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見傾心
兩匹白馬並肩而立,一名青衣男子下馬說道:“這裏有座亭子,不如停下來在此休整一下吧?”
“也好,走了小半日肚子也餓了,正好喫些東西。”說話的是一位白衣少女,她伸了伸懶腰,從行囊裏取出乾糧和水分給青衣男子,說道:“師兄,你也喫點。”
青衣男子接過乾糧咬了幾口,說道:“前面就是杭州城了,今晚我們就在城裏過夜,出了杭州城再走兩日,就能到天目山的長青別院了。”
白衣少女“嗯”了一聲,說道:“可算是快到了,其實天台山離此倒是不遠,只是一路翻山越嶺,花費的時間可不少。”
青衣男子憐惜地說道:“走了這麼多日的確是累着你了,離約定的日子還早,要不我們就在城裏多休息兩日再上路。”
白衣少女點點頭道:“我聽師兄的。”
兩人牽着白馬緩緩走入城內,見不少人圍着一處佈告議論紛紛,白衣少女瞟了一眼,身子竟不自覺的微微一顫,急忙湊過去想看個清楚。青衣男子走過來問道:“師妹,到底何事?”
白衣少女低聲驚呼道:“師兄,是他!”
青衣男子仔細瞅了一眼,竟是一張通緝公文,畫像中的男子果然與林簫有些相像,再看下文,寫道:“爲保安良,廣而告之,有案犯一男一女者兩名,於近日殺害城東董秀才兄妹二人,手段殘忍,罪犯滔天,十惡不赦,特賞白銀五十兩緝拿歸案,若有知情不報者,同罪論處。”落款杭州府宣。
青衣男子極其不屑的哼了一聲,道:“師妹,你至今都不信林簫是害死你爹的兇手,可你現在看清楚了他是何種樣人。連官府都在通緝他,你說你爹的死是我們冤枉了他,難道這樁案子又是官府冤枉了他不成?”
原來那白衣少女正是陳湘雪,而邊上的青衣男子正是梅隱劍莊的大師兄“疾風劍”風肅清。
陳湘雪緊緊的抿着嘴脣,臉色發青,一言不發的掉頭就走,風肅清追上前,道:“師妹,本來這事我也不想提,只是……這小子實在不是個好東西,你千萬不要再被他矇騙了。”
陳湘雪自顧向前走,風肅清在身後繼續說道:“你當日不顧一切私自放走了他,惹得莊裏羣情激奮,所有的人都對你橫加指責。我知道這些日子你過的有多辛苦。可他呢,出去之後也沒個迴音,說是追查真正的兇手,也不知是真是假,現在又在此地犯下大案,恐怕早已逃之夭夭,當日對你的承諾只怕都是空話一句。”
陳湘雪眼眶有些溼潤,叫道:“不會的,不會的!”
風肅清繼續說道:“師妹,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有什麼好?爲何他百般騙你,你仍然要處處維護他?”
陳湘雪心中滿是委屈,不禁大叫道:“我的事不牢你費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風肅清也急了,扯着嗓子喊道:“都到現在了爲何你還要再欺騙自己,折磨自己,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死心。”
陳湘雪不願在聽,捂着耳朵向前奔去,“你別說了,我不想再聽!”
風肅清嘆息一聲,連忙追上前去,拉着她的衣袖,忍着怒氣說道:“算了,這事不提了,師妹你也別生氣,是師兄說話重了些,咱們先去喫些東西吧。
陳湘雪搖搖頭,道:“我喫不下,要去你自己去!”
風肅清脾氣雖爆,但對這個師妹卻是極有耐心,當下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不再多說,獨自找了一家酒樓,自斟自飲喝起悶酒來。整整兩斤下肚,酒入愁腸愁更愁,可不只是愁而且還容易醉,不出多久已然醉醺醺,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師妹啊師妹,那小子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你非要處處向着他,而我就算對你再好,你也從不會記在心裏。”
風肅清年長陳湘雪十歲有餘,如今已過三十卻始終未娶,只因心中暗戀這個小師妹。陳湘雪每次問及他爲何不娶親,風肅清都含糊其詞遮掩而過,只覺自己年紀大了她不少,人品家世也都配不上她,是以一直不敢表明心跡,只得靠每日勤練武功,只盼有朝一日能名動江湖博得師妹歡喜,卻不料陳湘雪早已心有所屬,惱怒之下自然遷怒於林簫。不過他爲人沉穩大度,心思深藏從不輕易表露,又一心一意爲陳湘雪好,只要這個師妹喜歡,自己也絕不會阻撓。他只希望林簫能好好待她。可現在林簫一次又一次的欺騙她,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想到恨處,狠狠的將杯子往地上一摔,頓時碎片四濺。
說來也巧,此時恰好有名女子從旁經過,一不注意被酒水濺溼了裙子,只見她身後一名壯漢立刻上來喝罵道:“小子你發什麼瘋,找死麼?”
風肅清正沒好氣,見這名壯漢長相兇惡,說話粗魯,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爲人沉穩不願多生事端,況且本就是他不對在先,強壓着怒氣,頭也不回的說道:“抱歉!”
這壯漢見他漫不經心的模樣,不禁大罵道:“瞧你小子陰陽怪氣的腔調,看老子不給你點苦頭喫?”端起桌上的酒瓶就要往他頭上砸去。不料剛舉在半空,只見風肅清手一揮,猛然一股大力襲來,跟着“哐當”一聲,酒瓶竟反砸在自己的腦門上,還被酒淋了一身,頓時羞憤難當,大吼一聲正要撲上,忽覺脖子一涼,銀晃晃的劍鋒已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女子本已走過去,忽見自己的人受辱,忽然回過頭來笑嘻嘻的說道:“小爺好俊的功夫,怎麼,弄髒了我的裙子還想打傷我的人麼?”此女正是天火教紫薇堂主夏穎酌。
風肅清眯着朦朧的醉眼一瞧,眼前這女子容貌豔美絕倫,可神色姿態過於妖嬈,“我已經說過抱歉了,是你的手下撒潑在先。”
夏穎酌杏眼一瞪,“那依小爺所說還是我們不對了?”
風肅清輕哼一聲,“不錯,現在還打碎了我的酒瓶,除非也向我道歉,不然他今日別想離開。”
夏穎酌忽然咯咯一陣嬌笑,對手下說道:“現在他要你道歉,你怎麼說?”
那名壯漢開口就罵:“放你孃的狗……狗……哎呀!”這個屁字還沒說出來,忽覺肩井穴一陣劇痛,頓時眼冒金星,不由叫出聲來。風肅清見他嘴巴不乾淨,有意下了重手。
夏穎酌卻在一旁道:“受不過就趕快跟人道歉!”那壯漢哪裏肯依,正要再罵,但見夏穎酌神情嚴肅似乎不像在開玩笑,只得乖乖認錯。風肅清以爲他們怕了自己,將那壯漢一把推開,“既然他認了錯,我就不與你們再計較。”說完正要回到座位上繼續喝酒,忽聽夏穎酌冷冷地說道:“慢着!”
風肅清一愣,“怎麼?”
夏穎酌嘴角微微一揚,“我們雙方都道了歉就算是相互扯平了。現在我可要跟你算算弄髒我裙子和打傷那飯桶的帳了。”她心眼小在教裏是出了名的,事事睚眥必報,若要跟她算賬,那是一分一釐都要跟人算清楚的。
風肅清不知她來歷,豈有怕她的道理,見他雙手在腰間一插,道:“不錯,是我做的,你又待如何?”
夏穎酌突然雙眼精光一閃,“那就要你的命來償!”一瞬間已欺到風肅清跟前,猛然向他胸前章門穴抓去,這一下乃是使出了三十二路飛花落葉手的絕技,速度端的是奇快無比。風肅清大喫一驚,好在他反應及時,奮力側身閃過,只是躲的太急腳下一滑,險些摔倒。他萬料不到這女子的武功竟高至如此,肚中的酒水倒有大半化成了冷汗,只怪自己魯莽,如今惹上了勁敵,怕是要好戰一場。
夏穎酌小嘴一笑,“小爺,腳下可要站穩了。”說着又是連環擊到。風肅清立刻拔出長劍迴應,只是酒樓地方窄,桌椅又擋了道,加上被夏穎酌近了身,劍法一直施展不開,處處被動,一不留神,胸口被印了一掌,頓時氣血狂涌,他拼了命奮力將她盪開幾步,趁機從窗戶躍下,落地時站立不穩,用劍撐地才勉強立起來,大喘了幾口粗氣,才稍稍調勻氣息。
夏穎酌等人立刻追了出來,見他模樣,嬌笑道:“若是不行,朝我磕幾個響頭,讓本姑娘開心一下或許就饒了你。”
風肅清怒道:“笑話,纔剛試了幾招,你怎知道磕頭認錯的人不是你?”
夏穎酌輕哼一聲,“那你試試便知。”
街上比之酒樓裏要開闊的多,風肅清手持兵刃比起夏穎酌徒手對敵自是佔了些先機,他在劍術一道浸淫已有二十餘年,出劍快如閃電,疾風劍客的稱號豈是浪得虛名?只是之前胸口受的這一掌確實不輕,發勁之時免不了受些影響。
兩人對了十餘招,夏穎酌見討不了便宜,倏地退開一丈有餘,跟着從懷中掏出一雙金絲手套帶在手上,輕笑道:“可不能白白讓你佔了便宜,你用兵刃,我也得帶上它纔算公平。”風肅清遠遠望去,見這雙手套精光熠熠也不知有何厲害之處,心中唸叨須得小心提防。
夏穎酌這雙手套稱作“金鳳蟬絲手”,乃是用烏金絲所制,分量輕如蟬翼,卻韌勁十足,刀槍不入,表面還鑲嵌金鋼鑽,鋒利異常,一拂之下,就算是精鋼利刃也免不了有劃痕,若刮在身上更是削皮去肉。這雙手套是天火教教主常勝天從西域偶得,後來贈與夏穎酌的。夏穎酌武功以徒手爲主,有了這雙金鳳蟬絲手更是如虎添翼,因此她視若珍寶,平時也不怎麼捨得用。
夏穎酌帶上手套之後再也無須躲閃,以手對劍,一時間妙招迭出,連環而上。風肅清摸不清她的套路,轉攻爲守,護住周身要害,覓得機會才偶出一劍還擊,不料這一劍刺去,夏穎酌不但不躲還貼到風肅清身前,“叮”的一聲竟用手硬生生的抓住了劍鋒,一時間兩人用力,相互制衡誰也無法移動。
風肅清暗叫不妙,眼見夏穎酌擡起另一隻手,一掌揮來,不得已間只能硬碰硬,忽覺掌心劇痛,似乎被針扎一樣,連忙縮回手一瞧已是滿手鮮血。此刻離得近了這纔看清這雙手套尚有玄機,表面鑲滿了金剛鑽,也不知是有毒沒毒,正想着夏穎酌又是一掌揮到,這次風肅清不敢再硬接,只得拼命側身躲閃,只是兩人離得實在太近,險些又中一掌。偏偏手中的劍被她牢牢抓住,又不敢輕易棄劍,風肅清知道自己徒手的功夫絕不是她的對手,一旦劍離手無疑是任人宰割。正想着夏穎酌掌風又到,他額頭間已是冷汗直流,眼見實在避無可避,索性心下一橫,奮起一腳向她肚子踢去,就算硬挨她一掌也要逼得她放手。
正在這要緊關頭,忽聽身邊響聲大作,夏穎酌只覺一股大力襲來,不禁心中一驚,剛要側身看個究竟,猛然間胸口一窒,身體竟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飄出了一丈之外。這一下她內息受損,伏在地上喘息連連。自出道以來,夏穎酌還未遇到過如此高手,也不知是誰,心中大是驚恐,擡起腦袋往邊上仔細一瞧,只見一陌生男子站在身邊,身姿挺拔俊朗,劍眉入鬢,只是臉上泛有青紅猙獰之色。
忽然間那男子渾身一陣顫抖,眉頭緊皺,似乎極爲痛楚,站在他身後的少女關切的問道:“哥哥,你沒事吧?”那男子稍一鎮定,似乎痛楚減輕了些,口中連連說道:“沒事沒事。”心中暗想這血隱魔功的反噬的確是有些麻煩。
風肅清認得這男子,連忙上前說道:“多謝柳兄弟,好在你出手相助,不然今日我可要遭殃了。”
原來這男子正是武夷山伏龍觀的少年英雄柳雲傲,而邊上的少女自然是他妹妹柳馨然了。只見柳雲傲一拱手,道:“風兄客氣了,我也不知你倆因何爭鬥,只是見那女子出手狠辣,招招奪你要害,這才忍不住出手,只是她……”柳雲傲徑自走到夏穎酌身邊,俯下身去問道:“姑娘,剛剛形勢緊急,我只怕你傷了風兄,因此出手稍稍重了些,你還好吧?”
好在柳雲傲只是爲了救人出手尚且留有餘地,夏穎酌只是內息受損並無大礙,剛想開口罵人,卻一時岔了氣無法說話,又擔心此人武功高過自己太多,若是惹毛了他只怕性命不保,只能在心裏一陣怒罵。她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不料腳下發虛一個踉蹌又要摔倒。柳雲傲連忙伸手相扶,夏穎酌順勢靠在他懷裏總算才勉強站住。此刻兩人相距不過數寸,四目相對,柳雲傲不由一聲驚呼,心底暗道:“這姑娘生得竟如天仙一般!”雙眼直愣愣的盯着她瞧竟一時出了神。
夏穎酌瞧他這般模樣心中啐了一口,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死樣。但隨之又覺得有些得意,她自負驚人的美貌,一向自視甚高,卻也從不吝嗇於他人欣賞,只因她懂得如何好好利用。此刻她忽然心上一計,只見她眉頭微蹙,故作媚態,用臂彎輕輕的摟着柳雲傲的脖子,只想引得他春心大動,等待時機趁他不注意之時用金鳳蟬絲手一下割斷他的喉嚨。
柳雲傲一時看呆了,竟毫無察覺,倒是邊上柳馨然覺得他這樣盯着人家瞧實在是有失體統,不禁大聲嗔叫道:“哥哥!”
柳雲傲回過神來,臉上一陣緋紅,連忙將夏穎酌推開,抱歉地說道:“在下一時忘形,姑娘莫怪,姑娘莫怪!”
夏穎酌心中懊惱,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裝作漫不經心狀突然間從背後拔出寒月清輝劍朝他胸口刺去。這一劍來勢奇快事先毫無徵兆,且兩人離的又近,換做旁人必定遭殃。好在柳雲傲神功初成,反應快於常人數倍,見她手一動便已有所防範,瞬間掌風激出,將她拂開數步,接着只聽“哐當”一聲寒月清輝劍已被震落在地。
夏穎酌臉色慘白,心中雖恨的咬牙切齒卻忌憚他武功高強不敢再造次,又見柳雲傲臉色鐵青只怕他不肯輕易放過自己,心念一轉,裝出一副無辜狀,嬌嗔道:“人家白白被你打的差點都要吐血,還你一劍怎麼了?你堂堂一個大男人還要跟我一個姑娘家爲難麼?”
柳雲傲無端被她一陣搶白不由心底一愣,不過細想也對,點點頭說道:“倒是我不對在先,只是姑娘這一劍也忒狠了,若不是我及時提防非死在你的手裏不可。”
夏穎酌嬌聲嬌氣地說道:“反正你武功高的很,現在還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又沒把你怎麼着,你看看我,無端端的被你打成內傷,你說怎麼辦?”
柳雲傲想了想,道:“剛剛也是形勢所迫救人要緊,至於打傷了姑娘的確是我的不是,還請姑娘原諒!”
風肅清在一旁聽了這話不禁暗自搖頭,明明是這女人不對在先,怎麼反倒還要向她道歉?不過既然柳雲傲這麼說了自己也無謂再生事端。
夏穎酌得了便宜也不敢再賣乖,差不多也就罷了,杏眼一瞪,“算了,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這次便不與你們計較,再有下次一定要你們好看。”一邊氣呼呼的拾起寒月清輝劍,冷哼一聲招呼衆手下離去。
柳雲傲見她曼妙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不捨,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問她如何稱呼,忽聽風肅清一旁說道:“柳兄,剛剛多虧你替我解圍,既然難得在此相遇,不如一同喝杯水酒暢聊一番。”柳雲傲見夏穎酌越走越遠只得斷了念想,轉身對風肅清說道:“當然好了,我也正有此意,風兄請!”
風肅清先回客棧喊上陳湘雪一道,四人喝了幾杯,相互一打聽,原來此行都是應仙岩閣閣主黃仙之邀前往天目山長青別院共同商討對付天火教一事。如今天火教氣焰日盛,各門各派都對其十分忌憚,單打獨鬥不過只得聯手對敵。仙岩閣在八大門派中實力最弱,天火教若有動作必定首當其衝,正好純陽宮有提議各派聯盟之意,黃仙便急匆匆的着手準備,邀請各大門派首腦前往自己在天目山的私宅長青別院,來共同商討各派聯盟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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