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死裡逃生 3
“是啊,”萨瓦叹惋起来,“假如大清朝廷,能允许我們,嗯,比如就在這一带,建立起一個固定的市场,进行合法的日常贸易,那么下趟好买卖就不必等得這么辛苦了。”“难咧!”张杰摇头晃脑道,“大清应有尽有,才不着急和外国做买卖呢。”“這就是你们的問題。”萨瓦苦笑一声,“好了,朋友,不說這個,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宜久留,我想我們這就该赶路啦,祝你和你的伙计好运!”双方就此告别,各自下山。都走出好长一段路了,一直闷声不响的王相卿才像刚刚酒醒一样突然开口问张杰。“那個长得花裡胡哨的汉子,就是俄罗斯人?”“大哥猜得准啊!”张杰赞道。“你们挺熟的?”“做過不少买卖了,也算是老相与(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不在自個儿国裡做买卖,咋跑這么远到咱大清来?”“人家這样能发财啊,呵呵。”“他买這瓷器,付了多少银子?”王相卿回头瞅了一眼驼背上那個大口袋。“俄罗斯国不用银子,不過也差不多,是银币,一千块。”“一千块……银币……”王相卿合不上嘴了。“但他们沒咱大清富,银币成色不足,换成银子,也就六七百两吧。”“六七百两……”王相卿的嘴還是沒合上。“给大哥开开眼。”张杰笑着从怀裡掏出一块银币,王相卿接了過来,仔细端详,這俄罗斯银币不算大,样子却很鲜亮:两面都刻着图,一面是人像,另一面是只鹰一样的大鸟,长着两個脑袋,分别朝向左右。“這個大哥就留着吧,待会儿還有更多呢。买卖做成了,大哥也有份儿,小弟一定得好好谢你!”张杰热情道。“唔,唔……”王相卿随口应着,又陷入了沉思,以至于半天方注意到他们走的不是来的原路。“這是到哪儿啦?”王相卿望着面前一大片湿乎乎的泥地,疑惑地问张杰,“是往郭多裡回嗎?”“是,咱们走條近路。”张杰的回答让王相卿闭上了嘴,他继续一边低头寻思,一边慢腾腾地前行。突然,如一阵旋风卷来,张杰猛地冲向王相卿。王相卿却像早有准备似的,一把躲开,张杰沒料到這一着,收不住势,一下子跌进了泥地裡。他挣扎着想爬出来,反而愈陷愈深——原来這裡是一片沼泽。“大哥救我!”张杰惊惶失措地向站在沼泽边的王相卿直挥手。“你個挨千刀的灰货!”王相卿咬牙切齿地痛骂道,“竟敢算计二爷?!”“大哥误会啦,我刚才是跟你闹着玩的……”“呸,還敢拿二爷当愣货?你就是知道這地方能陷人,才把二爷带過来的!”张杰不吭声了。
“怪不得你救狼呢,你也是狼变的!”王相卿涨红了脸。“行了大哥,”张杰不耐烦地一挑眉毛,“别光說我,你呢?回郭多裡就帮我免罪?哼,怕是要拿我去领功請赏吧?都他妈打着自個儿的算盘,谁比谁好到哪儿去啊!”王相卿被张杰說愣了。“算啦,今儿個张爷我认栽了。”张杰摇了摇头,說话间他又陷下去一大截,“這就是命,在這儿做成酱菜也省得埋了。王大哥,银币你自然全拿走。别管真的假的,咱们好歹称兄道弟一场,来,听我說,我告诉你怎么回郭多裡……”“抓着!”王相卿突然蹲下身,冲着张杰尽力伸出一只手。“大哥,你……”张杰怔了。“快呀!這泥過了胸口你可真沒救啦!”王相卿又向前探了探。“大哥你别……太险啦!”张杰失声叫道,“這样,你慢慢趴下来,趴在沼泽上,嗯,对,就這样……”张杰這才抓住了王相卿的手,王相卿开始使劲往后拽,张杰却是纹丝未动。“乃刀货,怎么這样沉?……他娘的,還穿着這大皮袄儿呢,你說你沒事儿老臭摆個甚谱儿啊……”王相卿猛然一用力,却差点儿被张杰拉過去。“王大哥,谢了。”张杰苦笑道,“還是松手吧,别再把你拖累了。”“你住嘴!让我想想!”王相卿恼怒地爬起身,拼命琢磨开来,额头上沁出了一個個豆大的汗珠。
忽地,他一跃而起,跑到静静等待的骆驼身旁,一把卸下了那個装银币的袋子。“大哥,你這是做甚?”张杰不解地看着王相卿重新趴到沼泽上,而且把银币袋子垫在了肚子底下。“再来!”王相卿又抓住了张杰的手,這次他一边拉,一边将那袋子往下压。“大哥,你做甚?!钱!咱们的钱啊……”眼瞅着那一千块银币正一点儿一点儿往沼泽裡沉,张杰不由惊得叫嚷起来。“少废话!要钱還是要命?”王相卿又搭上了另一只手,全神贯注地拉拽张杰。被他压得沉下去的银币袋子就像撬棍一样,帮着向上提,张杰的身子开始往外出了。瞅准机会,王相卿倾尽全力向后一收劲,就像拔葱一样把浑身是泥的张杰拖到了沼泽边上。两個人都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谁也顾不上再最后看一眼被沼泽吞沒的银币袋子。“可惜呀,”张杰一副感慨状,“全都白忙活了!”“得啦,本来就是不义之财!”王相卿坐起了身,“老天爷公道着呢,不是你的,你就拿不走。”“不過大哥可不白忙,”张杰微微一笑,“救我出来,再带到郭多裡大营,我姓张的就算值不了一千個银币,帮大哥换两壶老汾酒還是成的。”“這么說,你是不肯带路了?”王相卿冷冷道。
“谁說的?”张杰甩了一下手上的泥,“容小弟歇一下,换套衣服,咱们接着走!”两天之后,他们回到了胡杨林前那片战场,王相卿惊奇地看到,這裡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那一日满地的血迹,都混进了荒草和黄土之中,如同是长出来的一般。“大哥,”张杰抬手指示道,“翻過那個坡,你就能看到一條大路,顺着走,顶多两個时辰,便是郭多裡大营了。嗯,咱们就此别過啦,日后有机会,再容小弟报答,可這次……”“好!”王相卿的爽快倒让张杰吃了一惊,“你走吧!”“大哥?”“我就沒想拿你去领甚赏!”王相卿不屑道。“那,大哥多多保重。”张杰的表情有点儿伤感,“這一回,怕是日后再无缘相见了。”“咋的?”“大哥不是要回太谷老家么?”“我不走啦。”“甚?”“這几天跟你小子沒白混,”王相卿得意起来,“二爷想通了三件事:第一件,我要发财;第二件,就在這大草原上发;末了一件,還是走正道儿!”“王大哥……”张杰這回沒笑,倒是皱了皱眉。“我知道你要說甚,”王相卿打断了张杰的话,“可我也告诉你,你等着,等皇上老爷子這一仗打完,草原肯定要和往日大不一样啦。禁边,禁边,這他娘是大不得人心的事儿,能禁到哪辈子去?何况原来禁边,就是因为有他噶尔丹這样的穷闹,把朝廷整怕了,等仗打胜了、太平了,還用得着禁么?到那個时候,走口外、做买卖,都堂堂正正了,既能做军,也能做民,還能跟那俄罗斯人做!這样,還愁不发财嗎,還用得着你去偷去抢嗎?”王相卿一席话說得他自個儿都止不住地激动,可张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王大哥,你想得是好,但朝廷禁边,不光是为了一個噶尔丹,這仗打完不算完,還会有呢,草原就沒太平過。要是你這么指望,那小弟真要劝你,還是回老家去吧,沒准儿在那儿還能寻摸点儿生财之道。”“咱们打個赌如何?”王相卿平静下来了。“打赌?”“对,就赌咱俩儿刚才說的话。要是我留在草原上,走正道儿发了大财,就是我赢,那你小子,就得弃恶从善,老老实实来给我当個小伙计,做正经事儿!”张杰闻言一怔。“咋样?敢不敢赌?”王相卿一副挑衅的口气。“要是大哥输了呢?”张杰反问道。“我输了,就照你說的,来给你当伙计,跟着你去搞那些坑害人的!”“真的?”“二爷甚时候說過屁话?!”“好,一言为定!”“你個哄人的玩意儿可别反悔!”“大哥放心,小弟从来都是愿赌服输。”“等着吧,這回,你也得服!”王相卿扔下這句话,也不弄那些告别的客套,昂首阔步地就走了。张杰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這個愣货,张爷我不過是哄别人,他倒好,编個梦,哄自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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