  甚至怕得都开始发起抖来。

  梅雪征亦沒想到,這個时候,昭裕太后竟会喊人来传信召见。

  他脑中很快過了一遍。

  确保与清崖的行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昭裕太后必不可能知道什么。

  “陛下别怕,您什么都不知道,太后也什么都不会知道,您只需照常去,乖顺些,少說话即可。”

  眼见少帝依旧战战兢兢。

  梅雪征心中无奈,却也知晓他這些年在昭裕太后和曹达手中讨生活,都经历了什么。

  只能继续柔声安抚:“有我和清崖在,不会有人能伤害您,您只需和从前一样,只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到底是安抚住了。

  寿康宫是昭裕太后居住之处,他一個外臣自然不能去,好在少帝身边的小贵子,是谢清崖的母亲,曾经大长公主的手下,忠心不二,亦聪敏机灵。

  小贵子聪慧,与梅雪征眼神相交时,立刻弓着腰上前。

  “陛下,奴才扶您出去。”

  刘协起来之前,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梅雪征。

  见梅雪征笑着与他颔首,方才深吸一口气,浑身僵硬地由人扶着走了出去。

  因不知昭裕太后忽然召见陛下是做什么,梅雪征亦不好离开,便于殿中继续等待。

  ……

  两刻钟后。

  少帝入寿康宫中。

  除去丹枫随侍于太后身侧,其余人为少帝送完茶水之后,便都先下去了。

  少帝依旧垂眸端坐在一处。

  从昭裕太后的视线望過去,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脸、紧抿的唇、紧绷的身形,以及那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只看一眼,昭裕太后便觉心烦。

  若不是她的启儿不在了,她又何须扶持這样一個不成器的东西?

  “今日早朝言官们說的话,你都听到了?”她冷言询问。

  刘协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自是不敢說不知道,忙点点头,說一声听到了。

  “你是怎么想的?”昭裕太后问他。

  刘协囫囵吞吐:“……儿臣、儿臣也不知道。”

  一句话說的昭裕太后的火气,又重新冒了出来:“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是這么当皇帝的?你让哀家怎么放心把大夏交给你!”

  刘协见她发怒,更是战战兢兢。

  他束手无策,只能起身說道:“母后、母后,您别生气。”

  丹枫也忙在一旁安慰起来。

  昭裕太后被劝着喝了口茶,平复心中的怒气,才沉声开口:“旨意我已经写好了,你回头让人送到南安王府。”

  丹枫把旨意递了過去。

  刘协打开一看,待瞧见上面的內容,立刻瞪大眼睛,他一时未能稳住心绪,惊问道:“母后要把宜姐姐嫁给南安王?!”

  昭裕太后眯眼看他:“你有什么意见?”

  刘协哪敢說什么?

  只他与表哥筹谋這么久,才斩断与萧家的婚事,未想一朝功亏一篑,他哪裡還知道說什么?脑中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不到了,只能含糊着說“沒”。

  昭裕太后不满他的态度,還欲說话,丹枫事先得了徐端宜的嘱托,這时便先开了口。

  “想来陛下也是惊讶坏了,毕竟這次南安王娶的,可是您最宝贝的长公主殿下呢。”

  “别說陛下了,這事要传出去,那些朝臣哪還敢說半個字?只怕都得瞠目结舌,再夸您的好呢。”

  刘协也回過神,忙低头道:“丹枫姑姑說的是,儿臣、儿臣是惊讶坏了,儿臣沒想到母后竟舍得把宜姐姐嫁给南安王……”

  他心中焦乱如麻,却不敢表现出来。

  好在昭裕太后也懒得与他多說什么,吩咐完,便让他退下了。

  刘协忙拿着旨意,跟昭裕太后告辞离开,才出外面,他就跟从小厨房回来的徐端宜碰上了。

  “陛下。”

  徐端宜停下步子,柔声唤他。

  “宜姐姐?”

  刘协看到徐端宜,也忙停下了步子。

  他手中還握着那道圣旨,张口想问徐端宜成亲之事,她可知晓?但思及二人如今情形,又强撑着一抹笑,闭嘴改口:“……恭喜姐姐了。”

  徐端宜知道他在恭喜什么,却也能瞧见他眉宇之间的焦急之色。

  心中无声叹了一声。

  幼时跟在她与谢清崖身后,总是“阿姐阿姐”唤她的小弟弟,也终是与她变得生疏了。

  徐端宜知道其中原因,却也无法說什么。

  “先前知晓陛下過来,特地让人准备了雪梨燕窝汤,還有陛下爱吃的梅花糕,陛下既要回去了,便拿回去用吧。”

  徐端宜說完,便让碧溪把食盒递给了他身边的小贵子。

  “多谢宜姐姐……”

  刘协勉强一笑,未去看那食盒,只让小贵子拿上,就先带着人离开了。

  徐端宜于伞下回眸,见少帝走远,方才继续提步向前。

  “陛下刚才脸上的神色,瞧着有些不大对。”碧溪在一旁小声說道。

  徐端宜踩着雪向前走,闻言也只是接了一句:“不必多說。”

  碧溪应道:“是。”

  徐端宜慢慢走在小道上。

  鞋底踩過雪地,发出细微声响。

  她知道這些年,姨母和曹达其实一直都有所担心,怕谢清崖如今的风流纨绔是装出来的。

  這几日细想之下。

  她捉摸着,他们這次恐怕会安插人手到谢清崖的身边。

  南安王府虽然這些年落魄了。

  但毕竟曾是南安王和大长公主的故居,留下的人也都忠心耿耿,等闲想把人送进去,岂是易事?

  所以成亲安插人手是最好的法子。

  她并不知道谢清崖是伪装,還是真变成了如今這样,可如果真的注定要安插人到他的身边,那她情愿這個人是她。

  只是她也不知道,倘若谢清崖真是伪装,有朝一日,他与姨母真的为敌……

  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她又该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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