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计生,一掌经走口外 2
待史大学面对人群站定时,分明感到那些好奇的目光裡又添了几分不屑,他也不理:這個时候不拿点儿威风出来,是弄不住這帮粗人的。现在居高临下,他看得愈加清楚,义字营裡還有好几個祁县老乡,像在县城裡给人剃头的赵大有、街边的姚鞋匠、打马掌的崔铁炉……挺好,一個篱笆三個桩,這些熟人都可以做個帮衬。史大学不觉信心更足了,一說话,连自個儿听着都觉得很有底气:”弟兄们,在下史大学,是咱义字营的百夫长,要领着弟兄们跑這趟差事,這一路上咱们可得互相帮忙啦!“史大学拱了拱手,沒人吭气,他的脸色有点儿发冷。”大伙儿也知道,“史大学哼了一下鼻子,调门越来越高,”這一回,咱们应的是皇差,是军务,這可是大事儿!何况大伙儿都是第一次出口外,有些话還是得說在头裡。這最紧要的一條,咱们好歹也是给讨逆大军运粮的,不是兵,算個兵。可眼下,兄弟们都互相瞧瞧,站沒個站样,坐沒個坐相!那几個,你们立住了,别晃得跟墙头草似的!“三個戴着草帽的民夫不情愿地并拢了腿。史大学又转向另一头:竟有几個不像话的還靠坐在粮垛上,包括那個扛土布的小娃子和帮他的大個子。”你们站起来!“史大学在家裡跟邹氏发脾气也不過就這么凶。那些人慢腾腾地起来了,唯独那大個子沒有动,還瞪了他一眼。”你耳朵灌油啦?沒听见百夫长叫你起来嗎?“不待史大学发话,小左抢先奔到了大個子面前,怒目而视。大個子稍稍抬起头,张了嘴,一副牛哄哄的太谷口音:”百夫长?這是個甚鸟儿?“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颇有点儿解气的意思。小左脸涨红了:”告诉你,百夫长就是管咱们這個营的!“”凭甚要他管?“大個子翻起了眼皮。”你……“小左正要发作,一只手拦住了他——史大学已经走了過来。可大個子仍然沒动,把脑袋扭到一边,看也不看他。”凭甚?“史大学仗着一肚子怒气给自個儿壮胆,”就凭我会說蒙古话,就凭我能拿出银子给你们垫买口粮!咋了,不服?我告诉你,不服也得服!从今儿個开始,甚时候起来,甚时候坐下,甚时候走,甚时候歇,甚时候吃,甚时候拉,你们干甚不干甚,都得听我的!“他平日难得說出這样有气势的话来,不少人還真被镇住了,不敢再笑。谁料那大個子竟然乐了。”哼!“他站了起来,史大学有点儿后悔:沒成想愣球這么高!自個儿得仰脖儿才能看到人家的脸,”你会說蒙古话?我還会唱梆子腔儿呢!“沒等史大学反应過来,一阵高亢嘹亮的曲腔儿就在众人头顶炸响了,那大個子唱得是摇头晃脑,十分陶醉,可史大学在心裡真想求他哪怕有一句在调儿上也成。旁边三四個人明显是大個子的小喽啰,也跟着附和起哄,更不成個调子了。义字营裡刚严肃起来的气氛這下一扫而光,众民夫有乐不可支的,有添乱叫好的,還有的清清嗓子,也开始唱起自個儿家那边的小曲……”啪“的一声,斜刺裡猛飞来一條皮鞭,不偏不倚正抽在大個子的肩头,他登时疼得呜哇乱叫。大伙儿都愣了,顺着看去,只见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几名清兵,他们簇拥着一位军官,那人生得一副虎熊之形,脸方口阔,手中握着刚收回的鞭子,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众人。史大学赶紧定定神,迎了上去。”這位军爷,有何吩咐?“”這裡吵什么呢?哪個是百夫长?“清军军官說的是一口纯正的蒙古话。”我就是,我就是,小人就是這义字营百夫长史大学。“也许是史大学的蒙古话說得确实不赖,清军军官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這是费扬古大将军麾下的土木勒讨浩佐领,這趟就司职押运义字营的军粮。“一個清兵替军官介绍了。”哦,原来是佐领大人,失敬失敬!“史大学胡乱地作着揖,心中却在偷偷发笑:土木勒讨浩,在蒙古话裡就是”铁锅“,這名字安在一位营裡的军爷身上,着实有点儿不成体统。可他转念一想,又释然了:看来蒙古人和咱汉人一样,起名都是起個盼头,缺什么就叫什么。铁锅這东西在草原上当然是稀罕物,所以人家叫”土木勒讨浩“,论道理就跟村裡那些”招财“、”富贵“什么的是一個意思,沒啥大惊小怪的。史大学正胡琢磨呢,土木勒讨浩又嚷了起来。”怎么還不把军粮装车?“”军爷,“史大学一指仍捂着肩膀的大個子,”是他捣乱!“土木勒讨浩盯着那大個子,话却說给史大学听:”谁再敢捣乱,你就拿鞭子抽他!“”是,是。“史大学又用汉话冲民夫们喊道,”听见沒有?這位土木勒讨浩军爷,就是护送咱们义字营的,谁再捣乱,军爷就拿鞭子抽他!“所有人都老实了,大個子不甘示弱地瞥了他一眼。”告诉他们,“土木勒讨浩下令道,”今日装车,明日出发!“”赛,赛。“乘着众民夫忙活儿的当口,史大学带领小左和几個人,赶着马拉勒勒车来到城北紧挨着户部税所的一间大库房:各营民夫的口粮就在這裡由皇商孙家发售。”你是义字营的百夫长?“库房大门前,小左等人正把买好的粮食一袋袋抬上勒勒车,一個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把史大学叫到了一旁。”是,小人史大学,您老是?“”蔡荣祥,孙府的管家。“”原来是蔡管家,“史大学又不迭地作起揖来,”有甚指教?“蔡荣祥把摊开的右掌伸到史大学面前,那上面是一锭银子。”蔡管家,您這是……“史大学眼睛一亮。”沒什么,托你办個事儿。“”甚事儿?您老尽管吩咐!“史大学說归說,却沒有去拿银子。蔡荣祥微微一笑。”你不用怕,小事儿一桩。你们义字营裡,有個叫王相卿的。“”王相卿?“史大学有些发怔。”是個大個儿,你点了名就知道了。“”噢!“史大学觉得他现在就知道了,”他咋啦?“”這個人,“蔡荣祥皱皱眉头,”是個有名的二标子,他到哪個营,保准都是祸害,你一定得小心,非好好管教他不可!“”好……“史大学的面色仍有些迷惑:难道营裡有二标子的就给百夫长加工钱?”這一路上,“蔡荣祥笑得意味更深长了,”有甚招儿使甚招儿,别让他舒坦了,就算是托你办的事儿。“”哦?好,好!“史大学有点儿明白了。”拿着吧。“蔡荣祥把银子往前又递了递,”整治這王二疤子,也是個辛苦活儿。“”哎,您老這,太客气了,嘿!“史大学接银子时一下就掂出了分量,少說也有二两多。欣喜之余,他在心裡问了一句:那傻大個儿值這個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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