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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蒙古人最恨骗子 1

作者:梅锋,王路沙
次日一早,义字营民夫运着四百石军粮,带着他们的货物与给养,由佐领土木勒讨浩率一百二十名兵丁押送,出了杀胡口北关。一支马车、牛车、独轮车和扁担帮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取西路,直奔数百裡外的郭多裡大营而去。头两天,走得不算太顺,沒旁的缘由,就是這帮第一次出口外的民夫简直是把皇差当成了庙会,哪裡是行军,分明就叫逛,這儿瞅瞅,那儿看看,甚都觉得新鲜,连在草滩碰上几只野羊他们也要大呼小叫一番。史大学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這帮粗愣汉子,怎的還像自個儿半大小子那会儿傻活呢?他那时是常随爹来杀胡口的,乘着爹忙碌给人拉生意的工夫,他偶尔会悄悄爬上高处,望一望口外风光,蜿蜒的山谷,隐隐约约的辽阔草地,每次都会见到,每次也会觉得有些好奇。那是他、他爹,還有长城南边的人不能去的地方。他问過爹這是为甚,爹只說是朝廷不让,当他再问朝廷为何不让,爹就不答了。他有时自個儿琢磨琢磨,但琢磨不出甚道理;闲得慌了,他也胡思乱想過有朝一日能不能走出关口,去那片从沒去過的地方,可就是想想罢了,不会太较真。

  說到底,他对那片青黄的天地仅仅是好奇,却不觉得有啥值得非去不可的,反正那会儿的日子過得挺好……史大学顾不得暗自叹口气,又扯开嗓子嚷嚷着去追几個随意跑出队伍小解的民夫。要說這队伍裡還能有一個人比史大学更着急,就数那位蒙古军爷土木勒讨浩。這几天裡,史大学从他嘴中听到最多的一個词儿就是”呼鲁图亚喂(蒙语:快点儿)“。那條沉重的皮鞭,不时就在空中划出一個响儿,然后晃在众人的眼前。史大学开始疑心”土木勒讨浩“這名字的由来不是军爷的爹娘盼着家裡能有一口煮肉的铁锅,而是他们生了個硬脾气的儿子。后来他又从同行的兵丁那裡听說,军爷本是费扬古大将军的近卫,此番开战,他原是一心想上沙场建功立业,却不知咋的被派来押运军粮。史大学于是觉得這实在不怨军爷成天黑個脸儿,尤其是他的鞭子抽打最频的就是那個王相卿,更是理所应当了。

  虽然相处沒多久,可史大学对這二卜榔已经烦得够够的:吃饭时最馋,干活时最懒,顶嘴时最来劲!而且這小子似乎认准了只和他一個人杠,一张口那瞎话、怪话、气人话就一套一套的,弄得史大学都有点儿怕了他,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可每每摸到怀裡孙府管家给的那二两银子,他又有些惭愧:收人钱不给人办事,這叫不诚信。這一日晌午饭,又是窝头和菜粥。一辆马车上,摆着好几個装满窝头的箩筐,众民夫在马车前排起了长队,每人凭身上的出关腰牌领两個窝头。史大学站在一旁,看着小左发窝头,另一個祁县老乡姚鞋匠负责记人,他的右手则在不停地掐算着。這时轮到那個扛土布的小娃子——史大学已知道了他叫丁毛蛋——领了窝头,史大学想了想,叫住了他。”百夫长,您有甚事?“毛蛋一手一個窝头,本来正要走呢。史大学沒答话,径直上前,把他左手上那個窝头一把拿走了。毛蛋儿不由一愣。”今儿开始,“不等毛蛋发问,史大学先嚷起来,這话也是冲着其他人說,”立個新规矩,個头儿小的,就只分一個。

  “”好咧,好咧!“小左喊得比史大学還响,同时伸长脖子打量起后面排队领窝头的,有几個人偷偷踮起了脚。史大学不理泪汪汪的毛蛋,自顾自地要把那個窝头放回筐裡,忽然,他猛地一咧嘴,险些叫出来——右手腕像是被火钳子夹住似的。”你……干甚啊!“史大学扭過头,瞪着紧抓自己右腕的王相卿。”百夫长,“王相卿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照你這规矩,個儿小,肚量也小,就得少吃?“”沒错……“史大学试着挣脱王相卿。”嗯,你這個道理讲得通。“王相卿认真道。所有人都愣了,史大学不由停止了挣扎。”那我個儿大,肚量也大,就该多吃!“未容史大学反应過来,他手上那個窝头就落到了王相卿的巨掌裡。”毛蛋,這是百夫长让哥多拿的一個,给你了!“从王相卿手中接過窝头的毛蛋破涕为笑,一片叫好声顿时响了起来。在众民夫的瞪视之下,小左乖乖地依旧每人发着两個窝头。王相卿回過头,得意地瞥了一眼正在揉着手腕的史大学,還抽了一声鼻子。

  這一刻,史大学下定了决心:就是沒那二两银子,他也非整治這球货不可!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民夫们争先恐后地钻进行军大帐,为占個好地方打成一团。头一天,他们都领教了口外的寒夜风,如今是宁肯人叠人地往裡面挤,也沒谁愿意睡到门口那块儿去。”兄弟们,别抢了!“史大学走进大帐,慢悠悠地踱到正中央——那是他给自個儿”钦定“的位置——环顾众人,”我刚从土木勒讨浩军爷那儿回来,军爷知道咱们這几天一到晚上就乱哄哄的,可恼了,說鞋大鞋小都不能走样儿。咱们是军中的民夫,凡事也得比照军中的规矩。从今晚起,不用争了,兄弟们就按各家姓氏笔画排,笔画少的先靠外睡,笔画多的在裡,這么一圈圈儿轮。“民夫们面面相觑。史大学却不多說了,只一挥手,一旁的小左拿出了名册,大声念起来:”听好啦,睡觉的位置,从帐门口往裡顺着排。丁毛蛋,门口!王相卿,第二個!田大喜,第三個……“”我說,“众人开始按着”新规矩“布置铺位,王相卿却站在史大学面前,一脸怒气,”门口那么冷,毛蛋個小娃子咋能睡?“”這,大伙儿都得睡啊,就一晚上嘛。“史大学晃了晃脑袋。”不就一個窝头的事儿么,沒完啦!“”哎呀,王兄弟,這是甚话啊,咋扯上窝头了?這么睡,是军爷吩咐的,你若不信,咱们去问军爷?“史大学故作惊讶地看着王相卿咽了口唾沫。”当然啦,我也知道,你和毛蛋是同乡,得关照人家,這個做得好,做得对!“他摸了摸下巴,”要不,今晚你就替他睡门口?反正明儿個就轮到你了。“本以为王相卿要找事儿,可他把自個儿的行囊放到帐门口,又把說什么也不肯的毛蛋推开时,史大学捂住嘴乐了。這天夜裡,王相卿就听着门口不时传来的北风呼号和喷嚏声,酣然入睡。第二夜,响亮的喷嚏声依旧,史大学在暖暖和和的帐中央睡得更香了。第三夜,”王兄弟,今儿本该田大喜睡门口,可他白天着了凉,不舒坦,你能不能替他一下?“史大学愁眉苦脸地和王相卿商量道……這一夜,风還是那般大,史大学心裡可美。”甚?!“”轮着睡“的第六個晚上,王相卿的大嗓门震得帐篷直摇,”今儿不该那姓史的睡门口嗎?他也是五画的……“”史大哥跟你不一样,“這是小左不屑的声音,”人家是百夫长,就得在中间。凡是规矩,都得有個例外。

  要是那土木勒讨浩军爷在咱们帐裡,你也敢让他姓土的睡门口去?“”那就该你這個姓左的啦!“”我是百夫长的副手,得跟着百夫长,他睡哪儿我就睡哪儿!“”你……“虽然只是在帐外听着,可一想到王相卿脸红脖子粗,连带着白天裡他一步三摇耷拉個睡眼儿、被土木勒讨浩一顿猛抽的熊样儿,史大学笑得肚子疼。让史大学更开心的事儿還是路上的生意越做越旺,刚进土默川草原,他货箱裡的什么老汾酒、太谷饼、龟龄集就不得不开始省着卖了;队伍裡上至军爷,下至兵丁,還有那些民夫,沒谁不知道史大学這儿东西皆上品,价钱還公道。光景好的一天裡,他就能进账差不多一两银子,就是赵大有剃两天脑袋瓜子、姚鞋匠补三天底子、崔铁炉打五天马掌全加起来,也赶不上他。這一天入夜,史大学又趴在自個儿货箱前,就着微弱烛光,仔细清点一番,将日内的出货进项都记在了一個已经写满一大半的小簿子上。可惜這一趟只能在军中做买卖啊,史大学摇了摇头,将货箱小心地锁好,然后起身向大帐走去。帐篷裡,灯火還沒全灭,围成一大圈儿的民夫们早已歇息,重重的鼾声此起彼伏。

  史大学打着哈欠来到正中铺位,他的”龙床“——却是一怔:一個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這裡,盖着他的被子,蒙头大睡。史大学沉下了脸,踢了一脚旁边的小左。”哎哟,干甚啊……史大哥?咋啦?“小左迷迷糊糊地问道。”咋了,我问你,谁睡我這儿啦?“”谁睡這儿……不是您么……哎!這是哪個呀?喂,醒醒,你睡错地儿了……“不管小左如何推搡,那人一动不动,周围的民夫倒全给惊醒了。史大学一咬牙,俯身抓住被子,一把掀开——正是王相卿。”你……起来!“躺在铺位上的王相卿睁开了一只眼,瞥了瞥怒气冲冲的史大学,又不耐烦地闭上了。”瞎折腾甚,還让不让人睡觉啦!“”王相卿,睡你自個儿的铺去!“”吵屁啊,“王相卿翻了個身,懒洋洋地答道,”哪個是王相卿,我是史大学,百夫长!再敢吵,明儿個我就让蒙古军爷抽你個驴球货……“”混账!“史大学忍无可忍,扑上来就拽王相卿。王相卿猛地睁开眼,闪电一般擒住史大学的双手,顺势将他掼倒在地,然后一個跃起,将史大学牢牢地骑在身下,两個杵子大的拳头像舂米一般挥舞起来。”屁眼长脸上的势利货,凭甚占個好地儿不挪窝!“”你……你……造反啊!……哎哟……“王相卿的怒吼和史大学的惨叫混成一团,小左好半天才反应過劲儿来。”祁县家的别愣着,上啊,帮史大哥!“他這一招呼,姚鞋匠和崔铁炉冲了出来,就要去拉扯王相卿,谁知与王相卿同来的太谷那一帮子,毛蛋、還有钱宽子和李金来当头迎上,双方厮打起来,把個好端端的大帐搅成了驴圈儿。

  枕头和被子踢得四处乱飞,不相干的人纷纷你推我挤地躲避着,只有和两边都熟的赵大有哀求似的嘟囔道:”别打啦,都是自家兄弟,别打啦……“王相卿骑着史大学正揍得热火朝天,猛然间一只大手伸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甩出去個跟斗。王相卿一個骨碌爬起来,却差点儿撞上一脸怒气的土木勒讨浩。见是军爷来了,打架的不由自主地住了手,沒打架的也躲得更靠边了,满是人的帐篷裡,连声大气也听不到。”怎么回事儿?!“土木勒讨浩高声喝问史大学。”军,军爷,“满头青肿的史大学连话都說不利落了,却始终坚定地举着一只手直指王相卿,”是這小子,這小子闹事儿,還打人,您看,看……“”是他欺负人!“王相卿听不懂他们在說什么,但猜也猜得出来,”他天天晚上占着這么個好地儿,“王相卿反指史大学,接着一头躺在正中铺位,做了個睡觉的姿势,”我們要睡,他不让,這才打起来的……“王相卿连說带比划,使尽了肢体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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