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重獲信心
夏穎酌火冒三丈,罵道:“你小子倒是來享福的,一路上白喫白喝,還想說走就走,說停就停。你可別惹惱了本姑娘,不然隨時要你好看!”
林簫見她動了真火,忙道:“我是擔心姑娘路途勞累,不喫飽些如何有力氣行走?這一路上也吃了姑娘不少銀子,今日這頓便由我來請,想喫什麼你隨便點。”
夏穎酌怒道:“你不用糊弄我,說得這麼好聽,只怕你心裏恨不得要餵我喫毒藥。她嘴上不依不饒,但走了小半日的確是有些乏了,罵幾句也就罷了。
林簫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又要了兩壺酒,分給夏穎酌一壺後便自斟自飲起來,他心中煩悶,一口氣喝了小半壺。
夏穎酌見狀,嘲諷道:“你倒是闊氣得很,白搶來的銀子果然花得不心疼。”
林簫聽她一提,又想起董氏兄妹之事,心中冒出奇怪的想法,當日若沒有搶了郝仁那麼多銀子,他會不會就此放過董氏兄妹,想到此處,似乎這銀子便是用兄妹二人的性命換來的,這酒菜還如何還喫得下去。
夏穎酌見他突然停下筷子,奇道:“怎麼?說你幾句就慪氣不吃了?來來來,我給你倒酒,你要珍惜當下,等到了牢裏想喝也喝不上了。”
林簫酒量不佳,喝了大半壺已微有醉醺之態。夏穎酌瞧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譏諷道:“你人品不行,武功又不行,想不到連喝酒也不行,活着還有什麼用?趁早死了算了。”
夏穎酌說話毒辣在教內是出了名的,若在平時林簫聽了這話根本不會在意,可此時聽來竟字字錐心,他猛地端起酒壺喝了幾大口,頓覺腦袋發暈趴倒在桌上,大聲嘆道:“你說得不錯,我做什麼都不行!連酒量也不行,我真是沒用,真是沒用!”陡然間大叫一聲,拿起酒壺一口氣咕嘟嘟地喝個精光,接着用力往地上猛地一摔,只聽“砰”的一聲酒瓶子頓時摔個粉碎。周遭的客人見有人發酒瘋,紛紛搬離座位以免誤傷自己。
只聽林簫高喊一聲:“小二,再上兩壺酒來!”小二慌慌忙忙地拿酒過來,一放下便跑得老遠。
夏穎酌瞥了林簫一眼,道:“真是可笑,你有火氣便衝我來,一個大男人摔個酒瓶子逞什麼威風?說你沒用還真是沒用,做人不行,做鬼又不靈,也不知方琬璃如何對你這種人青眼有加?”
被夏穎酌一頓數落,林簫覺得剛剛這番舉動實在有些失禮,嘆道:“我還有何顏面衝你發火,我只是覺得自己做什麼事都做不好,救人不成到頭來卻害了人家性命,我實在是對不起董家兄妹還有餘姑娘!”
“死了便死了,嘮叨個沒完,還能怎麼辦?你若是想以死謝罪我絕不攔你!”夏穎酌喝了一小口酒,不耐煩地說道。
林簫酒多了話也多了起來,聽他嘮嘮叨叨地說道:“如今落在你手,被押回天火教活受罪,有時想想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但本門師仇一日未報我林簫絕不敢輕言生死。我自小父母雙亡,蒙恩師將我撫養長大教我武功,他老人家對我抱有厚望,還傳我掌門之位執掌括蒼一脈,只可惜未及我報答大恩,他老人家便身遭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說到此處林簫悲從中來,接連又喝了幾大口酒。
“瞧你現在一副落魄像,想不到還當過括蒼派掌門,後來發生了什麼,你接着說啊!”夏穎酌生性好奇,最喜歡打聽別人的私事,不斷催促他往下說。
林簫本以爲夏穎酌會不耐煩,想不到卻聽得津津有味,他遭逢大難之後除了月兒從未向人輕易提起這些事,有時也忍不住想找人傾訴,加上今日喝了不少酒,話語自然多了些。既然她願意聽,說說也無妨。於是從恩師林重山被害,到自己接任掌門又被人冤枉殺害陳賢,逃脫之後四處遭人追殺,浪跡天涯,再到後來與月兒一同救餘小嬛之事大致地說了一遍。
夏穎酌一言不發直到林簫細細說完,倒是十分難得,聽完後淡淡地說道:“想不到你也經歷了不少苦楚!”聽着語氣似乎還有些同情他。
林簫聽了甚感詫異,難得此女沒有譏諷他,居然還說了一句安慰自己的話,於是道:“我受些苦楚倒沒什麼,只恨自己無用,不能爲師父做什麼,也保護不了身邊的人,甚至連自己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哎,不提也罷!”拎起酒壺爲她倒了滿滿一杯,夏穎酌也沒說什麼,兩人一口乾了。
林簫發了半天牢騷,倒出心中的苦水頓覺舒暢了不少,說道:“難得姑娘願意聽我這些糟心事,說到底還是我沒用,只會怨天尤人,倒沒讓姑娘見笑了!”
夏穎酌隨口說道:“反正閒得無聊,就當聽聽故事了!”
林簫聽了這話略有不快,說道:“我自然不比夏姑娘你,年紀輕輕竟身居魔教高位,想來除了天資過人,必定家世顯赫。”
夏穎酌哼笑一聲,道:“天資過人的確不錯,但家世我是沒有的,你以爲個個都像某些人天生好命,生來就是大小姐麼?”
林簫知道她指的就是方琬璃,這幾日接觸下來,夏穎酌爲人高傲、自負,且妒忌心極重,凡事見不得人比自己好,總想處處壓人一頭,於是說道:“那我只能佩服姑娘的手段高明瞭!”
夏穎酌突然臉色陰沉,指着林簫一字一句地說道:“高不高明你沒資格說!我紫微堂麾下萬餘教衆,其中有不少還是已成名的英雄豪傑,但他們卻個個聽命於我,不敢有半點異心,你說憑的是什麼?憑的便是我自己!”
這番話從夏穎酌口中說出來,林簫喫驚不小,想到當日在朱府,自己曾親眼見到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黑白雙雄對她畢恭畢敬,此言應該不假。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竟能有如此威望,倒讓林簫再不敢輕於看她。
夏穎酌越說越激動,“我身世悲慘,從小受盡屈辱,經歷的苦楚遠勝你十倍……”說到這裏眼眶竟微微泛紅,胸口不住起伏,“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因此我從小就發誓要做人上人,絕不能再讓任何人踩在我頭上。加入神教之後,我凡事無不用心拼命。即便我坐上紫微堂主的位置是耍了點心計,但要讓人人都服也得靠我自己的本事。你說我手段高明?我告訴你,不只是你,人人都說我夏穎酌心機算盡,手段殘忍,但你可知道,這世道兇險,我一個女孩子想要安身立命如何能不學會這些?”
林簫默默地聽夏穎酌說完,心想:“原來她童年過於艱辛,難怪性格古怪,說話行事異於常人。林簫擡起頭細細地瞧了她一眼,眼前的夏穎酌一臉堅毅的神色,雖然故作老成,處處僞裝自己,但她畢竟還是隻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稚嫩未脫,一步一步憑着自己的本事坐到了天火教紫微堂主之位,讓林簫不由心生敬意。
夏穎酌激動之下真情流露,可說完之後不禁暗暗後悔起來,暗想:“我跟他說這些做什麼?他可都聽去了,回去交了差之後必定留他不得。”她心中又是尷尬又是氣惱,見林簫還在偷偷瞧她,更是心思難安,狠狠地回瞪了林簫一眼。
林簫趕忙低下頭,好生說道:“聽聞姑娘遭遇林某感同身受,你我實則同病相憐,但姑娘性格堅韌遠勝於我,令在下敬佩。”
不料夏穎酌突然臉色一變立刻恢復平常冷漠的表情,冷笑一聲,道:“你我同病相憐?你開什麼玩笑?你可別忘了,你只不過是一個階下囚而已,憑你也配和我相比?整日怨天尤人,難怪日日被人追殺,處處遭人作踐,猶如喪家之犬。”
夏穎酌這番話雖然說得狠毒,但林簫一字一句聽在耳中,猶如一記記重錘在心中敲打,心想:“我如今的窘境的確如她所說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生死都還捏在別人的手中,有何資格對人家評頭論足?人家高高在上根本就從心底裏瞧不起我。整日裏只會埋怨命運的不公,活在過去的陰影中唉聲嘆氣,如何能保護自己,保護月兒,甚至是爲師父報仇?她說得對,人活一世凡事都得靠自己,沒有人會同情我,憐憫我,選擇屈服只會讓人更加看不起!”想到此處,人生似乎又有了動力,“嚯”的站起身來激動地大聲說道:“夏姑娘你罵得對,罵得好!你這番話真是字字珠璣,我林簫定會銘記在心,永不敢忘!在此謝過了!說完還向她抱手作揖。
夏穎酌不明所以,見他這番舉動甚是驚訝,心想他被自己罵個半死竟然還如此高興,反而向自己道謝,但看他表情又不像是在說反話,實在無法理解,隨口罵道:“有病吧你?”
忽聽酒家門口有人喊道:“大夥兒快來,咱們堂主在這兒呢!”話音剛落,立刻涌過來十數人。
夏穎酌一拍桌子板着臉罵道:“你們這幫兔崽子這三天死到哪裏去了?本堂主一路上留下這麼多暗號,你們一個個都是睜眼瞎麼,到現在才找來?”
紫微堂衆弟子見堂主發怒個個都嚇得不敢吱聲,夏穎酌不耐煩地繼續罵道:“還傻愣着做什麼,快把這臭小子給我帶回去!這幾天真是快累死我了,天天和這傻子待在一塊兒,連我都要變傻了!”
林簫見紫微堂教衆已到,心想此刻插翅也難飛了,除了跟他們走別無二路,只是像前幾日一步三停,天天喫香喝辣的日子怕是沒有了。
果然衆人上來就是一陣呼喝:“死小子,還不快走!”還有人罵道:“你路上可老實點,不然爺爺隨時打斷你的腿!”個個如凶神惡煞一般。
偏偏夏穎酌又在一旁叫道:“你們先押他回去,讓本堂主在此好好休息兩日再走。這小子可不老實,路上一定要看緊點,若有不軌之舉,一定好好招呼他!”
衆弟子齊聲答應,個個對他怒目而視,一上來就不由分說地生拉硬拽,林簫心中叫苦不迭:“別說喫香喝辣了,每日不賞幾頓拳腳就不錯了!”
衆弟子呼呼喝喝正要離去,忽然一句清脆的聲音傳來:“穎酌,你這是要把林公子帶到哪裏去?”林簫聽了頓時大喜過望,猶如天籟之音在耳邊迴盪,連忙叫道:“方姑娘!”
夏穎酌臉色微變,心中暗罵:“你們這幫兔崽子怎麼做事的?竟然把方琬璃這小妖精給引來了!”見林簫眉開眼笑的樣子更是惱怒不已,突然出手封了他身上幾處大穴,令他動彈不得,接着低聲叱道:“哼!你別開心得太早,別指望她能救得了你。”然後轉過身笑眯眯地說道:“巧了,我還道是誰,原來是大小姐,今兒個怎的有興致來此地遊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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