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真相
她从祁归海身旁缓缓踱出,看着林宴,却对祁归海开口:“阿海,去院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祁归海自然不能理解那句“七年夫妻”意味着什么,不過也未深究,他只在意宋星遥的安危,迟疑道:“六娘子……”
“无妨,青天白日,他不会对我怎样。”宋星遥出奇冷静。
他也回来了。
对此,她本该惊讶愕然的,然而并沒有,她反而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怀疑,随着林宴一句话彻底放下,心中生出“哦,果真如此,却也不過如此”的念头。
如释重负。
祁归海顺从她的意思,走向小院月门,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人眼前,林宴方踱步到他们烤肉的石桌凳前,一撩衣袍坐下。
桌上盘盏未收,吃剩下的肉都還在,份量颇足。林宴随意扫了眼,伸手取来她用過的碗筷,起筷就夹起片好的烤羊肉往口中送去,那动作娴熟到只有极度亲密的男女,才能這般毫无芥蒂的用对方用過的碗筷,吃她剩下的菜。
肉已凉,他依旧大口大口吃,风卷残云般吃了片刻,他方开口:“前院那桌青菜豆腐,是你使坏吧?”
宋星遥沒有阻止他,在他对面坐下,挑眉:“是又如何?”
初嫁林宴那年,她也与外人一般,觉得他既在终南山修行一年,又那副谪仙高人的作派,必然饮食清淡,于是给他准备的饭菜顿顿见素,就算有荦也素淡的很。他从无挑剔,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吃得不多而已,最初她以为是他性格使然,直到某一日,她先忍不住素淡饮食,在饭桌上添了道口味重的羊肉锅给自己打牙祭,不想他见到那锅羊肉就停不下筷,生生吃掉大半锅才罢筷,把她看傻。
便从那日开始,她才知道枕边這個男人并非什么神仙人物,他和凡夫俗子一样重口欲,不爱吃菜,只好酒肉。打那以后,每每关起门夫妻二人用饭便顿顿见肉,偶尔见他挑食得不行,她還得亲自把菜夹到他碗裡逼他吃。宋星遥看得出来,他吃高兴了,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会在午憩时和衣躺在锦榻上定定看她,虽然不說话,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满足。
那时她想,世间怎会有這样的男人?讨到口喜歡的吃食就像孩子一样。
那一年,大抵是他们夫妻七年中最愉快的日子,尽管他的话非常少,尽管他在外面表现得远不如关起门时那样自在随和。她觉得自己真在靠近這個男人,不再将他当作遥不可及的神仙,而是实实在在共度余生的丈夫,而他也在慢慢接受她,虽然不算快,但她看得出他的变化。
为此,她忍受了县主苛刻的要求,小姑子时不时的挑衅——那时她只是觉得林晚只是個不满兄长被人抢走的妹妹,所以一再忍让。
直到他们成婚的第二年……
林宴沒回答她,依旧挑了筷肉送入口中。
已经沒必要伪装了,宋星遥刺他:“要不要再给你倒杯酒,让你在這儿喝個痛快?”
“甚好!”林宴欣然同意。
“……”宋星遥被他堵到,冷笑道,“你脸皮厚不厚,自己家沒吃的嗎?跑到這裡来蹭?有话快說。”
林宴撂下筷子,看着她道:“遥遥,你在恨我。”
肯定的语气,并非询问。
他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又道:“你以为,是我让裴远放的箭?”
那一晚,他在她濒死的眼中看到了恨,而在此之前,她都只是怨。
“裴远是你十多年的生死挚交,也是你亲手扶上禁军统领的人,他与你合作夺位,沒你点头,他怎敢箭杀挚友之妻?”宋星遥语气渐冷,若非对面坐的是他,她绝不愿意提及最痛旧事,“宫变之前,你们提前安排送走县主,却将一无所知的我留在宅中,把我当作你们粉饰太平的幌子,好平息三皇子的疑心,而最终我代替县主被他们掳进宫中,又被当作弃子,箭杀于殿前。林宴,我說的可有错?”
林宴面对她平静的质问,却忽然问:“遥遥,有茶嗎?给我倒一杯。”
宋星遥拎起地上瓷壶搁在桌上:“你明知我恨你,還出现在我面前?看来那一匕首并沒让你长记性,不怕我在茶裡下毒?”
林宴用茶水滚了只不知谁用過的杯子,倒满,慢條斯理喝上一口,长长吐口气——那动作有些老派,不像年轻人。
“你不相信我,我却信你,你不会杀我。”
“林宴,你的自负已经到了让人讨厌的地步。”
“是嗎?那你大概是误会我了,我是說……你不会把時間精力浪费在杀我之上,况且杀了我不過逞一时之快,却会给你和你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你這么聪明,不会做這样的傻事。”重归的真相被戳破的那一刻,林宴就沒对這段感情抱有幻想了——他遇到的是最糟糕的结果。
“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說些你想听的事,不過只有我一個人說并不公平,我也有我想知道的事,交换吧,我們轮流问。”林宴道,“你先问。”
宋星遥略作思忖,觉得這個提议对自己沒什么不利,便点头问道:“你到洛阳所为何事?”
“韩家,還有你。三月初五那日,我沒遇见你。”他的回答很简洁。
“所以你怀疑我和你一样,特地過来確認?韩家?是……”宋星遥认真算了下年份,不太确定道,“十多年前今圣宠妃的娘家,被诛九族的洛阳韩氏?”
“确切点說,是十九年前。”林宴道,又摇头,“韩家的事不能与你說,你也不能管,会招惹杀身之祸。”
十九年前?林宴出生那年?
宋星遥蹙蹙眉,刚要继续,便听到他的声音:“该我问了。疼嗎?”
什么?宋星遥不解這個問題,他补充道:“那一箭,疼嗎?”
宋星遥回忆那一箭——老人說好了伤疤忘了疼,确实是這個理,她已经不大想得起那一箭的滋味,刻在心上更多的是当时那股无力自救的惶恐和面对未知的迷惑。
“你想了解的话,可以让人射你一箭试试。”她沒正面回答他,飞快抛出下個問題,“你帮我阿兄入金吾卫出于什么目的?”
他并不在乎浪费了一個問題的额度,道:“沒有目的,你阿兄进金吾卫也不算是我的功劳,我不過是给了金吾卫一点建议。你阿兄来时恰逢北衙在圣人而前得势,南衙不甘屈其后,预备广纳人才,你阿兄身手不错,得了遴选机会,靠的是自己的实力进的金吾卫,与我无关。”
宋星遥不說话,在思考他這番话的可信度——上辈子宋梦驰也是在林家的帮助下,方在京城谋了個不错的闲散差事,但這却成为婆婆拿捏她的短处,亦被林家上下看不起,后来這事叫宋梦驰知道,把他气坏,当下便辞去差事,不想又逢宋岳文被流文,最终他在父母流放之后回了洛阳,从此一蹶不振。
事涉宋梦驰前途,她如何不急?
“你仍不信我。”他看出她的想法。
“信不信是我的事,你只管說便是。”宋星遥道,“轮你问了。”
“你我夫妻七载,我自问从沒欺骗過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肯相信我的?”他又替倒了杯茶。
宋星遥回忆起从前。
他所言非虚,他的确不曾欺骗過她,最多在面对她种种愤怒尖锐的质问时選擇了沉默。今日的林宴,愿意花時間說這么多话,连她也是头回见。夫妻七年,两人像今日這般长谈的次数屈指可数,很多时候,她最愤怒的地方就在于她无法理解的沉默,他连替自己辩驳都不会。
可他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肯相信他?她要如何回答?
其实一开始,他们明明好好的。他纵然话少,也不够温柔体贴,却从未为难委屈過她,只要是他后院的事,他都毫无保留地交给她,虽說两人间交心不多,但她也能理解,并愿意与他循序渐进地培养感情。沒有人能立刻接受一個算得上陌生的人成为自己的枕畔人,她也一样,即使喜歡林宴,但真做了他的妻子,才算开始了解這個男人——毕竟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长安爱慕他的小娘子太多,而她只是這些小娘子中很普通的一個,既无拿得出手的傲人家世,也无艳冠群芳的姿色,盲目地追逐在他身后时,她更多的只是把他视作仰望肖想的对象,并沒非嫁不可的坚持,這一点上她与其她小娘子沒两样。她也就在林宴那個明艳不可方物的母亲眼前露過两次面而已,又怎知自己竟能脱颖而出,获得县主青睐?
是啊,她与林宴這场婚事,是县主做的主。县主从长安城這些小娘子裡挑中了她,林宴不過遵从母命娶她而已。
而她面对一個自己心仪的男人,又有何理由拒绝?
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爱情。
她是知道的,也并未多想,甚至在成亲后知道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是谁时還有些幸庆:他不记得她,也就意味着他不记得所有跟在他身后对他投以爱慕目光的小娘子,他眼中沒有其她女人,而以后她将是他的唯一。
只是她后来才发现,他眼裡可能還是有人的,却不是她。
他们之间出现矛盾,应该是成婚的第二年吧。那一年林家似乎发生了很要紧的事,她记得有一晚林宴彻夜未归,第二天顶着铁青的脸色回来,一进屋就将她搂在怀裡,她想知道是什么事,想替他分担,于是追问他,可他却什么也不肯說。再過几日,府内就传出林晚闹自戕的消息,林宴匆匆赶去后,足有七日未归,那之后,林晚似乎被安抚下来,可县主看她的目光却已经染上恨意。hΤTpS://WWω.HοΠgㄚùé捌.cO
她能感受到县主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她是县主的儿媳妇,在此之前,县主对她虽然严苛冷厉,却无杀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沒做,怎就触怒了县主?后来,府裡传出關於林晚与林宴的风言风语,起初她是不信的,可架不住府中来势汹汹的流言与那种种蛛丝马迹,比如林宴对林晚确实好。
那种好,是一眼就能看出差别的好。
她自己也有哥哥,她知道兄妹相处之道该是如何,可林宴林晚不一样。林宴待林晚的好,与他這人表现出的疏离截然相反,那是种恨不得全浮上表面的好。
那种好,似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被刻意放大让所有人看到,并知道他待林晚好。
其实她不喜歡這种明目张胆到虚假的宠爱,也提醒過林宴注意分寸,林宴似也听入耳中,有段時間都避着林晚,可在林晚自戕過后,一切又恢复常态。
她是他的妻子,那时心中有他,不可避免地嫉妒,与他爆发關於林晚的第一次争吵。
那场争吵持续了很长時間,他保持一贯的沉默,她也沒妥协,直到后来……林晚在长公主府上遇见圣人并得到圣人的青睐,被召入宫中。這件事在林家掀起轩然大波,县主对這個女儿的疼爱有目共睹,从沒想過要将她送入宫中为妃,過与人争宠的日子,甚至替林晚想好抗旨的借口与退路,但林晚却执意入宫。
县主震怒,沒罚林晚,却重罚了林宴。林宴消失了好些时日,她知道他去了林家一個叫静思堂的地方,但裡面有什么她却不知。林宴出静思堂的那日,她去接他。那日他面容极其苍白,神情恍惚,仿佛魂魄被抽离般——对,有点像今天出现宋家的林宴。
她在静思堂外遇见林晚,林晚撑着把伞正与他說话,发现她過来也未避讳,声音反而更大。她听到林晚和林宴說的最后一句话——
“林宴,我要你记一辈子,這是你欠我的!”林晚沒称林宴为兄,直呼其名。
而后,林晚撑伞转身,朝她笑了,那個笑宋星遥能记一辈子。
执拗而放肆,挑衅一般。
“宋星遥,我能替他做到的事,你永远都不能,所以别和我說你爱他。”說完,林晚沒再理她与林宴,撑着伞走了。
那是入宫前她最后一次见林晚,后来再见,林晚已经成为圣人宠妃,而圣人大了林晚近三十岁。
她的怀疑,大概就从那时开始,又或者更早以前她就起了疑心,那年发生的事,不過是诸多怀疑堆积過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信任彻底崩塌。
见她久久不答,林宴起身走到藤萝下,负手远眺,道:“是从你我成婚后的第二年开始的,对嗎?”
回忆并不是件让人愉悦的事,宋星遥心情变差,可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轻易关不上。
“你是沒骗我,可你瞒了我太多太多,我无法分辨真伪对错,无法判断自己面对怎样的局面,我永远都要靠猜测活在林家,就像……就像宫变那一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被掳进宫中,不知道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危险,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意味着她无法作出预判和应对,永远被动地承受。
宋星遥忽然发现,她对死亡的恐惧,也许不在死亡本身,而在死前所面对的种种未知,就像她這辈子对林宴的猜测——她不能断定他是否与她同样是归来之人,于是不断推测猜疑,苦寻答案,直到今日他言明,她心底猜度才终于尘埃落定。
她太厌恶那种充斥谜团与不安的日子,仿佛周身笼着雾,雾裡随时会伸出一只魔爪将她拖入深渊。在林家的日子,她就时时刻刻处于這样的不安中。她想当年他们嫌隙初生的原因,归根结底正是谜雾重重的林家宛如浑浊的泥潭,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迈出的下一步,脚底踩到的会是平坦地面,還是尖锐石棱亦或未知蛇虫,林家每一個人身上,都藏着秘密,花团锦簇的假相之下,埋着无数看不见的刀刃。她毫无防备地进入,深陷迷雾,而所有的疑惑都都找不到答案——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是林家替林宴明媒正娶的妻子,却不被允许生下他的孩子;不明白他们利用莺香下避子药的原因;不明白为何林家上下对林晚那般纵容疼爱,予取予求;不明白林晚对她的敌意怨恨为何如此之深;不明白林晚为何那般依赖林宴;不明白婆婆对林晚的偏爱为何到了可以无视所有的程度;不明白林宴对林晚的好;不明白林晚进宫的真正原因……
她开始听信捕风捉影的消息,慢慢变得敏感多疑,开始费尽苦心在林家寻求真相,开始不相信他的一言一行。
“对不起,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告诉你。”林宴转身,苍白面容上曾有的自负表相龟裂,唇畔浮起自嘲苦笑,眼底愧悔弥散,带着长达十二年所累积的痛开口,“我与林晚并非亲兄妹。”
宋星遥的千万言语都消失在林宴這句话裡,這听起来似乎比他重生還要荒谬。
她从未想過這二人不是亲兄妹。
那一世,林宴顶替其父接管十数万神威军,成为林家第三代家主,若他不是林家子,如何能得大权?但若說林晚不是林家女,她又独得县主宠爱十多年,也不可能呀……
“是林晚?”她只能猜测道。
“不是,林家嫡女是林晚,我却不是林宴。”林宴道。這话似乎沒他想像中那般难以出口,当年的他为何就不愿向她明言?也许那诸般顾虑、无法明言的秘密,对死過一次人来說都不再重要,又或者是多出的十二载历练让他想明白那七年间的错误。
“……”宋星遥忘了關於旧事的悲伤,失语了片刻才回神,“那又如何?你和林晚不是亲兄妹,岂非……”
林宴知她要說什么,比她更快,也更加斩钉截铁地开口:“沒有!我和林晚什么都沒有!林晚先我数年已提前从县主口中知道此事,她的确未将我视如兄长,可我待她从无逾越亲情以外的感情,我是在你我成婚的第二年才知道這件事的,而不论是在此之前,還是在此之后,我一直视其如妹。”
這些事,牵涉太多难以启齿的隐秘,即便是自己的妻子,那时的他也做不到对她坦陈相告林晚的心思,更何况,其中還有县主坐镇在上,窥探着他所有私事。
“那她为你进宫……”宋星遥脑中忽然有了個模糊的轮廓。
韩家灭门、林晚进宫、皇后与东宫相继倒台……這接二连三发生的大事,其中必然存在因果联系。
“那是她一厢情愿强的選擇,强加于我的的牺牲,我沒欠她分毫!”林宴断然道。他被恩义裹挟了半辈子,也曾觉得自己欠了林晚,直到宫变那日。
“终我一生,就只亏欠過一個人。”
而那個人,恰恰是他曾经倾尽全力真正想要保护的人。
是他即便杀了挚友,囚禁至亲,也仍旧觉得无法弥补的人。
宋星遥飞快转开头,不与他灼如炽焰的目光对视,也不想知道他說的是谁,只道:“你现在与我說這些有何意义?這辈子你我不是夫妻,你沒必要向我解释。诚如你所言,我不会傻到杀你报仇,你无需担心我会复仇。”
“我向你解释,不是强求你原谅,你若要报仇,我随时洗颈恭候。我要的,只是你一点点信任。”
一点点,就够了。
宋星遥不解地望向他。
“因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沒杀你。”他用自己最隐讳的秘密,求她半分信任,“你给我和离书的那日圣人病危,事态紧急,我无法明言,入宫之后便不能再离,于是安排人手接你出京,不想有人从中作梗,截下我安排的人马。”
宋星遥在脑中搜了圈有能耐阻挠林宴安排的人:“裴……远?”
如果确非林宴所为,那只有林宴最信任的人,才可能知道他的布置,才能设下毒局,留她消除三皇子的怀疑,最后再借三皇子之手除了她,不仅仅是阻止林宴因她生变,也因为……
“裴远和林晚。”林宴吐出的,却是两個名字。
宋星遥不由自主攥紧拳头,眉头紧锁。秋日的风缓缓吹来,吹起她一身凉意。
“林宴。”沉默许久,她才唤他名字,松开拳抚平眉,声音像秋日凉风,“谢谢你告诉我這些。”
只有曾经惶恐的迷雾被消除,她才可能从那段惊心魂魄的回忆裡走出来,不再做惊弓之鸟,也不再怨恨少年时期爱過的人,毕竟那于她而言也是段珍贵的過去,她也能知道,最起码枕畔的男人并非她臆测得那般阴暗可恨,這让她对人心与感情能多一丝信任。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
“到此为止吧,過去的事我不想再听,你的身份,你和林家的关系,都已与我无关。”宋星遥亦起身,踱到他身侧,“往前看,莫回头。”
這辈子,她不会再踏林家泥潭,不会再嫁林宴,她能做到的,只有不再怨恨林宴。
余生漫漫,对他二人来說,不過“放手”二字。
林宴垂头看她,将她平静面容尽收眼底——她的眼裡已无初逢时的戒备锋利,但也沒有喜悦热情,再也不是当年在他身边精神十足的宋星遥。
当然,他也不是那年的林宴了。
“不会回头了。”他今日是来与从前告别。
与林家的恩怨,与裴远的恩怨,在上一世就以最惨烈的方式彻底了结——裴远被他设计斩于朝堂,林晚永囚深宫而后自戕于殿,林家彻底落败,而他,一杯鸩酒回到现在。
“你与我說了這么多過去,却沒与我說现在,叙旧结束,你還想跟我玩一问一答的游戏嗎?還是干脆点挑明你来此的目的?”宋星遥不认为今天林宴来此,只是为了叙旧。
“的确,要聊聊现在。林家的事与你无关,我自会处理,你阿兄的麻烦,倒与我有些关系,他发现我在查的事,偷偷跟去,不想行踪败露打草惊蛇……”
林宴话說到一半就见宋星遥变脸,转身便抓住她指来的手,在她骂人前先声夺人:“你放心,你阿兄的事我来解决,保证他和宋家安然无恙,不過你让他别再插手這件事,這事牵涉過大。”
說起這事,林宴也颇为郁闷——有上辈子的记忆,他本查得好好的,不想宋梦驰這一根筋的人发现他在查的事,拍着胸脯說要帮兄弟,不顾劝告偷偷跟来,结果帮了倒忙。
“你最好說话算话,否则……”宋星遥不管前因后果,抽回手就想骂。
“出了事你拿我的头去祭天。”林宴道。
事已至此,他话又說到這份上,宋星遥再急再逼也沒用,怒瞪他一眼,转身回到石桌椅前,冷道:“话說完了吧,你可以走了嗎。”
“沒。”林宴坐回石凳上,起筷又夹了块已然冰冷的肉送入口中。
“還有何事?”宋星遥看了眼绣楼,二人谈话已经有段時間,躺尸的燕檀也快起来了。
“你问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我却沒說我的目的。”林宴道。
“你說!”宋星遥不与他多费唇舌。
“遥遥,让我猜一下,你回长安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林宴慢悠悠开口,“不是报仇,是把曾素娘赶走,对嗎?”
這個名字让宋星遥整個人一醒。
林宴沒有猜错,她进京后头一個要对付的,就是曾素娘。
曾素娘是她母亲孙氏的闺中密友,也是宋星遥叫了多年“曾姨”的人,此人祖藉温陵,和孙氏本就是手帕交,只是一個嫁到洛阳,一個嫁进长安,各自成亲后就再沒见過。得知孙氏随丈夫入京后,曾素娘头一個上门拜访。孙氏在长安沒有朋友,能得遇故人自然高兴,沒多久就将其视若姐妹,时常邀来家中闲谈小聚。曾素娘的丈夫身体并不好,夫妻二人成亲多年,膝下也无子息,曾素娘心裡愁苦,常与孙氏倾诉排解,孙氏对其深深同情,甚至在她丈夫過世后怜其孤苦,常邀她来家中小住。
却不想,就在宋星遥初嫁林宴那年,家裡便传出父亲酒后乱性侵犯曾素娘之事。她得知此事时,为了平息此事,宋岳文已将曾素娘纳为良妾。而无论父亲如何自辩解释,始终无人信他清白,孙氏也自那时起与父亲恩断义绝,夫妻离心。可不到两年光景,便传来宋岳文弄丢了新设计出的军械图纸之事,曾素娘也在那时消失,那时家中方知,曾素娘接近并设计宋岳文,为的是盗取军械图纸。
后来,曾素娘虽被找到,却已是死人,失窃的图纸亦未能寻回。此罪落到宋岳文头上,判了流放岭南,母亲自责引狼入室,自愿随父亲去了岭南。
所以這個曾素娘,断不能再入宋家门。
“曾素娘之事,我自会处置,不劳你插手。”宋星遥拒绝了他。
“你处置?用后宅那套嗎?”林宴笑笑,似乎看穿了她,“兵部军械图纸涉及军政大务,一個小小的曾素娘盗去何用?其幕后必有主谋,而這個主谋所图之事,必然超越后宅范畴。你是可以赶跑曾素娘,但你能打消对方的图谋?曾素娘不過是细作之一,你能防一個曾素娘,又能再防几個,能防多久?对方一计不成再换一计,便已超出你的记忆,你可有预判之力,解决之法?”
他一字一句,全部击中宋星遥心房。
在此之前,宋星遥满腹谋算,本以为计划妥当,被他這么一說,惊觉自己狭隘。
“遥遥,你要知道,你所拥有的记忆只能让你掌握先机而已,但很多时候你变,外界也跟着改变,事态发展并非一尘不变,别让手上的先机僵化你的思维。”
在這一点上,林宴感触至深,他归来本以为能重修旧好,可宋星遥亦归来,而很多事都随着他们的归来都起了变数。
他說這话时,宋星遥忽然觉得眼前這個男人老了,口吻也与从前不同了。
“你分析得如此透彻,可是知道主谋者?”宋星遥问他。
林宴摇头,起身走到她身边,垂头附耳:“我不知道主谋者,但是我比你多活了十二载,那十二载,我扶幼帝,斩裴远,除林晚,知道的事……要比你更多点。我可以帮你对付你想对付的任何人,不管是曾素娘,還是其他人。”
這几句话說得让人惊心动魄,已超出宋星遥对林宴的了解,她接不上话,只能问他:“你与我說了這么多,却始终沒說你自己的目的。”
“我与你一样,往前走,不回头。”林宴道。
她有新的路要走,他又何偿沒有?這辈子,大抵他二人都不愿再活回从前。那就换种方式与命运斗争,也许有朝一日,他還能活着用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求娶她。
如果不能,那大概……是他死了。
死了,也就无谓执着。
宋星遥還想问他,可绣楼内却响起燕檀声音,他们沒有時間再谈。
林宴与她道别:“想来你我有段时日见不上面了,遥遥,记着我的名字。
“我叫韩恕,不叫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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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還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沒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過,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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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现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這個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問題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個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還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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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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